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邮件发出去之后，如同石沉大海。
整整两天，苏晚没有收到深蓝资本的任何回复。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煎熬。它像是一种无声的凌迟，反复拷问着苏晚的神经。他看到了吗？他是不是正在某个高级俱乐部里，和新的合作伙伴谈笑风生，顺便将她这封可笑的求助信当作谈资？他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嘲讽她的不自量力和落魄狼狈？
每一种猜测，都让苏晚如坐针毡。
公司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技术部那边，老陈带着几个核心骨干，还在试图从备份数据中寻找新的技术突破口，但人人都清楚，在缺乏资金和明确方向的情况下，这更多的是某种不甘心的徒劳挣扎。
而市场部和运营部，已经基本处于半停滞状态。员工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目光，无处不在。不断有人提交辞呈，人事部门几乎每天都在办理离职手续。
“苏总，这是今天第三份辞职报告了。”行政总监将一份文件放在她桌上，语气沉重。
苏晚看都没看，只是挥了挥手。她还能说什么呢？树倒猢狲散，本是世间常态。
更糟糕的是，董事会那边，钱伟利显然没有闲着。
下午，苏晚再次被请到了会议室。这一次，在场的董事脸色比上一次更加难看。
“苏总！”李董事直接将一叠报表摔在桌上，“你看看！这是最新的员工离职统计和客户流失报告！核心技术人员走了三个！重要客户全部丢光！公司现在已经是一个空壳子了！”
“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另一位董事附和道，“我同意钱总的意见，当务之急是止血！立刻启动破产保护程序，进行资产清算，能挽回多少损失是多少！”
钱伟利坐在一旁，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各位董事，我的心情和大家一样沉重。星火就像我的孩子，我也不想看到它走到这一步。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个人的情感，就让所有投资人的钱都打水漂啊！现在清算，至少还能保住一部分资产。”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苏晚：“如果继续任由某些人为了个人面子而硬撑下去，到时候资不抵债，我们所有人都会血本无归！”
“钱伟利，你什么意思！”一位支持苏晚的董事忍不住拍案而起。
“我什么意思很清楚！”钱伟利也提高了音量，“公司之所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就是因为苏总一意孤行，盲目追求不切实际的技术，管理松懈，才导致了核心技术泄露！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提议，董事会应该立即投票，罢免苏晚的CEO职位！”
终于图穷匕见了。
苏晚冷冷地看着钱伟利表演，心中一片冰寒。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罢免苏总？我不同意！”支持她的张董事立刻反对，“公司成立至今，苏总付出了多少，大家有目共睹！现在遇到困难，我们应该同舟共济，而不是落井下石！”
“同舟共济？拿什么共济？拿我们所有人的身家吗？”李董事厉声反驳，“我支持钱总的提议！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会议室内，两派董事吵得不可开交，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苏晚坐在那里，像一座孤岛。争吵声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无法真正传入她的心底。
她看着那些或愤怒、或激动、或冷漠的脸庞，突然觉得无比疲倦。
这就是她五年来殚精竭虑、付出一切所守护的东西吗？在利益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想起多年前，和陆延一起窝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吃着泡面，却满怀激情地讨论着如何用技术改变世界。那时虽然贫穷，但心是热的，眼神是亮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是陆延第一次向她提出，应该妥协，先做能赚钱的项目时？还是他最终拿着那份撤资协议，站在她面前时？
不，或许更早。也许从他背负起家族的责任，从她执着于自己的理想不肯回头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走上了两条无法交汇的平行线。
他曾说：“苏晚，这个世界不是围绕你的理想转的。”
现在，她似乎终于有点理解了这句话背后的无奈和……现实。
可是，理解不代表认同，更不代表她会屈服！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本能地不想理会，但震动持续着，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意味。
在争吵的间隙，她最终还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一条新的短信。来自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联系的号码。
那个号码，即便在五年前她愤然删除所有联系方式后，依旧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记忆深处。
是陆延。
短信内容和他的人一样，言简意赅，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明天上午十点，深蓝资本，我的办公室。】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直接下达了时间地点。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
他回复了。
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通知的方式，回应了她的求助。
去，还是不去？
这似乎不再是一个问题。
她看着眼前这混乱而令人绝望的场面，看着钱伟利那志在必得的眼神，看着支持她的董事那孤掌难鸣的无奈……
她还有得选吗？
苏晚缓缓站起身。
她的动作并不大，却莫名地带着一种力量，让激烈的争吵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环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钱伟利脸上，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
“在我的CEO职位被正式罢免之前，我依然是星火科技的负责人。”
“我会为公司，找到最后的出路。”
“明天，我会去深蓝资本，进行最后一轮融资谈判。”
她没有看任何人的反应，说完，便径直离开了会议室，留下身后一片死寂，以及钱伟利瞬间变得惊疑不定的眼神。
走出会议室，关上门，隔绝了所有视线。
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脆弱。
她抬起头，望着走廊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明天，将是一场硬仗。
一场她毫无把握，却必须打赢的仗。
为了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