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东西吧?”萦风走近,在齐云身边坐下。
她能清楚地看见少年的容颜,烛光映在脸上,眼眸忽明忽暗,似乎隐藏着难以言说的伤痛。
他怎么看着还这样虚弱,她前些天打他的伤也不至于七天都恢复不了吧?
萦风胡乱地想着,目光撇向他的左肩,她想那是他伤得最重的地方了,只是单看着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齐云看了她手中的五瓣结,微微笑着,语气很是和善:“正是我的物件,齐云在此谢过。”
萦风随手拿起一盏酒敬他:“这次是意外,下一次我一定会打败你。”
他笑了,这次不是僵硬的微笑。
“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许久之后,萦风才知道,那种样式的装饰结是涵虚门弟子的标配。
齐云便也习惯性地在每一个竹哨上都坠有带有五瓣结的流苏。
那晚看到掉在地上的竹哨,萦风临时起意,在上面坠上流苏,后来再找机会让越辰发觉。
她很好奇越辰的反应,结果却不如人意。
萦风根本没在他脸上看到什么情绪。
“可能是我想错了吧。”
萦风收好竹哨,躁动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
回到碧染阁的越辰静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竹哨,想了很久。
那竹哨看起来和他送给落星的没有什么不同,尾部也挂着一枚流苏,上面系着一个五瓣花状的装饰结。
这是他制成的第一枚竹哨,一直作为纪念留在手边。
至于上面的装饰,他只是觉得这样搭配会相称些,于是后来送给妹妹摇昼的那枚竹哨上也坠有这种流苏。
坦白讲,送落星竹哨时,他并没想过她最后会真的通过试炼,便也没想过坠上流苏这些小细节。
未免有些太巧了。
她竟然会想到在那上面坠上流苏,甚至连装饰结的样式都与他的习惯不谋而合。
五瓣花形状的装饰结,想来也是很常见。他试图说服自己。
越辰轻叹,他又想起落星第一次吹起竹哨的时候,气定神闲,仿佛做过无数次一样熟练。
这个新来的落星,总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想到这,她看他的眼神如在眼前。
饱含情感的,怀念与憧憬的。
越辰不停地拨弄流苏上的细线。
他想不明白,不过是一个小仙,不过是一点巧合,却让他如此心烦意乱。
*
在往生渊当差并没有萦风想象中的繁忙,她只需每隔几日捉拿未完全成形的怨灵,每日闲暇时到往生渊的藏书阁学习往生渊的历史和一些基本法阵、法术,同时整理书籍。
这样的日子难免枯燥,不过萦风却在藏书阁中发现几本有关苍焰塔阵法的书,她很有兴趣,准备认真研读。
说起越辰,除了每次捉怨灵时汇报情况,她很少会与他见面。
每次见越辰,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少。
闲下来的时候,萦风会在自己的东苑修炼,有时也会朝着光秃秃的院子发呆。
她也想要一个生机盎然,四季如春的院子。
萦风决定要在这片院子里种些神花神草,她本想去请示越辰,但是这几日他似乎很忙。
每次听她说完公务上的情况后,越辰都会直接离开,不给她多说其他事的机会。
于是萦风和之前认识的仙友流瑕通信时也提到了这件事。
“想要花种草种?待我问过前辈们,这到处皆是神花神草,想来好得。”
信里的流瑕这样回道。
“羡慕,嫉妒。”萦风看向窗外的荒地和积水,饱含深情地写下了这四个字,“感激不尽,静待佳音。”
萦风掐指一算,今日又到了该捉怨灵的日子。
她叠好信件,却没打算唤灵鸟送走。想着今日见过越辰,也许就不必麻烦流瑕了。
一个时辰之后,萦风捉了十七只怨灵,照例去了碧染阁正殿。
还是和往常一样,她这次还是没见到越辰。
她无奈摇头,拿出竹哨吹响。
只稍抬头的功夫,越辰就出现在她面前。
萦风对来者之快已经不足为奇。
“神君,真是许久没见了。”她笑着说,语气稀松平常。
越辰平静地看着她,想到今天是她照例捉怨灵的日子,便没再多问。
果然,萦风见他不说话,就接着开口汇报近日的公务情况。
越辰时而点点头,照常赞许她的表现。
“做得不错。”他说,“既然没什么事我就——”
“等等!”萦风一把抓住越辰要举手掐诀的手腕。
越辰一愣,转而看了她一眼。
他好像有点生气……
可是萦风还是没舍得松开,连忙解释道:“我还有事请教渊主,你怎么说走就走呢!”
越辰看一眼萦风抓住他腕处的手,萦风识趣地拿开。
他挪了一步,随手理了理袖口,声音又冷又硬:“有事快说。”
萦风注意到他向后退的脚步,莫名有些不爽,于是本来想好地话术又吞了回去。
“神君,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
越辰蹙眉,指尖下意识摩挲长袍袖口:“你想多了。”
“是吗?”萦风煞有其事的掐了掐手指,“我如今到往生渊已一月有余,除了每五天要同您汇报公务,我平日里出入藏书阁,碧染阁,根本见不到你。”
“那又如何?”越辰轻哼一声,又不重不轻地甩了甩袖子,“我做什么事还要向你汇报吗?”
萦风不动声色地扬眉,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她反倒觉着他有点虚张声势。
“神君你想错了。”萦风软下声音来,“我是想说,这往生渊这么大,你一个人待了这么久,自然是习惯了。可是我一个人,总觉得有点寂寞。”
“修行者连这点寂寞都扛不住吗?”越辰嘲弄道。
萦风嘴角抽搐,不由得咳了两声。
嘶,刚才矫情得有点过了。
这点寂寞她自然是忍得了,从前闭关,一闭便是十几年,她也是扛过来了。
“我只求两件事。”萦风绕开话题。
越辰打量着她:呦,要求还不少。
“第一,我想在我的院子种些花草。第二,我要进苍焰塔。”
越辰皮笑肉不笑道:“你进苍焰塔做什么?怎么?寂寞到要和怨灵交朋友了?”
萦风思索了一下:“算是吧。”
“……”
越辰沉默着坐下:“不行。”
萦风刚想开口,就听到他又说道:“其他可以依你,这个不行。”
“所以为什么呢?”萦风见了此景,猜他不是随便敷衍她,便更想一探究竟。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进苍焰塔。”
越辰坐在木案的一侧,萦风站在另一侧。
他仰头以一种从容而审视的眼神对上她的眼睛。
“我作为往生渊的小仙,苍焰塔这样重要的地方我自然应该多了解。”萦风冷静的回答道。
她的确这样想过,这是她在苍焰塔扎根的重要一步。
“是吗?难道不是为了叙旧吗?”越辰眼睛微眯。
他口中的叙旧应该是指的景霄。
说得也对,但也不全是。
萦风飞速思考怎么回答。
越辰看到她略微闪躲的眼神,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这几天我去了藏书阁,有看到苍焰塔阵法的记载,我觉得很有意思。”萦风很谨慎地回答道。
这的确也是她想去苍焰塔的原因之一。
“哦?”越辰有点意外,“这个理由倒是正经些。”
“是吗?”萦风带着点期待地问道,“那我可以去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他正要修补苍焰塔阵法。
越辰却没打算表明。
若是他说了,她定要跟着他去……
萦风双手环臂,见他如此反应,心生疑窦。
她有点后悔,其实她根本没必要非让他同意这件事。
如今她对苍焰塔的阵法已经了解一二,想要进出苍焰塔自然不成问题。
“现在的你还不适合去苍焰塔。”越辰平静地回答。
萦风顿时皱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之前她在苍焰塔待了一天一夜算什么?
越辰对此视而不见,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往生渊灵力并不充沛,若想种花,需用灵水浇灌。”
难怪这里到处都是荒地滩涂,就他那里一片绿意。
说完,他挥了挥手,桌上出现了一个小锦囊和一个长颈瓶。
“灵水,花种。”他指了指桌上的两样东西。
“谢过神君。”萦风谢得很快。
她拿着那两样东西,心情好了不少。
“苍焰塔目前不可以进。”越辰又一次毫无感情地重申道。
萦风看在灵水的面子上,收起之前的不满,笑着说道:“您都开口了,我自然不敢违背您的意愿。”
越辰听了这话,很是满意,于是施了法术,在萦风面前瞬间消失。
留下的萦风有点心虚地自言自语道:“就这么相信我?”
越辰在她面前消失,萦风正好能看到那把原本在他身后的那把古剑。
这把古剑被小心地摆放架子上,仿佛历经万年沧桑后终于寻得一处安定之所。
萦风心生好奇。
她好像还没在藏书阁找到过这把剑的记载。
*
越辰这几日一直在修复苍焰塔的阵法。
苍焰塔的阵法自上古以来便已存在,且结构错综复杂。虽然它靠着苍焰塔塔顶的那枚血明珠定阵,但千百年来承受着塔内怨灵冲击,阵法的威力会受到一定影响,所以需要后人不断修复。
如今已经是本次修复的最后一天,越辰未觉疲惫,他脚踏一片云雾,对着面前的血明珠不断施展法术。
这血明珠只有拳头大小,通身暗红,隐隐散发着血色的光。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声鹤唳,却见一人驾鹤而来。
来者是一位男子,身着一身浅黄色的衣袍,轻风拂过,衣袂飘扬,更显得他气质不凡。
白鹤停在越辰身边,那人一跃而下,落在越辰脚下的那片云雾里。
来人看到塔顶的血明珠,嫌弃地眯起眼睛,抬起胳膊用衣袖遮挡血明珠发出的光。
“你先停一停,这光照得我眼睛都要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