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后门。
裘鸣玉登了马车,两辆马车朝着永京城中最大的琼花楼驶去。
马车停下,只见一座五座三层楼阁,楼上飞桥栏杆相连,朱漆栏杆、珠帘秀额,在周遭灯光下熠熠生辉。琼花楼为了今夜的灯会,五座楼顶的每道瓦楞间各放花灯一盏,皆为永京城内的花灯名家所做。门口的彩楼欢门挂满了彩灯,细看彩灯上还题了谜语。
裘鸣玉戴着骓帽,在楼里小二的指引下,跟着哥哥上了二楼包厢。
“见过太子殿下。”
裘鸣玉一进屋,便望见了太子殿下的身影。
一袭青色衣衫,背影修长,像是裘鸣玉院中的腊梅,孤高又清冽。
“怎么,前些日子递信给我的时候,信中还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如今达成心愿了,我这太子哥哥就成了殿下。”
窗子前的身影转过身,一张俊美的脸庞映入眼帘,青色衣袍在烛光下显出隐约的银色丝线,腰间坠着一枚青玉,手上还握着一个暖炉。
裘鸣金行了一个礼,还未等太子殿下出声,便收了礼,从容坐在椅子上,对着殿下挤眉弄眼。
“殿下就别打趣我妹妹了,她的性子,谁人不知,一会一变,比那前街变戏法的游人还快。出门前还叫嚷着不愿来呢。”
太子殿下没理会裘鸣金的大逆不道,坐在了包厢的主座上,身后的小厮悄无声息地将包厢的窗户关上,裘鸣玉身后的灵纹将小姐的骓帽取下,交给丫鬟,殿下身后的人才携着下人们退了出去,只留下贴身的丫鬟和小厮。
裘鸣玉取下骓帽后,又行了礼,待到殿下应允,才开口说话:“太子哥哥,你别听我哥哥瞎说。”
裘鸣金正喝着茶水,听到妹妹颠倒黑白的话,一把将杯子放下,这一路上,身后的马车不断派人传话,妹妹寻了无数由头想要回府,可怜传话的小厮到达琼花楼时脸都白了。
现在在殿下面前倒是矜持起来,还空口白牙地污蔑起他这个哥哥来。
“我瞎说,好,裘鸣玉,我不与你争辩,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裘鸣玉坐在哥哥旁边的位置上,用余光扫视哥哥,指尖搓了搓,面上仍是温婉的笑。
“哥哥,昨日我应了母亲要带五盏琼花楼的花灯回家,不知哥哥可否替我取来。”
“妹妹你!”裘鸣金惊呼一声,转头看向这个没良心的妹妹,琼花楼的花灯岂是那么容易取得的,先不说花灯上的谜语皆是大家所取,猜出谜底后,还要凭本事将花灯取下。寻常人能取得一盏花灯便算得上是文武双全,在永京城里也排上名号了。
裘鸣玉装作看不懂哥哥的愤怒,伸手抚了抚头上的发簪。
“我怎么了,哥哥还不快去,省得去的晚了,谜语被他人猜透,凑不齐五盏花灯,母亲可是要怪罪的。”
见哥哥没有反应,裘鸣玉收回手,作势要起身。
“哥哥,若是不想去,妹妹我也不好强人所难,我自个下去在门口猜便是。”
秋日的永京城,白日的天气还是热人,可一旦入了夜,枝头上便挂了霜气,伴着夜间的微风,连身强体壮的男子也不免打一个寒颤。
裘鸣金只好顺着妹妹的心意,从椅子上起身,下去给妹妹取她的五盏花灯,
“行,我亲自下去给我的好妹妹赢了五盏花灯,省的妹妹动手了。”
说罢,又朝着殿下行礼,这次倒是礼数周全。
“太子殿下,我先下去替我不省心的妹妹善后了,还请殿下替我看着她,莫让她再出去吹风,生了事。”
“鸣金,你就放心吧,你我之间不必多言。”
太子殿下目送裘鸣金走后,看着对面端庄坐在那的裘鸣玉,一身红色衣裙,眉间一朵梅花花钿,配着头上的金玉发饰,眼神落在桌上的茶水,看似安分,睫毛却轻轻眨动,暴露着主人的小心思。
“说吧,又打什么小心思了,还特意将你哥哥支开。也就你哥哥愿意吃你这套。”
裘鸣玉将视线从茶水上挪向对面的桌子,“殿下,想问话就直说,何故借机贬低我。”
“哦,那就是没事了。”
裘鸣玉又忍不住搓了搓指尖,抬起眼来,人人都说太子殿下文韬武略,待人行事样样周全,最是温和有礼。可为何在她面前,就是一幅戏谑模样,半点看不出气度。
可此事又不好和旁人说,就只能来求太子殿下。她狠狠心,小声说道:“有事,我想取消和三皇子殿下的婚约。”
“你和三弟本就没有婚约,何来取消一说。”太子殿下气定神闲。
太子哥哥不接话,裘鸣玉只好图穷匕见,“可要是圣上赐婚怎么办?太子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前些日子还求着要来灯会,今日怎么就突然变了卦?”太子殿下余光扫了一眼角落里的人。
“那你原先还说娶我呢,不也变了卦。”裘鸣玉小声嘀咕,太子哥哥真是好不懂人情,姑娘家的事情也打听那么细,看来不说个理由出来,殿下肯定是不会帮她的了,还不如小时候,求一求太子哥哥就什么都答应了。“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我过的不开心,所以就不想嫁人了。”
苏修坐在椅子上,左手转动着茶杯,视线落在桌子上早已没了热气的暖炉,裘鸣玉见太子哥哥没有反应,狠下心,想着太子哥哥总是顾念小时候的情分的。
“我不管,太子哥哥,你就帮帮我吧。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真不想嫁人了。”
手中转动的杯子停下,苏修命令身后的人重新换了暖炉上来,视线转向她泛白的指尖,才缓缓开口:
“本朝律法规定,诸居父母及夫丧而嫁娶者,徒三年:妾减三等。各离之。若居期丧而嫁娶者,杖一百,卑幼,减二等。”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父亲母亲可好着呢。”裘鸣玉不解,她不记得家里有人新丧啊,难不成还要她为了这事弄死一个人。
眼见裘鸣玉实在不开窍,苏修补充:“你乡下的继祖母不是疫了吗?”
“可我那个祖父就是继的,他的续弦和我也算得上有关系?”
不怪裘鸣玉想不起来,她的亲祖父母是陪同太上皇一同打天下的将军,二人本就没太多感情,主打一个各玩各的,互不干涉,祖父过世后,祖母便选了一个偏爱的做了继祖父。
那时裘鸣玉还感叹,和祖父祖母比,她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古人,明里暗里试探了好几回,才确定纯粹是祖母思想超前,见多识广。有回,祖母还劝说她,不要学她父亲,一心扑在母亲身上,若是遇上负心汉,岂不是吃了大亏。
祖母过世前,便嘱托父亲给他一些银钱,让他赶紧再聘一门,选个僻静之地度日,若是拿着国公府的威风度日,便别怪父亲不客气。后来,便只听说继祖父新娶的妻子瞧着比他还大,不知道图些什么,没想到今日再听到消息时,已是过世了。
“不过太子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裘鸣玉疑心太子哥哥怎么什么消息都知道,这皇家的爪牙都这般厉害了吗?她找到办法后,便迫不及待想回府,命着灵纹将骓帽取来。
“算了,我还是赶紧回府,告诉父亲。”
太子殿下抿了一口新换上来的茶水,眼眸闪了一下,放下茶水,吩咐身边人。
“德成,你去国公府一趟。难得出来一趟,你就不想品尝一下琼花楼新出的点心吗?”
“是,殿下。”
裘鸣玉解决心头大患,自觉已经和前世大不相同,放下心神,饶有兴致地看着桌上的点心,伸手便想去拿。
“也是,解决了心头大患,是该犒劳自己一下,说来,真是很久都没吃过琼花楼的点心了。”
“许久?你不是前日还差人出府买了点心。”
裘鸣玉手还未碰到桌上的点心,便被叫住,收回手,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哥哥,讪讪道:“嗯,是啊,不过一日不吃琼花楼的点心便如隔三秋没吃嘛。”
席间,包厢外候着的人接到主子吩咐,将桌上的点心撤下,重新换了琼花楼新出的糕点,一盘盘精致各样的点心被端上桌,正中间摆着一盘花灯造型的糕点,正是琼花楼的灯会特/供,据说可媲美宫中御厨,不过裘鸣玉吃过之后觉得,比御厨的手艺还要好。
“灵纹,照顾好你家小姐,我去帮帮你家世子爷。”裘鸣玉忙着品鉴琼花楼新出的点心,全然忘了自家哥哥还在楼外为她取花灯呢,还是太子殿下顾及兄弟情谊,记着裘鸣金。
——
裘鸣玉坐在马车里,马车外,裘鸣金撩开帘子,瞧着自己没良心的妹妹,身旁的小厮拎着三盏花灯,没好气地开口:“妹妹,就这么急着回去?花灯还不够数,能安心回家见母亲吗?”
说话间,一个蓝色衣衫的人骑着马在马车旁停下,来人手里也拎着一盏花灯,下马来,裘鸣玉定睛一看,正是今夜念着的三皇子殿下苏尚。
“鸣玉妹妹,琼花楼有一盏花灯上画着红嘴相思鸟,想来一定会得妹妹喜欢,便特地取了送来。”
裘鸣金放下帘子,将两人的视线隔开,朝着三皇子行了礼,便夺过小厮手里的老虎灯递给灵纹,“三皇子殿下,就不劳您费心了,我妹妹还是比较喜欢老虎,灵纹,快将这盏老虎灯给妹妹送进去。”
“鸣玉妹妹不是需要五盏花灯吗?加上这盏,既代表我的心意,也好凑个数。”
裘鸣玉听着马车外三皇子的声音,回想起上一世,也是在琼花楼门口,苏尚当着众人的面送了这盏花灯,自己满心欢喜地接下花灯,接着苏尚便对自己表白心意,原本只是暗地里的事被抬到明面上,第二日,他便求了圣上赐下婚约。
今日一看,自己那日光顾着欢喜,没想到苏尚是如此不将哥哥放在眼里。
裘鸣玉正准备开口,马车外传来了太子哥哥的声音:“加上三弟这盏,恐怕不吉利,德成,将那对凤求凰的灯拿来,再加上世子的灯,五盏便够了,三弟的灯还是拿回去送心上人吧。”
裘鸣玉撩开帘子,看着外头的人,目光转向苏尚。
“鸣玉谢谢三皇子殿下的好意,不过太子殿下说的是,三殿下还是将灯拿回去送给池姑娘吧。”
裘鸣玉望着苏尚拿着花灯的手一顿,原来这时候就有了心上人,看来苏尚还真是早有图谋啊。
“鸣玉妹妹,这是何意?”
裘鸣玉微微一笑,放下帘子,“三殿下,鸣玉不过是想凑够五盏花灯罢了,哪里有什么额外的意思。”
琼花楼借鉴了一点北宋的樊楼描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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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