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总裁办公室没有开主灯，只有桌角一盏蒂凡尼台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却丝毫无法驱散苏晚心头的寒意。
她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幽蓝的光映在她苍白而疲惫的脸上。浏览器界面打开了几十个标签页，全是关于昊天科技发布会、星火科技技术泄露、以及各种落井下石的行业分析报道。
“昔日技术新星陨落？”“论星火科技苏晚的管理失误”“资本泡沫下的技术神话破灭”……一个个刺眼的标题，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她的心上。
她移动鼠标，几乎是自虐般地，点开了昊天科技CEO吴总接受专访的视频。
视频里，吴总志得意满地靠在真皮沙发上，侃侃而谈：“……创新不是闭门造车，更不是盲目追求不切实际的技术幻想。我们昊天科技始终秉持着务实、落地的理念，‘天眼’芯片的成功，正是市场对我们路线的最好认可……至于某些公司出现的问题，我认为这给所有创业者都提了个醒，商业逻辑永远是第一位的……”
“无耻！”苏晚猛地扣下笔记本电脑屏幕，胸口剧烈起伏。
闭门造车？技术幻想？那些架构，那些算法，哪一样不是她和团队呕心沥血、一个个公式、一行行代码推敲出来的？如今却成了别人口中“务实落地”的成果！
强烈的愤怒和屈辱过后，是更深的无力感。
她知道，在既成事实面前，所有的辩白都苍白无力。资本和市场只会相信胜利者。
她站起身，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带着一种灼人的暖意。她平时几乎不碰酒精，但此刻，她需要一点东西来麻痹自己几乎要崩溃的神经。
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却让她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能坐以待毙。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绝不能放弃。星火科技不仅仅是她的公司，更是程小雨、老陈他们这些追随者的希望和心血。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公司的核心财务数据和客户关系管理系统。
必须找到破局之法。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财务系统显示，公司账户上的现金流，在支付完本月工资和到期的小额贷款利息后，将所剩无几。而下个月，还有一笔来自“青云创投”的千万级别的过桥贷款到期。
客户关系管理系统中，十几个原本意向强烈的客户，状态都已被标记为“已流失”或“暂停接触”。供应链端，几家核心元器件供应商也发来了措辞谨慎的邮件，表示需要“重新评估合作风险”，暂缓发货。
雪上加霜的是，邮箱里还躺着一封来自主要合作银行的正式函件，内容是“鉴于贵公司近期出现的重大舆情风险，我行将暂时冻结授信额度，并需对已发放贷款进行风险重估”。
所有的门，似乎都在她一夜间关上。
苏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将她紧紧包裹。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苏晚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进来的是程小雨。她端着一杯热牛奶，脸上写满了担忧：“苏姐，很晚了，你吃点东西吧？我给你热了牛奶。”
看着程小雨红肿的眼睛和强打精神的样子，苏晚心头一酸。她把团队带到了这般境地，而这个傻姑娘还在担心她饿不饿。
“谢谢。”苏晚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杯壁传来，稍微驱散了一点指尖的冰凉。
“苏姐，”程小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我整理了一下目前可能对我们还有兴趣，并且有实力快速决策的投资机构名单……”
她将一份打印出来的表格放在苏晚桌上，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大部分机构在初步接触后，都表示需要‘观望’……或者，直接拒绝了。”
苏晚的目光扫过那份名单，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都已经被划上了代表失败的红线。她的心一点点下沉。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名单最下方，那个唯一没有被划掉，却被用黄色荧光笔重点标记出来的名字上——
深蓝资本。
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浓重的黑暗，那个她一直刻意回避、甚至不愿想起的名字，如此突兀而强势地闯入了她的视野。
深蓝资本。陆延。
那个五年前亲手撤资，对她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男人。那个如今已执掌庞大资本帝国，在创投圈翻云覆雨的前任。
向她求救？
去向那个曾经否定她理想、背叛她信任的男人，摇尾乞怜？
苏晚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强烈的自尊让她几乎立刻想要将这份名单揉碎扔掉！
“不行！”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程小雨被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说：“苏姐……我知道你不想……可是，深蓝资本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了。他们决策快，资金实力雄厚，而且……而且陆总他……”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他或许会念在旧情……”
“旧情？”苏晚像是被这个词烫了一下，猛地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我和他之间，只有旧怨，没有旧情。”
她永远忘不了陆延当年那双冰冷而决绝的眼睛。在他选择向资本低头，背弃他们共同理想的那一刻，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分就已经断了。
如今，她落魄至此，去求他？这无异于将自己残存的尊严送到他脚下，任由他践踏！
“可是苏姐……”程小雨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如果没有新的资金注入，我们连下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钱伟利那边，肯定还会继续煽动董事会逼宫……我们……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苏晚沉默了。
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看不到一丝光亮。
程小雨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在她的心上。是的，她没有任性的资本了。她的身后，是几十个等着发工资养家糊口的员工，是那些依然相信她、愿意跟着她坚持的技术骨干。
个人的尊严，在现实的生存面前，显得多么可笑而奢侈。
她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晚晚，真正的强大，不是从不低头，而是懂得为了更重要的东西，何时该弯腰。”
为了星火科技，为了那些还相信她的人……
苏晚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的刺痛感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对程小雨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
“……好。”
“以我的名义……给深蓝资本……发一封正式的……项目接洽函。”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一部分，随着那五年来的骄傲和坚持，一起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