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苦海无边,欲为舟
丁原没有接过那盒子,就这他举起的动作,拿起一枚袖扣看了几眼,阳光很好,蓝宝石切面折射出冰冷的光,晃得他眼眶发热,他几乎是强制性地把自己的手指从那抹幽蓝上掰开,狠下心合上盖子,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谢谢,但我用不上。”他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一样上下刮过郑舒,“而且,咱俩不熟吧?”
丁原目光随着话语上下打量郑舒,这才发现这人居然比他还高了一头,这得有190了?妈的,吃什么长大的?今日这位少爷依旧一身昂贵行头,胸口上还有一枚蜂鸟样子的胸针,蜂鸟眼睛是红宝石,鸟身镶嵌着不同颜色的细碎宝石,模仿蜂鸟羽毛在阳光下闪烁的光泽,贝壳磨得薄如蝉翼做成了蜂鸟的羽翼,点缀在他深色的衬衫上,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华。
郑舒正抱着盒子不知所措,丁原的目光长久地停在他胸前的蜂鸟上。抬手虚虚点在蜂鸟眼睛上,这一个动作让郑舒的脸唰一下子红透晕开至胸膛,丁原脸上表情却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胸针不错。”
郑舒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去解那胸针,手指都在发颤。当他递过来时,丁原却没有接过,单手放在人手上,拇指指腹抚摸蜂鸟闪烁着温润七彩光芒的羽毛,羽毛在其手下颤动,就像胸针的主人一样,郑舒手僵硬的支在原地,丁原的手指停在他手腕上,好似毫无察觉的轻轻摩挲着,郑舒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那枚蜂鸟胸针,正在丁原的手下战栗着,下一刻就要展翅飞走,又或者崩裂在他手下。
丁原目光专注地看着那枚胸针,余光却一直瞟着郑舒,嘴上说着“这多不好啊,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怎么能收你东西呢。”指腹却一直摩挲着蜂鸟的羽翼与郑舒手腕处柔嫩的皮肤。
郑舒手猛地收回放在胸口,另一只手也握上手背,仿佛是巨龙守着自己的宝藏,眼里的神情却满是迷茫,装着袖扣的盒子随着应声落地,丁原的心在滴血,差点没忍住去捡,真他娘的是少爷脾气,这么贵的东西说扔就扔?
还有,干嘛?给我看了又不给是吧?妈的死娘娘腔。丁原心中腹诽面上却没什么表情,郑舒脸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气息也急促起来,胸膛随着呼吸起伏,胸肌仿佛要撑破那剪裁得体,放量适中的丝绸衬衫一般,颤动,起伏,嘴唇嗫嚅着很小声地说出两个字“郑...舒...”
丁原眉头皱起,面色也染上不耐,凑到他脸旁边,抬着眼从下往上看他,明明是一个被俯视的角度,丁原的目光却更像居高临下的审视“你说什么?”郑舒后退一步,深呼吸了几下,双拳紧握大声说“我叫郑舒!”说完就跑,好像是有什么在追他一样。
丁原在原地翻了个白眼,捡起地上的盒子,检查袖扣的状态,很好,完美无瑕,流光溢彩。
就是,可惜了,明明是胸针看起来更贵的,啧。
刚拐进修理厂的路口,就瞧见娃娃菜紧张的站在修理厂门口张望,看见他来,面色一喜忙迎上来,期期艾艾地说道“丁哥,怎么办,周哥来了...”丁原握着盒子的手一紧,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淡道“能怎么办?实话实说呗。”他揉了把娃娃菜的头发,“怕什么,天塌了还有你丁哥顶着。”两人步伐略显沉重地走进修理厂。
一进门,周义宽厚的背影背对着二人,正抽着烟,神色难辨地看向打开的车盖内。丁原放下手中的盒子,深呼吸走向周义,却总觉得这背影好像比记忆中的周哥更...紧绷一些?或者说,他记忆那那个人从来不会用这么...挺直的站姿。他摇摇头,甩开这莫名其妙的想法道“周哥...真不好意思,是我...”“来。”周义没有回头,维持原本的动作,挥手打断他。
丁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刚往前走了几步,周义长臂一展,竟直奔他面门而来,丁原下意识双拳紧握,双眼紧闭,僵在原地,等待着记忆中的疼痛袭来。
预想中的拳头没有落下,他猛地被一条结实的胳膊揽住肩膀,拉到了身侧。周义低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怎么,怕什么?”薄荷烟草的雾气随着人轻笑扑在他面门之上。
丁原尴尬地笑着睁开双眼,对上周义那张硬朗的面容,确实是他...怪了。
周义揽着他肩膀,身体虚虚靠在他身上,指着发动机表面,“修得不错,这划痕我找半天都没瞧见,还是你们那小学徒给我指的。行了,别耷拉着脑袋了。”周义声音低沉又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丁原垂着头声音闷闷的“不好意思,周哥。”周义大手一张,揉搓着丁原枯黄的头发,眉眼低垂,声音里染上几分笑意“傻不傻啊,我看起来是这么小气的人吗?”丁原眉头皱起,急忙解释“不是,周哥,我...”““好了,”周义拍拍他的肩膀,又拍了拍车架,“你要是真过意不去,就把它给我彻底修好、送回来。我这车出问题了,我可是第一个就想起你了。”
丁原忙点头,又问道“周哥,你怎么知道的?”周义笑着摇头,晃了手里的手机“你昨天加我的时候我在忙,回你消息你又一直没理我,文我就猜到了可能出事了,顺路就过来看看。”
丁原忙掏出手机,这才看见周义发来的消息,不好意思地揉着自己脖子“抱歉周哥,我给忙忘了。”周义轻笑一下,刚想说什么,修理厂门口停下一辆黑色迈巴赫,驾驶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书生气十足的俊脸,眉眼带笑地喊着“阿义好了没有?我好累啊,我们回家吧。”
声音柔和带着明晃晃的撒娇意味,丁原余光瞧见周义那副硬朗的面容,在看见那人时像被水漫过一般,软化下来,眉眼中的柔情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好,马上。”周义的声音也浸上柔情,他回头对丁原又交代了几句,就要跟那人离开了。
某种诡异的不安催促着他,丁原鬼使神差地开口“周义哥?”那人抽着烟侧头回望,烟雾缭绕包围着那张跟周义一模一样的脸,那人嘴角扯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呵...怪不得我弟弟说你很有趣,果然,有趣。”略带促狭的声音在修理厂内飘荡“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车开走了。丁原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弟弟?许久后,丁原才回神,心中吐槽了句什么阿莫名其妙的。不耐烦地打响指打断娃娃脸八卦的神情,“看什么呢,还不去忙。”娃娃菜瘪瘪嘴,老实地去忙了,俩人这一天又处理了几个熟客的小问题,就混到了下班,丁原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买完排骨回家路上才反应过来,那个变态郑少,今天一整天除了早上见过,再也没出现了。哎呀,丁原拍自己脑门,不是,是袖扣没拿,可恶,忙低头给娃娃菜发消息,让他收起来。
“丁先生吗?”丁原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抬头,一个身穿西装、举止刻板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楼道口,微微鞠躬,递上一个精致的木盒。“您好,这是我们郑少吩咐我送来的,为今日的失礼赔罪。”丁原站在原地皱眉望着他“郑舒?”
丁原的心脏被那光芒狠狠攥了一下,随即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后退一步,声音硬得像铁:“你们少爷人呢?”“少爷临时身体不适,无法亲自前来,特命我先行致歉并送上礼物。”西装男面色如常,语调平稳。
丁原嗤笑一声,面色染上明显的不悦,一言不发的走到那人面前,掌心几乎要拂过那些冰冷的宝石,眼神却更冷“告诉郑舒,”他一字一顿,“没时间,就别学别人追人。”说完拎着自己买来的排骨就准备离去,西装男深深鞠躬“好的丁先生,我会将您原话转达给郑少。”
丁原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走进单元楼,破旧的单元门在他身后关上,丁原靠在门上,深呼吸,咬牙切齿地安慰自己:放长线,钓大鱼...放弃这套,是为了得到更多...他妈的,那可是一整套啊!心在滴血。
越安慰自己就越是想起那一整套宝石,丁原心在默默流泪,面色却没什么表情,刚到家门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丁原以为是自己奶奶,看也没看就边开门,边接起“喂,奶奶?”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响起一个温柔的男音“你好,丁先生?”
丁原忙拿远一瞧,一个陌生号码的本地号码,电话那头还不断喂?喂?丁原皱着眉把手机贴回耳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我是。你哪位?”那头声音明显放缓“您叫我刘医生就行,“不认识。有事?”丁原把排骨扔进锅里,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作响,电话那头声音依旧不急不缓道“很抱歉,丁先生,我知道这很冒犯,我只是想跟你约个时间见面,您看您,什么...”
“凭什么,你谁啊。”丁原冷冷打断他。电话那头沉默一瞬,道:“我想,您应该见我。我对您并没有任何恶意,甚至可以说,我会是您的...盟友?”那人轻笑一声道“而且,我在医疗界还有几分薄面,尤其是在关于肝癌方面...”话音未落,丁原瞳孔骤缩,手中的锅“哐当”一声砸在桌面上。
王灿灿从门口探头:“丁哥?”王灿灿吓得缩回头。王灿灿探头的瞬间,丁原想也没想就吼了出去“滚出去!”那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一种刻入下意识的保护机制。无论电话那头是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能把王灿灿这傻小子扯进来。
丁原下意识地赶走王灿灿,这是一个深刻在他心底的保护性防御动作,因为不管电话那头是谁,他都不想牵连到他,王灿灿吓得缩回了头。
丁原抓起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他、妈、到、底、是、谁?!”他奶奶的病情,他瞒得死死的,连王灿灿都只以为是普通老年病。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丁先生?
丁先生!
呵。
好。
好。
好!
好一个郑少。
真是好一个郑少!
电话那头沉默很久,仿佛在等他冷静下来。丁原粗重的呼吸声从话筒传递到刘木棉的手机里,他不紧不慢地翻着郑舒的病历,沉默地等待着,许久,电话那头冷冷传来一句话“时间,地点。”刘木棉语调亲和声音沉稳的与人约定三天后市中心见,那头就生硬地挂断了电话,刘木棉无奈地笑了笑,对着房间里一直沉默的人道“周夫人,您满意了吗”周夫人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端着咖啡杯神色平静的凝望窗外的夜景,许久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丁原双手撑在冰冷的灶台上,低着头,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恐惧像毒蛇,缠绕住心脏。他周身被冷意包裹,但紧接着,一股更强烈的、被侵犯、被窥视、被玩弄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
他神情冷淡地拧开燃气,平静地倒掉血水,重新接水放姜片料酒,排骨焯水,去浮沫,捞出。炒糖色时,丁原突然盯着锅里翻腾的糖浆笑了出来,那笑容狰狞又透出几分嘲讽。
行,郑舒。
不,是郑少!
丁原脸上的狰狞笑容慢慢收敛,最终凝固成一个冰冷、毫无波动的表情,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
好。我们,好、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