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沙发上的男人目光不算苛责,甚至带着平和的问询,可负责学生信息管理的欧阳风还是吓得说不出话,求救似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路远洲。
路远洲微微颔首,平静地开口道:“确实已经死亡。”
“嗯,这个我知道,尸体就停在情报部的地下室里,我与父皇一同去确认过。”男人点了点头,语气不疾不徐,“那么这个孩子是……”
欧阳风知男人素来性情温和,此时又并没有苛责的意思,上前一步,大着胆子问道:“殿下,124908考生确实已经死了,这个叫凌霜的……就是只偷了录取通知书冒名顶替的小老鼠,是,是二殿下,”
路远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转而看向那男人:“是我让他进来的。”
“你们俩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种事情上欺君罔上,真当以为父皇已经老糊涂了?”沙发上的男人面色一沉,不怒自威,目光缓缓扫过两人。
“殿下饶命!”欧阳风立即战战兢兢跪倒在地,“能否给我一个机会弥补这个过失!我……我现在让这冒名顶替的人彻底消失!”
那男人没有接话,而是转向路远洲:“远洲,你的态度呢?”
“任凭兄长和父皇处置。”路远洲面无表情地回答。
下城疫情爆发,当时他们得到第九区被录取的新生已经死亡的消息,夜里命人秘密将尸体运入飞船后便去了临近的区域,即将返程时却看见第九区城门口围满了人。
负责学生管理的欧阳老师看着底下的民众拿不定主意,路远洲想了想,命令飞船先降落,再以考生未到为理由顺理成章地离开。
毕竟一年一人次的登入帝国学院飞船,进入上城学习的名额称得上是下城人所有的希望,考生未到是一回事,招生官连飞船都不下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却没想到出现了一个冒名顶替的。
那少年给出的准考证和录取通知书都顺利通过了机器检测,清秀的面庞上双眼诚恳坚定,绝不像是一个作奸犯科的惯犯。
他几乎就要相信这就是第九区的新生了。
如果不是那证件的原主那时正躺在飞船下层冷库里的话。
为了不引发骚乱,路远洲决定先将人带上飞船。
只是现在东窗事发,他眼前浮现出那少年清亮的眼神,却并不打算替他说话。
沙发上的男人虽然是他的长兄,却同父异母,并不亲近,而且最近上城暗流涌动,为了一个下城少年,太不值得。
“起来吧欧阳老师。”男人叹了口气,淡淡扫了两人一眼,“按照律法,私自或者冒名顶替进入上城者一律抹杀,相关者问罪,不过父亲老来愈发仁慈,这件事便既往不咎了,既然空出一个名额,就让这孩子安分在学院呆着,毕业了再分回第九区便是。”
路远洲抬起眼,竟是默默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欧阳风更是大喜过望,连忙磕头道谢。
男人终于微笑着点了点头,招手叫来了侍从:“好了,我也该准备下楼致辞了,让孩子们等久了总归是不好的。”
作为上城,乃至整个帝国的最高学府,每年开学典礼的压轴环节便是请历届的杰出校友代表进行致辞,而今年更是大手笔,请来了帝国的大皇子,路昌明。
台下的新生们激动极了,即使是上城的居民,能够见到这位大皇子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再加上众所周知现任帝国君主已是风烛残年,国家大小事务皆由他协助管理。
传言说老君主早已秘密将他立为储君。
“最后,愿各位在上城永恒的阳光下,征途灿烂。”礼堂的演讲台上,帝国大皇子结束了典礼致辞,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接受着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凌霜跟着拍了几下手,直到开学典礼结束出了礼堂,才明白这上城永恒的阳光的真正含义,他眯着眼睛望了望天空,又望了一眼礼堂外墙的时钟。
现在是晚上九点,可天空仍然一片碧蓝。
旁边的钟浩也顿住了脚步,两人在礼堂外看了一会儿天,从前他们只听说过上城夜如白昼,此时亲眼见到,只觉得无比新奇。
“上城的天穹永不日落,但永恒的阳光不是谁都受得住的。”
一道男声传来,凌霜侧头望去,发现竟是曾接他上飞船,有过几面之缘的路远洲,正站在自己身侧,似乎也在抬头望天。
也正是这个人,道貌岸然地大谈反歧视律法,却仅仅用一句话便挑起了方铭对自己更深的恶意。
此时竟又来这里阴阳怪气。
凌霜语气凉飕飕的:“是么,我倒是觉得这阳光挺好的,谁要是受不了,大可离开上城。”
路远洲却没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径直走开了。凌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那句话也许不是对自己说的。
不过,就算他是自言自语,也只是上城人的无病呻吟罢了。
真把他们放到阴云密布,雨水还会刺烧皮肤的第九区,这些上城温室里的花朵们就又得哭天抢地怀念这永恒的阳光了。
一旁的钟浩却傻眼愣了许久,待路远洲的背影走远才凑过来小声道:“凌霜,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对二皇子说这样的话。”
凌霜也吓了一跳:“二皇子?他不是学生会会长么?”
“这两个身份不冲突呀。”
“……”凌霜沉默了一瞬,没有半分说错话的羞赧,心中反而更加不忿,脱口而出,“难怪能当上学生会会长呢,原来是个关系户。”
宿舍楼到了十一点便进入了夜间模式,大厅和走廊的灯光暗了,房间里白日里透光的玻璃窗能够自由调节,夜晚模式甚至能做到一丝光亮都照不进来。
凌霜却将窗户留了一条缝。
已经在黑暗里呆的够久了,枕着上城的阳光,他甚至睡的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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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过后正式开了学,凌霜和钟浩被分到了最末尾的D班,一进教室才发现,下城各区的beta们竟都在这里,整个班一半的beta,一半alpha和omega。
可纵使是在同一个班,教室的前方和后方似乎有一条鸿沟,隔绝了来自上城和下城的学生,连着好几周,两个小团体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
“D班这些alpha和omega拽什么,不过也就是上城的最次等阶层罢了。”又一次与上城同学们搭话不成的方铭悻悻地回到教室后排自己的座位,嘴里小声嘟囔,“等我在舞会上认识了A班那群alpha,看这群人还有什么可神气的,不都一个个跪上来舔。”
他身旁的两个beta赶紧帮他拉开座位,连声附和。
“对,铭哥你可是要留在上城的人,咱们班这些人都不够看的。”
“听说今年有好几个权贵子弟都在A班,到时候铭哥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
这时,前排的上城小团体却是推了一个人出来,那alpha拿着一张请柬,向后排走来。
方铭立刻不说话了,盯着那alpha,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谁知那alpha竟直接略过了他,来到了教室最后一排。
“凌,凌霜同学,下周感恩节,节舞会,可以邀请你做我的舞伴吗?”那alpha脸颊费绯红,说话还有点结巴。
感恩节舞会在期中假期进行,说是舞会其实是alpha和omega的社交场,而beta是不能参加的。
除非收到邀请。
凌霜抬起眼,微笑着伸手却是推开了请柬。
那alpha眼看被拒绝了,眉眼立刻耷拉下来,前排的众人发出低声的嗤笑。
“抱歉,感谢你的好意,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凌霜小声地解释了缘由,“可是我已经另有安排,因此不能作为你的舞伴了,”
“没,没关系!请柬请你收下吧,送人,扔掉都可以!”alpha回头瞟了一眼前排看热闹的众人,小声地恳求,说完便把请柬放在了凌霜桌上,回了座位。
凌霜看着那包装精美的请柬,叹了口气。
他并非故意拒绝那alpha的好意,而是作为下城来的beta,享受着帝国学院免费教育生活资源的同时,勤工俭学则是他们的义务,否则便需要支付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
而在舞会上,他的工作便是做服务生。
那alpha离开后,方铭却走了过来,脸上竟堆着笑,抬手便按在了请柬上:“凌霜,既然你不去,这请柬对你来说也没用了,不如我帮你扔了吧。”
“多谢方同学的好意了。”凌霜也将手指按在了请柬上,笑着回道,“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一片心意,怎么能随便扔掉呢?”
说完,手指微微用力,请柬被收入了抽屉当中。
后排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之间的对峙,方铭捡漏不成闹了个大红脸,咬牙切齿道:“你故意的吧!”
凌霜没说话,只用手撑着头,微笑着看他,恰逢这时上课铃响了,教室内逐渐安静下来。
这是全天的最后一堂课,教数学逻辑学的老师是个古板的omega老头,据说终身未婚未育,常年穿一件灰色毛衣,手上还握着一根乌木戒尺,遇见不听讲的学生便拿戒尺打手心。
老头姓周,于是大家都叫他周老头。
方铭是听过传闻的,见周老头进了教室,纵使有一肚子火,也只能让下一句“走着瞧”便赶紧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omega老头扫视了一眼全班,发觉似乎少了一个人。
钟浩中午在食堂帮完厨便狂吃海喝,下午开始不停跑厕所,周老头已经在讲台上扶眼镜挨个点名了,他才偷偷从后面溜进来。
“后门那个寸头小子!站住!”周老头是个omega身板不大,声音却很响亮,钟浩被抓包,立在原地讪笑。
“什么原因迟到?!”
“报告老师,上厕所。”
“上厕所?下课十分钟还不够你上厕所?”
“报告老师,中午吃多了,拉的也多,十分钟不够!”
“给我闭嘴!太粗俗了!”一问一答之间,周老头已经走到了钟浩面前,气的满脸通红,“现在你知道打报告了?刚刚进教室怎么不打?还从后面偷偷溜进来,不像话,手伸出来!”
知道逃不过,钟浩乖乖伸出了手,那老头毫不手软,啪的一声抽了上去。
钟浩嗷地一声跳起来。
教室里的学生们原本都憋着笑,听见着戒尺打人的一声脆响,瞬间鸦雀无声。
“上课迟到还不打报告,妄想蒙混过关,念你是首次犯错,小小惩戒一下,以后不许了,回去坐着吧。”周老头背过手转身回了讲台开始上课。
“凌霜,我手好痛,”一回到座位,钟浩便撇着嘴小声哀嚎,“早知道伸左手了,现在我字都写不了。”
说着,将右手摊开来,掌心赫然一道鲜红的印子。
凌霜侧头笑着温声安慰道:“好好听课吧,晚上我把笔记整理一份给你。”
“真的吗!你真好。”钟浩眼泪汪汪地几乎要哭出来。
啪啪两声,两支粉笔头正中钟浩和凌霜的额头,两人皆是吓了一跳,抬起头,讲台上小小身板的omega老头一拍讲台,水杯和笔筒都震了三震。
“你们两个滚到后面罚站!下课跟我去办公室留堂!”
所有人又低着头憋笑,尤其是方铭,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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