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后遇到英年早逝的前夫》 第1章 第一章 萦风俯身行礼,小心抬眼去看殿前的人,心里却没有半分恭敬。 那人锦衣华服,剑眉星目,正是往生渊渊主越辰神君。 越辰一手拿着萦风的命书,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眼神是淡淡的疏离。 好啊!看清了他的样貌,萦风心头一颤。 她在凡间英年早逝的前夫摇身一变,成了神界掌管鬼魂的往生渊渊主。而她,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喽啰! 萦风在凡间的前夫名叫齐云,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在当年的三大宗门之一涵虚门中崭露头角,迅速成长为门中最强修士。 后来人人都说,若不是他早年病逝,涵虚门便也不会如此落寞,被鉴阳宗抢了先机。 她看向越辰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疑惑,心情复杂。 如果说齐云就是下凡历劫的越辰,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萦风暗自咬牙。 想她修行五百年,在凡间虽算不上只手遮天,那也算得上是叱诧风云,如今又要听别人号令,当真是不甘心…… 何况此人又是他…… “你叫落星?”越辰突然开口,语气平淡。 他似乎没有认出她。 万一只是巧合呢? 下意识想要叫他名字的萦风瞬间改了口:“是,这是卑职位列仙班时得的新名号。” 官大一级压死人。天上的神仙个个高深莫测,总之她还是先谨慎些好。 想到这,萦风扯了扯嘴角,故作一脸笑脸相迎的模样。 越辰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接着说道:“不过能不能在我手下当差,命书说得不算,我说了算。” 萦风来到往生渊之前,便听闻越辰神君说一不二,性格孤僻,没有一个神仙能在他手下待过半个月,被安排来的小仙最后都会被他赶走。 想来此言不假。 “是,神君说得是。”萦风又是一笑。 越辰走到她面前,周身透着一股冷气。 萦风发觉他这种疏离的气质和齐云当真是有九分相像。 当年的他,冷言少语,做的永远比说的多。 他站在她面前,两人有几步之遥,萦风始终低头,没有看他。 “往生渊的差事不比寻常,你想好了吗?” 萦风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眼神倏地变得锐利,抬头看向越辰断然道:“我想好了,我要在这里当值。” 越辰微挑眉毛:“好啊。” 随后萦风看到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手诀,然后下一瞬,她只觉身体飘飘然,眼前一阵亮光,耳旁狂风呼啸而过。 等再一睁眼,发觉四周已然从古色古香的陈设变换成空旷无边的黑寂,还有面前矗立的八角塔。 两人并肩而立,萦风站稳身子,就听见旁边的越辰说道: “此塔名叫苍焰塔,专门关押世间不愿轮回的怨灵。” 萦风抬头望去,这塔高达九层,通身呈暗黑色,瓦檐以红色点缀,斗拱是一种被风雨侵蚀过后的暗金色。远远望去,给人一种厚重、庄严的压迫感。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塔,似乎就能感受到里面的万千怨灵,在强大封印的威慑下苦不堪言。 “我的要求不高。”越辰侧眼瞧她,挥手一指,“你只要能在这里面待上一天一夜,我就收了你。” 萦风差点咬到舌头,她故作镇定,心下明白这偌大的往生渊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了。 从凡间飞升的神仙都会被安排学习神界的规矩,再进行分配。 她来到这之前就知道,往生渊的怨灵怨气极重,虽说他们在封印的束缚下不会伤人,但是大多数的神仙都会对此不自觉地产生恐惧,并且很难克服。 把她一个小神仙和一群鬼关在一块,亏他想得出来! “非要如此吗?”萦风不死心地确认。 越辰看了她一眼,没答话。随后他大袖一挥,苍焰塔的两扇门瞬间被打开,伴着呼啸的风,发出低沉的咯吱声。 门后面是黑漆漆的一片,望不到尽头。 萦风后退一步,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它们不会伤你的,放心。”站在原地的越辰突然开口。 “我知道……”萦风嘴硬说道。 “既然如此,还愣着干什么?”越辰微微侧过身,看着她的一对眼睛深如古潭,和那门后的黑暗一样忘不到底。 他的话带着些许不耐烦。那一刻萦风敢确定,他真的不记得她。 这样也好,往事不必再提。 毕竟从前她与齐云之间虽然纠缠过多,但该了结的都了结了。 萦风不自觉地轻咬下唇。 “好,我这就去。”萦风向前跨了几步,把越辰留在身后。 门后便是一片深渊,因为走得近,她甚至能看到里面有鬼魂在飘荡,若隐若现的影子让她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 她回头,看到越辰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眼睛微眯,眉头轻皱,难得表现出几分复杂情绪,似是无奈似是惊异。 不过在萦风看来,那代表嘲弄。 她轻哼一声。 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怨灵?她萦风还能吓跑了不成? 想到这,萦风干脆闭上眼睛,一脚迈进了苍焰塔。 下一刻,她只觉脚下是软塌塌的一片,身体好似瞬间被又冰又凉的东西包裹。 萦风呼吸一窒,没敢再动。 她忍住心中的恐惧与厌恶,试探着地伸出一只手。 紧接着就是一种又冰又凉的触感,她感到有类似触手的东西正在缠上她的手腕! “啊啊滚开!” 萦风疯狂地甩手,猛然睁开眼睛,只见黑黢黢的空间里挂着无数对发亮的眼睛,其中最大的两只正盯着她看。 对面是一张张吐着舌头的脸,通身冒着寒气。 她顿时汗毛直立,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顾不上手上有没有什么东西缠着,撒腿就往回跑。 门还没有被关上,萦风一眼就看到还站在原地的越辰。她想都没想,直接跑到他的身后,看到手上没有被什么脏东西缠上,才定了几分神。 惊魂未定,萦风还没发现越辰已经转过身,正把目光落在她抓着他衣袖的地方。 他顿了顿,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她的手。 萦风这才惊醒,刚刚太过着急,下意识把他当成了齐云。 她别过脸,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拿着你的命书,去找容与元君,让她帮你再寻一份差事吧。” 容与元君是今年掌管人员调动的一位仙君。 越辰把命书递到她眼前。 那上面只写着新名字“落星”,以及她的修为能力和刚到天界的一些表现。 一切看着好像和“萦风”没有任何关系。 “即已成了仙,凡间的种种不过往事,不值一提。” 看到命书,萦风的脑海里突然响起那日容与元君对她说的话。 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 当时面对容与元君,萦风无比确信,眼前的人就是她找了五百年的娘亲,也是鉴阳宗供奉了五百年、门内万千弟子崇敬的对象。 萦风多想与之相认,可是最后容与元君把她推开,用淡然疏离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话。 她一度是她五百年来修行的执念,最后到了她的嘴里却成了不值一提。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认我这个女儿呢? 越辰看见她的脸从惊恐瞬间变成怨愤,面露疑色。 她久久没有接过那份命书。 最后,越辰干脆把命书塞进她的手里。 萦风握紧命书,又郑重地递给越辰,直视他的眼睛:“神君,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仿佛势在必得。 越辰看得出来,她的神情一扫刚刚的愤懑,反而变得平静异常。 “为什么?” “因为,我想留在这。” 因为相比于去求容与元君,她更愿意和鬼待上一天一夜。 越辰缓缓开口:“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接受这样出尔反尔的提议?” 萦风略显惊愕,但是很快就把这情绪隐藏起来。 “神君一人掌管这往生渊着实辛苦,卑职愿为神君分忧。” 越辰轻笑一声:“可惜这个职位你当不起,只能为我添乱。” 萦风心道她就知道没有那么好对付。 随后她仰头冲越辰微微一笑,笑眯眯道:“神君何必这样着急下定论?也许再进一次苍焰塔我就能满足您的要求。” 越辰闭口不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她的样子也不知是虚张声势还是志在必得?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他的话说了一半,萦风疑惑,只见越辰单手掐诀,两人倏地腾空而起,直上云霄。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已悬停在空中,周身有微风拂过。 眼前仍是苍焰塔,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是塔的第五层。 这一层也有一扇紧闭的门,不过和第一层的大门相比,不大不小,只容许一人通过,显得有些寒酸。 门的周围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让人觉得怪异。 她依稀记得,往生渊的苍焰塔专封印不愿往生轮回的怨灵,而这塔有九层,层数越高的怨灵怨气越大,也就更难遏制,封印便更加复杂。 萦风叹气:这是给她加了难度。 “苍焰塔底部便是往生渊,深不可测,同时也是鬼魂归属轮回之处。”越辰挥了挥手,两人面前出现了一条白色雾气铺成的小路,直通五层的小门。他很突兀地说,“进去的时候,别掉下去了。” 他就这样,以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如此骇人的话。 不过一想到他有可能是齐云,那一切就合理多了。 萦风思绪万千,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越辰正在盯着她。 “是,我记下了。”她表现得颇为顺从。 他张开右手,掌心之间幻化出一小节竹节,萦风仔细一看,那是用竹子制成的哨子。 她睫毛微颤,内心深处似是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击中。 “拿着它,若是反悔,就——” 没等越辰说完,萦风拿起那个竹哨,将其送到嘴边,吹了起来。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越辰腰间佩戴的玉佩,玉佩像是被什么召唤一般,开始灵动地跳跃。 尖锐的哨声伴着玉佩叮当的撞击声在耳边响起。 萦风狡黠一笑,像是抓到了做坏事的小孩一样得意。 越辰微怔,他看着萦风的笑,记忆深处的某段场景和此情此景重合,伴随着悲戚的疼痛一涌而来。 “这是我能联系你的信物吧?”萦风攥着竹哨,思绪翻涌。 从前齐云把持着涵虚门,时常拿竹哨做信物,以便心腹在紧急时刻可以随时联系到他。 竹哨一响,佩环随之而动,那是她给他的提议。 “不要乱吹。”越辰表面镇定,声音冷若冰霜,“哨声一旦响起,我会把你带出来,同时认定你自动放弃。” “好,不过你放心,不会有那个时候的。” “话别说得太满。”越辰轻挥衣袖,苍焰塔第五层的门缓缓开启。 这次,萦风能感觉到从里面飘出来的阴森寒气。 手心里的哨子被攥得更紧。 “越辰神君,明日见。”她嘴角含笑,向他告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越辰没答,他看着萦风的背影,眼神在上面驻留了许久。 第2章 第二章 为了不让上一次的悲剧再次发生,萦风走进苍焰塔第五层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关上了门。 她缓慢挪动步子,感受塔中阴森的气息和抑制不住的恐惧,凝望着眼前的黑暗和一闪又闪、冒着绿光的眼睛。 那是怨灵的眼睛,一眼望去,是说不尽的悲苦和怨恨,让萦风不寒而栗。 耳边是他们细细簌簌的交谈。她双手环胸,试图给自己壮胆子。 “什么人!” “——竟然放进来个小仙,还是从那个小门儿钻进来的!” “诶呦,哪呢?也让我瞧瞧!” 交谈间,周围的怨灵一拥而上,把萦风团团围住。 眼睛因为适应了黑暗渐渐能看到更清晰的细节,萦风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鬼通身呈半透明,萦风甚至能透过前面的怨灵依稀辨认出他身后怨灵的轮廓。 他们更是没有脚,行动的时候是飘飘然飞来飞去。整体看来,只有那对莹绿的眼睛像几分实体,却又看着瘆人。 怨灵们越逼越近,萦风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喊道:“请你们和我保持距离,我身上有往生渊渊主的信物,你们一旦碰到就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对面的一群鬼听到了这话只是犹豫了一下,眼睛忽闪地眨了几下,又继续靠近。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说话的是打头女鬼,她看起来发饰规整,穿着体面,却神情阴郁,说话的声音阴森森的。 眼看着那对诡异的眼睛就要贴到脸上,萦风又感到有东西抓住了她的手腕。 恐惧在心中蔓延,然后是迟来的愤怒。 萦风瞪着眼前的女鬼,低声警告道:“把手拿开。” 那女鬼咯咯直笑,一把抬起她的手,抓着一萦风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嘲弄着说:“你以为我怕你吗?现在该怕的人是你吧!” 她身后的鬼也跟着嘲笑起来。 “是吗?”萦风微微扬起嘴角,只见她另一只手转了个腕花,蓄力一掌,瞬间把那女鬼击出十步之外。 在场怨灵皆是震惊,那女鬼跌倒在地,撞到身后的同伴,一时混乱不堪。 这时萦风感觉手腕隐隐作痛,她低头查看,原来是女鬼被推开时用指甲划破了她手腕处的皮肤。血一点一点地从伤口渗出来,形成一个个小血珠。 不过萦风并不在意,她反而另有所忧。 “仙力怎么只使出了三成?” 她看着眼前倒地的怨灵,不满地摇了摇头,按道理来说,她那一掌,足以把着他们击至百步之外。 调息过后,她这才明白其中关键。 “有人给我下了禁制……”想到这,萦风的脑袋就嗡嗡地疼,“肯定是越辰……真是碍事……” 就在萦风在心里埋怨的时候,她突然发觉周围的情况有点不对劲。 原本被打趴在地上的怨灵已经迅速地站起,连同着其他怨灵,一声不吭,直勾勾地瞪着萦风朝她飘来。 萦风本想后退,却猛然发现她身后也有怨灵跟着。 她一时脊背发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怨灵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好似意识被控制了一般。 可是来不及多加思考。刹那间,众多怨灵宛如饿狼一般朝萦风的手腕处扑去! “原来是血!” 意识到这一点的萦风眼神已变得凌厉。 只见她一手掐诀运气调息以疗伤,另一只手熟练地拔下头上一枚簪子。 那簪子形似祥云,在萦风的手上乖乖地转了几圈,又幻化出一把寒气逼人的佩剑。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些怨灵的距她仅有方寸之间时,萦风手挽剑花,利剑一挥,刚一靠近的怨灵又纷纷被击飞,倒地在百步之外。 “三成的功力,足够了。”萦风立在原地,颇为嘲弄道。 她内心深处的恐惧逐渐烟消云散,现在看着这些怨灵,萦风只觉得他们统统不堪一击。 她低头查看伤口,血已经止住。 怨灵被这样的阵势唬住,警惕地盯着萦风,根本不敢轻易靠近。 萦风觉着这样被盯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说: “你们若是不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对你们动手。” 怨灵门窃窃私语,止步不前,明显有动摇之意。 于是萦风收了剑,将其化作簪子,又不慌不地插回发髻上。 见对方又没有任何反应,萦风干脆席地而坐,闭眼调息。 她发现专注与自己的能量运转时,那些怨灵带来的恐惧感变得微不足道。 “她,她就那么坐下了?”一个怨灵又惊又怒道,“她把我们当什么了?” 这怨灵是个男子的形象,一身戎装。 “不然呢?”另一个声音响起,语调慵懒,“你能打过她吗?” “怎么……不能?我不信她闭着眼睛能预判我的偷袭!”似乎是怕同伴不相信,说话的怨灵故意拧着脖子,扬着头说。 未等同伴开口,坐在他们对面的萦风睁开眼睛,似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目光凝滞,看向刚刚说话的怨灵的方向。 女子的额间不知何时出现了额纹,是淡淡的金色,远远望去像是一团刺眼的火。 “嘶——”那一身戎装的怨灵吓得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她五感如此——” 话还未说完,身旁的怨灵身子一倾,丢下他便朝萦风飘了过去。 “喂!你能打过她吗?” 没有人回答。 众目睽睽之下,那怨灵径直飞到萦风面前,周围的怨灵都惊异不已。 萦风自然发现了周围的异动,只见她手腕一翻,一枚形似冰锥的暗器笔直飞出,直取那人命门。 不想他身子微微一侧,躲过那枚暗器,继续朝她飞去。 萦风眉头微皱,这次她有点轻敌。 “仙子看清楚,我可不是来打架的。”那怨灵开口,声音干脆果断。 “你是何人?”萦风不敢完全放松警惕,打量起他。 此怨灵是个男子,一身素衣长袍,身手敏捷。其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有那袍角处云与月的图案,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他在萦风面前停下,目光落在她额间的花纹上。抬手,似是要触碰。 萦风不悦,拦下他的手腕:“住手,你想做什么?” 对方的眼神空洞,萦风见了顿时又有些恐惧,下意识避开。 不想他不恼反笑:“你是鉴阳宗的弟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此话一出,萦风这才反应过来她对他衣服上的图熟悉感从何而来。她曾经在鉴阳宗前辈的一些画作里见到过类似图案,这种图案形状飘逸,她当时见了印象深刻。 “你为何如此认为?”萦风松开了手。 她的确是鉴阳宗的弟子,也没必要隐瞒。 对方没有再要去碰她的额头,而是和声和气地说:“你的额纹,颜色淡雅,形态清逸,正是独属我鉴阳宗的气韵。” 萦风有点意外:能从额纹看出是哪门哪派的人,想来此人资历颇深。 凡间各派中,有的门派修行的功法会在额间产生额纹,鉴阳宗便是其中之一,同时也是影响力最大的门派。 同时,每个人的额纹都是独一无二的。 不过见他态度和气,萦风的警惕也少了几分:“既然如此,你我当属同门?”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开始绕着萦风飘,嘴上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门内能有得道成仙资质的就那几个,我可未曾见过你。不过,我见你的长相,倒是和鎏丹有些相像。” “鎏丹”?那不正是她娘亲在凡间的名字吗? 被这怨灵这么一说,萦风更是郁闷了。连旁人都能看出来她们长相有几分相似,她却不愿意承认,那样狠心地拒绝她。 她讨厌整个情绪都被这个人牵动的感觉,于是萦风继续顺着这个怨灵的话说下去:“也许……我来到鉴阳宗时,前辈您已经仙逝了。” 那怨灵撇了撇嘴,似是不服:“我死不过是六百年前的事,难道你在短短六百年之内就能修炼成仙?我才不信,就算是鎏丹,那也要七八百年。” 鎏丹鎏丹,又是鎏丹! 萦风呵呵一笑:“你信不信很重要吗?她鎏丹修行了七百年,我就一定要不如她吗?” “你这小姑娘,知道鎏丹是谁吗,就敢随便攀比?”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吗?恕我不能奉陪。”萦风站起身来,瞧都没瞧他一眼,直接离开。 那怨灵着实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惹恼了她,但还是跟了上去,态度稍有缓和。 “小师妹,我没别的意思,我只问你,我不在的这几百年,柳华练那小子死了吗?” 萦风一愣:“柳华练?他可是涵虚门的人。” 更是齐云的师父。 “没错!就是他。”他几近咬牙切齿,“他过得怎么样?死得惨不惨?” 他为何对柳华练的生死这样关心? 萦风心里愈加好奇,但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记得那是四百多年前,他闭关修行时走火入魔,当场殒命。” “好啊,好啊。”怨灵连声较好,得意得笑道:“这是他应得的!当年若不是我心软,只废了他一双腿,他早就死了。” 萦风不由得想起老一辈的那些陈年旧事。 柳华练双腿被废是人尽皆知的事,也正是当年涵虚门同鉴阳宗两派不和的起因。 三大宗门作为众门派之首,每隔五年都会带领各个门派举行比试大会,众门派中的新人都将会在此比武切磋。 就是在柳华练参见比试大会的那一年,他手段狠辣,重伤当时鉴阳宗的弟子安盛,毁了他的灵脉,令其终生不能修炼。 后来在决赛时,鉴阳宗的大师兄景霄为了给安盛报仇,不留情面地伤了柳华练的双腿,得了榜首。 不过后来景霄又意外死亡,鉴阳宗有弟子声称柳华练为凶手,涵虚门并不承认。自此两门派互相指责,矛盾愈演愈烈。 直到后来为抵御邪修,被迫联手的两派相互间的仇恨仍然没有完全消解。 “你是景霄长老?”了解这段故事的萦风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难怪能对鉴阳宗的额纹如此熟悉。当年鉴阳宗的大师兄自然对此了如指掌。 难道他当真是死于柳华练的手下?这才变为怨灵六百年不愿轮回? 景霄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算你机灵。” “久仰景霄长老大名,常听师父提起您,百闻不如一见。”萦风微微一笑。 景霄微微扬头,很是受用:“哦?你师父是谁?可是鎏丹?我死后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他怎么三句不离鎏丹? 萦风收起笑容,语气冷冷的:“鎏丹的枝我可攀不起,我的师父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朱弦。” 对方并未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而是惊异道:“你是朱弦的徒弟?我记得当年她还是个只知打扮的小姑娘,没想到她竟收了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徒弟。” “时移事易,景霄长老不在人间六百年,许多事已经不似往日了。”萦风半是嘲讽半是感慨道。 “是啊六百年了。”景霄冷笑一声,“我还是想亲手杀了那小子。” “杀了谁?柳华练?” “哼,当然是他!我就在这等着他,同他决一死战,才算不枉此生。” “所以当年是他杀了你?” “哼!”提起柳华练,景霄又变得横眉竖脸,“除了他还能有谁?” 萦风心想看来传言不假。 她看见景霄满脸愤恨坚定,那种久违的恐惧又突然出现,但好在影响不到她。 看来能在这昏天黑地的鬼地方待上六百年的人,定非常人。 “师侄你不用怕,今天你给我带了个好消息。”景霄长袖一挥,“他柳华练既然已死,我定能再见到他。来来,正巧你在,这苍焰塔的日子实在无聊,快给我变出套棋,你我手谈一局!” “柳华练都已经死了快五百年了,说不定早就入了轮回,你何苦在这等他?”萦风直言道。 景霄表情一凝:“他今世不做怨灵我就等他下一世,他下一世若不做怨灵,我就等他下下世,早晚有一天我能等到他,等着他死在我手里。” 萦风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腹诽:让你做怨灵可真不算是冤枉了你。 “师侄你发什么呆?快和我手谈一局。” 萦风无奈摇了摇头:“您这是倚老卖老。” “你若不听我的,等到时渊主来时,我就和他说你坏话。” “呦呵,知道的还不少。”萦风顿时警惕,“那我可得让长辈好好见识小辈的厉害了。” 第3章 第三章 “景霄长老您在这苍焰塔待了六百年,可有听闻这位渊主是什么来头?”萦风手执白子,将其落在棋盘上,手法熟练。 为了能在黑暗的环境中能看清棋子,她特意给棋施了法术,让它们能发出幽暗的光。 “你说那臭小子?上任不到百年,架子倒是不小。”提到越辰,景霄侧目皱眉,“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不顺眼。” 也许因为那是你仇人最信任的徒弟。 萦风心里是这样想,表面却是问道:“那在他之前的渊主是谁?” “说起之前的老渊主,我记着我刚来的时候他就在。”景霄长叹一声,“只是不知道为什现在换了人,可能是因为老渊主已经仙陨了。” 萦风猜到了,景霄一直被关在这种地方,有些事他未必全都知晓。 但是她还是抱着几分希望地问:“那他在做渊主之前在神界是什么职位?” “这个嘛,我仿佛听过几个神界的怨灵谈到过。他之前好像是神界一个望族的后代,不过之前邪君离招侵扰神界时,他的族人死伤惨重,最后只剩下他和他的亲妹妹还有几个同族。” 邪君离招违逆天规,放出四大神兽意欲在神界称帝。这一旧事萦风在来到往生渊之前便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当时为除掉离招,神界的牺牲这么大。 “原来还有这样一桩往事。”萦风缓声道,“他能这厮杀中活下来,想来修为深厚。” “该你了。”景霄落下一子,提醒她说。 萦风再把目光定在棋盘上,但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修为这样深,应该下过凡,历过劫吧?” “这我怎么知道?”景霄全神贯注地看着棋盘上的局势,不久,又落一子,快意道,“哈哈师侄,你输了。” 萦风定睛一看,果不其然。 景霄开始收棋子,准备再来一局,萦风只好奉陪到底。 * 翌日,往生渊,碧染阁。 越辰坐在院中竹亭下,面前的清茶已然煮好,冒着层层热气。 他一手握着腰间的玉佩,有些失神,迟迟没有用眼前的茶水。 竹叶随风而起,好巧不巧,落在茶杯之中,茶香之中顿时又多了几分竹叶的清香。 越辰无奈轻叹一声,他拿起那杯茶,摇了摇头:“真是可惜了这一杯好茶啊。” “哼,不就是一小杯茶,哪有那么金贵?”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越辰并不惊讶,而是反问道:“一月不见,小妹喜欢上竹叶茶了?” 却见那女子样貌昳丽,身着浅蓝色衣裙,头戴形似繁星的发簪。笑起来时有一对酒窝,眼睛也常常弯起来。 “我就是开个玩笑。”女孩坐到他对面,笑道,“我见你干瞪着那茶,以为你有什么心事。” 越辰新倒了一杯茶,摆到女孩面前:“辰星司摇昼仙子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摇昼撇了撇嘴:“你还问我,不是你找我要汉河的灵水吗?” “我还不知道你?”越辰品了口茶,接着说道,“辰星司的休沐本来就少,若不是什么大事你哪愿意出来?” “是是是,你说的对。”摇昼用手托着下巴,“我这不是为了你来的嘛。” 越辰摇了摇头,似是不太信:“惹祸了?有人欺负你了?” “谁敢欺负我?兄长你能不能盼着点我好。”摇昼扬了扬嘴角,两眼放光,“我听说你新收了个小仙做手下,我便想来见见。” 放下茶杯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放了回去。 越辰微皱眉头:“我什么时候说要留下她了?” “怎么会?我听说有一位小仙被送到你这,到现在都没有被你赶回去,这不就是要留下她的意思吗?” “你想多了。”越辰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 “那她现在在哪?” “苍焰塔。” “欸。”摇昼叹气,装作一副惋惜的样子,“在你手底下当差可真够惨的,不仅要给你做事,还是待在苍焰塔那个鬼地方。更主要的是,你还不承认她这个属下。” “她在苍焰塔可不是处理公务,那是我对她的试炼。”越辰只好解释。 “那不就更惨了?”摇昼故意地打了个哆嗦。 “我才没有逼她。”越辰继续喝茶,声音略有不服。 明明是她求我再给她一次机会。 “总之,我此次来,特意帮你查了她的底细。这样她在你手下当差我才会放心些。”说着,摇昼从手中变出几张文书。 越辰还没来得及开口,摇昼就滔滔不绝地往下讲:“这个落星仙子,在凡间本是从属鉴阳宗,性子要强,做事雷厉风行,最主要的是她天赋异禀,你猜她来到这里之前修行用了多久的时间?” 越辰垂眸喝茶,不发一言。 “五百年!”摇昼在他的眼前伸出了五个手指头,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越辰只是轻“嗯”了一声,看起来并不觉得稀奇。 “你难道不觉得惊讶吗?”摇昼挠了挠头,“这可是五百年,不是五千年!” “我知道。” 话音刚落,摇昼狡黠地半眯眼睛:“你早就查过了?” 越辰淡定从容地看向她,没有否认。 “啊?那我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两颗灵珠。” 灵珠是神界的宝物,集天地灵气,对修为大有帮助。 想到塞给司命的那两颗灵珠,摇昼着实心疼。 越辰并不想委屈妹妹,于是说:“没关系,你从我这里拿走两颗吧。” 摇昼双眸一亮,笑着说:“诶呀,我刚才记错了,我给了司命五颗灵珠。不对,是十颗。” “那好,待会我亲自找宿羽谈谈,帮你把灵珠拿回来。” 宿羽是司命星君的名字,摇昼果断拒绝:“不必了。” 这个司命和她这个哥哥串通一气,他们两个见面保证没有她好果子吃。 越辰已然看穿她的小心思,只是笑而不语。 “不过我这里有一个关于落星仙君的消息,你定然不知。”摇昼故意压低了声音。 摩挲茶杯的手指微顿,越辰感受着茶水的温热流到指尖,不置可否。 * “长老,先说好,这可是最后一局了。” 两人相对而坐,萦风无聊地把玩手中的棋子,算算一日之期已到,自己马上就可以出去,才提起几分干劲。 “来来,别废话。”一局结束,景霄催促着她收了盘上的棋子。 萦风照做挥了挥手,棋盘上的白子黑子又乖乖地回到棋罐里。 随后她落下一子。 景霄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愿你仕途顺遂,最好把越辰给挤下来,当上往生渊的渊主。” “这样在人家的地盘说人家的坏话不大合适吧?”她笑着说。 “你比越辰更有潜力。”景霄一本正经地说。 “此话怎讲?” “那小子每次来这都是一句话也不说,就冷着一张脸,装作一副看不到我们的样子。”景霄落下一子,接着喜悦地说,“不像是你,还知道陪我这老头子下下棋。” 景霄虽然是六百年的鬼魂,称得上一句“老头子”。可是他如今还是死时那副年轻的容颜,萦风听了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她觉得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于是十分不顾及地说:“那是,等我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定不会忘了你。” 两人相视而笑。 不曾想,下一刻,一阵清脆悦耳、珠落玉盘般的声音传来。 萦风的笑容瞬间凝在脸上。 “该你了。”景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反倒是不停催促。 萦风朝着他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站起身来,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此时越辰就在她的几步之外,朝她走来。 他穿了一身浅色的衣袍,袖口处缀有淡金色的花纹,在暗淡的环境里远远望去,虽然有些显眼,但不失厚重。 可能是她的错觉,他走得很快。萦风还没来得及收了这围棋桌椅,越辰就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越辰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在棋盘上。 至于景霄,早就失了踪影。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神君。”萦风故作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 越辰没搭话,而是拿起一颗棋子,在手里细细打量。棋子上的光恰到好处,并没有很刺眼,也没有过于的暗。 萦风甚至能看到光落在他的手上,映出皮肤上浅浅的纹路。 “倒是还挺有雅兴。” 此话难辨喜怒。 萦风思考了一下,解释说:“百无聊赖,便想着打发时间。” “把这东西收了,跟我来。”越辰把棋子扔回棋罐。 萦风照做,飞快地解除了法术,便跟着越辰走。 走着走着,她却发现不太对劲。本以为越辰会带着她出去,没想到他此时正带着她往苍焰塔的中心走。 苍焰塔的中心有一根粗壮的柱子,萦风看不清它的材质,因为它被条条的锁链包裹,散发着阴森的寒意。 以柱子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又大又圆的洞,其下直通往生渊渊底。柱子上有数不尽的铁链不断延伸,其尾部被锁在洞口的边界。 越辰带着她走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萦风好奇地朝上看,发现这层塔的上方也是个大洞,那柱子直通其上,几乎看不到尽头。 恐惧像铁链一般,缠住了萦风的心。 越辰后退了几步,和萦风并排而立:“这些铁链都沾染了怨灵的怨气,你可能会感到害怕。” 萦风迟疑地点头,有意调整呼吸,然后说:“神君带我来这里是为什么?” “嘘——”越辰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时间马上就到了。” 萦风看着他的眼睛,沉静而深邃,她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照做。 就在越辰的视线从萦风的身上移开的那一刻,耳边突然响起铁链撞击的轰隆隆巨响。 几乎是同一时刻,本来尾端被锁在地板上的铁链突然延长,如一只只舞动的蛇一般朝四周蔓延。 见到这一幕的萦风来不及震惊,她怕自己被脚边的锁链绊倒,正打算施术时,发现自己突然腾空而起,脚下是锁链生长的哗啦声。 “多谢。”萦风对她身旁默不作声的越辰说。 越辰没有多说,只是提醒她转过身去。 萦风转身看向铁链生长的方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些疯长的锁链纷纷朝塔中的怨灵而去,它们缠在怨灵的身上便不再生长。 所有被铁链缠上的怨灵都会发出痛苦的尖叫,他们扭曲着身体,扭曲着表情,扭曲着声音。 渐渐地,哀嚎,嘶吼,尖叫,占领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剑,刺痛着萦风的耳朵。 此情此景,宛若人间炼狱。 她捂住耳朵,转头看向越辰 “这是怎么回事?” 担心声音会被淹没,她特意放大声音。 “这些铁链在吸收他们身上的怨气,等怨气减少到一定程度,这些怨灵便会被铁链带到下一层。” 越辰可能是施了法术,萦风感觉他的话就在耳边回响,听得清清楚楚。 “那他们为什么会如此——” 突然间,萦风感觉到越辰伸手托住了她的后颈,随后一用力,两人瞬间靠近。 她的睫毛险些刮到他肩膀处浅色的衣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萦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又感到身后一阵寒风飞过,她顺着那方向看去,一个怨灵被铁链拖进了洞口,正从她身后经过。 本来想要远离越辰的萦风顿时定住不动,毕竟此时没有比在往生渊渊主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 直到越辰收回手,萦风仍是站在原地。 越辰正想提醒她,却发现她根本没在看他,而是正捂着耳朵,张望着四周,看到怨灵扭曲的面孔才回过头来。 萦风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们为何会如此痛苦,这样的……刑罚多久一次?” “刑罚”或许是她能形容此情此景最准确的词语。 越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怨气已经融入他们的神魂,想要分离,自然痛苦。至于时间,九日一次。” 萦风微愣,想到景霄,每九日便要经历这样的痛苦他,却能在她面前能如此轻松地谈笑风生。 见她没有反应,越辰便开口缓缓地对她说:“在想什么?想着怎么取代我飞黄腾达吗?” “哪有,怎么会!”萦风瞬间清醒,不停陪笑,“我哪有那胆子?” 越辰抿着唇角,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低声道:“来吧,跟我出去。” 萦风同越辰从苍焰塔中出来时,就看见容与元君守在塔下。 她一身红衣,裙带飘扬,远远看去好不显眼。 容与样貌明丽,嘴角含着笑意,朝萦风点了点头。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真是想躲也躲不掉。 萦风在心里想道,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只做应付。 “许久不见渊主,别来无恙。”容与对越辰说话时语气随和,两人似乎是熟识。 “容与元君亲自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此次向各个仙长分配的小仙的职位都已经确认过,只剩你手下的这一位,所以我亲自来瞧一瞧。”容与看了一眼萦风,“不知道渊主意下如何?” 萦风站在越辰的身侧,看不到他的表情,便也揣测不出他的心意。 她心下一横,于是未等越辰开口,萦风直接对容与元君说:“我如今已经通过了渊主对我的试炼,自然是留在渊主手下当差。” “当真?”容与难掩心中惊讶,越辰那刁难人的试炼她可是有所耳闻,这些年来根本没有小仙能通过。 “千真万确。”萦风点头,“想来元君也看到了,方才我们就在苍焰塔,渊主特意让我熟悉四下境况。” 越辰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却没有反驳之意。 容与见此状,微微一笑,便说道:“如此一来,甚好。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告辞。” “劳烦你亲自走一趟。”越辰拱手做礼,“有空再叙。” 容与应下,单手掐诀,下一瞬便消失在两人面前。 越辰倒是对她客客气气的,想来是位列仙班五百年熬出来的资历?也不知道她萦风若是在这往生渊打上五百年的工,能不能当上往生渊渊主…… “答得那么快,是觉得我会反悔吗?”越辰站在原地,头也没回地问。 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自然要以防万一。 萦风腹诽,嘴上却连忙说着“不敢不敢”。 越辰似乎是想到她会这么答,便不作回应,只是留下了一句“随我来”,然后向前走去。 萦风走在他身后,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滩涂,水土交接处偶有几只开败了的彼岸花,零零散散的花瓣落在地上。 他们行在用石头建成的曲桥之上,夜色朦胧,桥边有数不尽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做为照明。 “神君,这里没有月亮,只有繁星,为何这样明亮?”萦风细细看过四处,觉得奇怪,这里的夜色和凡间相比,少了月光看顾,却明亮许多。 “往生渊没有白日与黑夜,你觉得明亮,是夜明珠的缘故。”越辰解释道,“不过碧染阁有历代渊主流传下来的日月珠,可以拟白日黑夜之态,在那里一切寻常。” “所以,碧染阁是哪?” “看守往生渊所有神仙的住所。”越辰很快就做出回应。 越辰的脚步不快不慢,跟在身后的萦风只好亦步亦趋。 “我们现在要去哪?碧染阁吗?”萦风心里实在疑惑,不懂他为何走得这样慢,“可为何不直接用法术飞到那里呢?” 越辰不言,突然停下。 萦风没来得及停住脚,肩膀轻轻地碰到他的胳膊。 她抬头,越辰正盯着她看。一双眼睛凛冽得很。 “少说话,多记路。”他说。 萦风展颜一笑:“可是属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越辰犹豫了一下才答:“说。” “昨日进苍焰塔时我发现自己被人下了禁制,仙力只能用到三成。而方才出塔时我又发觉这禁制已经不见,当真是诡异。”言到此处,萦风目不转睛得看着他,“此事可是神君所为?” 她的双眼宛若清波,清明而美丽,更没有半分畏惧。 越辰微皱眉头,他几乎没动,直接迎上她的目光:“不是我。” 看到萦风收了上扬的嘴角、略显失望的表情,越辰的心底竟有些沾沾自喜。 “那是谁干的?”萦风接着问。 “是苍焰塔的阵法。” 萦风不解地看向他。 “苍焰塔阵法的功效有二,其一为围困,其二为压制力量。”越辰朝着苍焰塔的方向看去,神情复杂,“此阵法虽说能完全压制住怨灵,但也对神仙有些影响。” “这未免有些顾此失彼。”萦风一针见血,“神仙的仙力受到压制,若出现意外,难以抵御又如何是好?” 越辰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说道:“此阵法古老,其弊端自然要一一解决,这也是我的职责。” 听了这话,萦风便也不再多问,而就在此时,越辰突然举手掐诀。 只见一倒光影从他手中闪过,化作一条锁链,瞬间将曲桥外一团黑影捆住。 “这是什么东西?”萦风看着那团左摇右晃的黑影,感觉似曾相识,“是……怨灵?” 萦风想起来到往生渊之前教导小仙的神君提到过,往生渊属于至阴之地,聚集世间怨气,形成怨灵。 这种怨灵用普通的法术打不死,消不灭,据说只有被上古那把神剑刺中才能真正地灰飞烟灭。 苍焰塔建成后,怨灵大多都会形成在塔内,但是也有一些意外。 这时越辰勾了勾手指,黑影听话地飘了过来。 她这才看得真切,那黑影没有特定的形状,时刻在变化,它也不像塔中的怨灵有鼻有眼,而是黑咕隆咚的一团。 萦风打了个寒颤,她感受到了黑影身上的怨气。 “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就是每五日巡逻一次,捉拿这些没成形的怨灵。” 只见越辰把手抬起,握拳。缠在黑影身上的锁链收紧,那黑影刹那间灰飞烟灭。 “听明白了吗?” “你刚刚念口诀是什么?”萦风索性摇头。 越辰轻轻叹了口气,却被萦风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单手一展,手上随即出现了一本书,说道:“这书上什么都有,相信以你的资质,定是一点就透。” 这话听着像夸人,言外之意不就是别问他吗? 萦风笑而不语,却不急着拿书。 越辰见她不接,便直接把书抛进她的怀里,转身就走。 啧,什么态度。 “格外要注意镜湖附近的怨灵的情况,每次都要向我汇报。”走在前面的越辰说。 “镜湖是哪?” “……书上都有。”他撇下一句。 萦风应了一声,忍不住翻书查看。 书上有个简易的往生渊地形图纸。 她发现往生渊虽然大却也空旷,这里的建筑屈指可数,除了苍焰塔便也只有越辰提到过的碧染阁和一座藏书阁了。 越辰瞥了一眼,又道:“镜湖中央有一把神剑,可斩杀怨灵,只是几百年前此剑被邪君毁掉,老渊主把它安放在镜湖。所以你不可轻易动它。” 萦风只知邪君离招作恶多端,扰得神界不得安宁,不想也毁了神剑。 相传神剑是为老渊主的神魂所化,这一旦被毁,想来很难修复。 “好。”萦风大致确认了镜湖的位置,随即合上书本。 之后一路上二人一言不发。 萦风随着越辰来到碧染阁,看到庭院中草木繁盛,明媚生机与往生渊其他地方完全不同的景象,她心里不免有几分动容。 她走在越辰的后面,踏过青石铺作的小路,穿过挺拔苍劲的松柏。 “这庭院倒是别致。”萦风在心里想道,“也不知我以后的住所会是怎么个样子?” 越辰带萦风进入前厅,径直坐在主位。 萦风不懂他的意思,站在原地没动。 “你先坐下,我有话问你。” 萦风便不作推辞,坐下时也不忘打量厅中的陈设。 越辰的身后放置着一把剑,剑身锋利冷冽,剑柄古典厚重,应是一把集天地灵力的古剑。 她面前有一香炉,上面刻满了静心决,炉中香气悠悠,更显古朴。 越辰不急不缓地拿起茶盏,却半晌不发话。 “神君所问何事?”萦风提醒道。 越辰放下茶盏,又去拿起桌案上的一本书,全程也没有去看萦风。 “据说本来分给往生渊的小仙并不是你?” 第5章 第五章 萦风没有想到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当时执事长老的确要先把她安排去容与的玉箓院,却不想调令只下来一日,她又被改到往生渊。 至于这背后的原因,萦风也不太清楚,但是她知道这或多或少与容与有关。 只是听他这语气,怎么有一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确有此事,一切都是长老们的安排。”萦风这样答道。 她可没有扯谎。 越辰端坐,又理了理衣袖:“玉箓院和往生渊比起,也算是个好去处。” 萦风不语,他语气一顿,又接着说道:“被莫名换来,可有什么不甘啊?” 萦风故作憨笑:“哪里哪里,于属下看来,在哪里当差都是一样的。” 越辰审视着她,神情一贯的冷峻。 “好啊。”他似笑非笑,轻声答道,“我不管你从前经历过什么,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往生渊的小仙,做好你分内的事。” 萦风认真地说了声“是”,但心中觉着他这话意有所指。 越辰摆了摆手说:“去吧。” 萦风起身,甫一转身,又转了过来,复又向前走进了几步。 “还有什么事吗?”越辰抬头见到她的靠近,不由得问道。 放在桌上的茶盏发出连续的轻微碰撞声。 “神君,我住在哪?”萦风笑意盈盈地说。不为别的,她一想到自己的住所也如此处庭院一般别致,心中神往不已。 越辰轻“哦”一声,说道:“西边、东边都有院子,你随便选一个吧。” 萦风忙不迭地回了声“谢过神君”,便跑了出去。 越辰一边喝茶一边瞟着她跑出去的身影。 “嘶,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兴的。” 参观过碧染阁东苑和西苑后的萦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高兴个什么劲儿。 因为除了越辰住的那个正殿,这里的其他别院都是一片荒芜,和来时的那片滩涂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值得高兴的便是那别苑里的陈设还算齐全,也不失体面。 萦风选择了东苑,因为这里距离越辰的住所会更远一些,也更宽敞。 时近夜幕,萦风一头倒在床榻上,方才越辰的话却让她耿耿于怀,辗转反侧。 他说“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 他是知道什么了吗? 是关于容与的?还是关于他的? 思索间,只听一声轻响,有个小东西掉在了地上。 萦风睁大半睡半醒的眼睛,定睛一瞧,不由得一愣。 正是那个竹哨。 通身青绿色,光秃秃地躺在地上。 第二日,萦风早早起身巡逻,依据越辰给她的那本书,学了几招法术,收了三两只未成形的怨灵。 她却不太清楚这捉来的怨灵该如何处置,于是选择去问越辰。 回到碧染阁时,不过晌午。 她甫一走进越辰的院子,就见他立于草木之中,微微俯身,正在给花草浇水。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神色平和,眼睛里更是少了些冷意。 萦风慢下脚步,眼前的景象开始随着记忆深处的画面描摹。 她想起了她和齐云的最后一面。 那一年,是她第一次被弟子们尊称为长老的一年,也是她和齐云和离的第二年。 那段时间,涵虚门的元老柳华练闭关时走火入魔,突发暴毙。涵虚门群龙无首,之前与邪修一战中又元气大伤。 人人都以为,作为柳华练的闭门弟子、力斩邪修魔头黎襄的齐云定能力挽狂澜,助涵虚门重回巅峰。 谁知齐云掌管涵虚门不过六月,便主动退隐,将涵虚门交给了他的心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已经退隐的齐云给她送了封信,言说要见她。 萦风虽不知他是何用意,但也寻了空闲去赴约。 当时的他也在侍弄花草,神情里尽是温柔。 她还记得,相比于眼前的越辰,五百年前的齐云的眉宇间多了几分释然,看起来憔悴许多。 “找我何事?”萦风开门见山地说。 齐云微微一笑,继续手上浇水的动作:“难得你来,我这有新得的好茶,来尝尝。” 说完他请她到湖心亭小坐。 她在鉴阳宗忙得不可开交,他倒是悠闲,萦风忍不住腹诽。 两人相对而坐,萦风见他开始不紧不慢地倒茶,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萦风双手环臂,冷冷道,“鉴阳宗那里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齐云一时没有回答,却见他拿起桌上放置的一个小方盒,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银制鎏金镯。 这镯子样式独特,整只镯子形如缠绕的藤蔓,一颗红色的宝石镶嵌在盘绕的枝蔓上,仿若一小朵盛开的蔷薇。 “找你并无他事,只是想把这个给你。” 萦风身体一僵,眼神复杂。 当年涵虚门与鉴阳宗受时局所迫,不得不联手,以他们二人的婚姻为纽带,互取信任。 这银镯正是当时涵虚门为表诚意,特意为她打造的镯子。 “这东西根本不属于我,本就是你们的。”萦风答,语气稍显僵硬。 当时为了向外人展示他们夫妻二人关系和睦,萦风几乎每日都带着。 直到当日他们谈定和离之事,齐云硬是把这镯子要了回去。 “当时是你亲自从我手里拿走的,现在又要还我,你不觉得有些荒谬吗?”未等齐云开口,萦风接着嘲讽道。 齐云仍是笑着,语气平静:“当时是我草率,它本就该留在你的身边。” 萦风并不买账,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镯子,情绪难以平复。 其实真正让她纠结的不单单是这些。是她后来离开涵虚门,在踏雪阁神医圣手的提醒下才知晓,她之前被人下过咒术,这才导致修为莫名削减。 这种咒术需得靠一种特殊的灵器作为媒介才能实施,并且这灵器必得与她时刻接触方能有效。 萦风不是没想过,她嫁给齐云会遭到多少涵虚门的暗中算计。 她也从没为此而感到难过,毕竟她萦风又不是没有算计过涵虚门。 只是一看到这镯子,她就想到以前齐云轻轻托住她的手腕,亲手把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笑着对她说“别弄丢了”的嘴脸,心里都会莫名恼火。 纵使他后来将修为渡给她,她心里还是像有一根刺一样不舒服。 “齐云。”她叫他的名字,尽量表现地从容镇定,“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说清楚吗?涵虚门给我的镯子被人下了咒术,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吧?” 齐云收了微微扬起的嘴角,似是想起什么,眼神倏地闪过一丝冷冽的神情,又很快用平和的情绪隐藏过去。 “我师父他从未信任过你。”齐云说道,“那咒术便也是他下的。” 萦风看着他带着悔意的眼神,咬了下唇。 她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你从最开始就知道吗?” 他缓缓转移视线,避开她那双眼睛,看向桌上的茶盏。 “我知道。”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 萦风放下茶盏的手有些不稳,茶杯撞击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 她早该想到。 她早不该对他心存侥幸。 萦风下意识冷哼一声。 “你不也是想尽办法控制我涵虚门的灵泉?”他从容地反问。 灵泉,形似是一汪清泉,能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纯净的灵力。 相比于吸收天地之精华,灵泉的灵力对于修行者说更唾手可得,便更有助于修行。 所以世人都说灵泉乃是各门各派立门之根本。 “是啊,可惜没成功。”萦风冷声回道。 当时她控制的阵法只差一步就能完成,却被齐云发现了。 齐云将那盒子推到萦风面前,略显得意地看着她。 她毫不掩饰地瞪着他,他却不恼,带着点笑意,眼底却闪过一种看不透的怅然。 “萦风,我想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了。”他的语气异常平静,声音如泉水清冽。 萦风眼神一顿。 “我以为自那日起,我们再也不会见了。”她回敬道,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 “收下它,就当作是一种告别。还有,如果有机会,希望你以后能戴着它。”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请求。 萦风拿过那盒子,利落地盖上盖子,思索了一下,迅速站起身来。 "本以为你能重振涵虚门。"讲到这,萦风轻叹,她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放弃这大好时机,“日后涵虚门若是有难处大可向我开口,我自会尽我所能,就当了结你我这段,缘分。” 他起身,向她行了个礼。 “愿你往后平安顺遂,得偿所愿。”他抬眼,语气不轻不重,“萦风,你我就此别过。” 她总以为他们还会再见,却不想这是最后一面。 其实那时的她还不能完全放下,后来她也从没戴过那只镯子。 看向越辰的萦风心中一时思绪万千。 眼前之人,会是他吗? 她想过很多次,要不要直接把真相告诉他。 但是想想便放弃了。 如果他不是齐云,如此说开总是尴尬,更可能会影响她的仕途。 如果他就是齐云,那他为何又对那段记忆一无所知?若是他本就要放弃那段记忆,她又何必主动提起,再提往事? “找我?” 第6章 第六章 越辰早已察觉萦风的到来,看到她一脸怀念的神情不由得纳闷。 萦风回过神:“见过神君,今日我抓到几只未成形的怨灵,却不知如何处置。” 越辰看到萦风用束灵锁锁住的几只怨灵,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悦。 他并未立刻答,而是长袖一挥,那几只怨灵瞬间化为粉末,消失殆尽。 “以后不要把这些杂碎带到碧染阁。” 她以为这些怨灵有统一处置的地方,没想到真的如他昨日一般,直接粗暴地解决。 萦风暗自摇头,站在原地,只得称是。 越辰没再搭话,继续侍弄花草,萦风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抬眼看向她:“不走?” 萦风嘿嘿一笑:“神君,你方才处置怨灵的法术好像在那本册子上并未记载。” 她早已将那册子背得滚瓜烂熟。 越辰正放下手中的工具,动作一顿。 是他失算,往生渊长久不来新人,他给她的那本册子还是五十年前的。 从前捉来的怨灵处置困难,一般要聚集在一起统一处理。 不过他后来研究出一个新的法术,可以将怨灵的怨气直接打散,打散的怨气多受苍焰塔束缚,回到塔内,再重新形成新的怨灵。 越辰绕过地上的花草,走到萦风面前。 “我刚刚已经给你演示过一遍了。”他说,“昨日也演示过一遍。” 哦?萦风从他的语气猜到接下来的话应该会不中听。 “听闻你是个天才,五百年便修炼成仙,想来看这种法术看一眼便会吧。” 萦风一时被噎住,普通的法术自然可以。只是她看得出来,这种法术涉及施术者对怨气的控制,她初次来到往生渊,对这些还不熟悉,自然看不穿,还不如直接问来的方便。 “刚才我没仔细看。”萦风半真半假地说,“你若再向我展示一遍,说不定我就会了呢。” 越辰挑眉,表情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萦风皱了皱眉。 “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天才到底是不是货真价实。”说着越辰示意她施法瞬移。 萦风一眼便看穿他的意思,便也不多言,举手掐诀,两人下一刻便出现在往生渊荒芜的滩涂上。 两人来到了镜湖湖畔。 镜湖中央插着的那把剑剑柄残破,藏在石头之间的剑刃闪着寒光。 湖面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既是有风吹过也不见任何波纹。 萦风刚刚抓过一遍怨灵,四周未成型的怨灵一时很难找到。 越辰望向四周,点了点头,难得称赞道:“做事倒是干净利落。” 萦风不领他的情,她这个人记仇,刚才他对她实力的质疑她还没有忘呢。 “请神君赐教。”萦风故作严肃的口吻说道。 越辰轻笑,这是让他现场给她找出怨灵,然后演示给她看。 他平静地扫视四周荒芜,确定一只怨灵都没有。 萦风注视着他的动作,不过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越辰开始默念口诀,双手张开,一团团黑气聚集于他的掌心之上。 这个越辰,不仅可以弹指便灭掉怨灵,还可以直接聚集怨气,生出新的怨灵! 这举动着实让萦风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 能打散怨气,自然也能聚集怨气。 往生渊渊主需要掌握的技能远远比她想得要多。 不久,越辰得到一只新半成型的怨灵。 那怨灵乖乖地待在他的掌上,他将手轻轻向前一推,怨灵飘向远处。 他看向萦风,见她一脸认真,又多看了几眼。 随即他掐诀,像之前一样,召唤出一条锁链,锁链又干脆地把怨灵拉了回来。 萦风现在知道那锁链名为束灵锁,召唤的法术也较为简单。 接着只见他勾了勾手指,那怨灵下一刻便被打碎,只剩飞烟。 这和方才的动作完全不一样,萦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不恼。 因为她已经看出了几分门道。 “还请渊主再弄出个怨灵,让我也试试。”萦风请示道,语气却见外。 越辰未发一言,很快又聚集出一只怨灵。 萦风照着之前越辰的动作掐诀,但听一声“破”响起,眼前的怨灵被分成四五份黑团,飘荡在空中。 萦风半惊半喜,她果然猜得没错,此法术关键在于将仙力化作一条条无形的细丝,把怨灵的怨气切割开来。 只是她不熟悉怨气这种力量,无法使出完全克制怨气的仙力。 越辰不动声色地将那一个个黑团拼接在一起,很快又形成一个怨灵。 他把这怨灵摆在萦风面前,语气不疾不徐:“再试一次。” 她怀疑他在嘲讽她,但是她没有证据。 萦风故作笑眯眯的姿态:“好。” 说完他继续动作,很快那怨灵有被分成一个个碎片。 “不够小。”越辰冷不丁地说道,“肉眼都能看得见。” “我知道。”萦风赌气似地说。 “还要练吗?”越辰暗自打量她,继续说道,“你悟性很高,不急在这一时。” 他不得不承认。 萦风没说话,而是学着他之前的动作,开始试着聚集怨气。 越辰微愣,接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黑色的碎片开始缓慢地在她掌心聚集,形成一小团黑影。 比越辰的怨灵小了些,却也算得上个怨灵。 萦风再次调整体内的仙力,单手掐诀,很快,那团黑影瞬时被分解,这次变为一颗颗细小的粒子,四散开来。 “多谢渊主赐教。”萦风朝他一笑,藏不住脸上的喜悦。 越辰微微点头。 行,这姑娘还挺上进。 说话间,四周突然闪过一片柔和的光,一只仙鹤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本想接着练习的萦风被此鹤非凡的气质所吸引。 仙鹤朝越辰优雅地颔首,随即开口说出人话:“渊主,这是我家主人任托我送来的物件。” 随即那仙鹤轻拍两下翅膀,一卷竹简凭空出现,漂浮在越辰眼前。 “我家主人说了,此物渊主看过之后,要我再亲自带回去。” 萦风侧着耳朵听,却也不敢过于明显。 他主人是谁?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还要再送回去? 萦风正抑制不住好奇的心,却发觉越辰正在看着她,有几分防备。 萦风识趣地转过头,迅速施展聚集怨气的法术,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越辰见到此景,笑了笑。转而去拿那竹简,眼底顿时铺满一层忧虑。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去就回。”越辰对萦风说。 “好。”萦风好奇地去看他手中的竹简,眸光微动。 “白翎,随我去碧染阁。” 仙鹤恭敬地称是。 这里便只剩下萦风一个人。 萦风已然没有接着练法术的心思,越辰手里的竹简让她印象深刻。 那竹简是用金色的线穿成,而悬挂在一端的吊牌是用玉石制成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应是司命殿的命簿,她来到往生渊之前曾偶然见到过。 * 碧染阁。 越辰展开命簿,命簿一端的吊牌写着“萦风”二字。 上面的内容并不详细,而是一句句简单扼要的总结。 他下意识皱眉。 “渊主,这是我家主人给您传的口信。” 白翎在一旁提醒道,只见一张纸条出现在桌上。 那纸条上面写道: 萦风,生母鎏丹,生父未知。此女身世不凡。 生父未知,意味着此人命运不受司命殿管辖,那便极有可能是神仙。 * 越辰再回去找萦风时,发现她还在练习法术。 四周的怨气被她一次次聚集,又一次次被打散,比最开始顺手了许多。 她掌握的速度比越辰预想得更快。 思及此,越辰朝萦风走去,却被她脚边的东西所吸引。 一枚竹哨就掉在她脚边,正是他前日交给她的那一枚。 越辰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边,提醒道:“你的东西掉了。” 萦风又打散了一只怨灵,看起来心情大好。 她早已察觉到越辰的到来,听到他的声音并不惊讶,而是瞧了瞧地上。 萦风俯身捡起,指尖摩挲着上面系着的一小段流苏装饰,是淡青色绳子制成的,上面还打了个五瓣花状的结。 最开始给她的时候是没有的。 “物归原主。”萦风把竹哨递给他。 越辰盯着那一小段流苏,眼睫莫名一颤。 五瓣花状的装饰结躺在她手心上,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显得生动可爱。 “这东西你留着吧。”他说,嗓音有些干哑,“以后若有急事,随时可以找到我。” 萦风收下,将手掌一握,直视他的眼睛,“那我便收下神君这片好意。” 越辰短暂地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今日便到这。” 萦风点头,随后越辰便在她眼前消失。 她望着越辰消失的位置,眼睛有些失神。 手里握着竹哨,那上面系着的流苏,像是在给掌心挠痒痒。 萦风摊开手掌,动作竟有些小心翼翼。 看着那上面五瓣花状的装饰结,思绪一时飘渺,回到以前。 萦风第一次见这样形状的结是在那年比试大会的练武场上。 * 那次决赛,她和齐云打了个平手。 两人势均力敌,同时出界,被判为平局。 那天的她很是不甘,下练武场时,捡到了这枚五瓣结。 她猜测这是齐云的东西。 萦风本想当即便还给他,却发现他已然从人群中隐去,甚至连他隶属的涵虚门弟子们的庆祝都没有看到。 正当她疑惑时,她被师父的话拉回现实。 “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初次参赛便能夺得魁首!”朱弦高兴地拍着她的双肩,一副女侠风范。 “别耷拉着脸了,这次没打过咱还有下回。”朱弦一眼就看出徒儿忧虑之处,于是眨了眨吧眼睛,接着安慰道。 萦风默默地擦拭宝剑“云簪”上的血迹,随后“云簪”便化作一把祥云状的簪子,插回到她的发髻上。 这也是她与齐云的第一次交手。 他那把本命剑,力量强势,配合着高超的咒术,让她印象深刻。 除此之外,当时萦风觉得,他的行事作风与涵虚门有所不同。 后来再见到齐云时,是在比试大会的最后一场宴饮上,就在决赛的七天后。 萦风在朱弦的严防死守下,躺着养了七天伤,已然是容光焕发,活力四射。 她在宴席上畅快地喝酒,偶然瞥见席间漠然不说话的齐云,想起之前捡到的五瓣结,心下一动。 第7章 第七章 “这是你的东西吧?”萦风走近,在齐云身边坐下。 她能清楚地看见少年的容颜,烛光映在脸上,眼眸忽明忽暗,似乎隐藏着难以言说的伤痛。 他怎么看着还这样虚弱,她前些天打他的伤也不至于七天都恢复不了吧? 萦风胡乱地想着,目光撇向他的左肩,她想那是他伤得最重的地方了,只是单看着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齐云看了她手中的五瓣结,微微笑着,语气很是和善:“正是我的物件,齐云在此谢过。” 萦风随手拿起一盏酒敬他:“这次是意外,下一次我一定会打败你。” 他笑了,这次不是僵硬的微笑。 “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许久之后,萦风才知道,那种样式的装饰结是涵虚门弟子的标配。 齐云便也习惯性地在每一个竹哨上都坠有带有五瓣结的流苏。 那晚看到掉在地上的竹哨,萦风临时起意,在上面坠上流苏,后来再找机会让越辰发觉。 她很好奇越辰的反应,结果却不如人意。 萦风根本没在他脸上看到什么情绪。 “可能是我想错了吧。” 萦风收好竹哨,躁动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 回到碧染阁的越辰静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竹哨,想了很久。 那竹哨看起来和他送给落星的没有什么不同,尾部也挂着一枚流苏,上面系着一个五瓣花状的装饰结。 这是他制成的第一枚竹哨,一直作为纪念留在手边。 至于上面的装饰,他只是觉得这样搭配会相称些,于是后来送给妹妹摇昼的那枚竹哨上也坠有这种流苏。 坦白讲,送落星竹哨时,他并没想过她最后会真的通过试炼,便也没想过坠上流苏这些小细节。 未免有些太巧了。 她竟然会想到在那上面坠上流苏,甚至连装饰结的样式都与他的习惯不谋而合。 五瓣花形状的装饰结,想来也是很常见。他试图说服自己。 越辰轻叹,他又想起落星第一次吹起竹哨的时候,气定神闲,仿佛做过无数次一样熟练。 这个新来的落星,总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想到这,她看他的眼神如在眼前。 饱含情感的,怀念与憧憬的。 越辰不停地拨弄流苏上的细线。 他想不明白,不过是一个小仙,不过是一点巧合,却让他如此心烦意乱。 * 在往生渊当差并没有萦风想象中的繁忙,她只需每隔几日捉拿未完全成形的怨灵,每日闲暇时到往生渊的藏书阁学习往生渊的历史和一些基本法阵、法术,同时整理书籍。 这样的日子难免枯燥,不过萦风却在藏书阁中发现几本有关苍焰塔阵法的书,她很有兴趣,准备认真研读。 说起越辰,除了每次捉怨灵时汇报情况,她很少会与他见面。 每次见越辰,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少。 闲下来的时候,萦风会在自己的东苑修炼,有时也会朝着光秃秃的院子发呆。 她也想要一个生机盎然,四季如春的院子。 萦风决定要在这片院子里种些神花神草,她本想去请示越辰,但是这几日他似乎很忙。 每次听她说完公务上的情况后,越辰都会直接离开,不给她多说其他事的机会。 于是萦风和之前认识的仙友流瑕通信时也提到了这件事。 “想要花种草种?待我问过前辈们,这到处皆是神花神草,想来好得。” 信里的流瑕这样回道。 “羡慕,嫉妒。”萦风看向窗外的荒地和积水,饱含深情地写下了这四个字,“感激不尽,静待佳音。” 萦风掐指一算,今日又到了该捉怨灵的日子。 她叠好信件,却没打算唤灵鸟送走。想着今日见过越辰,也许就不必麻烦流瑕了。 一个时辰之后,萦风捉了十七只怨灵,照例去了碧染阁正殿。 还是和往常一样,她这次还是没见到越辰。 她无奈摇头,拿出竹哨吹响。 只稍抬头的功夫,越辰就出现在她面前。 萦风对来者之快已经不足为奇。 “神君,真是许久没见了。”她笑着说,语气稀松平常。 越辰平静地看着她,想到今天是她照例捉怨灵的日子,便没再多问。 果然,萦风见他不说话,就接着开口汇报近日的公务情况。 越辰时而点点头,照常赞许她的表现。 “做得不错。”他说,“既然没什么事我就——” “等等!”萦风一把抓住越辰要举手掐诀的手腕。 越辰一愣,转而看了她一眼。 他好像有点生气…… 可是萦风还是没舍得松开,连忙解释道:“我还有事请教渊主,你怎么说走就走呢!” 越辰看一眼萦风抓住他腕处的手,萦风识趣地拿开。 他挪了一步,随手理了理袖口,声音又冷又硬:“有事快说。” 萦风注意到他向后退的脚步,莫名有些不爽,于是本来想好地话术又吞了回去。 “神君,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 越辰蹙眉,指尖下意识摩挲长袍袖口:“你想多了。” “是吗?”萦风煞有其事的掐了掐手指,“我如今到往生渊已一月有余,除了每五天要同您汇报公务,我平日里出入藏书阁,碧染阁,根本见不到你。” “那又如何?”越辰轻哼一声,又不重不轻地甩了甩袖子,“我做什么事还要向你汇报吗?” 萦风不动声色地扬眉,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她反倒觉着他有点虚张声势。 “神君你想错了。”萦风软下声音来,“我是想说,这往生渊这么大,你一个人待了这么久,自然是习惯了。可是我一个人,总觉得有点寂寞。” “修行者连这点寂寞都扛不住吗?”越辰嘲弄道。 萦风嘴角抽搐,不由得咳了两声。 嘶,刚才矫情得有点过了。 这点寂寞她自然是忍得了,从前闭关,一闭便是十几年,她也是扛过来了。 “我只求两件事。”萦风绕开话题。 越辰打量着她:呦,要求还不少。 “第一,我想在我的院子种些花草。第二,我要进苍焰塔。” 越辰皮笑肉不笑道:“你进苍焰塔做什么?怎么?寂寞到要和怨灵交朋友了?” 萦风思索了一下:“算是吧。” “……” 越辰沉默着坐下:“不行。” 萦风刚想开口,就听到他又说道:“其他可以依你,这个不行。” “所以为什么呢?”萦风见了此景,猜他不是随便敷衍她,便更想一探究竟。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进苍焰塔。” 越辰坐在木案的一侧,萦风站在另一侧。 他仰头以一种从容而审视的眼神对上她的眼睛。 “我作为往生渊的小仙,苍焰塔这样重要的地方我自然应该多了解。”萦风冷静的回答道。 她的确这样想过,这是她在苍焰塔扎根的重要一步。 “是吗?难道不是为了叙旧吗?”越辰眼睛微眯。 他口中的叙旧应该是指的景霄。 说得也对,但也不全是。 萦风飞速思考怎么回答。 越辰看到她略微闪躲的眼神,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这几天我去了藏书阁,有看到苍焰塔阵法的记载,我觉得很有意思。”萦风很谨慎地回答道。 这的确也是她想去苍焰塔的原因之一。 “哦?”越辰有点意外,“这个理由倒是正经些。” “是吗?”萦风带着点期待地问道,“那我可以去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他正要修补苍焰塔阵法。 越辰却没打算表明。 若是他说了,她定要跟着他去…… 萦风双手环臂,见他如此反应,心生疑窦。 她有点后悔,其实她根本没必要非让他同意这件事。 如今她对苍焰塔的阵法已经了解一二,想要进出苍焰塔自然不成问题。 “现在的你还不适合去苍焰塔。”越辰平静地回答。 萦风顿时皱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之前她在苍焰塔待了一天一夜算什么? 越辰对此视而不见,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往生渊灵力并不充沛,若想种花,需用灵水浇灌。” 难怪这里到处都是荒地滩涂,就他那里一片绿意。 说完,他挥了挥手,桌上出现了一个小锦囊和一个长颈瓶。 “灵水,花种。”他指了指桌上的两样东西。 “谢过神君。”萦风谢得很快。 她拿着那两样东西,心情好了不少。 “苍焰塔目前不可以进。”越辰又一次毫无感情地重申道。 萦风看在灵水的面子上,收起之前的不满,笑着说道:“您都开口了,我自然不敢违背您的意愿。” 越辰听了这话,很是满意,于是施了法术,在萦风面前瞬间消失。 留下的萦风有点心虚地自言自语道:“就这么相信我?” 越辰在她面前消失,萦风正好能看到那把原本在他身后的那把古剑。 这把古剑被小心地摆放架子上,仿佛历经万年沧桑后终于寻得一处安定之所。 萦风心生好奇。 她好像还没在藏书阁找到过这把剑的记载。 * 越辰这几日一直在修复苍焰塔的阵法。 苍焰塔的阵法自上古以来便已存在,且结构错综复杂。虽然它靠着苍焰塔塔顶的那枚血明珠定阵,但千百年来承受着塔内怨灵冲击,阵法的威力会受到一定影响,所以需要后人不断修复。 如今已经是本次修复的最后一天,越辰未觉疲惫,他脚踏一片云雾,对着面前的血明珠不断施展法术。 这血明珠只有拳头大小,通身暗红,隐隐散发着血色的光。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声鹤唳,却见一人驾鹤而来。 来者是一位男子,身着一身浅黄色的衣袍,轻风拂过,衣袂飘扬,更显得他气质不凡。 白鹤停在越辰身边,那人一跃而下,落在越辰脚下的那片云雾里。 来人看到塔顶的血明珠,嫌弃地眯起眼睛,抬起胳膊用衣袖遮挡血明珠发出的光。 “你先停一停,这光照得我眼睛都要瞎了!” 第8章 第八章 越辰修复了阵法最后一处,收了手,看了一眼来者,有些无语:“血明珠的光刺眼,你就不能转过去吗?” 来者一听,觉得他说得也对,就遵命地转过身去。 此人正是司命星君宿羽,精通卜算。 “我这几天修复阵法,你不知道?”越辰做好最后的收尾,然后也转过身去。 宿羽笑笑:“我当然知道,这不是特意算着你结束的时候来嘛。” “查出结果了?” 宿羽朝他点了点头,随后就抱怨道:“你知道五百年前的东西有多难查吗?我这几天眼睛都看花了。” “少来,那五十灵珠又不是白给你的。”越辰淡然地回道,“查的怎么样?” “五百年前去过凡间的神仙我都给你查出来了,你自己看吧。”说着,宿羽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 越辰打开一看,上面大概有十几个名字,其中一个名字莫名有些刺眼。 他不由自主地皱眉。 “这些都不是下凡历劫的,而是以真身去的。”宿羽点了点纸上的名字,“只有这种以真身入凡间的神仙才有可能会被记为‘未知’。” 天界有规定,神仙去往凡间除了下凡历劫,若是想要以真身前往,必定要得到天君的同意。 而下凡历劫的神仙在凡间都有其对应的身份,他们的命运会在命簿上以凡间的名字记载。 “他竟然也在上面。”越辰收起那张纸,似是沉吟道。 宿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对此却不作评价,而是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鎏丹就是容与吗?” 宿羽倒吸这一口气:“正是,你这新来的小仙身世当真不简单。” 越辰攥着手里的纸张,表情一时凝重。 “按照命簿上的记载,她应该从来都没见过她父亲。”宿羽提醒说,随后坏笑道,“我想你不用太担心,我算过,这丫头和你很投缘。” “你最近的卦算得是越来越不准了。”越辰嘲弄。 宿羽不信,语气很是夸张:“怎么,你们相处的不好吗?” “她看起来什么事都顺着我,其实心里八百个不服呢。”越辰冷冷地说道。 宿羽啧啧称奇:“要求还挺高,表面顺着还不够,还要人家心里也顺着你。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个人能留在你身边帮你打打下手,你就知足吧。” 越辰冷笑一声:“你猜她现在在哪?” “莫名其妙。”宿羽没懂他的意思,“我怎么知道?” 越辰伸手向下一指,正是苍焰塔的第五层。 * 萦风本来没打算进去的,她原本只是想试试书上记载的开启塔门的法术。 可是等到第五层的塔门被开启,她看到里面一个熟悉的面孔时,她改变了主意。 萦风几乎飞进去后,她火速关了门。 她一瞬间感受到大量的怨气,那种恐惧感又开始往心里钻。 不过这几天与那些没成形的怨灵打交道,她很快便适应了这环境。 塔内的怨灵被她这一番动作所吸引,定睛一看,见她是前几日大杀四方的那个仙人,纷纷躲得远远的。 却有一个不知好歹地凑近她面前,他声音嘶哑:“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 这怨灵神色阴暗,黑暗的环境下,依稀能看清他清秀的样貌和阴狠的眼神。 “师侄,你认识这人?”景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上前来,在萦风耳边小声问道。 萦风死死盯着面前之人,冷笑了一声:“认识。” “你们什么关系?”景霄又看看那怨灵,这怨灵他看着面生,可能是前几天从上一层被拉下来的怨灵。 “仇人。”只听对面咬牙切齿道。 萦风又是冷笑一声:“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故人。” “这么多年了,怎么连你也活得好好的!凭什么!”那怨灵开始大吼,嫉妒,不甘的情绪顿时涌上来,“凭什么我就是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折磨!” 萦风眼睛微眯,她注意到了“也”这个字眼。 “手下败将。”她嘲弄般地吐出这几个字。 对面的怨灵难以接受地瞪大眼睛,疯狂地朝萦风冲去。 怨灵没什么重量,飘起来也出奇地快。 萦风早有准备,她右手拔簪,云簪化剑,只一个灵巧的转身后,那怨灵就已被萦风踩在脚下,她的利剑直指对方喉咙。 萦风眼神一暗,她的仙力在这已经能使出将近五成。 怨灵瞪着她的剑尖,起初是恐惧,但很快又大笑起来。 “你以为你能伤得了我吗?”他几近嘶吼,如同落入笼中的野兽。 萦风微微皱眉,她自然知道,苍焰塔的怨灵,用普通的仙力根本消灭不了。 不过她现在并没有要杀了他的心思。 “你死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萦风将剑尖向前一凑,“黎襄?” 黎襄,当年无恶不作的邪修头目。 那时的邪修肆意妄为,尤其针对宗门子弟,甚至对其屠杀。 涵虚门与鉴阳宗损失惨重,被迫联手,才有了后来她和齐云的联姻。 黎襄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始大笑。 “快五百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事。”他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甚至带着点几分可怜。 萦风心觉不妙,但是行动仍是冷静。 “说!”她在黎襄身上跺了一脚,声音深沉有力。 黎襄又是一阵大笑,引来周遭许多的怨灵。 萦风听着心烦,将手中的剑轻轻扔起,又一把握住剑柄,向下一插,直戳他的胸口。 黎襄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一幕似曾相识,他面露恐惧。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让他感到麻木。 他死不了,只能苦苦挣扎。 萦风垂首看他,冷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黎襄看着她那凌厉的眼神,暗自咬牙,心中的憎恨又在无形之中占据他的身心:“你以为你是什么——” “——落星。”一个清冷的声音想起,声音不大不小,却可以让在场的所有怨灵都听得一清二楚。 越辰站在萦风的身后,看到她倔强、一动不动的背影,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把剑收了。” 萦风早就察觉到他的到来,并不惊异。 黎襄听到越辰说话的那一刻,眼睛睁大,嘴唇微微颤抖,愣住了几瞬,又开始莫名地狂笑起来。 萦风始终注意着他的反应,心里猜到了几分。 他应该也是把越辰看作齐云了。 萦风仍然没有把云簪收起,剑插在黎襄的胸口上,时刻折磨着他,时刻提醒他已经死了。 黎襄不顾剑入骨肉的疼痛,艰难地直起身,手指颤抖的指向越辰、萦风二人。 “你们……你们狼狈为奸,我就是个笑话!”他挥舞着不能控制的胳膊,仍然不放弃比划,“你们……你们……不得——” 越辰手指轻轻一弹,给黎襄下了静音咒。 黎襄张着嘴巴,不停挣扎,目眦尽裂。 萦风眉头微皱。 他动作倒是挺快,只是这样以来她便问不出什么了。 越辰走到萦风身边,出手拔剑,却发现插在怨灵身上的剑纹丝不动。 “……” 她的本命剑,不经过她的允许,别人都动弹不得。 他用警告的眼神看向萦风。 萦风扬了扬头,没有半点要妥协的意思。 “需要我让容与元君再给你找一个新去处吗?”他平静地发问。 萦风扬眉,根本没有犹豫,直接妥协。 算了,就当给他这个渊主一个面子。 越辰拿起那把剑,一边递给萦风,一边警告地上的怨灵离开。 黎襄躺在地上,费劲力气起来,满脸愤懑。 萦风没有直接去拿云簪,而是指尖轻轻一点,云簪瞬间化作一枚祥云簪子,乖乖地回到了萦风的发髻上。 越辰感到手上一轻,转头又瞧了一眼是怎么回事。 他看见萦风正微微歪着头,手指扶在发髻上的簪子,似是在确认簪子的位置,又像在对镜检查仪容,神情出奇地从容。 以剑化簪,倒是稀奇。 萦风抬眸,正巧对上越辰看她的视线。 她不由得一愣。 他的眼神没有她想象中的冷,反而多了几分柔情。 萦风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却突然发觉黎襄的状况有点不对。 经过这些天捉怨灵的历练,萦风对怨气的感知越来越敏感。 “神君,他……”萦风微睁星眸,指向黎襄。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黎襄身上正在聚集怨气。 越辰的神情一冷,但表现地并不惊讶。 黎襄整个人都在痛苦地扭曲着,随着周身的怨气聚集地越来越多,他竟然直接飘了起来。 萦风有点惊讶,这种状况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是说往生渊的怨灵都是一层层往下掉的吗! 相比之下,越辰淡定了许多。 黎襄仍是一副痛苦的表情,他始终瞪着两人,被怨气裹挟,飘到了上一层。 塔中的怨灵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情景,他们纷纷围到中心的洞口,仰头看去,不安地晃动。 越辰站在原地,萦风也没敢动。 她咬了一下嘴唇,心中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越辰没有任何预兆地使用瞬移法术,两人一眨眼便站在碧染阁。 他们站在碧染阁的小院里,四下绿意盎然,微风拂过,树枝与叶子发出细细簌簌的碰撞声。 和方才阴暗的环境大不相同。 两人面对面,越辰冷着脸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萦风长呼一口气,她想不到越辰会怎样罚她。 “没有。”她如实答道,却因为说得太干脆,让人听着有点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