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章
之前因着秦玉卿, 秦老爷与袁氏二人便大闹了一遭, 虽秦玉卿之事并非大吵的全部,却绝对是二人开闹的起因。
是以, 此番, 秦老爷细细打量着袁氏的神色, 语气难免谨小慎微。
袁氏听了秦老爷的话, 搁在腹前轻抚的手微微一顿, 随即, 只微微眯起了眼。
半晌,却是漫不经心的挑眉看着秦老爷道着:“你那个女儿向来有注意的紧,我挑的人家未必满意,况且她向来与我这个嫡母又不亲厚, 我才懒得瞎操这份心,省得费力不讨好,省得还以为是我这个恶毒的嫡母成心坑人家呢?她不是日日紧着母亲那头么,回头让老太太替她张罗呗?她既能够挑到个称心如意的, 我也能清闲一二, 何乐而不为呢?”
秦老爷听了却忙不迭道着:“你怎么会坑卿儿呢?”
见袁氏说完只微微闭上了眼, 秦老爷忙将一旁待凉的滋补汤端着递到了袁氏跟前, 柔声道着:“方才晚膳瞧着没用多少,这几日夜里好不容易睡的安稳些了,省得半夜又被饿醒了,先用了这碗参汤在歇下吧?”
袁氏见秦老爷语气温柔,面带关心, 倒也从善如流的接下了。
秦老爷见袁氏给了自个好脸色,便又继续趁机道着:“母亲到底上了年纪,现也已多年不理事儿呢,咱们还是不要老给她老人家添麻烦了,再者,你是嫡母,直接越过让老人家来操办,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卿儿的说辞总该还是有些不好——”
袁氏听了哼了一声,心里忍不住道了句“也不知到底是怕对谁的说辞不好”,不过嘴上却是道着:“你就不怕我私底下打什么注意啊?”
秦老爷听了不由笑了,“你不会的,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典型的嘴硬心软···”
秦老爷知道筱姨娘与秦玉卿一直是袁氏心中的一根刺,她对她们母女二人向来不喜,但他也一直知道,这么些年来,妻子却也并不曾亏待她们,便是连老夫人都没话说。
秦玉卿纵使是庶女,可确实养得并不比一般的嫡女儿差,便是比起楼儿来,抛开心性气度不说,无论是才情做派都是样样不差的。
袁氏若当真想打什么注意,也不必等到现在,自有的是法子去发难。
卿儿虽不如楼儿讨喜,但他们秦家子嗣淡薄,他膝下也唯有楼儿、卿儿两个女儿,自然都是看重的。
想必妻子也是深知如此,是以对庶女并未像旁的府上那般苛刻。
袁氏为他能够做到这个份上,秦老爷其实已是非常满足了。
这般想着,秦老爷面色愈发缓和。
见袁氏瞪了他两眼后不吱声了,便知有戏儿,便又继续趁热打铁道着:“横竖楼儿的亲事也已经订好了,现如今再将卿儿的也给一并料理了,往后咱们俩便彻底的清闲下来了,也好安安心心的来料理这个小的——”
秦老爷只下意识的伸着大掌往袁氏小腹轻柔的抚了抚,动作轻缓小心。
袁氏听了默了片刻,少顷,只将手中的汤碗往秦老爷跟前一递,嘴上道着:“喏——”
秦老爷立马眼明手快的接过。
袁氏用帕子擦了擦嘴,斜眼看着秦老爷。
秦老爷冲袁氏扬起一道风华绝代的笑意。
袁氏心中发笑,嘴上却是止不住冷哼道:“我原是最不爱讨此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光是楼儿的亲事儿便已让我操碎了心,若是唤作旁人我才懒得理会,只那卿丫头到底要唤我一声母亲,若想让我来替她挑门亲事也不是不可,只唯有一点,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一干人等休得前来指手画脚,我瞧上了哪家便是哪家,我虽待她的亲事儿定不会如楼儿那般上心,却也不会害了她,若是老爷同意,看在老爷的面上,我便也帮着瞧上一瞧···”
袁氏的话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她是嫡母,嫡女、庶女的亲事儿理应交给她来操办,只若是对方自有主张的话,她正好落得轻松。
可是既然丈夫开口,她也不好推拒。
但话,该说清的还是要说清的。
她做嫡母的做好嫡母的分内。
那做庶女的最好也该做好庶女的本分。
“同意,自然同意···”秦老爷忙不迭应下,“你本就是做母亲的,这亲事本就该由你拿主意,谁敢指手画脚?况且,你与这元陵城中一应夫人历来交好,这相看亲事儿一事唯有落在你手中才叫人放心,我知道若是有哪家好人家,你定会紧着卿丫头挑的,只是——”
秦老爷说到这里忽而语气微微犹豫。
“有话便说——”袁氏调整了下姿势,挑眉道着。
秦老爷看了袁氏一眼,只迟疑道:“夫人,那薛家果真没戏了么?”
袁氏冷不丁又听到他提起这一茬,顿时忍不住怒道:“早就与你说过了,人家薛家是冲着楼儿来的,现如今冷不丁换了人,人家不同意我有什么法子?横竖你与薛家那后生走得近,既不信,你自个与他们说去。再者,人家刘夫人原是冲着自个儿子来的,先且想说咱们楼儿来着,后来咱们瞧上那薛钰,我便没同意,瞧着那刘秉坤还不错,便想将她们那家儿子说给卿丫头,现如今又要将人家儿子给退了,还是想要说给那薛钰,这不是生生打人家的脸么,这到底是要结亲还是结仇啊!”
袁氏气得咬牙切齿。
起先秦玉楼的亲事未曾定下来时,她是真心看好薛家,只觉得那秦老爷要夺了女儿这门上好亲事儿留给庶出那位,自然是怒不可支。
可后来,女儿亲事彻底定下后,又晓得薛钰私底下那一处,倒也总算是歇下了那心思。
又见秦老爷对薛家那孩子甚是满意,便也旁敲侧击的与刘夫人打探了一番。
人家薛家确实是非楼儿不娶。
袁氏便也不便多问,总不至于与刘夫人直言,大丫头的亲事已定,现如今轮到二丫头,又不想要她家儿子了,这不是诛心么?
秦老爷见袁氏气的都将要坐不住了,只直直的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秦老爷忙急忙安抚道:“哎,夫人,莫气莫气,可千万别动了胎气,我就那么随口一提,实在不行便罢了,我确实是中意那孩子,满腹才华,原以为定会成了咱们家女婿,却没有想到,哎···终究还是可惜了···”
后又听袁氏提及刘家那儿子刘秉坤,这才知晓原来袁氏一直在替卿儿物色,秦老爷顿时又是愧疚,又是感动,想到刘家那儿子,秦老爷不由点了点头道:“嗯,刘家倒也不错——”
袁氏却已起身不在搭理他了。
秦老爷赶紧跟上去,柔声细哄着。
袁氏收拾了床榻,被秦老爷轻手轻脚的扶着上榻,原是身子有孕容易疲倦,打了个哈切,便有些昏昏欲睡。
只为着方才的事儿还在恼着,便微微板着脸不欲搭理人。
秦老爷见妻子披着满头青丝,穿了一身凌白小衣正靠在软枕上等着他,因着方才的事儿,嘴上还微微噘着,一副娇媚可爱的模样,哪里瞧得出已经三十几岁的人呢?
哪里瞧得出现如今肚子里还怀着他们秦家的子嗣啊?
秦老爷瞧着心中一阵意动不已,不由坐在床榻边上,趁其不备搂着妻子便狠狠地往脸上亲了一口,哪知这一下嘴,便有些舍不得松开了,只捧着袁氏的脸细细的亲吻了起来。
自袁氏有孕以来,已两个多月了,秦老爷想得厉害,便有些流连忘返。
袁氏见他动作越来越过火,只羞得一把将人推开了,嘴上又是恼怒又是娇羞骂着:“你个老东西,当心你儿子——”
秦老爷被这一句话骂得彻底惊醒了。
见袁氏满脸娇羞却又一副怒目切齿的模样,秦老爷只悻悻道:“我省得,就是有些忍不住了···”
袁氏听了满面通红,只握拳想要往秦老爷胸前砸了一拳,只动作行到半空中忽而一把顿住了。
也不知一时想到了什么,只见那袁氏微微变脸,微微眯着眼盯着秦老爷瞧了半晌,忽而冷不丁开口道着:“上回前脚怀楼儿的时候,你后脚便整出来个卿丫头,这会儿我又有了身子,你是不是又要在整出个什么东西出来啊?”
秦老爷见袁氏变脸这样快,倒是一时懵住,又听袁氏如此说,不由哭笑不得道:“夫人 心,都这把年纪了,便是为夫有心怕也是无力了——”
见袁氏咬牙切齿,秦老爷心下一跳,忙不迭改口道:“整出夫人这一出,为夫已被同僚们见天的取笑,若是再整上一出来,别说夫人没脸,为夫怕是也不敢出门了,况且,我都好些年没有去过那筱雅院了,为夫的心意,夫人难道现如今还不晓得么?”
袁氏却双眼往秦老爷身上扫着,目光若有似乎的落到了某一处,不由冷哼着:“这才两个月你便忍不住了,接下来还有六七个月,老爷光嘴上这般说来,我可不信——”
袁氏这般说着,顿时心生一计,顿时挑眉看着秦老爷道:“老爷须得立个字句作为凭证,若不然,这一胎我可生得不情愿——”
秦老爷诧异:“现在?”
袁氏:“现在!”
一刻钟,二人总算是消停了,终于熄灯歇下。
只许是二人这日议了这么多事儿,心里竟久久无法平静,又许是弄到这般晚,越晚,袁氏脑子反倒是越发清醒,竟翻来覆去,一直无法入睡。
秦老爷不由捏着袁氏的手,闭着眼含含糊糊的问着:“怎么了,是不是要起夜?”
袁氏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着:“也不知那戚修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老爷,你说他堂堂侯府世子,竟被耽误都已经这个岁数才说亲,可是···可是有什么隐疾不成?”
秦老爷只迷迷糊糊道:“怎么还在琢磨着这事儿,不是说替老侯爷守了三年的孝么?”
袁氏却始终睡不着,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踏实,见秦老爷如此说着,不由反驳着:“戚修此人今年已满了二十三,便是三年前,也已二十了,寻常男子十五六岁成亲生子的大有人在,他可是戚家长子长孙,便是侯府现如今落寞些了,也段没有拖到二十还未曾说亲的啊?”
袁氏越想越忧心。
秦老爷这会儿总算是清醒些了,见袁氏竟担忧得睡不着觉,不由叹了口气道着:“甭多想,横竖下月便可瞧见了,放心,咱们楼儿定是个有福的,还记得楼儿刚出生时,陵隐寺的大师说过的么,他说咱们楼儿命中带福带贵,将来不但旺夫,还幸及子孙后代,乃是福慧双修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虽并不是主线,不过都是要为后文铺垫的。
男主大概明后天可登场。
戚修:为何取这个名字?
作者:戚姓不好取,当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名字--戚继光!
第32章 三十二章
袁氏虽同意料理秦玉卿的亲事, 但绝非现在。
在秦玉楼的终身大事未能令人十足安下心来之前, 或者说···在十月二十八日那日尚且未能到来之前,她没有任何心思顾及其它。
一个多月, 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对心怀异事之人来说, 十分难熬, 但对整日忙得两脚不沾地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人来说, 却是转眼便已到达。
话说秦玉楼为着给自个办置嫁妆, 已不眠不休的忙活了一两个月,直到前几日天气变得渐冷萧条,她才自觉放慢了手中的进度,提前进入了冬季冬眠状态。
元陵的天气好像缺了秋天似的, 只觉得夏天一过,转眼便已步入了初冬。
冬天,是秦玉楼最喜欢的季节,屋子里关得严严实实的, 烧着热乎乎的地龙, 躺在暖烘烘的被子里, 她每每只觉得舒服的眯起了眼, 无论是谁也休想将她从被子里给挖出来。
袁氏试图将她改造成鸡鸣而起、朝耕暮耘,勤奋贤惠的好闺女好媳妇的模范,被生生打破。
便是袁氏自个亲自来招呼,只见自个女儿抱着被子哼哼两声一把滚到了床榻的最里头,竟连整个身子脑袋全都埋了进去, 下一刻便又呼呼睡得无比香甜。
她唯有坐在床边干瞪眼。
好不容易人悠悠的醒了,只见那张红扑扑的脸蛋缓缓的从被子里冒了出来,竟又无比惬意的闭着眼,一连着在床榻上赖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慢悠悠的无比满足的伸出那截碧藕似的手腕,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只见睡饱的女孩儿,面色红润,媚眼如丝、慵懒多情,娇媚的令人无法直视。
袁氏顿时眉心一跳,只不由抚着眉头直摇头,不免又为秦玉楼未来婚后媳妇生活无比担忧了起来。
而此刻,时间已临近中午。
······
十月二十八日,宜采纳、定盟、嫁娶、祈福,乃是上好的吉日。
这一日天气大好,尽管早上还伴着些许寒气,但东边朝阳已冉冉升起,一副生机勃勃、熠熠生辉景象。
却说这日一大早,只见在秦家的府邸前,数十个穿戴青衫的小厮长随,排着长长的一条队伍,堵在秦家门口,只差点没将整条街道都给堵住了。
只见每人肩上抬着一担重重的红实木箱子,每个箱子上头都系着红色的绸缎,瞧着十分喜庆讲究,瞧着这行情,明眼人一瞧,定知,这十成是下放的彩礼。
只是放眼整个元陵,哪里又瞧见过这般空前盛大的下聘情景啊?
寻常人家下聘,不过是备了一对大雁,备了些金器首饰,布匹绸缎,在备礼烛、礼香,及
些酒水、团圆果子,吉祥饼、喜糖之类便足以。
而寻常大户人家讲究些的也不过是再多添些聘金,添些精致的摆件,将金器首饰的礼在加重些呢。
便是当初孟家来颜家下聘,也不过是抬了十六担礼过来,但在元陵这地界,已算是顶了天的。
可是此番——
从街口,一路礼炮鸣过来,未见歇过,只见秦家的大院内送进去的彩礼已经满满当当的堆满了整个院子,后头小厮们还在源源不断的往里抬着。
那一箱箱虽已封了口,但见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抬着,在这大冬日里都直淌汗水,这···这礼该是有多厚啊?
这动静早就引得周遭的邻居纷纷前来瞧热闹。
奈何打头的主子早已被秦家的下人们恭恭敬敬的迎进府去了。
不过留下来的这一阵仗,也足矣令人瞠目结舌了。
只见两排着统一服饰的士兵正守在秦府府外,每个人腰间配着大刀,个个是气势威严、威风凛凛,打头的一带头的侍卫模样的男子,正指挥着一众随从抬着那沉甸甸的一箱箱继续往里抬着。
邻居们瞧着指着纷纷议论着,“我的个青天大老爷,竟这么大排场,近年来,这在咱们这元陵城中怕还是头一份罢?便是当初知州颜家办宴嫁女儿,也不及这一场放定隆重啊!哎!我说,也没听说他们秦家哪个女儿说亲了啊?啧啧,也不知这说的是哪一家,竟这么大的排场,这秦家···看来是时运到咯?”
“可不就是?前儿个才听说这大太太老蚌生珠,这秦家怕可会老来得后,看看,现如今这又···哎,对了,他们秦家的大小姐不是名声不好么?据说都已十七了,还未说到婆家,这冷不丁便有寻上门来下聘,该不会说的是那位庶出的大小姐罢···”
“浑说,你瞧见哪个府上说亲妹妹赶在姐姐头上的?这不是乱了套了么?依我说,定当是人家秦家的大小姐,这大小姐怎么说也是长房嫡女,虽说这名声···但架不住人生得那叫一个俊啊,啧啧啧,你是没瞧见过,那可真真是天仙般的尤物,凭着这般相貌,便是当真说了一家绝佳亲事倒也不足为奇···
却说这日乃是京城建国侯府戚家前来元陵知州通判秦家放聘的日子。
外头人被这一阵仗给惊的张目结舌,纷纷纳罕的指着议论纷纷。
而里头秦家一家人亦是被这戚家这一做派给惊得目瞪口呆。
旁的且不说,只被打头的那一箱箱闪的人眼晕的金灿灿的聘金,那一对对赤金的金器首饰,那八式八箱的珍贵海味,及那些些绫罗绸缎给晃晕了眼呢。
其实,戚家不过是按着侯府世袭礼数下礼。
当初京城孟家给颜家下礼,孟家虽是三品侍郎,但礼数却不好逾越,如何能够与世袭爵位在身的一品侯府相提并论?
纵使戚家现如今已大不如前,但戚家礼教严苛,该呈的礼绝不会含糊!
这一次乃是由戚家三房老爷特前来下聘,及商议明年三月婚礼事宜。
譬如婚礼定在了明年三月初八,得何时派人过来迎亲,女方该由何人前去送亲,此番一去共有几人,走陆运水运还是哪条道,路途须得行几日,事事皆得事无巨细,确保万无一失,片刻不得有误。
前头老夫人在茗安院亲自招待,秦老爷、秦二老爷,袁氏、姚氏作陪。
对方三老爷携妻同来。
戚修随同。
却说前头长辈们在招待客人。
后院则早早便闹开锅了。
却说老夫人院子里的秦玉莲、秦玉瑶此刻被拘在了院子里,不让轻易出门,二人听着外头礼炮、鞭炮不断,又见下人们个个连走带跑,行色匆匆,瞧了心中痒痒的,只想溜出去探个究竟才好。
倒是二小姐的褚玉筑要清净许多,纵使外头鞭炮轰鸣,热热闹闹,褚玉筑的院门依旧紧闭,下人们也是个个噤声闭目,不敢声张。
便是有些心思活络或爱凑热闹的,也只敢偷偷地立在院子下踮起脚尖偷偷的张望着。
对面玉楼东热热闹闹的,前来通报的丫鬟一刻钟便已回了三趟,只见一个比一个激动,脸上只乐开了花儿似的。
此刻,秦玉楼歪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话本子,故作镇定的瞧着,好罢,尽管一个字也瞧不进去。
外头礼炮、鞭炮声一阵接着一阵,压根就没停过,那阵仗,比起过年守岁,怕也丝毫不遑多让呢!
这还仅仅是个下聘,若等到成亲,该是何等的···吵闹啊!
而一大早上,院子里的丫鬟们已经来来回回禀告了不下十来趟呢,一个比一个震撼,一个比一个激动。
秦玉楼诧异过后,现如今已经有些麻木呢。
嗯,她已经知道了,戚家竟抬了满满当当的三十六箱子聘礼过来。
其中大雁、三牲、鱼、酒、四京果、四色糖、茶叶等便不多作形容,要紧的是那一箱箱聘金多少多少两,赤金的龙凤镯多少多少对,赤金的金凤展翅六面镶玉钗、富贵双喜簪等首饰又
有多少多少支。
尤其是那八式八箱的海味,鲍、参,翅,鱿等八味海味,每一式皆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箱子,那分量绝不含糊,更别提那些个锦缎细绸呢?
不是说那戚家败落了么?
怎么整得跟个暴发户似的。
好吧,远在元陵的秦玉楼这个时候并不知道原来是自个没见过世面,在京城,那些个有权有势、或者世代功勋的权贵之家,大抵也皆是按着这个礼数在操办的!
正当秦玉楼在暗中揶揄之际,只见袁氏跟前的知湫匆匆忙忙的赶来了,动作虽有些赶,面上却是言笑晏晏的道着:“姑娘,太太让您过去呢?今儿个来的是三房的叔叔婶婶,还有未来的姑爷也一道来了···”
说着,似乎打趣的看着秦玉楼,笑着:“姑爷···可俊了,那通身的气度奴婢瞧着便是放眼整个元陵城的才俊怕也皆无人能及···”
秦玉楼听了便有些窘了。
这会儿是不是该害羞一下下。
第33章 三十三章
话说秦玉楼这日早早的便换好了一身端庄秀丽的衣裳。 首发哦亲
天还未亮便被迷迷糊糊的唤醒了, 被逮住坐在梳妆台前梳洗打扮。
这会儿只见秦玉楼穿着一身锦缎的海棠色的窄袄裙, 上头明线暗线交错绣着精致的海棠式样花样子,下身是同色的褶裙, 底下秀气的丁香绣鞋微微探出了头, 身姿妖娆娉婷。
而脖上套着一个璎珞圈, 头上绾了个简简单单却端庄大方的凌云鬓, 鬓上配着海棠花式的赤金首饰, 仪表得体大方, 颜色明艳绚丽。
妆容不敢上的过于浓艳,然而,尽管如此,只见那饱满的唇瓣不点而赤, 细长的黛眉不描而翠,两腮肌肤晶莹若腻,吹弹可破,便是不施粉黛, 依然满面娇容, 只见那淡扫峨眉间□□尽显, 低眉赦目浅笑间风华尽露。
美人在骨不在皮肉, 秦玉楼之美,是打骨子里带来的,不仅仅在于一张皮肉,更在那一肌一容、一颦一笑芳华微露间。
归昕又特意替她理了理衣裳,待复又整理了一番仪容, 秦玉楼一行人这才往茗安院去了。
此刻的茗安院却静得连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好似可以听得着似的,外头的丫鬟们走起路来,都是轻手轻脚的,丝毫不敢大声喧哗。
知湫进去通报。
秦玉楼候在屋子外,忽而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便又立即收腹挺胸,只觉得挺胸力度过重了些了,又微微收回了几分。
适才尽可能用力的在脸上展露一道端庄些的、温婉些的、甚至良家些的···笑容。
要端庄庄重,要矜持优雅。
脑子里袁氏的嘱咐不适宜的直往外冒着。
不多时,知湫已出来,请她进去。
只见那秦玉楼手中握着帕子,双手置于腰腹处,随即,从容淡然的缓缓踏了进去。
一进去,微微抬眸间,便见屋子里坐的满满当当的,只见老夫人高坐首位,下侧的太师椅上坐着一对身着锦衣华服的夫妇,男子约莫四十五六,面目和善,但通身贵气不自觉显露,女子四十上下,雍容华贵之气,非寻常妇人能及。
而秦老爷与袁氏坐在另外一侧,秦二老爷与姚氏坐在下侧作陪。
另还有一道修长屹立的身影立在一侧,只见那人穿着一身湛蓝色的窄袖直缀蟒装,袖口绣着银边腾云祥纹,腰间束着蓝底白玉腰带,虽背对着瞧不见面容,但那笔挺如松柏的身姿背影,仿佛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度逼人。
秦玉楼只匆匆瞧了两眼,不敢多瞧,忙垂下了眼。
袁氏见秦玉楼进来,顿时笑眯眯的对着她招呼着:“楼儿,来,快过来给长辈们见礼,这是你戚家的世伯婶婶,还有···”
袁氏说到此处,只抬眼瞧了戚修一眼,便又笑着极有深意的隐住,只又笑着冲秦玉楼招手。
秦玉楼见袁氏那神色,双目微闪。
见她到来,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齐刷刷的瞧了过来,顿时惊艳。
秦玉楼只故作镇定,目不斜视的缓缓走到袁氏身侧,随即从容敛裙行礼,盈盈下拜,颔首半垂,举止端庄优雅。
袁氏见状,不由满意,只笑着对面的戚三老爷与裘氏道着:“这便是小女楼儿···”
却说那戚老爷微微挑眉,不过匆匆扫了几眼,不便多瞧。
倒是那裘氏,见了秦玉楼不由心下一跳,眼中顿觉惊艳,她愣了片刻,随即立即回过神来, 只将秦玉楼拉到跟前,一连赞着:“啧啧,生得可真俊啊,便是在京城,也难得挑出这般标致出挑的女孩儿来···”
裘氏双眼只不错眼的盯着秦玉楼瞧着,见眼前女孩儿眉目如画,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似的,明明不过十几岁的少女,却美得如此浓艳,尤其是那双狭长的凤眼,目光流盼、婉转多情,如此浓艳摇曳,竟百无一有。
裘氏心中纳罕,眼中露出的皆是赞叹之色,又见秦玉楼举止端庄优美,端得一派大家闺秀气度。
裘氏当即从手腕上取下了一对赤金镶嵌红玛瑙的龙凤镯子套在了秦玉楼的手腕上,拉着秦玉楼的手左瞧右瞧,嘴上打趣道着:“也唯有这般颜色才衬得起这个镯子的色泽呢···”
这镯子一眼便只定是名贵之物,秦玉楼心下诧异,忙扭头看了袁氏一眼,见袁氏冲着她点头,这才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冲裘氏福了福身子。
裘氏十分满意,又拉着秦玉楼和睦问了一遭,少顷,这才意味深长的笑着:“这么标致的女孩儿往后便是咱们家的呢,可真好···”
说着,似冲着静候在一侧的男子打趣道着:“可见咱们修儿是个有福气的!”
说着,便又拉着秦玉楼,指着不远处的身影,对着秦玉楼道着:“楼儿,来,我与你说,这个便是你的···嗯···修哥哥,现如今还只是修哥哥,这至于往后嘛···”
裘夫人的话意味深长。
屋子里的长辈们听了,顿时都呵呵大笑了起来。
却说秦玉楼自进来起,秉持着“矜持端庄”的做派,只低眉赦目,丝毫不敢乱飘,她此刻被裘氏拉着打趣,心中微窘,忙低着头,不觉面满通红,露出一副娇羞腼腆的模样。
又似乎察觉到一道犀利的视线朝着她直直的瞧了过来。
秦玉楼心中又是一窘。
面色仿是更红了。
戚修此刻就立在两步开外,他一直面色淡然、目不斜视,不过只在秦玉楼进屋之时,随意的瞟了一眼。
眼前的女子是他未来的妻,然现如今对他而言还只是个陌生人而言。
此刻见长辈们有意无意的在打趣着他们,他只眯着眼淡淡的瞧了一眼,只见那张迤逦娇羞的侧脸,此刻微微低着头,似满面娇羞,虽瞧不出具体面容,但想来定是一张绝美的脸。
戚修目光淡淡的瞥过,收回之时,见被戚氏拉着的那只手,衣袖微微被撩开,露出里头白的晃眼的肌肤。
只见那芊芊柔夷,肤若凝脂,肌如白玉,那双腕子细嫩的仿佛一掐便碎。
戚修见了,不知如何,只见那双浓密的剑眉微微皱起。
却说袁氏见这裘氏虽出身显贵,但为人和睦可亲,原本觉得那戚家家教严苛,只以为个个皆是严厉肃穆之人,这会儿见此情形,心中倒是不由松懈不少。
又见立在眼前的少年,身形颀长挺拔、宽肩阔背,生得威严凌云,只见一对剑眉入鬓,一双寒眼生威,虽年纪要比楼儿渐长几岁,虽性子瞧着许是有几分冷凝,但这成熟稳重的做派,倒要比那些个风流放浪的要好太多了。
这满身的尊贵威严,怕是放眼整个元陵城也无人能及罢。
长辈们挑选女婿历来喜欢这一类,袁氏忽而有种捡到宝的错觉。
又见戚修此人英武轩昂,自个女儿貌美娇艳,两人站在一块儿,只觉得怎么瞧着怎么觉得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呢···
不由顺着裘氏的话笑着道着:“哪里,哪里,这···亦是咱们楼儿的福分!”
长辈们将小辈们打趣了一阵,便又开始商议起了明年的婚事。
此番将秦玉楼唤来,不过是趁着机会,让二位素未谋面的新人互见一眼罢了,免得到了新婚之日,还素不相识。
此番前来下聘的乃是戚家三房,因着不是对方男方父母,是以不存在诸多挑刺,也不存在满不满意。
双方有商有量,因着戚家门第高,秦家实属高嫁,又因着秦家着实中意了戚家,诸多细节乐意配合着男方。
因着此去京城甚远,有着二十来日的路程,为了避免耽误时辰,双方商议一番,挑了个吉日,决定届时送亲队伍提前二十八日出发,戚家会提前接应。
又做一些其他的规矩、礼数、细则一一商榷。
这才知晓,原来成亲竟是这般繁琐的一桩事儿,诸如送亲迎亲的队伍如何排列,几时即刻进几进门,京城与元陵城成亲时的忌讳与礼数皆得细细过一遍。
不知唯有这戚家如此,还是旁的权爵大族亦是如此?
秦玉楼与戚修二人候在一侧静静的听着。
秦玉楼方才一直秉承大家闺秀眼观鼻鼻观心的做派,丝毫不敢随意张望,便是连未来的“夫”是个什么模样尚且都未来得及瞧上一眼,只方才被裘氏拉着从他跟前过时,余光瞥见怕是比自个高了足足有一个头。
比颜邵霆依稀还要高上几分了。
这会儿长辈们在议事儿,秦玉楼不由鼓起勇气瞧了一眼。
原本低眉赦目垂着的眼,不由顺着那双踏马靴缓缓的往上移,经过长长的腿,垂在大腿处结实的大掌,修长的腰身,笔挺的身板,修长的脖颈,然后来到了那仿若刀削般的下巴处。
却不想,正在此时,只见那张冷硬如刀石般坚硬的脸忽而嗖地转了过来。
秦玉楼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低头。
垂眼。
嗯,蜜色的皮肤。
侧脸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只怪元陵人民对楼儿误会太深,其实咱们楼儿还是十分端庄滴···
楼儿:修哥哥,是罢?
第34章 三十四章
却说戚家一行在秦家宿了一夜, 第二日便已动身匆匆返京。小说
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初八, 现如今马上进入了十一月份,满打满算也只有四个月了, 在加上得提前将近一个月左右出发, 实则不过三月余, 期间还包括繁忙的春节, 这般算来, 时间其实还挺紧的。
好在秦玉楼手脚麻利, 嫁妆事宜已备好了大半,余下的皆是些琐碎的杂事,前几日正在细致的挑选陪房及陪嫁的丫鬟。
却不想,戚家这些聘礼倒是花费了好些时日来细致清点、入册。
戚家倒是大手笔, 光是聘金就足足下了五千两,更别提那些个其他的金器首饰了,五千两,对于现如今每月奉例不过五两银子的秦玉楼来说, 嗯, 大约得攒上···一百年。
便是袁氏费心费力的掏了老底, 精打细算的为她攒了十来年, 也不过才攒下六七千两,不过袁氏的银钱怕皆是替她买了田地、凭了庄子铺子罢。
却说秦家的聘礼除了那些三牲及适量海味,余下的,袁氏皆会一分不差的添到她的嫁妆里去。
秦家五千两,袁氏替她攒了六七千两, 在加上公中的一千两,另老夫人添了一千两,袁家外祖母添了一千两,便是除了旁的田地,铺子,山头,庄子等这些旁的固定产业外,光是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银票,满打满算,竟足足有一万五六千两之多。
虽说往日里秦玉楼在掌家,镇日在与银钱打交道,但那些皆不过是些账面上的数字罢了,且府中每月的开支也不过百余两上下,便是逢年过节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几百两上下,这已算作是顶了天的呢。
要紧的,现如今这厚厚一沓,真金白银,千真万确的落入了秦玉楼的手中,被她小心谨慎的锁在了她的小私库里。
恍然间,秦玉楼忽然有种一夜暴富的极不真实的感觉。
这般想来,其实成亲也是一件蛮不错的事情。
这般想来,与那些个簪缨权爵结亲也是一件蛮不错的事儿。
旁的姑且不说,至少这聘礼当真是十足的带劲儿。
却说秦家与京城侯府结亲一事被传出去之后,整个元陵举目震惊。
主要此事来的过于突然,原本众人只以为秦家定是会与那颜家做亲家的,却不想后头那秦大小姐芳名在外,两家渐渐地没了动静,前些日子,有传言那颜家“攀附权贵”,竟攀上了高枝,众人钦羡之余,勉不了在瞧秦家的笑话。
果不其然,秦家不久便像是病急乱投医似的,只差点没将整个元陵城适龄的才俊都给悉数相看了一遍,结果如此大动干戈的闹了两个月,到最后竟然彻底没了动静,这一众世家夫人嘴上不说,私底下可没少打趣。
坊间不由又传言着,这秦家大姑娘竟成了个嫁不出去的呢。
也是,一个正经大小姐,竟生得那般妖媚,哪家严于礼教的世家大族敢放心娶那样的进门?回头可别勾坏了外头干正事的爷们,若将男人缠软了腿,整日温香玉暖,痴迷温柔乡,这诺大的家业又如何守得住?
却没想到这不过几日,那秦家竟然冷不丁的攀上了京城权贵之家?
众人不由瞠目结舌,只这建国侯府?现如今年轻一辈的兴许听得不多,但对于父辈或者爷辈的来说,可不是个如雷贯耳的存在?
尽管是个备受冷落的侯门,可到底是个有爵位在身的,旁的不说,便是一个“建国”的封号,皆足矣令人心生敬畏?
是以,众人惊诧过后,不管嘴上作何说辞,心底无不羡慕罢了。
或说之前这秦家大房正房太太老蚌生珠,秦家一脉瞧着怕是会后继有人呢,现如今又攀上了一门权爵之家,往后便是在京城里头也有了依仗。
在加上,前些日子,从衙门里透出了些风声,这颜家上任的期限将至,恐年后将被遣回京任职——
一时,这整个元陵风向倒是变了。
颜家将要调离,而秦府倒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话说这一阵秦老爷春风得意,袁氏亦可谓是心情大好,整日里笑的那叫一个容光焕发,这其一自然是现如今身子已过了孕吐反应,镇日胃口大开,吃嘛嘛香,这二来自然是秦玉楼的亲事总算令她那颗飘着的心落到了实处呢。
非但落到了实处,袁氏简直觉得是欣喜欲狂,只觉得是时来运转,宛若天下掉了个馅饼掉落在了他们老秦家府上。
这馅饼便是戚修。
嗯,自然是砸在了秦玉楼的头顶上。
女人的喜与悲,欢与愁,往往皆在一念之间。
袁氏对于戚修印象之好,好到令秦玉楼咋舌。
其原由归纳起来有三,这第一,女子历来都喜爱皮相,甭管是小到两三岁哇哇牙语的小娃娃,还是七老八十连牙齿都掉光了的老太太,只要那副皮囊够好,基本十分已偏去了七分。
戚修的皮相到底如何,秦玉楼尚且不得而知,不过瞧袁氏那满意劲儿,联想到那日瞄到的那个刚毅的侧脸,想来定是不差的。
这第二便是戚修此人通身的气度及成熟稳重的做派,给人放心可靠的感觉。
这第三,自然是那丰厚的嫁妆,及秦家的行事做派呢。
袁氏挑选女婿,其实乃是三分看家世,七分看人品,之前戚家的家世自然没话说,可是偏偏乃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开始倒先失了这三分呢,袁氏只往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女婿本人身上,是以,前些日子才会那般烦扰上神。
只以往多么愁苦,现如今就多么欢喜。
袁氏其实并非是个悲观哀叹之人,前阵子确实是因着秦玉楼的亲事愁苦了一阵,即便当下对戚秦两家的婚事并非十足的满意,但既然事已至此,两家横竖也已过了贴下了聘,秦玉楼半个人已是那戚家的呢。
想着之前在这诺大的元陵城愣是挑不出个合意的,现如今袁氏对那戚修也甚是满意,虽地界远,可有失却也有得不是么?
凡事往好处想,至少,现下,瞧着一切皆是个好的,又何苦整日哭着张苦瓜脸,整日患得患失呢?
遂,袁氏彻底一扫往日的闷闷不乐,日日眉开眼笑的料理起秦玉楼的亲事来,哦,不对,是亲自监督秦玉楼料理起自个的亲事儿来。
袁氏现如今身子已有四个来月了,因着冬日里的衣裳厚实,只觉得腰身稍稍比平日里粗了些许,不知情者倒也难以瞧出个所以然来。
只见她时常一手摸着那微鼓的肚皮,一手撑着那并不如何费力的老腰,来回往返于正院与玉楼东两处院子之间,走得多了,身子倒是越发健硕了,甚至隐隐瞧着比未晕前还要麻利几分。
袁氏现如今只有两个任务:嫁女,生子。
许是,此番老天爷见这两个任务对她而言太过小菜一碟了,于是,不久,又送了一个过来。
“刘家么?”秦玉楼听罢,甚至连想都未想,只一脸认真点了点头,道着:“嗯,刘家倒是不错···”
原来,近来,老天爷给袁氏送来的任务,便是秦玉卿的亲事。
袁氏曾答应过秦老爷,应下了这桩事儿。
只是原先借故因操心着秦玉楼的事儿,往后推了把,当时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道待过了聘在议,现如今秦玉楼的事儿已定,然袁氏整日心情大好,委实有些不愿去搭理那些不相干的事儿,以免坏了这几日的心情。
便是秦老爷私下提过两嘴,被她装傻装愣的给敷衍了过去,却不想,那刘家复又主动的提及了,倒是不好再推了。
见秦玉楼如此说,袁氏略略点头道着:“嗯,他们刘府家世虽比不过咱们,但刘家家世简单,刘夫人性子又较为和善,且那刘秉坤虽是次子,但甚得长辈们欢心,其实,刘家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当时,娘甚至替你动过他们家的心思···”
袁氏说到着这里,倒是笑了笑,随即淡淡的道着:“那刘家配你终归差了点,不过,配庶出那个,倒是绰绰有余了,人家怎么说始终占了个嫡···”
秦玉楼听袁氏话里话外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似的,倒也能够理解,袁氏素来不喜秦玉卿,现如今确实为她挑了门还不错的亲事,终归是有些意难平罢。
秦玉楼略微沉吟片刻,不由对着袁氏笑着安慰道:“其实,理应为二妹挑一门好亲事儿的,娘,往后女儿远嫁,往后不能在您与爹爹跟前尽孝道,说不定还得靠二妹照应了···”
这是往近处说,她始终远在千里之外,便是当真有个什么变故,怕也是鞭长莫及。
而往远了说。
秦玉楼垂眼,看了袁氏肚子一眼。
忽而轻轻地叹了口气儿。
她其实理应成为他们的仰仗的。
袁氏见秦玉楼盯着她的肚子,眼中若有所思,结合她方才说的话,倒也知其意,不过嘴上却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拉着秦玉楼的手捏了把道着:“替她寻这门亲,哪里是为了将来依仗她的?不过是为了你爹罢了···”
袁氏说着话时,语气幽幽,又悠悠的。
似有一分无奈惆怅在里头,然而更多的却一种甘之若素的付出,又是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豁达。
这是爹与娘之间的感情。
秦玉楼见了双目微闪,有些不懂,有些好奇,忽而脑子里不适应的闪过一张模糊的侧脸。
将来,她与他,亦会如此么?
第35章 三十五章
话说袁氏正在着手料理秦玉卿的亲事儿……小说
而秦玉楼则在忙活陪嫁人选。
芳苓芳菲二人跟了她多年, 她自然是想着她们二人能够随着她一道过去的, 可又觉得不好耽误她们二人。
原私下也曾想替两姐妹挑选些个合适的去处,只秦家满是一水儿的女儿, 并无哥儿, 府中大抵皆是些个年长些的中年, 适龄的不多, 便是有, 也终究各有各的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秦玉楼索性直接了当的与姐妹二人挑开了话, 哪知秦玉楼还未曾说起,两姐妹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也早早便准备好了说辞。
只见芳菲急急忙忙说着:“姑娘,我跟姐姐誓死都是要跟着姑娘您的, 姑娘,您可千万别打什么旁的主意!”
芳苓此番倒是难得没有教训芳菲说话不知礼数,大大咧咧,只沉吟了片刻, 亦是附和点头, 冲着秦玉楼一脸认真道着:“打从姑娘亲事定下起, 咱们便已跟家里头商议好了, 姑娘,反正您去哪儿,咱们姐妹就跟去哪儿···”
秦玉楼听了说不感动定是假的。
芳苓芳菲的爹,原本只是庄子上寻常些的杂役,负责果园的看守, 因着这些年两姐妹在府中得用,现如今已是秦家郊外庄子上的二庄头呢。
便是现如今秦玉楼未曾替芳苓芳菲姐妹安排好去处,凭着他们家现如今在庄子里的声势,定也能为她们姐妹俩寻个不错的去处的,届时秦玉楼在为其添些嫁妆,想来定也是不差的。
可是此番芳苓芳菲如此决绝,显然下了誓死追随的决心。
秦玉楼看了一眼芳苓,又看了一眼芳菲,默了片刻,只难得一脸认真道着:“你们可要想好了,那里不是连城,可是千里之外的京城,此番一去,往后怕是···难得回了···”
芳苓芳菲听了,二人对视了一眼,半晌,只见芳菲忍不住咬牙道着:“奴婢九岁起便跟了姑娘,这辈子,生姑娘的人,死也是姑娘的鬼,甭说姑娘去的是京城,便是刀山火海,奴婢定也要跟着您去的——”
芳菲一副誓死如归的模样。
秦玉楼莞尔。
芳苓却是扭头看了芳菲一眼,忽而抬眼定定的看着秦玉楼的眼,轻声道:“我与芳儿打从庄子里出生起,便知将来定是要进府伺候的,其实那会儿入府时还小,心里头还满是忐忑不安,可是有幸分到了姑娘院里,旁的一道入府的小丫头都吃了不少苦,可姑娘您为人和善大度,奴婢姐妹二人跟在姑娘跟前没有受过一日苦日子,非但如此,奴婢深知奴婢家里现如今能有今日的造化,全是因着姑娘提点的缘故,能够跟在姑娘您身边伺候,是咱们姐妹俩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咱们九岁入府,九岁之前,庄子里是咱们的家,九岁之后,秦家便是咱们的家呢,他日若是去了京城侯府,奴婢私底下便早已将那侯府当做是咱们的家了,只要姑娘不嫌弃,这一辈子,咱们姐妹俩都愿跟着姑娘——”
芳苓向来稳重,难得瞧见她一口气吐露出这么多实心的话,说到情深意切之处时,竟也有些激动与红眼。
秦玉楼见了微愣,半晌,只忽而一手拉着芳苓,一手拉着芳菲,也不扭捏,只笑着道着:“得了,这可是你们自个选的,旁边的姑且不说,但有一句你们家姑娘还是可以保证的,那便是有你姑娘一口肉吃,定少不了你们姐妹俩的一口肉汤喝——”
秦玉楼一脸豪气。
片刻后,话语微顿,又只笑眯眯道:“当然,还有一点,既然你们都早已将那戚家当做自个家了,横竖他日为你们二人在戚家安个家怕也不是个难事儿,届时甭管有什么心思可千万别藏着掖着,横竖记得,自有你们家姑娘为你们做主了便是——”
芳菲听了神色忸怩,不过那双眼却是闪闪发亮。
芳苓面色无任何异处,只瞪了那芳菲一眼,随即冲着秦玉楼幽幽道着:“皆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侯门森严,现如今里头到底是个什么章程都还尚且不知,姑娘,咱们俩不急,便是果真有什么,还是待您往后做的了自个的主,咱们在说这些罢——”
芳菲听了只噗呲一声笑出了声儿来。
秦玉楼只瞪着芳苓,不由气乐了。
好罢,要怪只能怪芳苓历来周全稳重,这一阵老听顾妈妈在跟前念叨着,未免随着一道对那侯府戚家的新生活开始进入了全程警戒状态。
却说芳苓芳菲二人定下后,湘菱因着家中早早的便给她说了亲事儿,她的空缺由老夫人陪送的石榴顶上,另太太袁氏将她跟前得力的知湫姐姐送给了秦玉楼。
袁氏原是要知椿陪送给她的,秦玉楼连连推了,袁氏这会儿有了身子,身边如何都得留个得力的,况且往后生了哥儿姐儿,更是片刻松懈不得,秦玉楼便主动要了知湫,袁氏又多送了个燕兰。
知湫原先在太太屋里便是一等丫鬟的奉例,现如今还是一等,秦玉楼只将石榴的名字改作茹兰,与燕兰皆为二等。
陪房的除了奶娘顾妈妈的陪同外,另还有守院的钱婆子一家,然后老夫人送了个经事儿的妈妈,袁氏送了一房看护及三个忠心耿耿的婆子,便是连厨房掌勺的薛婆子一家也随行陪送了。
当然陪嫁庄子、铺子的管事儿另算,暂且不作多表。
却说秦玉楼将此番颇为繁琐的陪房人选挑选得□□不离十之际,袁氏只与那刘家也商议得十之□□了。
马上进入年底,腊月。
刘家想将亲事在年前定下,袁氏却不想急于一时,她本身有孕,马上又是春节,春节一过,又得马不停蹄的将秦玉楼送走,着实太赶了。
她只想待来年安安心心将秦玉楼的婚事料理妥当后,在开始着手庶出那位的。
其实两家差不多算是定下了,只差下聘过礼,基本算作□□不离十了。
却不想,便是仅仅只差了那么十之一二,也终归还是差了。
秦玉卿的婚事步入了秦玉楼的后尘。
起了变数。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太困啦,稍微短了点儿,明天补上补上补上——
第36章 三十六章
在此之前, 没有任何征兆。
彼时, 天气日渐严寒,转眼便已到了年尾。
话说腊月初, 秦玉楼便已将掌家权重新交到了袁氏的手中。
尽管年尾正是忙碌不堪的时候, 但袁氏态度强硬, 只勒令她安心待嫁, 不许再过多插手府上的事儿呢。
嫁妆陪嫁均已备好, 掌家权又丢开了手, 秦玉楼忙活这么多年下来,总算是彻底清闲下来了,也不知是不是镇日忙活惯了,竟一时半会儿有些不大习惯。
每日醒来第一桩事儿, 总是下意识的询问着府中的事儿,如此一连着过了好几日,这才日渐适应。
话说这一日,屋中地龙烧得暖呼呼的, 秦玉楼睡得两颊泛红, 只觉得昨夜温暖静谧, 睡着一夜无梦, 似乎要比往日还要舒服几分。
一觉睡到极晚才醒,方醒来,便听到芳菲那丫头一脸笑吟吟的禀告,原来昨夜下雪了。
秦玉楼大感惊喜,直接一把掀开了被子, 直光着脚丫子踩在了地毯上来到了窗子前,将窗子掀开了一条缝,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原来才不过一夜光景,外头竟已被染上了一片白色。
秦玉楼瞧得兴致勃勃,津津有味。
芳菲见自家姑娘竟像个小孩子似的,直接穿着一身里衣,光着脚丫子就在屋子里乱跑,忙到柜子里寻了一件裘皮披风披到了秦玉楼身上,道着:“姑娘,外头下雪,日头寒,小心该着凉了···”
披着身上,又见下头一双光洁白嫩的脚丫子还露在外头,芳菲瞧了顿时双眼一跳,忙不迭往门口处瞄了几眼,苦着脸朝秦玉楼道着:“姑娘,还是赶紧穿上鞋袜罢,若叫人瞧见了,又得乱嚼舌根子呢···”
秦玉楼正瞧得新鲜,只头也不回的道着:“横竖在自个屋里,除了你,还会被哪个瞧见了去···”
闻得芳菲声音苦巴巴的,秦玉楼不由扭头瞧了一眼,只见芳菲皱着张小老头似地脸正巴巴瞅着她。
秦玉楼不由失笑,一时低头,只见自个一双玉足陷入了金色的毯子里,虽屋子里无人,到底有些不合适,且再窗子前站久了,到底有些凉。
不由对着芳菲摆了摆手道着:“得了得了,跟个讨命鬼似的,你家姑娘都怕了你了···”
芳菲忙笑眯眯的道了声“好姑娘”。
秦玉楼拉紧身上的披风,重新回到了床榻上,边走边道着:“待会儿咱们到外头散散,待雪停了今儿个领你们赏雪去···”
芳菲跟在后头闻言双眼登时一亮。
话说秦玉楼醒来,不多时,芳苓便吩咐人送了温水等一应洗漱器具进屋,芳菲与归昕二人伺候秦玉楼穿戴,刚洗漱好,只忽而闻得外头燕兰忽然大声唤了声“四姑娘”。
下一瞬,只听到那秦玉瑶的声音响了起来,人还在外头,声音便已传来了,那声音似有些焦急,一连着唤了两声“大姐”。
秦玉楼不由诧异,忙抬眼看向门口。
不多时,只见秦玉瑶掀开帘子匆匆走了进来,只见身上披了件斗篷,外头还飘着小雪,斗篷、眉梢上还沾着些白色的雪花,进屋便开始融化。
秦玉瑶似乎走得有些急,只见有些气喘吁吁的,双颊被冻得通红。
秦玉瑶见了忙走了过去,问着:“瑶儿,怎么呢?怎地如此匆忙?”
一抓秦玉瑶的双手,只冷得刺骨,只忙扭头吩咐丫鬟替她脱了身上的斗篷,又将汤婆子放到了她的手中。
秦玉瑶接了那汤婆子却转眼递到了身后的丫鬟手中,这会儿连暖手都顾及不上了,只抓着秦玉楼的手一脸焦急道:“大姐,出···出事儿了,祖母方才在茗安院动了雷霆大怒,二姐这会子不知缘何竟跪在了院子里,跪了有小半个时辰了,现如今整个茗安院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出一下,咱们都有些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秦玉楼听了顿时心头一跳,只以为听错了似的,忙抓紧了秦玉瑶的衣袖,急忙问着:“这是怎么回事?二妹好端端的怎么会跪在院子里?可知是犯了何事?”
秦玉瑶忙摇头道着:“我也不知,我一早去了母亲那里,方才回院时,才得知此事,后来逮着个丫鬟问了几遭,只听说祖母气得大骂了声‘混账’,便将二姐给一把赶出来了,现如今外头还下着雪,我怕将人给冻坏了,又怕祖母气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来寻大姐了···”
秦玉瑶说着,只忽而咬着牙,看了秦玉瑶一眼道着:“前些日子不是听说在替她相看亲事么,不知是不是为了这桩事儿,莫不是她不中意刘家啊···”
袁氏替那秦玉卿相看亲事一事儿,虽未曾往外透露,但那刘夫人这阵往秦家来的如此之勤,稍有心留意,便也不难猜出。
但若是仅仅因着不满意刘家,便是秦玉楼不乐意,直接求了老太太做主便是,也断没有引得老太太震怒的阵仗啊。
恐怕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秦玉楼心中沉了沉,默了片刻,只忽而问一旁的芳苓:“今日府中可有何异样?太太这会儿可有何动静?”
芳苓想了一下忙道着:“太太院里并无动静,对了,今儿一大早,颜夫人登门拜访了,在太太院子坐了片刻···”
芳苓说到此处,话语忽而一顿,片刻后似大吃一惊,继续道:“颜夫人走了···恰好有半个时辰了···”
秦玉楼听了却是忽而大惊。
秦颜两家因着秦玉楼与颜邵霆亲事告吹,面上瞧着虽无碍,实则私底下早已不如原先那般亲近了。
此番秦玉楼心中微沉,沉默了片刻,脑子里一连着转了几遭,斟酌几番,这才对着秦玉瑶道着:“甭管发生了何事,咱们几个只权当做不知便是···”
见秦玉瑶面露不解,秦玉楼只解释说:“这种事儿咱们几个小的不好管,也不该管,若是二妹犯了错,祖母要惩罚,咱们前去求情或许能帮上一二,但若是二妹自个执意执意如此,依着她那性子,便是去了也没法子,得了,你先且回院里待着,不要掺和此事···”
秦玉瑶到底也长大了,知道涉及女儿家的闺阁私密事儿不便多说,便朝着秦玉楼点了点头。
其实她与那秦玉卿关系并不如何亲厚,主要是有些祖母,这二来嘛,那秦玉卿与刘家的亲事——
秦玉瑶垂了垂眼,面上有些复杂。
秦玉楼虽嘴上说不要掺和,到底是有些担忧的。
打发秦玉瑶后,秦玉楼思索了片刻,只抱着汤婆子往太太院子里去了。
进了正房,只见袁氏正一脸铁青的靠在炕上,一手撑着太阳穴,眉头紧皱起,旁边几个丫鬟候在身侧,大气不敢出一下。
见秦玉楼来了,只将撑着太阳穴的手放下,冲着秦玉楼道着:“外头下这么大雪,不好好在屋子里待着,瞎跑什么···”
嘴上这么说,面上神色相比方才倒是缓和不少。
秦玉楼立在门口脱了斗篷,又待身上的寒气消散些了,这才敢靠近袁氏,见袁氏扶着肚子,只有些费力的想要调整坐姿,秦玉楼忙小心翼翼的扶了一把。
袁氏摸了摸秦玉楼的手,见她手中微凉,只忙拿自个温热的手捂着秦玉楼的手,又让她脱了鞋子,靠在炕上取暖。
方一坐好,秦玉楼直接急忙开门见山的问着:“娘,祖母向来对咱们几个疼爱有佳,从不舍得责罚咱们几个,现如今二妹冒雪跪在了茗安院,到底发生了何事?”
秦玉楼只试探的问着:“可是二妹亲事发生了变故,并且还与那···与颜家有关?”
袁氏听了只抬眼看了秦玉楼一眼,犹豫了一下,只冷笑道着:“今日颜家来提亲了···”
袁氏语气极为不睦,面上一副极为不快的模样。
秦玉楼听了震惊了半晌,片刻后,这才慢慢恢复过来,看向袁氏诧异问着:“是···是与颜邵霆么···”
袁氏许久不语,半晌,只叹了一口气道:“若说的是邵霆那孩子,你娘岂会如此平静的坐在这里,早就将颜家的人给一把赶出府了,是庶出的那个···邵昀那孩子···”
秦玉楼这一下只比方才还要震惊,喃喃道着:“怎么会···”
袁氏心里堵得慌,面上却是冷笑道:“怎么不会?你那个妹妹主意大着呢,人家前脚来提亲,后脚就去找老太太做主,好似我这个主母要生生断了她上好的姻缘似的,哼,我给她挑的刘家那么好的亲事她不要,便是要嫁个庶出也不要我替她相看的,她的心气倒是挺高的呀,成心找那颜家是要膈应谁啊?好啊,她不要,我还懒得张罗,从今日起,甭说你爹,便是他们秦家的祖宗来求我,老娘也懒得搭理了,但凡是那一房的事儿老娘一概撒手不管了,要说亲,要过礼,好啊,由着她那个姨娘与她去张罗罢···”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有些慢,二更快的话凌晨三点左右,若是坚持不到,可能得明天中午了,大家勿等哦!
速度渣渣,见谅见谅!
第37章 三十七章
袁氏气结。
其实袁氏才不管那秦玉卿嫁给谁, 相门侯府, 王孙贵族,她爱嫁谁嫁谁去, 她只要她的楼儿一世和美, 旁人出息, 她不会钦羡, 旁人潦倒, 她也不会去奚落, 横竖是过自个的日子,自个爽快了便是。
只是这般行径未免也太恶心人了,秦家与刘家婚事本就商议妥当了,若是冷不丁的又反悔, 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该如何给那刘家交代?
且这颜家的提亲来的未免过于突然些了,毫无征兆的,颜夫人仿佛意有所指的道了句“他们二人性情互补, 志趣相投”, 且这边人前脚刚走, 那边后脚便急吼吼的去找了老太太。
袁氏哪里还有不懂的?
分明是这二人直接绕过了长辈, 暗通款曲,如若不然,老太太也不至于气成那样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颜家或许还好点儿,若是唤作了旁的人家, 被那有心之人给乱嚼舌根的捅了出去,说她们秦家的女儿与外男定了私情,这般“闺阁丑闻”可不得让人笑话死?她们秦家可不止她秦玉卿一个女儿,下头还有两个未嫁的妹妹,岂不会受了牵连?
便是秦玉楼已订了亲,若被礼教严苛的婆家晓得这般行径,往后秦玉楼可不得跟着遭殃?
想当初,秦玉楼不过是生得艳丽了点,便被外头绘声绘色的传成那样?若是秦家女儿再被安上了这般名头,整个秦家还不得毁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往托大了说,颜家与秦家情分到底不同,之前又因着秦玉楼之事儿,多少对秦家有愧,若是因着一个庶子的亲事,既能为其做些补偿,又能缓和两家的关系,又何乐而不为呢?
颜家定是不会计较的。
正因为如此,袁氏才觉得堵的慌。
秦玉楼见袁氏气得咬牙,面上一副十分恼怒厌恶的神色,不由有些担忧,忙道着:“您可千万别恼,小心吓到了肚子里的弟弟···”
袁氏眼中还似带着愤愤不平,见秦玉楼关心,神色到底放缓了几分,半晌,只轻叹了口气,看着秦玉楼道着:“旁的不相干的人之事儿,还气不倒你娘,不过是这事儿膈应的慌,未免有些恼火罢了···”
袁氏说到这里,忽而一阵苦笑道:“到底不是一个肚里出来的,便是对人家好,也终归是个喂不熟的,我虽对庶出的那个不喜,但自问待其从未苛刻过,除了少给了那些个虚假的关怀脸色,旁的哪一样又比你差?莫不是还想越过了你这个嫡长不成?哎,原本只想着图个清静,没怎么管束,想着横竖有你祖母看着,至少于德行规矩上不会过于偏颇,倒不想,竟养成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来?哎,现如今想来,倒是不该躲这个懒的——”
说到此处,袁氏只忽而意味深长的看着秦玉楼道:“楼儿,你往后可不能学着娘,任由那些个庶出的横行无忌,侯府不比咱们秦家,侯门历来森严,且又有那爵位之争,底下难免多了许多龌蹉,虽说那戚家有家规男子三十方可纳妾,可女婿现如今二十有四了,后院妾氏虽不曾有,但屋子里难免少不了有些个贴身伺候的,你千万要切记,将来无论如何,在未得嫡长之前,一律不得令旁的女人蹦跶出些个庶出的,最好是紧着女婿,万不可给机会让他纳妾,便是往后当真有了,也需断得嫡庶分明这个理儿来——”
秦家家世简单,袁氏与那秦老爷夫妻二人感情历来和睦,是以,袁氏倒有些资格由着自个的性子来。
但侯府则不同。
袁氏自幼家中娇养长大,成了亲后,又被丈夫疼爱有佳,女儿又讨喜伶俐,人到了中年,连这辈子无子这个最大的遗憾现如今都好似将要弥补了,这辈子可谓是过的肆意妄为,若后院少了那一妾一庶,她可堪称这世道上最美满幸福的女人呢。
原也是想要朝着这个方向为女儿做打算的,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那侯府戚家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便是连她自个都尚且并不任何把握。
唯有提前在秦玉楼跟前敲敲警钟,顺带着···做个提醒,提醒那秦家与戚家的不同。
秦玉楼见袁氏方才还在喋喋不休的恼怒着秦玉卿之事儿,冷不丁又转移到了自个身上,速度快的令人一时咋舌。
不过见袁氏神色缓和下来,倒也随着放心下来。
只听到袁氏这一番言语,秦玉楼微窘,她这亲还未成呢,倒是要提前操心起未来夫君的庶子庶女呢。
见袁氏双眼如炬的盯着她,秦玉楼少不得胡乱应承着:“嗯呢,嗯呢,女儿记着呢,不许让旁的女人赶在女儿前头提前生娃,不许夫君纳妾,最好女儿三年保俩,五年抱三,一生生一窝——”
袁氏被秦玉楼给气乐了,不由伸手往秦玉楼腰上捏了一把,笑骂道:“你个小不知羞的——”
秦玉楼疼的直哇哇乱叫,直呼:“太太饶命啊——”
母女两个闹做一团,气氛好是比起原先好了不少。
只袁氏唯恐秦玉楼将方才玩乐的那番话当了真,秦玉楼临去前,终究还是不放心的叨唠了一遭:“你可千万别犯傻,虽说续后要紧,却万不可为了他们家传宗接代将自个的身子给生养坏了,回头你身子走了样,人家不照样坐享齐人之福——”
秦玉楼:“···”
要不生半窝?
却说秦玉楼前脚回到了院子里,原先老夫人给的石榴,现如今的茹兰后脚由茗安院气喘吁吁的回了,秦玉楼坐在椅子,待茹兰用帕子擦了额头上的汗,待收了汗,这才问着:“如何呢?”
茹兰拍了拍胸口,舒缓了片刻,只立即回着:“姑娘,二···二小姐现如今已回褚玉筑了,被人搀扶着,但尚且能走,应当无大碍···”
秦玉楼听了心下一松,垂了垂眼,片刻后又问着:“祖母可还好?可是打听到老夫人发了何话不成?”
茹兰只抬眼四下瞧了一眼,秦玉楼道了声“但说无妨”,茹兰心下一松,随即便又紧提着心禀着:“奴婢方才过去时,茗安院已被守住了,轻易进不去,还是待二小姐走后,奴婢找原先相熟的姐姐打探的,只道老夫人此番当真是气着呢,不愿再见二小姐,便是发的话也是由着陈妈妈通传的,仿佛是将二小姐禁足了···”
说到此处,茹兰话语顿了顿,片刻后又踟蹰的补充了句:“半年——”
秦玉楼听了心中一紧,随即缓缓地叹了口气。
只觉得这秦玉卿此人性子多为冷清,倒不像是个与人私相授受,私定钟情的,且那颜邵昀此人,秦玉楼对其印象并不深,只知相貌瞧着与颜邵霆有几分神色。
想到这里,秦玉楼忽而愣住。
只忽而一把用力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仿似满脸的不可置信。
却说待晚上秦老爷回府后,袁氏只将颜家提亲之事儿与之说了,秦老爷闻言顿时面露诧异,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随即看着袁氏道着:“卿儿的亲事,夫人不是与那刘家商议好了么?这颜家的庶子···”
秦老爷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一抬眼只见袁氏眯着眼一眨不眨的瞧着他,秦老爷眉心一跳,忙小意道着:“此事早便交由夫人在相看,夫人做主了便是——”
哪知袁氏听了却是嗤笑一声:“我可做不了你那个女儿的主,她主意大着呢,便是连你这个做爹的,怕也不一定能够管束得住——”
秦老爷听了心头一跳。
袁氏便将这日颜家来提亲,秦玉卿跪求老夫人成全,老夫人雷霆大怒一事原原本本的说给了秦老爷听。
秦老爷听了顿时一脸铁青,面色十足难看得紧。
话说秦玉卿跪在老夫人院子一事儿,经多人瞧见,并瞒无可瞒,转眼,秦家二小姐招老夫人责罚被禁足一事儿便已在府中上下传扬开来。
只与颜家的这一内情,唯有老夫人、袁氏夫妇及秦玉楼几人知晓,秦家将此事儿捂得严严实实的,旁人并不知情。
因着马上到了新春,府中开始变得忙碌不堪,不消几日,此事便渐渐地被人丢在了耳后。
唯有袁氏此人说到做到,当真不在搭理那秦玉卿的事儿呢。
只颜家来年便要升迁前往京城,若是应承,事情便有些刻不容缓。
还是赶在小年前一日,老夫人受了这门亲事儿。
袁氏推了刘家,秦家与颜家定了亲,两家交换了庚帖,只此番行事儿毕竟有些匆忙,双方商议,待明年秦玉楼被送走后,颜家在择日下聘商议婚期。
因着年前这一番风波,两桩亲事儿,秦家这一个春节可谓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只这各中滋味,并不足为外人道。
第38章 三十八章
秦玉楼与秦玉卿因是待嫁之身, 整个春节多被拘在闺中不好在抛头露面, 其中秦玉卿更是被老夫人禁了足的,除了除夕团圆夜与大年初一露了面, 其余时刻基本足不出户。
新的一年, 府中自然也有了新气象。
且不说秦玉楼与秦玉卿两位姐儿今年将要被送出外, 另秦老爷高升, 袁氏将要添丁, 瞧着似乎样样皆是喜事儿, 唯有年前老夫人与那筱雅院的筱姨娘同时病了一场。
好在老夫人静养了几日,慢慢的倒也好了起来,倒是那筱姨娘,因是个不受宠的妾氏, 府中又日益繁忙,关注的人并不算多,后来慢慢的也止住了动静,想来也是随着慢慢的好了起来吧。
待翻了年, 年轻人便长了一岁, 而长辈们却随着又老了一岁。
秦玉莲已经十五了, 也渐渐地到了说亲的年纪, 只二房一团乱,太太与那姝姨娘又彻底的撕破了脸,于玉莲的亲事到底有碍。
再加上大房两桩不错的亲事摆在了前头,这热热闹闹的新年的,秦玉莲脸上虽带着笑, 到底藏了几分心事在里头。
倒是步入了十四岁的秦玉瑶,瞧着倒是长大沉稳了不少,身子眼瞧着直往上窜,翻了年便长高了一大截,都快要到秦玉楼鼻尖处了,脸也随着长开了不少,面上的稚气渐渐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微尖的下巴,及更加棱角分明的五官,活脱脱由个小花苞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秦玉瑶这个新春心情仿佛极好似的,难得整日笑眯眯的,便是对着那秦玉莲也怂起人来,也不如原先那般刻薄了,倒着实令人纳罕。
原本每年过了十五,秦玉楼都得随着袁氏一道去连城外祖母家住上几日的,只现如今袁氏身子不便,秦玉楼又不便外出走动,如此,倒也省下来了。
却说二月初,因着秦家底下并无适龄的哥儿,叔公家的堂兄秦烨初特意由京城赶来为她送亲,叔公秦勉兴去年被调调遣入京为官,现如今在吏部任职,任吏部郎中,官拜五品,品级虽不高,却处在要职。
另戚家也派了一队侍卫随从过来亲自护送,护卫领队据说乃是戚修贴身侍卫,姓郑名凛。
秦家提前十日便已将一应嫁妆物件装箱立册,一应备好,整装待发。
时间越近,一日一日仿佛皆是数着过的。
却说袁氏肚子已挺得浑圆,才七个月,俨然有种要突破肚皮的趋势,生怕里头的娃娃个头大,届时不好生产,现如今袁氏已不敢在多用一应补品了。
其实身子倒不算胖,就光大了个肚子,瞧着怪吓人的。
袁氏这几日整日脾气暴躁不说,还整日神神叨叨的,时常自言自语,又老爱忘事儿,譬如说上一回袁氏得了几件精致的首饰,只吩咐着往玉楼东送过去。
却不想,那袁氏后头竟又连着吩咐了几遭,其实东西早早的便给大小姐送去了,袁氏总是绷着神经,一会儿问着“给楼儿那首饰送去没”,一会儿问着“东西都可收拾好了不成?知椿,你去瞧瞧,替我多盯着些”,一会儿又“楼儿楼儿”如何云云,每日不断重复上演。
便是秦老爷瞧了,有一日忍不住开口问着:“夫人,可是放心不下楼儿?”
袁氏听了一愣,随即只轻轻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道着:“分明已经盼了十多年了,却不想这日子越近,心里头反倒是越发堵得慌了···”
袁氏说到此处,忽而双眼一红,忍不住哽咽道:“老爷,咱们不嫁了好不好,不嫁了不嫁了···”
袁氏只忽而捏着帕子捂住了眼。
秦老爷瞧见袁氏还跟个小孩似的,说红眼便红眼了,似乎有些想笑,然而使了使力,嘴角却如何都张不开似的,心里头忽而没来由的一阵伤感。
秦老爷只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袁氏的肚子,将人轻轻地搂着,眼中似乎亦泛红了一片,然而嘴上却使力的笑着道:“说些什么荤话,回头楼儿又该笑话咱们了···”
知椿见了,忙领着一应下人退下了,退下时不由又扭头瞧了一眼,只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原来世间所有的父母,在此刻,竟都是一样的。
二月初十,日吉。
话说这日天才蒙蒙亮,秦玉楼便被不由分说的从被子里给一把挖了出来。
这一回,秦玉楼难得没有赖床,双眼微微眯着,见整个屋子被照得通透发亮,眼睛眨了眨,脑子里虽还有些迷糊,倒也知道乖乖的起了。
尽管外头还泛着黑,但是此刻这玉楼东却是灯火通明,只听到屋子外头正谈笑甚欢,似乎来了不少人。
厅子里袁氏正在笑吟吟的招呼张罗着,以颜老夫人为首,喻老夫人、王老夫人等元陵城里头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家都齐聚一堂,秦老夫人作陪。
屋子里,丫鬟们提着木桶,提着银盆,一趟一趟往里赶。
沐浴、更衣,待换上了一身繁琐而沉重的嫁衣,秦玉楼只觉得自个就像是个木偶似的,被拉扯来拉扯去,末了,又被摁在了梳妆台前。
颜老夫人亲自替她开脸,手中拿了跟双线红线动作熟稔的快速在她脸上拉扯着,秦玉楼被撕扯得眼泪都将要流出来了。
颜老夫人却边动作利落的边搅着边笑吟吟的念叨着:“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闺女胎胎产麒麟···”
秦玉楼的脸被撕扯得生疼,只觉得眉眼朦胧,面目泛红。
颜老夫人却是动作麻溜的往她脸上抹了一层又一层,涂了一遍又一遍,描了一次又一次,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停下了动作,却是忽而一动未动的瞧了她好半晌,只一连着赞了几个好。
末了,颜老夫人只仿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瞧着秦玉楼一脸复杂的道着:“好孩儿,你是个有福的,往后定幸福和美,定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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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十九章
听到颜老夫人的称赞, 众人都围了过来。````
此刻秦玉楼凤冠霞帔, 一身红色嫁衣似血,只见她十指芊芊交握叠放于腹前, 静静端坐在梳妆台前, 一派端庄温婉模样, 见大家都围了过来, 忙微微垂眼, 似满面娇羞。
低眉赦目间, 面上的妆容在大红烛的光线下淡淡晕开,霎时,只见那张绝美的脸上,红唇皓齿, 口含朱丹,那张本就婉转多情的脸面,在红色如此浓烈的色泽下,衬托得更加妩媚妖冶。
震惊、惊艳, 此刻, 所有的目光全都一动未动的凝视在秦玉楼的身上, 眼中无不赞叹。
秦玉楼似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 只抬眼轻轻一扫,刹那间只叫千万粉黛尽失颜色,足可令芸芸众生神魂颠倒。
婚宴流程极为繁琐,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整个屋子便没止住过人, 有好些面生的长辈及妇人还是头一回见到,大家见了秦玉楼无不为之惊叹,轮流夸赞,又挨个说了许多吉利的祝福。
无论相识与否,秦玉楼只负责垂眼浅笑,扮作娇羞状便可。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地天色渐渐大白。
长辈们的慰问结束后,秦玉卿、秦玉莲、秦玉瑶适才趁机靠了过来。
大家历来知晓秦玉楼之美,然而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凤冠霞帔,尤是早知道,仍忍不住惊叹,端庄、大气、娇媚、温婉,只觉得这一刻的秦玉楼与以往任何一刻都都些不同,可是具体哪里不同却又好似说不出来。
秦玉瑶只愣愣的看着秦玉楼,不自觉的喃喃道着:“大姐,你好美——”
此刻秦玉楼面上笑的已有几分麻木了,闻言,只轻轻抬眼看着秦玉瑶轻笑着:“待他日妹妹嫁人,定也当是如此——”
秦玉瑶听到秦玉楼的打趣,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而一红。
秦玉楼见状微微挑眉,眼中似有些诧异,然转眼又见秦玉瑶搂着她的臂靠了过来,似极为不舍的道着:“大姐,我舍不得你,你在京城要好好地,在婆家要好好地,与姐夫也要好好地,要时常写信回来——”
秦玉瑶语气中不自觉透着依赖,不舍。
秦玉楼听了心中不由觉得暖心、感动,明明早已做好心里准备,这会儿人还没走,就已然有些不舍及伤感起来了。
秦玉莲立在另一侧,见状,忙不迭挽着秦玉楼另外一边臂膀,却是朝着那秦玉瑶哼了一声,忍不住讥讽道着:“大姐嫁去京城是去享福的,有什么好不舍的,我倒是巴不得大姐快快的嫁过去——”
说着,只歪着脑袋看向秦玉楼道:“是吧,大姐?”
秦玉瑶被怂了一嘴,登时脸上不虞,不由冷嘲道:“说的又不是你,你插什么嘴,你放心,他日若换作了你,我定会鼓掌相送的——”
秦玉莲一时被噎,两姐妹复又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了起来。
“······”
好吧,秦玉楼微微抚额,原先好不容易起的那些惆怅瞬间被她们二人给吵得烟消云散了。
正欲最后在摆一次长姐的谱说道两句,然一抬眼,便瞧见秦玉卿正立在不远处,正静静的打量着她们吵成一团却相亲相爱的姐妹三人,眼中似有些许复杂。
姐妹二人对视了片刻。
秦玉楼眼中不自觉带着浅浅的笑意。
秦玉卿双目微闪,不多时,已淡淡的收回了眼,半晌,只忽而朝身后的轻轻地颔首,身后白露端了个托盘走到了秦玉楼跟前,朝着秦玉楼恭敬道:“大小姐,这是我家姑娘亲手做的点心,姑娘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特意备给大小姐途中解馋的——”
秦玉楼似乎有些意外,只见托盘上备了个精致的小食盒,许是怕添累赘,选的是最为轻便的那种,食盒已被封了起来,非常适合携带。
秦玉楼朝身侧的芳菲点了点头,芳菲忙不迭将点心收下了。
秦玉楼这才看向秦玉卿,由衷道着:“多谢——”
秦玉卿立在几步之外,似有些不大自在,只抬眼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淡淡道着:“不用···”
顿了顿,复又补充一句:“一路···珍重···”
语气虽淡,心意却到了。
秦玉楼眼中染了些笑意,随即勾唇浅笑:“好——”
秦玉卿见了,垂了垂眼,便不在多言。
姐妹四人在屋子里说着话,不多时,便听到外头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吉时已到,前来迎亲的队伍到了。
秦玉楼忽而心中一紧,只紧紧地握住了交握在腹间的双手。
因着此番属尚远嫁,成亲之日却也不是在今日,是以不无须像往日那般需要闹亲、需要刁难新郎,只需叩拜长辈、双亲,便可由着兄长背上花轿。
叩拜后,老夫人紧紧拉着秦玉楼的手,只一脸老泪纵横叮嘱道:“凡为女子,当知礼数,既已嫁做他人妇,往后需勤俭持家,既需敬重长辈,事父母,事舅姑,又要将夫比天,以夫为刚,悉心事夫,还需繁衍子嗣,为夫家传承繁衍香火,我儿谨记,往后需恪守本分,一世安好——”
盖头下的秦玉楼只紧紧地抓着老夫人的手,不住点头。
秦老爷亦是红着一双眼,本是满腹经纶,然到了此刻竟无办了半分用武之地,只一连着颤着唇,一个劲儿的重复着:“好好的,我儿定要好好的···”
秦玉楼听到秦老爷语气中的克制,双眼不由一红,亦是紧紧抓着秦老爷的手,仿佛有千言万语,可到了此刻,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老夫人与秦老爷连番嘱咐,然等了许久,却久久不见袁氏出声,秦玉楼心中不由一紧,忙伸着双手在空中胡乱探着,喉咙里忍不住哑声唤了一声:“娘···”
不多时,便闻得耳边响起了一阵克制的,压抑的哽咽声。
秦玉楼心中一惊,忙又慌乱的唤了一遍。
话音将落,袁氏便再也忍不住,只呜咽着哭出了声儿来。
却正在此时,外头的管家前来催促着:“太太,花轿已到,吉时已经到了——”
秦玉楼听了心中没由来一慌。
只胡乱探着手。
却见那袁只忽而拼命似的,只一把紧紧的抓住了秦玉楼的手,手中发着颤,却死死的拉着不撒手,喉咙里阵阵哽咽,哑着声唤着:“楼儿,我的楼儿···”
秦玉楼只觉得那指骨间的力道仿佛要将她的手指给捏碎了似的,然而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听着袁氏渐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秦玉楼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了,滚烫的泪水瞬间倾巢而出。
吉时已到。
秦老爷见袁氏死命拉着女儿的手不松手,见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不忍,只用力的将袁氏的手指从秦玉楼的手上一下一下掰开。
袁氏只惊慌失措的哭喊着:“不要,不要,老爷···”又紧紧地抓着秦玉楼的衣袖,只委屈的像个孩子:“楼儿,楼儿别走···”
滚烫的泪珠滴滴洒落在秦玉楼的手上,灼烧了一大片。
接下来一切,秦玉楼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神色恍惚起来。
她与袁氏二人被多人给一把强行给拉开了,随即,被人一把背在了背上,一直背到了花轿上。
身后传来袁氏撕心裂肺的哭喊,袁氏追着跑着,仿佛被人给拦了下来,耳边只听到那一阵阵伤心欲绝的“楼儿”,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穿响。
袁氏大着肚子,体力不支,步履不稳,差点摔倒了,只听到身后有人焦急的唤着“太太”。
秦玉楼心中又是担忧,又是酸涩难耐。
不多时,礼炮、鞭炮声轮番响起,将一切喜悦、羡慕、伤心都悉数掩盖了。
秦玉楼被抬上了花轿。
送亲队伍绵长,敲锣打鼓、鞭炮、礼炮声不停,队伍两侧有专门分发喜糖的婆子,喜糖一抛,吸引了许多街坊百姓相互簇拥争抢,一时热闹无比。
热闹的送亲一直延续到了城外这才渐渐地散去。
秦玉楼只低着头静静的坐在花轿里,到了城外,心境这才慢慢的平复过来。
只忽而忍不住掀开了帘子的一角缝隙,城门上“元陵城”三个古字是那样熟悉,此刻却渐渐地远去。
此番去时,她还是个娇俏的姑娘家。
待他日回时,便已算作是他人妇呢。
秦玉楼心中不由万分复杂。
跟在花轿两侧的芳苓芳菲见状忙探着脑袋过来小声问着:“姑娘,可是饿了···”
秦玉楼只轻轻地摇头,道:“我不饿···”
说着,便落下了帘子一角。
此番路途遥远,途□□行了二十四、五日,戚家复又派人于邻城相接,于婚礼前三日平安到得城外驿站处。
三日后,由此处发亲。
从此,走向一片陌生的天地。
第40章
却说一连着赶了二十几日的路, 一行人均是风尘仆仆, 待离了元陵后,秦玉楼便改坐了马车, 饶是如此, 长到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行这么远的路, 待赶到京城时, 上至秦玉楼,下至芳苓芳菲等人,各个均是面带羸弱,一片菜色。
好在在驿站歇了几日, 这才渐渐地恢复过来。
三月暮春之际,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话说三月初八乃是上等大吉之日,许多人选在这一日乔迁、过定或者成亲。
这日天还未亮透, 秦玉楼再一次早早的起了, 只不同的是, 这一次, 她是自觉醒来的。
这里不再是元陵,不再是秦家,往后的每时每刻,怕是皆不可在同以往闺中娇儿般任性妄为了。
许是有了之前在元陵的那一次经验,再一次换上这身凤冠霞帔, 秦玉楼一派淡然。
而下头顾妈妈打点着上下,知湫、芳苓、芳菲作辅,比之之前,一切皆要得心应手得多。
所有的流程与上回一般无二,只之前在元陵时乃是由着颜老夫人替她过脸上妆,这一回,换作了秦家族亲秦老太太郑氏。
老太太昨个便领着一家女眷过来作陪,大婶婶宣氏,二婶李氏及堂嫂小李氏,另三位堂姐妹,一位四五岁小侄儿,一大家子老的老,少的少,衬得整个驿站热热闹闹的。
因叔公秦勉兴这一辈与秦家本族尚且未出五服,秦勉兴当年受秦家颇多恩惠,是以后来发达后,亦是不曾忘本,即便后来外派远方作官,逢年过节时常会书信传回元陵,每隔两三年定会抽时间回来祭祖探亲,是以,两家虽是堂亲,却仍关系亲近。
这会儿老夫人笑眯眯的替她上好了妆,两位婶婶直逮着秦玉楼赞着,三位堂姐妹眼睛一个劲儿的盯着秦玉楼瞧着,眼睛连眨都不带眨的。
小嫂子小李氏牵着方被吵醒哭哭啼啼的小侄儿过来,见他还在抽抽搭搭闹着情绪,不由指着秦玉楼冲小娃娃哄着:“琪哥儿,瞧瞧这个是哪个?可还记得?”
显然昨儿个一个劲儿缠着秦玉楼的小破孩这会儿仍然记得秦玉楼,只许是一夜间秦玉楼换作了这样一身装扮,只有些难以置信的瞪眼道着:“这是···仙女姐姐——”
屋子里的人听着小哥儿奶声奶气的童言,不由笑作一团。
秦玉楼微微垂着眼,面带些许娇羞。
原来昨个小家伙一见秦玉楼顿时便惊为天人,小堂妹开玩笑的指着秦玉楼道了声“这是仙女姐姐”,从此,小家伙便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的直往秦玉楼身后跟着,一个一个“仙女姐姐”,如何都改不了口呢。
许是见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指着他笑作一团,琪哥儿似有些羞涩,忙伸着胖乎乎的小短手抱紧了小李氏的大腿,小脑袋也直一个劲儿的往里躲着,便是如此,隔了不久,仍是忍不住不断往秦玉楼脸上偷瞄着。
模样憨趣可爱。
屋子里一片喜色。
后秦玉楼又吃了几口甜汤垫垫肚子。
不多时,外头便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夹杂人声鼎沸的喧闹声,迎亲队伍过来了。
这一次,是实打实的,新郎官驾着大马,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胸前系着大红绸来接新娘子呢。
话说芳菲悄悄跑到外头打探,只见那大马上高坐一人,一身红衣加身,满头长发被高高束起,面目威严冷峻,通身气势不怒而威,芳菲瞧了脖子不由一缩,眼中似有些畏惧,想来此人定是姑爷无疑呢。
又见此刻那戚修手中正勒住马绳利落翻身下马,身后跟着一应迎亲队伍,芳菲不敢多瞧,忙不迭进去禀告了。
若是按照以往风俗,新郎来接新娘,定是要好好的闹上一阵的,譬如下个彩头好生刁难一阵,好让婆家知道,新娘子可是没那么容易娶进门的。
只此番女方实属远嫁,此时身处在驿站,情况特殊,是以令当别类。
不过饶是如此,堂兄秦烨初仍是领着两个弟弟及两个表兄弟堵在了门外,出些诗词、谜底之类的堵住了驿站门口,做垂死挣扎,许是见敌强我弱,秉着输阵不熟人的架势,连四五岁的琪哥儿也被领着一道过来。
琪哥儿小胳膊小腿的杵在了戚修跟前,似乎有些怕他,只伸着胖乎乎的小短手畏畏缩缩的讨厌红包。
戚修面上微抽。
自然,敌强我若,攻者气势凛凛,守者很快自乱阵脚,很快阵亡。
新郎进来时,秦玉楼只安安静静的坐在床榻上,进来的人似乎不少,嬉嬉笑笑的,中间夹杂着媒婆的夸赞打趣声,一口一个“新郎官真俊”。
秦玉楼只低着头,盖头之下,秦玉楼微微咬着唇,不多时,只瞧见视线中出现了半截踏马靴,黑色的底,金色绸面的,鞋极大,像只小船似的。
媒婆妙语连珠的说了好些吉祥祝福的话,随即,只将一根红绸塞到了秦玉楼手中,秦玉楼忽而又被芳苓手忙脚乱的扶了起来,下一瞬,只觉得手中的红绸被人微微拉扯着,秦玉楼步履一阵踉跄,被迫跟随。
新郎牵着新娘来到正堂,给长辈敬茶。
话说整个婚礼绵长而繁琐,直到被再一次接上了花轿,一切不过才是个开端而已。
因着这番远嫁,秦玉楼只觉得自个好似成了两次亲,遭了两次罪似的,好在这一行,不过一两个时辰,不用再赶个二十几日的路程了,若是再那般来一遭的话,秦玉楼怕是该有跑路的冲动了。
说话建国侯府矗立在皇城北边,那里有些京城最为巍峨的宣武大街,但凡住在这里的,皆是些个显贵的簪缨大户,建国侯府有着数百年的历史了,原是开国先皇御赐的府邸,自然巍峨气派,荣耀显赫。
此番由城外驿馆迎亲至此,大约用了一个半时辰。
秦玉楼被扶着下花轿时,腿部已隐隐有些发麻了,然刚下花轿,耳朵又被耳边的轰鸣般的鞭炮声震得阵阵发麻,头上又顶着数斤中的凤冠,压得脖颈直发软,大红色的盖头高高盖着,将眼前的视线悉数给挡住了。
此刻,甭管戚家的规矩多么严苛,甭管这侯门的水如何深似海了,秦玉楼这会儿只觉得浑身发麻,头晕目眩,腰酸背疼,要紧的还是被牛一般牵着磕磕碰碰。
只觉得这戚家的门槛竟如此的高大结实,她几乎使用了吃奶的劲儿才堪堪跨过。
只觉得这戚家的宾客如此繁多,哄哄闹闹的,比那鞭炮声还要刺耳得多。
又觉得这戚家的礼教果然繁杂不堪,她不断地跪、拜、跪、拜,只要将这一辈子的头都给磕完了似的。
被人搀扶着回到新房时,秦玉楼只觉得小死了一回似的。
然而此刻还不是该死的时候,因着此刻新房里头还有着更大的一出好戏儿在等着。
秦玉楼堪堪坐在了喜床上,正待要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时,只忽而听到一阵哄笑声响了起来,秦玉楼登时一惊,这才惊觉得原来此刻屋子里已围满了人儿,然而她头顶上大红盖头严严实实的盖着,瞧不真切。
因着戚家乃是开国大族,祖上枝繁叶茂,族亲甚多。
因着现如今戚家恩宠渐衰,兴盛早已不复当年了,这十多二十年以来,戚家惯是低调,行事历来谨小慎微,已十多年未曾如此这般热闹了。
戚家本族人口并不算繁盛,此刻屋子里的大抵皆是些族里的妯娌媳妇,或是婆婆婶婶罢,也有些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挤进来瞧着热闹,是以,此刻屋子里一时挤挤闹闹,好不热闹。
新郎与新娘此番并列坐在喜床上。
媒婆双手端着个托盘递到了戚修跟前,笑眯眯的道着:“烦请世子揭开新娘子的红盖头——”
戚修方接过托盘里的喜秤,便听到屋子里调皮的孩童兴奋的大喊道:“快掀,快掀——”
屋子里顿时哄堂大笑。
戚修见状,似微微蹙眉,片刻后,只依着规矩淡然的将新娘子头顶上鲜艳的红盖头给一把掀起了——
随即。
露出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屋子里似乎一静。
秦玉楼只觉得眼中一亮,因着双目被盖头长久遮挡,一时无法适应这般明亮的光线,不由微微眯起了眼,待适应了亮光再一次睁开眼时,不其然一把对上了眼前那双平静幽深的眼。
那双眼犹如一片深井,亘古无波。
那张脸,像是于巨石中鬼斧神工劈出来的精绝古壁,精致、英挺,却又生硬,冷凝,令人不敢直视。
秦玉楼面上微愣,匆匆瞥了一眼,忙不迭收回,垂眼间,面上不经意染上丝丝娇羞,实则交握的双手不由一紧,心头不觉间竟带着几分···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