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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姀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51章 一五一章


    秦玉楼简直是目瞪口呆, 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过了好一阵,她这才咬牙切齿的看着戚修,一字一句问着:“夫君这是要罚妾跪祠堂么?”


    瞧着妻子那直勾勾的目光, 戚修似有几分心虚,目光默默的移开了, 不敢与之对视。


    可遥想到近来妻子委实太不将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了,镇日爱搭不理的, 今儿个又平白来了这样一出, 看来他需得好生立一立规矩, 以振夫威。


    想到这里,戚修抬手摸了摸鼻子,淡淡的道着:“唔, 夫人既已犯了错,理应被罚, 罚完后记得改便是了, 这一回为夫暂且不与夫人计较···”


    说到这里下意识的抬起目光, 瞧了一眼秦玉楼的脸色, 话语微噎, 顿了顿, 又只低低补充了一句:“为夫在这里陪着便是···”


    秦玉楼听了, 心里的火气直蹭蹭蹭的往上涌。


    他要罚她跪祠堂?


    他说她德行有失?


    秦玉楼简直是气乐了,好, 好, 好, 他要罚她,他要她跪着,她跪着便是,有本事永远也别让她起来。


    秦玉楼的目光像是一柄刀,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如他所愿,她跪便是了。


    他是她的夫,是她的天,他都发话了,她有反抗的余地吗?


    秦玉楼咬牙二话不说,一言未发的直直的跪在了地面上,动静有点儿大,动作有些重,怕是将膝盖给磕着了。


    戚修背在身后的大掌微微握紧了一分,瞧了一眼距离妻子不远处的那个蒲团一眼,他是在罚她,可又没让她跪地上,这大冬日里,天寒地冻的···


    戚修抿着嘴,面带踟蹰。


    秦玉楼心里头直哧哧冒火,她从小到大还从未被罚过跪了,她打小便讨人喜欢,是父母心里头的宝,含在嘴里怕给化了,捧在手心里怕给摔着了,秦老爷与袁氏二人疼她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让她受这种委屈,却未曾料到现如今成了个当娘的人了,还被人生生领到祠堂里头罚跪。


    赶明儿若是传开让旁人知晓了,她的脸面该往哪儿搁?脸面便也罢了,关键是···这块朽木,简直是要气死她了,生气便生气,甩脸便甩脸就是了,为了这些个芝麻绿豆的小事儿,有必要逮着她来见祖宗吗?


    竟然还要惩罚她跪祠堂?


    秦玉楼胸腔里的气老不顺了,她发誓,她今儿个还真就不起了,有本事让她在这里跪上一夜。


    虽心里头这般高风亮节,可实则方一跪下后,便有些悔了。


    那一下尚且还在气头上,力道没控制好,膝盖给磕着了,又加上她本身细皮嫩肉,打小娇生惯养长大,便是身子里的每一根骨头怕都是软乎乎的,这还没跪多久,便觉得腰也痛,背也疼,尤其是那膝盖骨,膈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咯得慌。


    秦玉楼只咬牙硬挺着,可越是硬挺,心里的怒气便越大了,马上就要过年了,白日里她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又是府里,又是孩子,夜里还得扶着腰伺候他这个精力充沛的,她容易么?


    她替他掌家,伺候他们一家老小,不过是因着那样一封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信件,便要罚她跪祠堂?


    呜呜,丈夫变了,竟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了。


    秦玉楼红着眼,心里一阵委屈。


    约莫过了一刻钟,或许远没有,戚修瞧着妻子挺得直直的背影,板了好几日的脸总算是微微撕开了一道口子,心里一阵纠结踟蹰,明明是惩罚妻子,缘何他这个发号施令的反而更加煎熬。


    犹豫了半晌,总算是忍不住了,只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不好收回,且大丈夫一言九鼎,这才不到一刻钟他便反悔,往后威信何来?


    犹豫半晌,只见戚修背着双手,从前头老祖宗的牌位下捡了一个蒲团轻轻的递到了秦玉楼跟前,踟蹰良久,方低低道着:“用···这个垫着吧,地上凉···”


    秦玉楼咬着牙,一动未动。


    戚修抿着嘴,弯着腰放到了秦玉楼身前。


    秦玉楼咬牙别过了脸。


    戚修动作微顿,一时整个人顿在原地,瞧着妻子难得倔强的样子,戚修只有些不知所措,他难道做错了吗?军营里那些个莽汉时常说,他们一立威,摆出一家之主之势,家中的婆娘们准能消停老实了,娘们不能老惯着,惯着惯着便无法无天了。


    戚修觉得这几日妻子便有些无法无天了。


    不将他放在眼里不说,竟然还收了外男的信,他通通都未曾与她计较,不过是想借机轻轻的罚一下,不都说,罚过后,婆娘们都更加老实,更加贤惠,更加听话顺从了么?


    他不求她老实、贤惠、听话、顺从,只求她···多陪陪他罢了。


    还想着待会儿等她腿麻了,他便抱她回去,然后她乖觉又感动了,这事儿便就此揭过去了。


    却未想,妻子身板挺得直直的,脑袋别了过去,未曾发出任何声响,祠堂里静得出奇。


    戚修却敏锐发觉情况有些不对,戚修紧皱着眉忙绕到了秦玉楼另一边,便瞧见妻子面上两行清泪直不断往下掉落,眼已红了,泪水默默的往下流,却是一脸倔强的咬着唇,未曾发出声响,只闷声垂泪,瞧着无比委屈、无比难过。


    这还是戚修第一次从妻子脸上瞧见过这幅神色,往日里妻子比较闹腾,生气了,便是手脚并用,直接狠狠的朝他砸来,便是哭定也是哭得抽抽搭搭、梨花带雨,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默默垂泪。


    戚修只有些慌了,隐约觉得自己行事似乎过头了?


    “夫···夫人···”


    戚修一阵心慌意乱,探着手便要去给她擦泪,可他手还未曾触碰上去,秦玉楼便先一步将脸转了过去,只一动未动、一脸认真虔诚的看着头顶上的排排祖宗们,似在认真悔过。


    第152章 一五二章


    戚修见秦玉楼认真了,反倒是有些慌了, 悔了。


    “别别跪了, 起来吧···”


    戚修权衡一阵, 终于将“一言九鼎”的原则给抛下了, 他其实也没真气,不过是想强留着妻子在这里, 两人单独处一阵子而已, 顺便给妻子一个下马威。


    那什么, 关于那姓薛的, 自颜邵霆一事儿后,戚修早早便将有关妻子在元陵的一切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除了那姓薛的,还有个姓刘的,邻城还有个姓袁的表哥,戚修心里头门儿清。


    今儿个这一遭,要怪自然只能怪那姓薛的,当年将他的夫人害成那副模样, 现如今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


    虽心里头门清, 仍旧有些不爽快,觉得妻子惹的风流债委实太多了, 自然有些言不由衷。


    而眼下,甭管什么风流债, 甭管什么下马威, 戚修只有些悔不当初了。


    秦玉楼由始至终就当没有听见似的, 也不说话,面上也无甚表情。


    许久,这才抬手径自擦了擦眼泪,垂着眼语气平平的道了句:“既然妾德行有失,今日便在戚家的列祖列宗面前长跪请罪,以求宽恕,夫君···请回吧···”


    细细听来,那语气有些清冷,且其中还残留着一丝哽咽声,令人听之怜惜。


    德行有失,或许戚修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诸不知这一罪证对秦玉楼而言,是被扣下了多么大的一顶帽子。


    她虽历来云淡风轻,甭管旁人对她如何判定,无论是妖艳风骚,还是卖弄风情,亦或是水性杨花,此类种种批判于她而言,不过皆是旁人嘴里的碎言碎语罢了,伤不了她分毫。


    可是这话从她丈夫嘴里说出却到底不同了,就像是打蛇打中了七寸,正重她的要害,怎能不令人气愤、受伤。


    戚修听了一时微怔,好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急急道着:“不不用跪一整夜的,一···一个时辰就够了···”


    话刚说出口便觉不妥,见妻子抿着唇,戚修立马紧紧的闭上了嘴,好一阵这才睁着眼说瞎话道:“一个时辰已经到了,可以起了···”


    秦玉楼嘴角几不可闻的抽动了一下。


    戚修并不太擅长认错,也不太擅长哄人,翻来覆去也就只有那么干巴巴的几句。


    说了好一阵见妻子仍不言不语,像是铁了心了。


    戚修无甚法子,过了好一阵,只低低道了句:“要跪也别跪地上,咯得慌···”


    见秦玉楼不肯用蒲团,犹豫了一阵,戚修来到秦玉楼面前,盘腿坐在了她的对面,忽然伸手去挪她的膝盖。


    秦玉楼双腿麻了,只下意识的“嘶”了一声。


    戚修手臂微顿,然后忙将他的两只结实宽厚的大掌垫到了她的膝盖下。


    因他的身形比她高大魁梧了一大截,眼下只能微微佝偻着身子,一座山似的大块头缩在她的面前,姿势有些别扭,有些奇怪。


    许是这个动作有些累,不久后,只见戚修头一点一点的,然后偷偷瞄了她一眼,随即只不漏痕迹将脑门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上。


    秦玉楼:“······”


    秦玉楼对戚修,脾气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丈夫将手掌垫上去的那一瞬,心里的气便早已不争气的消散了,不过是嘴硬罢了。


    可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他此刻表情似乎有些享受似的,秦玉楼顿时一阵久久无语。


    她忍了忍,忍了又忍,依着这趋势,怕是当真得在这里待上一整晚了。


    这般想来,终究忍无可忍、有气无力的开口闷声问着:“夫君当真觉得楼儿德行不佳,有失妇德,是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子么?”


    问这话时,脸上隐隐带着一丝受伤与悲切。


    戚修闻言嗖地一下抬头,又忙不迭摇头,他怎么会这样看她呢?


    在所有人眼底,妻子贤惠、端庄、知书达理,行事做派间颇有股子当年祖母的风范,便是连一向喜怒难辨的祖母都对她甚是满意。


    虽然,在他眼中,妻子变脸有些快,喜欢生气,也有些爱计较,但是大部分时候妻子对他还是十分温柔体贴的,他喜欢她温柔贤惠,也喜欢她计较恼怒,她的所有喜怒哀乐,他都爱看。


    他从未看轻过她。


    她为了他生儿育女,且忍常人之所不忍,一连着生了三,他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看轻及嫌弃?


    似乎总算是后知后觉的发觉妻子生气、伤心的原因了,戚修有些后悔,有些怜惜,想要伸手去抚摸妻子脆弱的脸,可手还在妻子膝盖下垫着呢。


    于是,只将脑袋一点一点的凑过去,轻声喃喃的如实道着:“你这几日忙里忙外,不是忙活府中的事儿,就是忙着陪着孩子,已有整整五日未曾与我好生说过话了,为夫统共回京才不过十余日,夫人便失了新鲜将为夫撂一旁了,方才···方才不过是口不择言,胡言乱语罢了,将你领到这儿,实不过是想要与夫人单独处会儿···”


    语气中似也有几分委屈。


    说着,说着,见妻子双眼一红,戚修忙不迭急急将额头凑过去,贴着她的额头蹭着,道:“夫人,莫要再气了,为夫知错了···”


    秦玉楼眼泪便又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这个呆子。


    死呆子,臭呆子。


    有什么话明明可以直说的,偏生跟个小姑娘似的闷在心里,来拐弯抹角的折腾着她。


    她权当是因着薛钰那事儿呢。


    哪里知道竟是这些弯弯道道。


    当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她这几日确实是冷落他了,可马上便要过年了,京城不比元陵,侯府不比她们秦家,规矩大着呢。


    春节期间有大的祭祀,三个小的要上族谱不说,初七戚家打头一回设宴,桩桩件件皆是大动干戈的场面,皆得提前准备着,且屋子里又添了三个正直闹腾的小兔崽子呢,一时忽略了他也是难免的事儿。


    未曾想,这呆子竟然——


    他还委屈上了。


    这都叫做什么事儿,秦玉楼是又气,又乐,又伤心,又暖心,见丈夫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哄着她,心里一时五味陈杂,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见戚修脸贴着她的脸,面上小心翼翼,双眼巴巴瞅着她,活像一时可怜兮兮的小狼狗似的,秦玉楼委实是受不了了,终于语气松软了几分。


    嘴上只不情不愿道着:“戚家的老祖宗正瞧着呢,正经点儿,还不赶紧起来···”


    历经多次被原谅的戚修,此番敏锐的从妻子松软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原谅的意思,顿时心下一松,只觉得提得高高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结果人一激动,动作便有些大,却未想,就这般僵持着身子,竟一下将后腰给扭到了。


    而秦玉楼跪了这么久,双腿麻了,腰也痛,背也痛,膝盖也疼,面上不由呈现出痛苦之色。


    戚修只小心翼翼的抽回了手,去揉他的腰,末了,便立马要去扶秦玉楼起来,只舔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的道着:“来,咱们别闹了,为夫扶夫人起来···”


    心中气虽消了,可一想要自个白白受了这样一份罪,心里还是有些意难平,于是,秦玉楼只咬牙道了句:“夫君历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在这戚家列位老祖宗面前说过的话,怎能轻易收回···”


    言外之意便是今儿个势必要将这一个时辰给跪满了。


    戚修皱眉道着:“可是夫人的腿已经麻了···”


    秦玉楼轻轻抬了抬眼,微微挑眉道:“不然呢,难不成夫君要代劳不成?”


    戚修闻言微怔,下意识的看了看妻子,见妻子面色如常,执意如此,只暗自犹豫了一翻,良久,方抿嘴沉声道:“余下半个时辰便由为夫代劳罢···”


    秦玉楼淡淡挑眉,又下一记猛药,道:“可方才夫君说楼儿德行有失,既是楼儿犯了错,怎能让夫君代劳呢,当着列位列祖列宗的面,怎能如此行事?”


    戚修定定的瞧着妻子,半晌,嘴抿得更紧了,少顷,只朝着祖先们的牌位道着:“戚秦氏德行端庄、品行优良,是后辈言不由衷、无理取闹惊扰到了诸位祖先,所有的惩罚理应后辈承担,还望列位列祖列宗勿怪,余下半个时辰的惩罚便由戚修受之——”


    说着,这才扭头瞧了身旁妻子一眼,言下之意,现在总行了罢。


    秦玉楼这才不情不愿淡淡颔首。


    因着双腿发麻了,在戚修的揉捏下,待渐渐的恢复如常后,秦玉楼经由戚修缓缓扶着起来,一时只觉得腰酸背疼,痛苦难耐。


    于是,在满身痛楚下,秦玉楼仍然卖力弯腰捡起地上方才由丈夫递来的那个蒲团,十分“好心”的双手递到了戚修手中,一脸体贴道着:“那夫君好生跪着认罚便是,楼儿腿疼,便不陪夫君了···”


    说着,还十分细致体贴的上前替他理了理衣襟,方一步十回头的极为不舍的离去了。


    剩下戚修抬眼看了看头顶上密密麻麻的牌位,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蒲团,良久,方一脸苦笑的摸了摸鼻子。


    戚修在祠堂里可谓是扎扎实实的跪上了半个时辰。


    记得以前小时候性子又皮又烈,可没少被老侯爷押着罚跪祠堂,老侯爷去后,老夫人对他委以重任,管教简直比老侯爷更严,动不动便罚他去祠堂好生反省。


    倒还是头一回被妻子罚了跪了祠堂,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盼着他们夫妻俩闹出的这一遭,夫人给捂严实了才好,不然,这若是传出去了,还如何威震四方。


    从祠堂回来后,热乎乎的饭菜已经上桌了。


    戚修一踏进屋子,一股子暖呼呼的气息及香喷喷食物香便扑面而来。


    还是在屋子里好啊,那祠堂不是个好待的地儿,往后也得要悠着些。


    他方一进屋,便见妻子从里屋出来,见了他,先是瞪了他一眼,随即,便吩咐人端水拎盆,妻子亲手拧干了帕子过来侍奉他,见他呆愣愣的瞧着她,秦玉楼面色似有些不快,微嗔了他一眼,语气硬邦邦的道着:“发什么愣,低头···”


    虽然,语气有些不快,那娇嗔的一眼,却令他心窝子微微发着热。


    忽然觉得,这祠堂一跪,还挺值。


    戚修忙低下头,脸上一阵傻笑,笑容极浅,却能融化了这冬日的寒冷。


    秦玉楼心窝子不由飞快的跳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


    却说自那日祠堂里闹过那么一出后,秦玉楼对戚修果然热情了不少,许是过年事宜均已安排妥当了的缘故,又许是这人一旦上心了,自然时时刻刻都会围着你打转。


    只是,白日里对他是热情不少,可是这夜里——


    戚修已替妻子揉了好几夜的腿,她腿疼、腰疼、背也疼,前提是只要他方有动手动脚念头的时候。


    唔,他就知道,哪里是一顿跪能够消停的。


    偏生此事还是因他挑起的头,自作孽不可活,唯有夹紧了尾巴,盼着新年赶紧来,希望新年能够有个好气象吧。


    戚修苦哈哈的想着。


    这一个年,是秦玉楼在戚家过的第二个年。


    因有丈夫陪伴,又有儿女在侧,实则是秦玉楼心里在戚家过的第一个团团圆圆的年。


    新的一年里,家里头多添了几口人,桌上便要比去年更加热闹了几分,许是在这一年里经历过种种跌岩起伏,大家感触颇多,长年者看得更开了,更加睿智了,年轻之人终归是成长不少,而小一辈们咿咿呀呀的充满了活力,再过上两年,这团圆桌可得分席而坐了。


    第153章 一五三章


    去年过除夕时, 秦玉楼大着个肚子, 又加上戚修不在身旁, 只觉得百无聊奈, 今年戚修在呢, 虽席上一直在陪着长辈们说话,但只要是人在跟前, 便觉得犹如一座山矗立在身旁似的, 让人觉得心里头踏实。


    用完年夜饭后, 女眷们陆陆续续散下,那群大老爷们还在饮酒畅谈。


    老夫人年岁已高,许是因着几个小的在身边的缘故,老夫人难得抱着一个放在怀里逗弄着,气色显得比去年还要好一些。


    荣氏、崔氏、裘氏三个儿媳, 及秦玉楼、小伍氏与魏氏三个孙媳妇作陪着, 闲聊着家长里短, 逗几句喜乐之事儿, 倒也难得温馨喜庆。


    这边内眷一室祥和,屏风外的那桌上倒是要热闹不少, 戚家四兄弟都已长成了参天大树的大人了, 戚修封了将不说, 戚恒也已入了侍,在岳家魏大人的举荐下开始了正正经经的当值, 虽暂且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官吏, 但戚恒性情沉稳而不迂腐, 较之戚修,要活络贯通不少,在官僚中走动,有戚家、魏家的扶持,想来日后成就一番大事儿也并非什么难事儿。


    而戚敏与戚峥分别在为明年的会氏及今秋的乡试做准备,戚敏性子虽迂腐,但学问据说也不错,倒是那戚峥,性情瞧着委实跳脱些了,肚里的墨水到底有多少,到了秋季便能见分晓了。


    而待过了年,戚家大老爷侯爷便要被请去给太子上课了,戚家这一家子倒是齐齐上阵了,虽远不及当年风光,但照着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他日必将回到昔日巅峰。


    外头街道上开始噼里啪啦的燃放起炮竹来,小伍氏的庆哥儿到底还小,小伍氏有些不大放心,炮声方一响起,她便如坐针毡,忙不迭禀了老夫人前去瞧着去了。


    而向来活波好动的团哥儿这两日怕是染了些许风寒,瞧着应当并不严重,之前有点点发烧,昨儿个又退下了,只见小脸难得有些蔫蔫的,不如往日那般耀武扬威、称王称霸,今儿个一整个除夕夜里,都钻在了她的怀里,除了她,谁也不要,那个黏糊程度,都快要赶上老幺圆哥儿了。


    秦玉楼心疼死了,一直低头哄着,想要送去歇着,许是屋子里难得热闹,有些不舍,他又不肯走,她一动,他就不乐意的直哼哼,她抱着他坐好了,这才乖觉些。


    小脸蔫蔫的只有些无力,眼珠子倒是一直转着,时不时瞧瞧这,又瞅瞅那,心情倒是挺好的,就是人有些不得劲儿。


    秦玉楼只恨不得将所有病痛都转到她身上来才好。


    珍姐儿,团哥儿,圆哥儿分别是三个小家伙的小名儿,珍取自甄的谐音,真爱、溺爱之意,而团圆二字是在戚修回来后,一家子总算是团团圆圆的聚在了一起。


    许是炮竹的声音有些大,又许是确实是小身板有些不舒服,不多时,只见向来喜欢咯咯直笑的团哥儿在秦玉楼怀中开始哼哼唧唧的小声乱拱了起来,也不似往日那般嗷嗷乱嚷,小猫似的直搂着秦玉楼的脖儿小声哼哼,怪可怜的。


    秦玉楼忙抱着起来轻轻晃着哄着:“不哭不哭,团哥儿不哭哦,有娘亲在了···”


    荣氏见状只一脸担忧问着:“昨儿个不是说全好了吗,怎么今儿个瞧着还是一副不利索的样子,瞧瞧这小模样,忒招人心疼了···”


    老夫人亦是一脸关切的瞧着这里,半晌,只拍案沉声道:“怕是给惊着了,且先送屋里去歇着吧,倘若明儿个还未见好利索,唯有请张老太医走一遭了···”


    大年初一是不能请大夫的,老夫人见小曾孙这幅可怜模样,甭管什么好的坏的,也不管不顾了。


    屏风后正在陪着长辈说话的戚修得了动静,心中一顿,立马起身绕过屏风过来了,见秦玉楼抱着团哥儿在屋子里哄着,几步走到了她的身边,瞧着怀中的小胖墩沉声问着:“又闹上呢?”


    秦玉楼扭头一见着戚修立马朝着怀中的小家伙道着:“来,团哥儿,瞧瞧这是谁来了,爹爹,爹爹来了哦——”


    说着,抽空抬眼看了戚修一眼,道:“没发烧,许是方才被炮竹惊着了,又兴许是要歇着了···”


    戚修低低的“嗯”了一声,伸着结实的大掌柔柔的摸了摸团哥儿的小脸。


    团哥儿一抬眼,瞧见戚修,小嘴顿时一瘪,只委屈巴巴的朝着戚修探着两只胖嘟嘟的小胳膊,戚修心里头一软,忙伸手接了。


    秦玉楼只觉得身上一轻,便瞧见丈夫已熟练的将孩子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这样一副可怜巴巴求安慰的模样,不由逗得大伙儿纷纷失声笑了起来。


    孩子身子不利索,戚修跟长辈们打了声招呼,暂且先将孩子送回院里,一会儿在过来陪着长辈们守夜。


    丫鬟们伺候将三位小主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戚修抱了俩,一手抱着团哥儿,一手抱着珍姐儿,秦玉楼则抱着圆哥儿。


    圆哥儿今晚上一直被老夫人及荣氏抱着,这会儿回到秦玉楼怀里,别提多高兴了,一个劲儿的往她脖子里蹭着,秦玉楼低头亲了小家伙一口,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回了霁修堂。


    今年的除夕没有下雪,天气十分好,夜里能透过光秃秃的树梢瞧见一轮弯弯的月牙。


    戚修大步走在前头,怀中抱着两个小的,对他来说丝毫不费吹飞之力,走了一阵,忽然慢了下来,低低的道了声“当心”,秦玉楼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瞧着他结实稳健的背影,忽然有种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的感觉,就这样一起走到天荒地老。


    小家伙果然是累了,回到霁修堂时,早已睡熟了。


    秦玉楼又与奶娘们一起将另外两个哄睡了,戚修靠了过来,捏了捏她的手问着:“团哥儿还烧着么?”


    第154章 一五四章


    秦玉楼摇了摇头, 轻声道:“不烧了, 比之前两日要好了不少, 估摸着是身子还有些虚, 唯有盼着睡上这一宿能精神起来才好···”


    三个奶娃娃身子骨结实着, 七八个奶娘轮番照看着,好在倒是未曾生过什么病。


    团哥儿这一次的风寒算得上是一次大阵仗了, 可没少令人忧心。


    戚修见妻子眼下泛着一抹青色, 不由有些心疼, 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随即秦玉楼只觉得自个整个身子忽而腾空起来了,戚修竟然一把将她整个打横着抱了起来。


    屋子里还满屋子的丫头奶娘在了,秦玉楼的老脸一红,往他肩上捶了一下,低低娇嗔道着:“干什么呢, 快放我下来——”


    屋子里的丫鬟们纷纷垂眼的垂眼, 瞧娃的瞧娃, 都装作未曾瞧见。


    戚修低着头, 见妻子一脸羞涩,心中微微意动。


    抱着妻子轻手轻脚的放到了床榻上, 又亲自替她脱了鞋袜, 将被子掀开了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嘴里这才道着:“我还得去陪着长辈们守岁, 明儿个初一得早起,夫人且先歇会儿, 莫要睡熟了, 等我回来——”


    秦玉楼低低的应了声。


    戚修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她瞧着, 嘴上说要走,人却一直坐在床沿上,久久未见离去。


    秦玉楼双目微闪,不多时,只有些无奈的主动凑过去学着孩子似的动作吧唧一口往他脸上亲了一口,道:“行了,快去罢,莫要长辈们久等···”


    戚修摸了摸脸,这才心满意足的起身去了,临行前又特意瞧了一眼孩子们的睡眼。


    不过就走开那么一会儿,竟还一步三回头,秦玉楼微微撇了撇嘴,心里却觉得有些甜蜜。


    丈夫走后,秦玉楼洗漱一翻,依着旧例,将孩子们安置好,又让丫鬟们依着旧例轮番着打发去过年守岁了,这才懒懒的歪在了被窝里。


    戚修再次回来时,妻子已迷迷糊糊睡着了,孩子们也早已被抱下去安置了,此刻外头家家户户开始燃放起了炮竹,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新年。


    戚修手中端着一壶被烫热的酒,这日除夕夜饮了不少酒,他的脖颈、耳朵都泛红了,步履稳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漂浮。


    微微踉跄的来到床榻前,瞧着床榻上一室温馨,心里头只觉得无比的热乎。


    有些燥,有些热。


    戚修喉咙吞咽了一下,只仰头往嘴里倒了一口烧酒,喉咙里在发烧。


    人只下意识的往床榻上一歪,然后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妻子给一把掰扯了过来,随即不由分说的凑过去,对着妻子的小嘴将自己嘴里的酒一点一点的给渡了进去。


    秦玉楼自然被这阵仗给折腾醒了,喉咙里一时呛住,又辣又呛,呛得眼泪都将要流出来了。


    好不容易挣扎开来,一睁眼,便见丈夫手中举着个下酒壶正仰头继续往嘴里灌了一口,低头见她醒了,只砸吧下将嘴里的酒一口饮下了,然后拎着小酒壶直接要往她嘴里灌着。


    秦玉楼顿时吓得睡意全无,忙用手去挡,挣扎间酒壶弄洒了,里头的酒水四溢,悉数喷洒在她的脸上、脖颈上。


    戚修见了,竟然低低的闷笑一声,低头往她脸上、脖颈处舔舐几下,随后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干脆直接揭开了酒壶盖,将里头的酒悉数往她身上倒去。


    秦玉楼脸一黑,几乎将要发怒了,但想到这日乃是除夕夜,一会儿便要到新年了,新年第一日是无论如何都不得发火的。


    是以,只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伸手往戚修脸上不轻不重的拍打了两下,咬牙道着:“好你好酒鬼,这是饮了多少酒啊···”


    戚修闻言似乎有些不满,嘴里“哼”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的空酒壶随手往身后一仍,圆滚滚的酒壶在厚厚的地毯上轱辘轱辘几下滚得老远。


    秦玉楼不由伸手抚了抚额。


    戚修却只顾低头定定的盯着她微湿的衣裳瞧着,好半晌,这才哑声道着:“夫人衣裳怎么湿了,为夫替夫人···脱了可好?这样穿着不舒坦···”


    说着,便一言不合的开始熟练的解了起来。


    秦玉楼能如何,不过只能微微抽着嘴角,一连着小声骂了几句“酒鬼”解气罢了。


    此时,外头还灯火通明,府里开始燃放起了鞭炮及礼炮,新的一年复又开始了。


    一夜荒唐的后果便是第二日如何都起不来了。


    偏生那个吃醉了的酒鬼一身神清气爽,大年初一,一脸餍足,浑身的精气神,瞧着令人羡慕又恼怒。


    大年初一,戚家所有的族亲都会前来戚府拜年,照例开祠堂、祭祖,给府中新添的几位小主子们添上族谱,大年初一是整个春节期间最为忙碌的一日。


    初二秦玉楼与戚修一同去秦家拜年,余下几日,随着长辈们或者随着戚修一道陆陆续续前往荣家、长公主家、杨家等亲戚友人家拜会。


    因着去年那一战,戚修威震四方,待出了春节,侯爷又将被请去给太子授课,明眼人都瞧得出,陛下是要提拔恩宠戚家,是以,今年春节期间前来戚家走动的人自然络绎不绝。


    大年初七,侯爷五十大寿,原是不打算大办的,只是戚家低调了这么多年,便是这两年开始起复了,也依旧闷不吭声,去年戚家得了三胞胎,也不过是宴请了戚家近亲而已,是以,今年侯爷整岁,不办,好似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一日,戚家宾客满盆,坐无缺席。


    本身戚家家族庞大,亲戚众多,现如今戚修军营里的同僚,戚家三老爷,戚家几兄弟的同僚好友,便是侯爷十数年未曾联络的旧友,这正经合算起来,才知道,果然这人往高处走的境遇到底是不同的。


    宴会虽是由秦玉楼亲手操持,但那小伍氏与魏氏也没少出力,许是因着戚家内宅清净,少了许多劳什子腌臜事儿的缘故,便觉得相比其它府上,戚家内宅一直皆是和和睦睦的,妯娌与妯娌的力气皆能往一条绳子上使。


    自去年经历过二房那么一遭后,小伍氏许是心生愧疚,此后里里外外一直小心翼翼、殷切的帮衬着她,日子一长,秦玉楼的气儿便也消散了,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妯娌之间你若真心相待,我便也会倾心回应。


    便是秦玉楼已嫁到京城两年了,但依旧有不少女眷是她不认识的,她特意请了自幼在京城长大的小王氏前来帮衬救场,杨家乃是国丈家,小王氏是见过大场面的,身份亦是十足尊贵,有着她陪同周旋招呼,秦玉楼倒是轻松不少。


    除了荣家、秦家、魏家、杨家、庄家、颜家,宁家等这些日常走动较多的亲戚世家,余下一位总兵夫人、两位将军夫人、四参将夫人与其余武将夫人皆是丈夫戚修的同僚夫人。


    而相对陌生些的,在旁的府宴上有过几面之缘却未曾深交的几家底蕴深厚的国公府、侯府大抵皆是曾经侯爷的旧友家眷。


    至于那些个常年深居简出的、老得白发苍苍的太阁老夫人、荣老夫人、还有好些年未曾踏出过府门的杨家杨老夫人这一辈的自然是当年戚老夫人年少时的手帕之交了。


    便是连长公主都亲自来了。


    老夫人延寿堂里的那一屋子,寻常家世普通的年轻的太太夫人都轻易不敢进去问候,那一个个哪个不是从□□那一辈走过来的,熬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在宴会上出现的,哪一个又是寻常简单的人物。


    每来一个长辈们,都一脸亲热的拉着秦玉楼的手放肆夸赞了一番,不是夸赞她的相貌,不是夸赞她的品行,更不是夸赞她宴会举办的成不成功,能不能干,而是统一了口径似的,全部一模一样的话语,直夸她有福气,夸她会生,夸她生的那几个小的可爱伶俐。


    秦玉楼听了微窘,看来,所有的优点都比不过会生这一点啊。


    听得小王氏直一脸羡慕的看着她道:“听得我都有些嫉妒了···”


    秦玉楼却挑了挑眉一本正经道:“回头你试试一口气生三是啥滋味,我看你还嫉不嫉妒···”


    小王氏不由忆起当初生娃时差点没往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想到要一口气生三,顿时心里颤了颤。


    二人正聊着,那边颜家一家与孟家一家子来了。


    远远地只见颜夫人与孟夫人二人并肩走在前头,颜明锦与一貌美年轻少妇紧随其后,后头跟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妙龄少女,乃是孟家嫡次女孟嫣,秦玉卿神色淡淡的走在最后。


    秦玉楼忙亲亲热热的迎了上去。


    与颜家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孟夫人也曾见过几回,不过除了颜明锦与秦玉卿二人外,余下的皆是头次登门拜访。


    第155章 一五五章


    与颜夫人许久未曾见过了, 细细想来, 还是曾在颜邵霆的婚宴上匆匆打了个照面, 时间飞逝,转眼已是一年多前的光景了。


    颜夫人瞧着这建国侯府处处森严古朴,庄严沉寂,显得威严肃穆得紧,尤是时常出入过京城各处簪缨勋贵之家, 亦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了,可眼下到了这戚家,仍是被震慑住, 开国御赐的府邸到底是不一样的,有股子历史的厚重感在里头, 令人观之肃穆。


    瞧着前头那道明艳又端庄的身影, 颜夫人眼中几经复杂,只觉得眼前这位仪态举止端庄贤惠又华贵的的女子与记忆中那位娇憨又明媚的少女的容貌重叠在了一起, 却模模糊糊, 有些瞧不真切了。


    说不上什么后不后悔,终究还是觉得有几分可惜罢。


    “好孩子, 你是个有福的···”良久,颜夫人拉着秦玉楼的手,扯着笑道:“听明丫头说,三个孩子乖觉伶俐得紧, 待会儿定要好生瞧瞧···”


    秦玉楼听罢, 轻笑道:“明姐姐尽捡着好听的说, 哪里就乖觉了,天天吵得是一刻都清净不了···”


    嘴上虽抱怨着,眼中分明满是溺爱。


    颜明锦听了掩嘴直笑。


    秦玉楼说着,扭头便吩咐芳苓去派人将孩子给抱过来。


    三胞胎到底是稀罕的,今儿个来的宾客中怕是个个都提及了,都想要好奇的瞧上一瞧,只团哥儿生病这才刚好,秦玉楼见人多,怕人多口杂,回头又过了病气就不好了,便一直将几个小的拘在了屋子里头。


    总该是要抱出来给众人瞧瞧的,颜家既是旧识,到底是不同的。


    芳苓动作麻利,很快便领着几个奶娘将三个奶娃娃给抱了出来,三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齐齐穿着大红锦缎袄儿,脖子上挂着长命锁,脚上蹬着虎头鞋,胖乎乎的脸,圆溜溜的眼,也不怕生,见着了秦玉楼顿时一个个激动得直晃头晃脑的,纷纷伸着小胳膊求抱。


    秦玉楼抱起其中一个低头往那小脑门上亲了一口,转身对着众人笑着道:“这个是老二,唤作团哥儿,前几日染了风寒,蔫了好几日,今儿个才刚好了几分···”


    说着,又指着另外两个道:“这是老大珍姐儿,那是老幺圆哥儿···”


    话音将落,便见团哥儿眼明手快的伸着小胖手一把准确无误的拽住了秦玉楼耳朵上直晃荡的红玛瑙耳坠子,嘴里直得意的发出“咯咯咯”的大笑声。


    一时,疼得秦玉楼咬牙倒抽了一口气儿,身后几个丫鬟婆子忙不迭团团围了过来,费了老大的劲儿才从小肉手中将她的耳坠子给拽出来。


    秦玉楼气得要将团哥儿给扔回奶娘怀里,小家伙人小鬼大,见奶娘一走近,便立马紧紧地抱着娘亲的脖子如何都不撒手,这幅调皮又机灵的小模样一时逗得在场所有人纷纷大笑了起来。


    秦玉楼一脸无奈,这病气儿刚一过,就开始不讨人爱了,还是老大乖觉,老幺暖心,她只得无奈的往小家伙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泄气。


    若说方才觉得不后悔,眼下见了这几个活灵活现的小娃娃们,颜夫人人到底是有些眼热了,同样是做人家儿媳的,有的一生生了三,有的却只得了个闺女。


    而刚得了闺女不久的蔡氏此刻正安安静静的立在颜夫人身后静静的盯着秦玉楼瞧着。


    秦玉楼转身间便与她那双盈盈如水般的清澈眸子对了个正着,早早便注意到了,是位貌美极具有灵气的女子,生得窈窕纤悉,杏眼琼鼻,眉眼如画,巴掌大的小脸上还生了一对小小的梨涡,便是早已嫁人生子,也依旧遮不住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子娇憨秀美之气儿。


    是绝对衬得上颜邵霆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秦玉楼淡淡颔首,脸上扬着一惯热情而客气的待客之笑。


    对方双目微闪,嘴角微抿,两侧梨涡若隐若现。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不约而同的收回了目光。


    心中早已没了任何波澜。


    秦玉楼很快将目光落到了最后头的秦玉卿身上。


    见秦玉卿面上一贯清淡,大家伙儿都说说笑笑,唯有她神色淡淡,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只抱着团哥儿缓缓地朝着秦玉卿走过去,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原来这一位才是将军夫人的至亲。


    秦玉楼嘴上逗弄着团哥儿道着:“团哥儿,瞧瞧这是谁,还记得吗?这是姨母,来,快唤声姨姨来听听···”


    小家伙们正到了学舌说话的时候了,是能够发出咿咿呀呀啊啊的声音的,秦玉楼耐心教着,他便“咿咿咿咿咿咿”的一顿乱嚎,听着倒像是在唤姨姨似的。


    秦玉卿听了微微一怔。


    秦玉楼又逗着小家伙道:“让姨母抱抱可好···”


    秦玉卿闻言又是一愣,瞧了秦玉楼一眼,又瞧了瞧她怀中的小胖墩,犹豫一阵,好半晌,只探着双手从她怀中接过了团哥儿,有些笨拙有些生涩的抱在话里逗弄着。


    秦玉楼有些惊讶,随即嘴上扬起了浅浅笑意。


    后头又有宾客进门,秦玉楼便赶忙派人将颜家、孟家两家引到里头派座看茶。


    不多时,女眷们渐渐到齐了,大半个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齐聚于此,屋里屋外是人头攒动,满是欢声笑语未见停歇过,秦玉楼脸也笑僵了,嗓子都说哑了,偏生还得端得一副言笑晏晏的姿态客气周璇,这一刻深有感触,原来簪缨世家里的女主人当真不是个好当的。


    这类宴会本就是各府与各府间的交际场所,攀交情的、打听八卦趣事儿的应有尽有,甭管认识不认识的,话若投机,兴许便能成就一段缘分。


    按理说,依着秦玉卿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中,是鲜少有人主动与她攀交情的,嫁到颜家快一年了,也曾参加过几回宴会,只她们二房不过是庶出,身份地位比之大房生生矮了一大截,寻常人都是与大房蔡氏结交,听说她只是个外乡庶女,面上的神色便变得有几分微妙。


    秦玉卿冷清惯了,一贯是不会瞧进眼中的。


    只这一日,尽管她神色冷淡,前来主动与她搭话的却委实不少,所有人一听她是女主人的亲妹妹,都纷纷客气不少。


    秦玉卿远远的瞧着长姐在一众衣香丽影中淡然周旋,她端庄秀气,明艳动人,这一刻,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都是受众人钦羡瞻仰的,从来都是。


    存在心里头十余年的不甘与不屈不知为何在此刻竟一点一点的消散了。


    以为会有些悲凉,原来并没有,反倒是觉得整个人都一身轻了。


    原来这么多年跟她较劲的并非是她,而是她自己罢了。


    第156章 一五六章


    府中宾客繁多, 一直到了未时见长公主辞行后, 其余女眷才陆陆续续跟着辞行。


    长公主她老人家除了每年参加两回宫宴,平日里早已不曾轻易出门了,临行前, 全府女眷一同起身相送, 只见她老人家一把拉着秦玉楼的手和睦笑着道:“年前还听太后念叨来着,说想要瞧瞧传闻中的三胎儿,上元节的宫宴上可将三个小儿领着一道入宫, 给太后、陛下瞧瞧鲜,那几个小的如此伶俐机灵, 一准能讨到厚赏!”


    长公主仿佛意有所指。


    秦玉楼闻言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陛下仁爱, 因去年北方大乱, 劳民伤财, 遂下令让宫中削减一应宴会, 禁止铺张浪费, 连除夕节的宫宴都给省下来了, 仅仅只在上元节设宴, 与诸位官员同乐, 也正是因此, 今日戚家办宴,场面虽大,但里里外外一应皆从简办置着, 丝毫未敢奢侈半分。


    长公主夸赞了秦玉楼几句, 这便由秦玉楼亲自送到了府外, 旁人见了,不由钦羡连连,这会生的见过不少,会生到令太后、皇上都觉得稀罕的怕也仅此一人了吧。


    宾客们都陆陆续续散了。


    秦玉楼便也累趴下了,余下府中的残局自有得力的人去收拾着,秦玉楼只一动未动的歪在了贵妃榻上,明明极累,却又有些睡不着,只微微阖着双眼闭目休憩。


    芳苓拿了块毯子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上了,秦玉楼双眼掀开一条缝,立即惊醒了。


    芳苓见了,忙小声道着:“将您给吵醒呢?”说着,忙去沏了杯热茶给她端来。


    秦玉楼接了吃了一口,随口问着:“世子爷还在前院?几个小的醒了吗?”


    芳苓候在一侧,待秦玉楼饮完茶双手接了,坐在软榻边上,这才伸手边替她揉着肩松乏边回着:“世子爷还在前院了,听说侯爷兴致不错,前头齐国公与董太尉二位大人还在了,世子爷还在作陪,三位小主子许是今儿个玩累了,眼下还睡得香喷喷的未见醒,奴婢叮嘱过奶娘们,半个时辰后得将小主子们唤醒喂奶,眼下院里院外一切太平,主子您今儿个受累了,且安心歇会儿罢···”


    芳苓手感极好,秦玉楼舒服得呼出了一口气儿,见院里院外一切均已安排妥当了,便舒服得阖着眼闭目养神。


    少顷忽而想起了一茬,只闭着眼有一下没一下的问着:“对了,中午瞧着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时忙得丢不开手没工夫多问,可是发生了何事···”


    话音将落,便将她双肩上的双手微微一停,芳苓犹豫了片刻,方轻声道:“是关于二小姐的···”


    秦玉楼霎时睁开了眼,直直的盯着芳苓瞧着,只难得一脸认真的问着:“二妹怎么了···”


    芳苓叹了一声道:“今儿个午宴后,奴婢遇着了二小姐身边的白露,白露说···说二小姐与昀少爷···不大好···”


    芳苓瞧了一眼秦玉楼的脸色,见她面带诧异,又继续说着:“二小姐那性子主子您也是知晓的,听白露的意思是昀少爷对二小姐事事上心,可二小姐性子冷淡,不常回应,日子一久,昀少爷多少有些失望,前些日子二人不知因何事闹了些矛盾,昀少爷头一回动了真格,一气之下竟然歇在了通房屋子里,白露玉蒹葭都急得团团转了,二小姐依然无事人似的,昀少爷似乎真的伤心了,眼下他们二位成亲都快满一年了,现如今二小姐肚子里还一直未得消息,而昀少爷生母罗姨娘本就对二小姐不喜,便借着机会要往昀少爷屋子里塞人,试图将罗姨娘跟前得力的丫鬟霓裳给抬做姨娘,那个霓裳是个有心眼的,罗姨娘之前念叨过好几回都被昀少爷给拒了,可这一回昀少爷却未见反驳,眼下白露便寻到了奴婢这里,白露说昀少爷待二小姐爱慕有佳,但凡二小姐乐意服个软,哪里又会落到如此境地,想来白露特意寻到了奴婢这里,估摸着是想要经奴婢的嘴好让主子您知晓,去劝上二小姐一劝罢···”


    芳苓说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儿。


    秦玉楼听了沉默良久,心下不由有些复杂。


    怪道这日她瞧着那秦玉卿的情绪似有些不佳,虽她一惯如此,神色依旧是寡淡的,但从她不经意的眼神中,瞧着与往日有些不同,似乎有些许伤感。


    虽是亲姐妹,但是二人关系却并不如何亲密,相比那秦玉卿,两位堂妹秦玉莲、秦玉瑶仿佛才是她嫡亲妹子似的,二人时常写信给她,亲手缝制了鞋袜给三个侄儿侄女,虽针脚差的可以,到底是一份心意。


    相反,亲妹妹就在跟前,却仿佛总是隔了那么一层。


    以前在元陵尚且还在闺中时曾试图去修复,可是面对着秦玉卿,她这个做姐姐的总有种无力的感觉,又加上她性子向来懒散随性,便总想着顺其自然去发展吧,以至于便顺成了现如今这幅尴尬的境地。


    她并不讨厌秦玉卿,相反,还挺喜欢的,有时候见着她寡淡的面上浮现出一副呆愣愣的模样,还挺招人的。


    想到秦玉卿,又想到那颜家,秦玉楼眼中若有所思。


    沉思了好一阵,直到闻到屋子里染上了一阵淡淡的酒味,肩上手感由原先的细腻开始变得粗重了,秦玉楼顿时醒悟,一扭头便瞧见不知何时身后已然换了人。


    “夫君走路怎么不出声,何时来的?”又抬眼瞧了瞧,见芳苓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门前,正在轻手轻脚的合上屋门了。


    戚修见她脸色有些疲倦,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扶了她一把,将她身后的软枕拿掉了,直接让倚靠在他的怀里,随口道:“为夫来了有一会儿了,见夫人想事儿想的出神,没敢惊扰···”


    戚修嘴里酒味有些重,人倒是清醒,边替她揉着肩,边问着:“夫人在想何事?”


    想到那秦玉卿,又想到白日里小王氏偷偷地抱怨吐槽,原来家家户户都有本难念的经儿,相比之下,她家中的这本经,要容易顺手多了。


    这般想着,忽而心底有些庆幸,秦玉楼只忽而扭头主动探着双手一脸亲昵的搂着戚修的脖颈,一本正经的仰头看着他的眼道:“我在想夫君往后会不会纳妾···”


    第157章 一五七章


    戚修闻言不由咳了一声。


    秦玉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搂在他脖颈处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点着,挑眉问:“怎么着, 夫君不说道说道几句?”


    戚修又咳了声, 顺势伸手搂住妻子的细腰, 垂眼瞧了她一阵,忽而低声道:“为夫不是还未到三十么?”


    戚家祖训,男子若无子,三十方能纳妾。


    按理说这戚修眼下都有两儿一女了,依着他们戚家的祖训,是不存在纳不纳妾这一说了,且他们夫妻二人感情甚好,几乎没有因为这桩事儿闹过心, 可秦玉楼就是想要没事找事儿,就想要刨根问到底, 大抵女子幸福的日子过久了,没事儿闲的吧。


    本以为得到的会是一颗定心丸, 却没想到这意思···不是不纳, 只是时辰未到?


    秦玉楼听了微愣,随即,双眼微微眯起,脸上的笑容愈加和善的, 只笑眯眯的道着:“这不也快了么?也没得几年了, 这么要紧的事儿如何能草率, 自然得精心筹划, 从长计议,要不,夫君还是与妾细说细说,喜欢什么模样,什么身段的,要温婉些的,还是性子伶俐些的,妾好趁着这两年好生替夫君□□□□,夫君觉得如何?”


    喜欢什么模样?什么身段的?


    戚修认真想了一遭,还真不知道,他的脑海中从未出现过除妻子以外的任何一名女子的模样,他只知道眼下怀里的这个是一直令他爱不释手的。


    瞧着妻子脸上越来越和善的笑容,越来越温柔的目光,戚修似乎有些心虚,只默默地移开了眼,思索了好半晌,忽而扭过头来对她一脸认真的说道:“夫人这样的···就不错···”


    秦玉楼气乐了,差点从他怀里跳了起来,只咬牙道:“天上地下,妾这样的仅此一款,独一无二!”


    戚修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


    秦玉楼一怔,嗖地一下反应过来,见丈夫双目温柔,目光定定的投放在她的脸上,好像世界之大,可他的眼里至始至终却永远只有她一人似的。


    两人定定的对视了片刻。


    秦玉楼眼中渐渐地泛起了一层水雾。


    “呆子···”


    心里突突的跳了几下,秦玉楼似有几分无措,有几分羞涩,有那么一瞬间的方寸大乱,待反应过来时,她嘴里不由娇嗔的骂了一句,然后,在丈夫一脸深情中,只雄赳赳气昂昂霸气十足的主动勾着戚修的脖子,探着那张烈焰红唇主动朝着丈夫的薄唇狠狠地碾压了上去。


    秦玉楼的动作又急又快又狠,一下子勾破了戚修的嘴,又磕到了他的牙齿,戚修喉咙里顿时下意识的发出闷哼一声。


    秦玉楼尝到嘴里一股子腥味,犹豫了一下,便听到对方嘴里发出一阵含含糊糊的声音道:“夫人···莫···停···”


    秦玉楼威严霸气的喝斥一声:“闭嘴!”


    戚修便乖乖的闭上了嘴,任她为所欲为。


    秦玉楼往日里为人较为懒散,惯是个乐于享乐之人,平日里皆是由戚修将她伺候的舒舒服服、服服帖帖的,她只顾哼哼享受罢了,眼下,还是打头一回见妻子如此雷厉风行,戚修被她一把推倒,排山倒海的吻如潮水般向他密密麻麻的袭来。


    戚修竟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较为激烈的战役,战役的最后,戚修嘴破了,牙被磕到了,舌头也被吸允出了血,显得有几分凄惨无辜。


    秦玉楼倒是气势犹在,见状只一脸温柔的抚着戚修的嘴柔声抚慰道:“楼儿让夫君受累了,夫君等着,楼儿这就去给夫君上药!”


    戚修只下意识点头,可点头过后,却又微微蹙起了眉头,只觉得这句话好生熟悉,分明是每次亲热后他对妻子说的,眼下调过头来,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戚修躺在软绵绵的软榻上,怀中搂着个同样软绵绵的小抱枕,瞧着妻子起身为他去拿药,而他则伸手摸了摸受伤的嘴,究竟是哪里奇怪呢?


    纳妾之事最终以秦玉楼霸气进攻,戚修受伤受罪最终告一段落。


    秦玉楼轻手轻脚的替戚修往嘴上抹了药膏,期间,见丈夫乖觉,只觉得今日夫君瞧着格外顺眼,往日里硬邦邦的一张脸在今日瞧来显得格外柔和,期间在丈夫一脸目瞪口呆中又忍不住调戏了他两回,便觉得一整日的疲倦劳累都好似松懈了不少。


    事后,二人躺在贵妃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说着话,说着今日宴会上的事宜,忽而想起长公主临行前说的那一番话,便一字未漏的说给了他听,末了,秦玉楼只有些犹豫的问着:“那日当真要将三个小的领着入宫吗?”


    那日上元节宫宴,三品以上的官员皆可以携内眷入宫参宴,也是秦玉楼大头一回进宫,她自己心中都有些没底,更何况还要领着三个奶娃娃,且孩子还小,怕届时冲撞了贵人便不好了。


    戚修摸了摸妻子的脸,默了片刻,方道:“既然长公主如此说来,想必定是太后私底下授予的,且陛下确实私底下与为夫说过一嘴,既那日乃是宫宴,想来定无大碍,倘若天气尚好,便领着几个小的去罢···”


    戚修嘴上这样淡淡说着,面上却露出一抹几不可闻的淡笑,不过藏得极深,未叫妻子察觉。


    二人又细细畅聊了一阵,忙碌了一整日,眼下夫妻二人又折腾了一阵,秦玉楼眼皮开始渐渐发沉了。


    许是因着今日秦玉卿一事儿对她触动挺大的,又许是女子相比男子,向来容易患得患失些,饶是自信如秦玉楼,在最为幸福之际,也终究有些忧心忡忡,或者也不能说忧心忡忡,女子往往作天作地,有时为了得到的仅仅许是那么一句口头承诺罢了。


    是以,意识渐渐薄弱之际,秦玉楼仍是不忘了抓着戚修胸口的领子喃喃道了句:“说好的啊,不许纳妾···”


    戚修见妻子双眼皮都已阖上了,还不忘计较着这一茬,终究忍不住开口一脸认真的承诺道:“好,永不纳妾···”


    语气虽淡,可一字一句却是铿锵有力。


    秦玉楼微微勾着唇,这才安心睡去。


    第158章 今日勿等!


    待过了初十, 春节的忙碌总算稍稍消停一阵了,话说这日天气和煦, 秦玉楼正准备吩咐几个奶娘将三个小的收拾妥当, 领着到院子里散散, 晒晒太阳了。


    没想到外头的燕兰、茹兰忽而一脸兴致高昂的进来禀报,说外院护卫首领郑凛有事前来求见,燕兰、茹兰二人话音将落,便见芳苓、芳菲、归昕几个纷纷对视了一个目光,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眼中分明染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八卦之意。


    秦玉楼见了不由挑眉,这郑凛有事不去禀戚修,直接绕过了求到她跟前是几个意思。


    瞧着满屋子意味深长的表情, 秦玉楼皱了皱眉,看来, 她这阵忙得不可开交,怕是错过了什么?


    “请郑护卫进来吧···”


    秦玉楼端着茗碗吃了一口茶, 不多时, 便瞧见那郑凛耳观鼻鼻观心,一脸目不斜视的跟在燕兰身后走了进来。


    郑凛此人二十有三,比之戚修小上两三岁,自幼跟在戚修身侧, 乃是他跟前得力的护卫。


    此刻见他身着一袭青色锦袍, 肩胛两侧裹着盔甲, 生得眉目俊朗, 身板结实,显得有几分英武之气,就是性子有点儿糙,乃是典型的武人性子。


    戚修说郑护卫对着一众手下镇日踹脚骂娘的,对着府中的丫鬟却十分怜香惜玉,只因他母亲自幼病故,父亲老迈,家中无人操持亲事,是以至今一直尚未娶亲。


    府中有不少嬷嬷管事对他的亲事倒是十分上心,只不知何故,拖到了眼下却一直未能成事儿。


    眼下,只见郑凛单膝跪地冲着秦玉楼行了个大礼,秦玉楼有些意外,忙叫起道:“郑护卫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客气——”


    郑凛听了,却依旧岿然不动。


    秦玉楼挑眉,半晌,只见郑凛犹豫许久,忽而鼓起勇气抬眼飞快的瞧了秦玉楼一眼,方有些紧张道:“属下···属下今有一事相求,望···望夫人成全!”


    “哦?”秦玉楼忽而兴致上涌,目光却是微微眯着往屋子里一排排丫鬟身上一一略过,见一个个坦坦荡荡的,秦玉楼有些意外,待又一思索,忽而茅塞顿开,只噙着笑道:“郑护卫但说无妨!”


    话毕,忽而轻轻咳了一声,只状似无意扭头对一旁的芳菲吩咐着:“肩有些酸了,知湫最近新学了几招手艺,让她来给我捏两把···”


    芳菲用帕子掩着嘴忍笑道:“得了,奴婢这便去将知湫姐姐请来···”


    秦玉楼颔了颔首,一瞧尚且还跪在底下的郑凛,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忙道着:“郑护卫你有话请讲···”


    却见底下的郑凛那张黑脸忽而胀得通红通红,尽管他低着头,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热气上涌的感觉,脸耳朵上,脖子上的皮肤都顷刻间红透了。


    少顷,只见郑凛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却依旧未曾说出过所以然来,这幅忸怩的憨傻样顿时惹得屋子里几个丫鬟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来。


    恰逢此时,外头芳菲拖着知湫进来了,一贯沉稳大方的知湫脸上此刻难得瞧见有些许忸怩羞涩,郑凛嗖地一下回头瞧了一眼,两人目光相撞,又飞快分开。


    芳苓笑着招呼知湫上前去给秦玉楼揉肩。


    知湫到底是个老练的,从门口来到秦玉楼跟前,这段小小的距离已将所有的情绪调整到位了,只见眼观鼻鼻观心,从始至终权当未曾瞧见底下跪着的那人,直接绕过他来到了秦玉楼身后,一脸淡然的给主子捏着肩。


    郑凛见状似乎有些急了。


    秦玉楼微微皱眉一脸担忧的问着:“郑护卫,可是···有何难处?”


    郑凛双手用力的握成了拳头,抓紧,松开,抓紧,又松开,如此反复了一阵,终于咬紧牙关一鼓作气的呐喊似的高声“咆哮式”相求道:“回夫人,属下中意夫人跟前的知湫姑娘,求夫人开恩,将知湫姑娘许配给属下,来世,属下便是当牛做马也定会好生报答夫人的,求夫人允诺!”


    郑凛梗着脖子好是一通咆哮后,便跪在了地上连连朝着秦玉楼磕头求人,一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瞧着那砰砰砰的声音,秦玉楼不由有些担忧,怕是要将她屋子里的地毯给磕破了吧。


    许是这阵仗过大,将屋子里所有人都给吓着了,郑凛话音将落,只见屋子里寂静了一阵。


    不多时,只见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均纷纷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儿来。


    秦玉楼用帕子掩了掩嘴,忍笑了一阵,方装模作样的回着:“这事儿,你求我没用,喏,你得去求她本人才对!”


    郑凛生怕秦玉楼不同意,只梗着粗红的脖子急急道:“知湫她同意了,只要···只要夫人您许诺了方可成事儿!”


    秦玉楼闻言立即扭头看向知湫,意味深长的挑眉“哦”了一声。


    芳苓、芳菲、归昕、燕兰、茹兰齐齐朝着知湫挤眉弄眼:“哦?”


    知湫脸唰的一下红了,收回了替秦玉楼揉肩的双手,一脸羞愤的捂着脸,跑了,跑之前,经过那郑凛身边时,抬着脚用力的往他膝盖骨上踹了一脚。


    郑凛顿时一脸惊慌失措,既想去追,又生怕秦玉楼这里松口,活将一个身长八尺的彪形大汗给生生急得差点要跳脚。


    这郑凛突如其来的这一处,倒是将秦玉楼耽搁了许久的事儿又给提上了日程,原本秦家的丫鬟们到了年纪便可放出去嫁人了,知湫、芳苓、芳菲三个是她跟前最为得力的,自然不能亏待了。


    芳苓芳菲二人与她同岁,知湫比她还要年长一岁了,去年年初之际秦玉楼便在合计着这桩事儿,秋天的时候将这桩事儿是明明白白的给提上了日程,眼看着就要着手办置了,人选她都已替她们几个给物色好了,结果又赶上戚修凯旋而归,便又给耽误了。


    眼下,秦玉楼瞅着屋子里一个个如花似玉的丫头片子,颇有种吾家有奴初长成的感觉啊。


    第159章 大结局上


    知湫多掌管着院外之事儿, 因此多与院外人接触,这一来二去后,便与那英武俊朗的护卫首领郑凛对上眼了,怪道府中嬷嬷管事为他的亲事操碎了心,最终都无功而返, 原来是因着这一茬。


    知湫年龄最长, 她的终身大事能够如此圆满, 着实令秦玉楼欣慰不已, 原来还替她物色了好几个,看来都得作罢了。


    其实,那郑凛原本就是她物色的几人人选之一, 果然, 还是她慧眼独到,秦玉楼暗自夸赞了自个一番,对接下来这几个便更信心倍增了。


    作为戚修跟前头号忠实的小厮墨玉, 这么个白白净净、天真烂漫的俊秀小伙子,自然逃不过秦玉楼的魔爪,见他与芳苓、芳菲两姐妹走得极近, 日日一口一个嘴甜的“芳苓姐姐”、“芳菲姐姐”, 秦玉楼还以为他对两位姐姐存了心思。


    正暗搓搓的要点鸳鸯之际,却未曾想到那双生姐妹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才知晓原委, 原来那披着羊皮的小灰狼竟然暗搓搓的将主意打到了她屋子里老实巴交的归昕头上, 与芳苓、芳菲二人亲近, 实不过是笼络着二人姐姐的芳心,好替他在小丫头面前落几分好呢。


    归昕那小妮子才多大,还未满十六了,院里的几位姐姐们将她保护得极好,小白兔似的,颤颤巍巍的,秦玉楼有时脾气上头,瞧着那颤颤巍巍的小眼神,都不忍动怒了。


    秦玉楼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顿时忧心不已,倘若小丫头落到墨玉那人精手里,还不得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秦玉楼蹙着眉头琢磨着,约莫还是得将小白兔好生养几年,待养的结实些了,怎么得也要耐啃些吧。


    知湫与归昕没令她操多少心,倒是芳苓、芳菲两姐妹铁了不嫁人的心,要一直侍奉在她身侧,着实令她心疼与头疼不已。


    两姐妹花与她的情分不比旁人,算是自幼陪在她身侧,与她一块儿长大的,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秦玉楼原本挑了几个好的,有丈夫军营里的伍长、什长、千户、百户,虽品级不高,多少也是个小头目,将来若是嫁了过去,直接成了当家主母,倘若男子争气,建功立业,一跃枝头成了凤凰也说不定。


    芳苓、芳菲二人的亲事她定会全权打理好的,锦薇去年已由她做主配了人,她点了丰厚的嫁妆,让风风光光的配给了戚家当铺铺子的掌柜做掌柜夫人,羡煞了满府的丫头片子,至于锦瑟嘛,她历来心高气傲,从不肯低头,秦玉楼没有过对干涉,日前由着齐妈妈在相看亲事,等明年到了年纪直接打发出府便是了。


    有丫鬟出,自有丫鬟们进,锦薇、锦瑟二人的缺由伶俐的燕兰、茹兰给补上了,但却远远不够,三个小的们一日日长大,满了岁后便要单独分屋子住着,年后还得采办大把大把的人,不过这些皆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却说,去年年底家中来了书信,说三妹玉莲已配了人家。


    对方是秦老爷下属的幼子,家境虽清贫,但家世清白,作风优良,最要紧的便是对方乃是家中唯一的男嗣,无得旁的劳什子内宅腌臜事儿,这样的家境,配给秦家二房的庶女,门第上来说算是高攀了,可好在后生是个相貌堂堂、品行端正之人,便是低嫁也有低嫁的好处。


    袁氏牵的线,姚氏首肯点了头,姚氏与后院姝姨娘是水火不容,若非排在前头的玉莲未曾嫁人,从而耽搁了后头的玉瑶,姚氏是段然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善罢甘休的。


    玉莲的亲事定在了秋天,玉瑶与陈秉坤的亲事则定在了来年春天。


    玉莲给她捎了信,说定亲之日她偷偷去瞧了那人,结果对方看到她整个脑脖子都红了,不敢看她的眼,不敢与她说话,最后转身时还一把撞到了廊下的石柱上,撞破了额头,惹得她偷笑了许久。


    她说,配这样一个人,也挺好的,又说,家中四姐妹往后都去了京城,她就安安心心留在元陵,可以时时回府,看看姨娘,看看爹爹,已是十分满足了。


    信中的最后,提及了四妹,说她亲事定了,最开心的便属秦玉瑶了,因为她离嫁给心心念念之人又近了一步。


    她们四姐妹中,怕是唯有秦玉瑶嫁给了最称心如意之人。


    秦玉楼将信件反复瞧了又瞧,颇有几分感慨,终究是做姐妹一场,还是盼着姐妹几个都能嫁得好,过得好,她们三个倒都是心性乐观之人,唯有那秦玉卿,心思清冷了些,怕是要吃些苦头的。


    另外,她所嫁的亦是爱慕之人,秦玉楼默默地想着。


    许是因着这些日子都在替人操办着亲事,晚上,戚修回来时,秦玉楼一时来了兴致,笑眯眯的问着他,“夫君,庄家那敬哥儿你瞧过一回罢,你觉得如何?”


    戚修一脸莫名其妙,瞧着妻子兴冲冲的脸,蹙着眉默了一阵,方道:“不及我儿!”


    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奶娃,他该作何评价?


    相貌比不过他的三个小崽子们,性子比不过宝贝女儿讨喜,劲道儿比不过团哥儿结实,黏糊卖萌劲儿又比不过老幺圆哥儿,唯一比得过的怕是唯有那年长一岁的年纪了吧。


    戚修悠悠想着。


    秦玉楼听了脸上的笑更灿烂了,这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做派为何她就这么爱呢?


    尽管,秦玉楼打从心眼里也觉得确实不及我儿,仍是忍不住以一副媒婆的姿态继续往下接着:“虽差是差了点儿,但在一众小娃娃们中也算是上乘了,前几日来府上,远远地见了我一口一个干娘,那软糯糯的小嘴别提多甜了,夫君,咱们家老大姑娘家家的,性子过于老成些了,敬哥儿倒是个小话唠,夫君你觉着——”


    秦玉楼话音还未落,便见戚修黑着一张脸,绷脸抿唇,一字一句提醒道:“夫人,女儿还不到一岁!”


    秦玉楼顿时一脸悻悻地。


    瞧瞧,她这些日子乱点鸳鸯怕是乱点上头了,怎么见着谁,都是想着她与谁谁谁相配?


    哎哎,魔障了啊!


    不过,瞧着戚修那张臭脸,秦玉楼心里不由有些吃味,女儿成了他的心,成了他的肝,她随口说上两句都不成了?


    却说正月十五上元节,一大早宫中便打发人前来通传了,太后口谕,特指派骠骑大将军领着妻儿一道入宫参宴,是以,这日秦玉楼便头绾飞仙鬓,佩赤金大凤钗,一身洋红正装加身,端庄又明艳,如此这般领着戚修的几个心肝宝贝随着他一道入宫参宴!


    一路上,秦玉楼面上瞧着一派镇定自若,心里终究有些忐忑,毕竟这是入京这两年来打头一遭入宫,还是太后口谕亲自召见的,只觉得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倘若放到两年前,委实难以想象,有朝一日,她这个小小的知州之女,能够得到如此殊荣。


    脑海中正在细细回顾着昔日老夫人教导她入宫的礼仪,忽然一只结实的大掌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秦玉楼一抬眼,便瞧见戚修腿上抱着珍姐儿,正低着头在认真逗弄着,大掌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秦玉楼的心顷刻间便踏实下来了。


    马车驶入皇城,到了城门口夫妻二人下马,早已有专门内侍软轿等待侍奉,二人双双上轿,退了一应丫鬟侍女,仅留下几个贴心的丫鬟及照看孩子的老嬷嬷随同。


    皇城内庭,气势宏大,轩丽森严,城墙厚而坚固,高达十仞,行走在两排高耸入云的城墙下,有股子压抑而紧绷的感觉,令人大气不敢出一下。


    待行过这一段宫门,一座座富丽堂皇、红墙黄瓦的宫殿开始映入眼帘,白玉金砖铺路,浮窗玉石堆砌的墙面,雄伟壮观,气势磅礴。


    待轿子进入了一处殿外,听到鸣钟击磬,乐声悠扬,戚修扶着秦玉楼下轿,步行而入,早已有专门内侍及女官前来相迎。


    正准备入殿,忽而听到后头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戚夫人!”


    秦玉楼与戚修双双回头,原是小王氏跟前的侍女,原来杨家的轿子紧随其后,两家打了招呼后,小王氏跑过去捏了捏几个小的的脸,两家一同入宴。


    宴会上人差不多都快到齐了,只见席位上众官员及家眷皆已纷纷落座,殿上歌姬伴舞,乐声悠扬,屋子里燃放着稀有珍贵的龙涎香,回味悠长,人多却不杂乱,声喧却不闹腾,每人皆展现着最为尊贵而得体的姿态,在场的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皆是这大俞朝最为尊贵之人。


    戚家与杨家一同入殿之时,只见所有人纷纷扭头瞧了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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