《吞脑【赛博】》 第1章 吞脑·东方将 【嗡嗡——，义体电量剩余30%，请尽快充电。】 “我的数据。” 东方将从休眠中惊醒，迷糊着眼就要寻找实验台，却只看见锈迹斑斑的天花板。一张悬浮屏浮在眼前，视线一接触上面的红色警告，她就像看到脏东西一般立刻闭上眼。 然而她闭上眼，依旧能看到悬浮屏。 该死的机械脑，在她的视神经里发警告。 东方将动了动脑，关闭了悬浮屏，从行军床上爬了起来。 她好怀念用实体电脑熬夜跑数据的时光，至少不用为电费和义体操心。 她真是多事，非要去凑游戏内测的热闹。 一个月前，游戏《吞脑》发出内测公告，向全社会征集志愿者。《吞脑》在赛博朋克世界观上加入了太空宇航和超能力元素，采用全新全息技术，提供沉浸式娱乐体验。 这游戏是东方将的学校教授开设的公司制作的，给学生发了福利，东方将一报名，就免试拿到内测资格。 三个小时前，她还在现实世界跑数据，零点将近，她困得不行，摸出手机准备打把游戏提提神，却眼前一黑，“内测开始”几个大字凭空出现又消失。再睁眼，她就泡在海岸边。 东方将从水里站起来，她的脑壳剧痛，抬手摸到一圈粗糙的钢钉，还渗着血。 显然她刚做了开脑手术，术后昏迷，被扔到海边。 东方将转身，一座五光十色，高楼耸立，只在游戏和科幻电影中看到过的大都市照亮她的眼眸，摩天大楼高耸入云，飞行器沿着悬浮轨迹在高楼间川流不息，超大型屏幕播放的广告让人眼花缭乱，滚动的电子横幅彩带一般散布在每个角落。 相比之下，东方将就像城市排出的一个垃圾，和污水躺在同一片海域。 她就这样被突兀地拉入了游戏，附送不怎么体面的开局。 东方将按照原主模糊的记忆摸回了家，原主的家在贫民窟棚户区的顶楼一间小屋，锈迹斑斑的天花板，被胶带补了又补的塑料凳子，充当桌子和收纳盒的塑料箱，还有一张没床垫的行军床，可谓是家徒四壁。 唯一比较新的东西，是桌上的一张海报。 “太空机动队诚邀你参加报名，入职极享免试用转正，免费义体维修，高薪月结/日结。” 在招聘信息旁边，一行狷狂的字迹写到： 小将，你已经满18岁了，妈妈要去享受新生活，给你推荐份工作，以后自力更生吧。 视线触及这行字，东方将大脑深处突然一阵刺痛。 虚伪。 这是她脑中蹦出来的第一个词，随之而来的是手术台上的消毒水味，钢钉刺穿头皮时冰冷的触感，还有麻药开始消散时反噬的疼痛。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生命医学和器械制造高度发达，已经可以完成机械义体和人体部位的移植，然而科技仍有瓶颈，高级民用机械义体仍略逊于健康的原生器官。 因此催生了一条灰色产业，非法卖掉原生器官，用机械义体替代。 原主就这样被妈当作摇钱树，妈赌博诈骗借高利贷都搞不到钱，就会卖原主的器官。 就在昨天，妈卖掉了东方将最后一颗原生器官—她的大脑。一拿到钱，妈就扔下了手术台的原主，拿着巨款跑路了。 临走前留下了这张海报和一行寄语。 天崩开局啊天崩开局。 刚进入游戏时，多了一个妈的东方将非常兴奋。 如果能感受到母爱，她拼尽全力也要把这游戏玩下去。 结果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后，她发现被这个从没见过的妈坑了个大的。 还不如她的现实生活呢。现实里她虽然是个孤儿，但没人会逼着她卖器官逍遥快活。 东方将对这个开局很不满意，失去大脑对她来说无异于天塌地裂。 再一个，现实世界中的妈好歹是个军人，虽然早早地死了，但死前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她不想游戏里有个角色顶了妈的号，尽干缺德事。 她对妈，还是有那么一点维护的。当然是对真妈，这个假妈不算。 东方将当时一屁股坐床上就开始想办法退出游戏重新刷角色。 可是找来找去，她都没在系统面板上找到退出按钮，内测游戏一旦进入，只能继续下去。 东方将认了。 是的，在她的机械脑面板之外，她还有个《吞脑》的系统面板。 姓名：东方将 年龄：十八岁 身高：181cm 体重：78kg 身份：黑户 脑进化方向：黑洞吞噬（未激活） 脑进化等级：E级（最低）解析：脑潜力极低。 共情能力：E级（最低）解析：感情淡漠。 战斗技能：S级，解析：攻击性强。 注意！请玩家努力存活下去！ 除了战斗技能能让她眼前一亮，其它属性统统最低。 看来，也挺适合太空机动队这样的工作。 能打，命贱，好拿捏。 太空机动队是联邦警署下设的一个警种，网页上对机动队的评价极少，主要就这么几个：危险系数高，工资非常丰厚，以及最关键的一条： 队员殉职，家属还能得到一笔巨额抚恤金。 东方将的脑子上出现一道黑线。 妈的算盘打得真响。 她可不想让妈如愿。 东方将在机械脑网页面板上划拉划拉，开始找其它工作。 可她是个黑户。 供得起她义体电费的工作她没资格找，她能干的临时工供不起义体电费。 东方将甚至想投入学校的怀抱逃避惨淡的就业局面，且不说高昂的助学贷款，就她这个黑户，学校的绿化带都没资格修剪。 只有太空机动队，接受黑户，包容黑户。 东方将咬了咬下嘴唇，手指无意识地蜷紧。 妈真是算的一手好棋。 不给她上户口就是在等这一天吧。 【嗡嗡——，义体电量剩余28%，请尽快充电。】 东方将痛苦地闭上眼。 闭上眼也能看到电量过低警告。 要么躺平等死，要么报名太空机动队，说不定能入职。 她不知道游戏里死后会是什么结局，会开辟地府线，还是直接登出。 但是，东方将不轻易下牌桌。游戏开局如此，无法改变，那就接受这一把烂牌，她决心要用这把烂牌打出王炸，最起码，不要第一个离场。 东方将输入太空机动队的招聘网址，给自己报了名，身份栏老老实实填了黑户。 【审核通过，请于工作日早上8:00-下午17:00前往联安部地表警署参加面试。】 第一个工作日就是今天，12月29日，周一。 现在是凌晨三点，东方将定好早上七点自动开机，依次关闭行动和感官权限，陷入了休眠。 ———— 联安部全称联邦安全部，地表警署是它在地球的分设机构，总部大楼位于临渊市的市中心。 东方将没钱坐悬浮公交车，只好靠两条腿穿过贫民窟来到市中心。 【嗡嗡——，义体电量剩余25%，请尽快充电。】 还好走路耗电相对较慢，东方将这样想着，右眼虹膜的蓝光一闪，暗淡下去，变成灰蓝色，只有左眼还亮着蓝光。她关闭了一只眼。 东方将一走进联安部大厅，头顶一道女声更响起来： “候选人东方将，欢迎来到联安部，请左转前往112房间等候太空机动队面试。” 东方将脚步一顿，抬头看去，在大楼的天井中央，高高悬浮着一颗透明的蓝色球体，它的边缘模糊不清，看起来整颗球像是一颗虚化的泡沫，又像是这栋大楼的大脑。 “是联安部的超级人工智能‘精卫’。” 一道女声从她身后靠近，声音沉静得像泉底的石头。 东方将扭头，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发型，黑色长发，大背头。 来人的身高和她差不多，体型更健硕一些，穿着黑皮衣，单手挟着头盔。走近时，一股无名的压迫感时有时无地发散出来。 “机动队长龙吟，欢迎回到联安部。” 东方将对上龙吟的视线，机械左眼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在她休眠的右眼上停留了一瞬。 她心下当即有点不爽，真是糟糕，还没入职就给上司留了个眼睛不好的印象。 不过对方看起来并未在意，目光很快离开东方将，自顾自地离开。 东方将跟着地表提示来到112房间。 白大褂医生指了指机械床，“坐下。” 东方将依言照做，医生走到她身边，手伸到她脑后，东方将感觉头皮某个接触点一冰，一股细细麻麻的刺痛从冰凉的部位钻入头皮，一直钻向大脑深处，拨弄她的神经。 什么东西进入了她的脑子？东方将下意识拧起了眉，她很讨厌这种被入侵的感觉。 啪。 医生惊叫起来：“哎呀呀，你干嘛？” 东方将看了看自己钳制着医生手腕的手，也有些惊讶。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这绝不是机械脑计算的结果，应该是她身体的肌肉记忆。 这具身体的大脑被入侵过，并且很抗拒。 她默默记下这一点。她现在想不出个什么来，但以后说不定可以找到原因。 “抱歉。”她松开手，“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医生甩着手腕，说：“忍一忍，痛是正常的，这是在连接你的大脑，测你的脑潜力。” 东方将来之前做过功课，脑潜力是赛博世界用来衡量人的标准之一，代表了一个人的大脑能力以及可能开发程度。脑潜力越高，代表这个人的大脑越强大，这个人的社会地位也会随之升高。 东方将强压下心中的抗拒。等了三分钟，医生突然高高扬起眉： “哎呀，你的脑潜力，好低啊，真是好低啊，竟然是零诶。” 医生眼睛不离屏幕，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击，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兴奋，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脑潜力为零，这是头一例，我得给你记下来，这下够我手底下好几个硕士**文毕业了。哎呀呀，真是太好了……” 好……吗？东方将心里一下子被抽空了一块，失落感潮水一样席卷她的大脑。 她从小失去父母、孤身一人长大、生活费靠帮同学写作业接家教、十八年来以自己的脑子为生命的唯一锚点，如果她的脑子没有任何进步的空间，只是在重复被灌输的内容，那她到底是什么？ “医生，你能再测一次吗？我不相信……” “再测一遍也还是这个结果。”医生拍了拍机械，神情坚定，“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仪器。我从业二十年从未测错过任何一个人的脑潜力，我拿整个联安部的信誉担保！” 此言一出，东方将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游戏，只是游戏。她默默对自己说。 可是尽管只是游戏，她也难免失落。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说：“那我还能接着面试吗？” “当然！”医生更加坚定，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你一定要努力面试留在联安部啊，这样我做实验和随访就方便多了，还不用给钱！” 东方将：…… 这抠门劲儿怎么和她现实世界中的导师这么像。 赛博世界的导师也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吞脑·东方将 第2章 蓝鳞噬种 结束了体检，医生给了她一份电子报告。 东方将的机械左眼细微地移动，扫描了整份电子报告。 脑接口适应度，脑核处理速度，抗干扰能力，脑突破潜力后面跟着的，是清一色的“低等”。红色的字样映在她蓝色的虹膜上，让她的机械眼亮度都微微一暗。 超级人工智能精卫做出了下一步指示：“候选人东方将，请前往训练场进行身体素质测试。” 东方将收起电子报告，轻轻说：“脑测试结果不理想啊。” 精卫亮起蓝色导向标引指引道路，说：“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换做是我，被评定为低级也是一件很挫败的事，但脑测试不是唯一的评定标准，并不起决定作用，希望你不要被一时的挫折影响到接下来的考核。” 这番话让东方将的心情有所缓和，她说：“安慰人也在你的工作范围之内吗？我甚至还不是联安部的职员。” “在不直接干预测试过程与结果的前提下，帮助候选人取得更好的测试结果是我的职责。这对潜在职员的去与留有着一定影响。” 精卫的导向标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的一张门牌上，训练场三个字闪烁起蓝光，“训练场到了，候选人东方将，祝你好运。” 东方将推开门，出于现实世界养成的习惯，说：“谢谢你。” “不客气，东方将，作为联安部的老职员，我给你一句忠告，不要慌张。” 东方将脚步一顿，机械眼转动，看向墙上内嵌的蓝色荧光条。 荧光条波澜不惊地脉动着蓝光，毫无异样。 可她心里有奇怪的感觉。 这句忠告是人人都有的吗？她突然很疑惑，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没有问出口。 “我记住了。”她顿了顿，又说到，“谢谢你。” 这次不是出于习惯。 说完，她进门，视野豁然开朗。 她身处一座巨型训练场中，训练场的地面和空中都设置了不同职能的训练区，联安部职员在其中进行早训，换场排班井然有序。 一个身穿制服，戴着无框眼镜的职员大步走来，说：“东方将女士是吗？” “是我。” 职员没有多说，立刻转身，留给东方将一个一丝不苟的马尾辫：“请跟我来。” 东方将被带到一处训练区前，这里还有十几个候选人等待在训练区入口处，一些身穿制服的联安部职员在训练区的玻璃壁后围观。 候选人按照脑潜力测试的结果排成四列，东方将作为零脑潜力者，毫无疑问排在了最后一排。 恰巧最后一排只有她一个人。 有那么一刻，众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聚集了一瞬，不过很快移开。 在这个脑潜力与能力挂钩的世界，一个脑潜力垫底的候选者，基本没什么希望通过选拔。 东方将站在后排，倒没什么不适，在现实世界，作为一个孤儿，她承受过更难堪的视线。 她好整以暇地扫视玻璃壁后地考核评委，一眼就看到了黑色长发全部梳在脑后的机动队长，龙吟。 无框眼镜职员走到他们前方，说：“现在人到齐了，我是本次招聘的考核官，李梦回。” 接下来是重力适应性测试。 李考核官走向训练区左前方，一张控制台在她面前展开。李考核官点了一下，一排黑色的作战服降了下来。 “穿上作战服，在训练区内站好，重力适应性测试马上开始。” 一时间候选人都没有动，他们都在看别人的反应。 除了一个人。 东方将穿过候选人，率先走入训练区，攥住一件作战服，作战服的夹子随即松开，整件作战服落到了她手里，把她的手往下压了一寸。 根据过去十几年搬炸药包一样的书包的经验，东方将估计这件作战服有10公斤。 见到有人做出反应，其他候选人一拥而上，拿到自己的作战服。 东方将装作漫不经心地朝玻璃壁后扫了一眼，考核评委正在电子版上写写画画。 她的眼睛上瞄，亮着红灯的摄像头移动了一个角度，看向她这边。 候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和机器的监控之下。每一步都很重要。 作战服的穿法并不复杂，东方将很快就穿好了全包裹作战服，带上了覆面式头盔。 咔哒，她低头捂住后颈，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额头直冒冷汗。 她感觉，后颈处，一簇细软的针刺穿表皮，穿过肌肉，一直扎进了她的脊椎，扎进她的大脑，紧紧缠绕她的神经。她的脑袋疼得要炸开了。 不到一秒，突然之间，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方将有些懵，迟疑地放下手，就见机械脑面板上跳出来一行字。 “作战服已接入神经。” 她活动起手脚，本以为10公斤的作战服穿起来会活动不便，但疼痛过后，作战服不再有负担的感觉，仿佛成为了她的外置骨架，是她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东方将有些不可置信，不过这是游戏世界，要做到这种效果应该也不难吧。 “啊——”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啪。一只头盔滚落到东方将身边，她抬眼看去，那个丢掉头盔的候选人正在手忙脚乱地托作战服。 “这作战服里面有钢针吗？好疼，好疼啊。” 李考核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电子控制篇上点了点，说：“你被淘汰了。” 不容候选人反应，两个等候在旁的职员上前，带走了他。 五分钟后，场上只剩下一半候选人。 李考核官没有废话，直接宣布：“重力适应性测试现在开始，你们的目标是，平稳落地。” 不容东方将思考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她身上的作战服突然亮起红色光条，紧接着她脚下一空，整个人仿佛被大力拉扯着，撞向一侧玻璃壁。 危急之中，她的眼前蹦出机械脑的红色警告：“警告，重力异常！警告，重力异常！” 砰—— 东方将撞在玻璃壁上，后背一阵疼痛，眼前甚至出现了屏幕花影。 下意识地，她靠肌肉记忆翻滚卸力。 下一秒，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她竟然，站在了玻璃壁上。 她和所有候选人，仿佛糍粑上的芝麻，牢牢粘在训练区的墙壁上。 就像重力改变了方向。 东方将恍然，重力适应性测试，是测试在重力变化的情况下，候选人的反应速度和方式。 思考间，考核官再次按下按键，东方将脚下一空，顿时头重脚轻，整个人直直朝头顶坠落。 重力再次改变，矢量箭头直接旋转了180度！ 要是头先着地就完蛋了。 东方将腹肌发力，蜷起身体，像猫一样调整身体，侧身落地，翻滚卸力，半跪在玻璃壁上，稳住了身体。 砰砰——还是有候选者没有调整过来，整个人趴在了玻璃壁上。 几个职员走进训练场，将爬不起来的候选人从墙上揭下来，他们作战都上的红灯随之熄灭，重力在他们身上恢复了正常。 又有人被淘汰了，但测试仍在进行。 重力矢量旋转90度，东方将摩擦着玻璃壁滑向了训练区顶部，然后再次头朝下坠落。 完全未知的变化趋势，毫无保护的上下颠倒，这可比过山车刺激多了。 候选人在四面墙壁间随机碰撞，就像颠锅里的鱼，四处碰壁。 呕—— 有候选者承受不住眩晕，吐在了防护服内，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训练区。 而东方将却毫无眩晕感，机械脑的前庭适应极快。 又是几次重力改变，90度，180度轮着来。 【电量剩余23%，警告，连续碰撞会导致电量流失速度增加。】 不能只是简单的翻滚卸力了。东方将撞来撞去也有了经验，重力改变的那一刻，她下坠的速度并不快，就在那一刻，是她的喘息时间。她蓄力等待着。 重力再次改变，东方将的血液涌向大脑。 就在这一刻，她心说，这次是180度。 在身体下落之际，东方将脚尖点地，一个屈体，向后空翻180度，向下坠落。 这次，她稳稳地站在了地面，单腿跪地先于所有候选人站了起来。 考核官加快了重力改变的速度。 掌握了技巧的东方将，落地越来越稳，她总能在重力改变的那一刻调整到准备落地的姿态，第一个站起来。 又是一次180度重力颠倒，东方将和为数不多的候选人落在了地面。 第一轮测试筛掉了70%的人，“适应性测试结束，在场的人全部进入下一轮，抗压力测试。” 听到晋级的消息，东方将心中一阵振奋，然而没等她品尝喜悦，训练区的大门落下，将候选者困在了里面。 一阵气体释放的嘶嘶声从她身后传来，东方将转头看去，在训练区尽头，缓缓升起一面玻璃墙，墙后，站着机动队队长龙吟。 东方将的手指蜷了蜷，龙吟站在高于他们一阶的台子上，压迫感太强了。 波音器里响起李考核官的声音：“这一轮，你们的目标是排除一切困难拿到武器，测试结束前离开训练区者视为淘汰。好好利用你们的防护服，在拿到武器之前，那是你们唯一的保护装置。” 龙吟在控制板上按下按钮。 在百米远的地方，地板向两侧分开，升起了一排立柱，立柱上的武器在灯下闪着寒光。 在东方将与立柱之间的地板也向两边开裂，升起了一排……卵。 东方将暂且这样认为，那是六只有一人多高的卵。卵表面深蓝色，泛着金属光泽，布满粗糙的纹路。 她打开了机械右眼，两只眼睛一起扫描那六只卵，察觉到卵有轻微的起伏。 她眯起眼，没有轻举妄动。 一个候选人见那六枚卵迟迟不动，上前一步。 六枚卵齐齐动了一下，仿佛被惊醒了一般，开始膨胀起来，卵不断变大，从卵上剥离出一根细长的尾巴，伸出四肢、头颅…… 那不是卵，那是，六只蜷卧的怪物。 “这是什么东西！” 惊呼声四起。 东方将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仰头看着这六只怪物。 机械眼扫描怪物全身，定格成图片，迅速在旁边列出了怪物的信息。 【蓝鳞噬种】 体型：五米 体重：1.2吨 生活习性：陆行变种 特点：行动敏捷，攻击性强，身覆坚硬鳞甲，爪部五指弯刀，尾部力量强大，尖端坚硬锋利。 危险程度：极高。 【警告，检测到压力上升速度过快，警告，压力值过大会增加耗电量。】 东方将顾不上机械脑的警告，调动全身义体的性能达到最高，因为蓝鳞噬种裂开血盆大口，嘶叫一声，朝她冲了过来！ 前两关的难度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啊！ 第3章 精神威压 蓝鳞噬种的尖牙利齿就在眼前，东方将甚至能感受到它嘴里的闲腥气味。 她脚下蹬地，向侧前方贴地窜行。 蓝鳞噬种的鳞片擦过她的小腿，与她错开一个身位，甩在空中的长尾从东方将的脸上堪堪扫过，险些击中了她。 蓝鳞噬种顺势扑向了她身后的候选人，候选人躲闪不及，被蓝鳞噬种一把抱住。而后蓝鳞噬种的身体迅速蜷缩，尾巴自下而上环绕住自己的身体，再次蜷缩成一个卵。 地面向两边开裂，将包裹着候选人的卵吞没，而后复原。 在远处，又一个新的卵被送了上来，苏醒，发起攻击。 东方将来不及喘息，又一只蓝鳞噬种将坚硬的脑壳对着她猛冲过来。 被这一吨多重的怪物高速撞击非死即残，她这一身机械义体恐怕得当场报废。 东方将朝侧前方躲闪，与蓝鳞噬种擦肩而过。 这一刻忽然无比漫长，她看见一颗汗水从自己的发尖甩了出去，在身前被一柄泛着蓝色磷光的长尾劈成两半，下一瞬，她胸腹一痛，整个人悬空飞到空中，狠狠撞在墙角。 蓝鳞噬种佯装撞击，实际上的攻击方式是用长尾横扫。 操。东方将咬牙从地上站起来，刚刚那一下给她撞得不轻。 可是训练场上根本没有缓冲时间，蓝鳞噬种调转方向，与另外一个噬种一起从两个方向扑了过来。 东方将位于墙角，能够躲闪的位置都被两个噬种堵上。可她赤手空拳，又不可能正面硬刚。 不能正面，也不能后退，那她只有……向上。 向上！考核官在播音器中说过，要好好利用战斗服。 战斗服除了保护体表，还能怎么用？ 东方将念头一动，当然是改变重力！ 她的脚下当即一空，失重感袭来，东方将的身体向上离开所在的墙角，下一秒，落在了天花板上。 战斗场顷刻天翻地覆，打斗发生在她的头顶。两只蓝鳞噬种撞在墙角，发出一阵闷响。 东方将嘴角一弯，向着武器台冲去。 其他候选者见状，惊诧之外，有几人也成功发动了重力改变装置，飞到墙壁上，躲开了一时的攻击。 现在，测试终于有了实质性进展。 一声恼怒的嘶吼在东方将身后响起。 她回头一看，撞晕的蓝鳞噬种甩了甩脑袋，一个跳跃，竟然扒在墙壁上，从墙壁爬到天花板上，继续朝她冲过来。 这怪物竟然也能上墙。 东方将再次改变重力，回到地上，回头计算着自己与怪物的速度和追击时间。 她注意到，怪物从一面墙转移到另一面时，速度会有轻微下降。这给了她拉开距离的机会。 东方将把自身感受到的重力矢量旋转90度，再次拉大与蓝鳞噬种之间的距离。 她距离武器台只有50米，20米，10米，5米…… 武器近在咫尺，东方将脚下一蹬，伸向了台上的冲锋枪，握住了枪带。 当下没有什么比枪带的触感更让她惊喜了。 她抬眼，无意间扫过龙吟的视线。 龙吟看向了她身后。 啪嗒，一滴汗水从她的额头低落，心中的喜悦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千斤压顶一般的压力。 身后的咸腥味在急速逼近，没等她转身，就感觉腰间一紧，下一瞬，整个人被大力向后拽飞出去。 东方将一阵天旋地转，在地板上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形。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那只追不上她而气急败坏，飞跃起来伸长尾巴甩飞她的蓝鳞噬种。 S级战斗技能在此刻彰显了它的作用。 拉开保险，子弹上膛，枪管凛然抬起，扳机被扣动，枪口喷射出火光。 动作行云流水，那些知识刻在东方将的肌肉记忆里，就像东方将之前已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子弹射在噬种的皮肤上，蓝色的鳞片竟然泛起了水波一样的黄色波光，就像一层能量层平静的表面被扰动，而后以射击点为中心，蓝鳞噬种的身体破开，化为大小不一的黄色能量块，能量块逐渐缩小，向上飘浮，消散在空中。 子弹被能量块耗尽了动能，掉落在地上。 这些蓝鳞噬种，是能量块组成的能量实体，因此联安部才能控制它们的行动。 原来如此。东方将调转枪口，对准另一只蓝鳞噬种扣下扳机。 短时间内，两只蓝鳞噬种消失在她的枪下。 地板开裂，又送上来两只噬种，它们更加迅速地移动，针对东方将发起攻击。 场上的蓝鳞噬种的数量始终保持为六个，候选人却在减少。 这意味着，每个人承担的攻击风险在不断增加。 东方将感觉心头的压力在不断加重。她明明已经知道了蓝鳞噬种的真相，也已经拿到了武器，只要在测试结束前不断击杀袭击她的噬种就可以，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头依旧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云……和恐惧。 未知源头的恐惧是一种酷刑。出于自保，她一定要探清恐惧的原因。 是因为蓝鳞噬种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吗？她对蓝鳞噬种产生了无可抹除的恐惧吗？ 幻象，都是幻象。她对自己说。 恐惧来源于未知，可是她已经知道是幻象，为什么还是会恐惧。 因为恐惧不来源于表象，她恐惧的是表象下的本质。 怪物就是表象，而在表象下…… 东方将看向尽头的龙吟。 龙吟也在看着她。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一股千斤重的压力骤然压在她的身上，她险些跪了下去。 恐惧来源于龙吟。 东方将定定地盯着龙吟，心底的恐惧疯狂滋长，眼中却射出了狂热的欣喜，那是种对即将揭露的真相不顾一切的执着。 她的神经在疯狂跳动，恐惧达到了极限，心底腾然升起一股怒火。 她讨厌被压迫，讨厌所有让她恐惧的事物，她渴望把恐惧压在脚下，更极端的情况下，她渴望成为恐惧本身。 她会让所有人知道，她为了消灭恐惧能做出什么。 东方将压低身体，滑步躲过蓝鳞噬种的长尾攻击，抬枪把噬种打碎成能量块，移枪眨眼间又击杀了两个噬种。 地板开裂，新的噬种升了起来。 就是现在。东方将猛然转身，枪口指向那三颗尚未来得及舒展开的噬种，子弹喷射而出，顷刻间将噬种消融。 东方将没有停止扣动扳机，上一批子弹耗尽动能掉在地上，下一批子弹紧随而至，穿过能量块，直指龙吟！ 哒哒哒。 子弹碰撞在玻璃上，未能击穿。 出于安全考虑，提供给候选者的都是非致命性武器，子弹的威力被大幅减小，即使误伤队友也不会造成严重伤害。 身后传来破空声，东方将低头闪避过一鞭长尾袭击，趁着间隙更换了弹匣。 她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身后的噬种，而是锁定了龙吟，直接朝她奔了过去，手上继续扣动扳机。 S级战斗技能让她的手眼配合极好，枪线稳定性极高，子弹接连打在玻璃的同一处。 东方将越过了裂开的地板，经过武器台时，摸走了匕首和手枪。 此刻她与龙吟之间唯一的阻碍就是玻璃。 噬种在她身后升起，没有犹豫，全部调转方向，与场上的噬种一齐扑向东方将。 哒哒哒—— 一小颗碎片从玻璃上飞出，留下了一个缺口，以这个缺口为圆心，生长出一圈裂纹。 咔，裂纹变大，咔擦，裂纹变密。 东方将已来到龙吟身前，身后跟着所有的噬种，利爪与她近在咫尺，她能感受到利爪的寒气。 她举起枪托，向前重重一击。 哗啦—— 玻璃碎裂，正面玻璃墙瞬间碎裂，雪花一样坠下。 东方将跃上了考核台。 噬种也扑了上来，却在玻璃墙的界限处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消融成能量块。 龙吟没有后退分毫，东方将只感觉手腕一麻，冲锋枪就已脱手。她立刻一脚横踢过去，趁龙吟格挡间隙，摸出匕首，转身收腿，刀刃直刺龙吟眉心。 龙吟果然侧身闪避，鞭梢效应下，她的长发甩向身侧。 计划通。 东方将手心一凉，一缕头发落入她的掌心，她立刻缩紧五指，将头发禁锢在手掌内。 龙吟身形一僵。 冰凉的触感从东方将的指尖蔓延，她顿感周身压力全无，久违的轻松感席卷全身，格外舒适。 龙吟的头发质感真好，黑亮顺滑，不像她的头发，短还粗糙。 “队长，你发质真好，平时怎么打理的？”她这样想着，直接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场上场下一片哗然。 龙吟的脸色冷到了极点，眉间染上一股愠色，似乎在看一个棘手的敌人。但她没发作，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东方将一眼，说：“你通过测试了。” 她看向场上剩下的候选者：“留在场上的人进入下一轮。” 说完，她没有理会被东方将握在手里的头发，转身径直离开。 东方将已经放松了手指间的力度，任由头发像泉水一样从指尖流走。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人对她投来的异样眼光，看着龙吟的背影越来越远。 果然破局点就在龙吟的头发上，从进入联安部大楼那一刻起她就很疑惑，一个机动队队长，战斗型人员，留着一头不方便作战的长发，一定有特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