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后网络全无，麦穗闲得无聊在软件上涂涂画画，当她好不容易画出一张对称的人脸，正在不住点头欣赏时，暴乱开始了。
校医院像被投入水滴的高温油锅，噼里啪啦沸腾起来。惊叫与怒骂从门诊大厅炸开，并迅速向外扩散，人群争先恐后涌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骇然，仿佛身后有穷凶极恶的怪物在追赶。
沉浸在即将成为大画家美梦的麦穗被惊醒，迷茫的左顾右盼，各科诊室听见动静而出来看情况的有不少，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混乱中，数不清的人与她擦肩而过，她想拦个人问问，却没有人停留，甚至没有人看她一眼，那些惊恐的眼睛只能顾及逃命的方向。
恐慌蔓延到了麦穗身上，她虽然不明状况，心脏却不由自主地跟着狂跳，不论是什么原因，这里都不能待了，得赶快走。
身边的丁铃还打着点滴，轻轻拍了拍脸颊，见其没有苏醒的迹象，麦穗在找护士和自己拔之间选择后者，她飞快地拔出针头，弯下腰，将人打横抱起。
多亏麦穗平时锻炼身体打下了底子，关键时候使得上力气，不然这会儿哭都不知道往哪儿哭。
一水逃命人里，她抱着丁铃健步如飞。
走廊尽头是医院后门，麦穗本想着从那开溜，然而拐角处转弯，脚步紧急刹停，她呼吸微滞，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恐怖电影中的丧尸出现了！如出一辙的浑浊双目、青面獠牙。它们堵在出口处，嘶吼着，直接将跟前的学生扑倒，死咬住其脸皮狠狠一扯，生嚼，大片的血肉被吞进腹中。
被扑倒的学生的身体正在止不住地抽搐，很快，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皮肤逐渐被青黑色覆盖，獠牙正在快速生长。
他也变成了丧尸。
丧尸化的学生奋力推开了压在身上的丧尸，晃荡着站起身，他已经成为丧尸的同类，因此丧尸并未继续撕咬，它们像是达成一致般，转头往活人的方向奔跑。
诊室门一扇接着一扇关闭，来不及躲藏的人们只得走上回头路，纷纷从麦穗身旁擦肩而过，她恍恍惚惚看着，心想这是在做噩梦吗，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胃部突然强烈翻涌起来，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麦穗猛地回神，面露菜色。
好想吐。
苍天大地，真让她见着活的丧尸了！
快跑！
心里有个声音在焦急催促，可——
麦穗很热爱看恐怖电影，此类电影有个俗套的桥段：怪物来临时，总有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自投罗网。
她那会儿还觉得奇怪，这人是傻缺吗，导演安排这弱智桥段是想干啥？现今怪物就在眼前她才明白，不是不跑，而是压根就跑不了！
人在面临危险时，身体是不听使唤的，方才健步如飞的双腿突然被灌入水泥沉重无比，她紧咬牙关，双颊涨得通红，使尽浑身力气才堪堪迈出步伐。
一转身，麦穗惊悚地发现门诊大厅的丧尸快要追上来了，乌泱泱聚在一起宛如黑色浪潮，快要将人们吞噬殆尽。
怎么突然就这么多了，这繁殖速度过于惊人了吧！麦穗在心底呐喊。
前有狼后有虎，后来的人见着这场面吓得魂都飞了，忙不迭就爬上楼，麦穗下意识跟着一块暴冲，途中混乱地想：一旦上去二楼，她还能再下来吗？可身上有丁铃在，强闯也行不通啊……
混乱间，人来到二楼。
在看到被一脚踹飞出诊室的丧尸后，麦穗瞪圆了眼，怎么这也有！随即扫视一圈，一、二、三、四……数量增加中，她猛吸一口气，片刻不迟疑，转身上了三楼。
这儿的人们还搞不明白状况，个个在诊室门外张望，有的想拉扯逃命上来的人，却被一把推开，麦穗好像看到刚才的自己，她登时嗷嗷叫：“吃人了吃人了，别看了快躲啊——”
顾忌着不是所有人都看过丧尸电影，麦穗就用了通俗点的说法。谨慎些的早退回诊室，但这青天白日的，依旧有人觉得这话太离谱，又不是灾荒年谁闲得没事吃人呢，人能好吃吗？是以，也有人将信将疑，或浑不在意。
麦穗哪管得了那么多，喊声刚落便一头扎进最近的诊室。前脚刚踏进去，后脚整个人连同丁铃一起，虚脱般地瘫倒在地，使不上劲了，双手双脚都在打颤，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刺。
在她之后，陆陆续续有人逃亡进来，跟在最后的，是丧尸。
“啊——！！”
一男子被丧尸扑倒。
有人眼疾手快，抡起铁椅子就狂殴，嘭！嘭！嘭！三声巨响，丧尸脑袋凹进去半边，但不可思议的是它仍旧具备行动能力。
男子的翻腾，挣扎，通通被压制住。
“救我……呃……”
脸颊肉被撕下。
丧尸化开始。
再一次目睹这血糊糊的画面，麦穗没忍住，“呕”的一声吐出来。她没吃早饭，肚里空空如也，因此只有一些或透明或黄绿，嘴里苦涩得不得了。
“没救了，”那人喃喃着。
随即，拽起丧尸的后衣领猛地将它从男子身上扯开。
丧尸嘶吼着扭过头，腐烂的牙齿离她的手腕只有寸许，她毫不犹豫，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丧尸胸口。
丧尸飞出门外。
旁边的人几乎本能地一拥而上，没有怜悯，也来不及恐惧，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将正晃荡着起身的丧尸化男子一同拳打脚踢出门外。
门被及时关上，总算安全了。
麦穗瘫在一旁，刚才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快速播放，即使她努力想要把那些糟糕的东西抛之脑后，但不知为何，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血肉鲜红，白骨森森。
耳边似乎有咀嚼声响起，黏腻的，令人牙酸的，无孔不入。
她的脑子要炸了！
麦穗咬着牙，给了自己一拳。
头晕目眩间，她余光瞥见一抹红，定睛一看，是从丁铃手背上流下的，刚才拔针匆忙，没来得及止血。
麦穗赶忙掀起T恤下摆，给丁铃擦拭手背上的血迹。输上液没多久就发生这种事，丁铃的烧还没退下来，整个人红得发烫，有更严重的趋势。
再这样下去，丁铃就要烧糊涂了。
村里有个姐姐就是这样，小时候发高烧没及时医治，以至于到三十来岁还是小孩子智商，照顾小孩子很麻烦的，没有人愿意一辈子照顾她。他们家里人成天抱怨，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什么气都撒她身上……话说家里人怎么样了？家族群没消息是因为这事吗，别的地方爆发得要早些？千金回去路上会碰上丧尸吗，室长怎么样了，丁铃要怎么办……
好乱，脑子好乱。
嘭！
猝不及防的撞击声打断了死寂，也撞飞麦穗疯狂发散的大脑，一声，两声，三声，持续性的撞击声在诊室内众人慌乱的眼神对视中，显得更加毛骨悚然。
刚才关门的医生此刻正背靠着门，外面的每次撞击，都让她浑身一颤。她咽了口唾沫，哆嗦着问：“谁啊？”
诊室其余人的目光一瞬间集中在了门上，被数双眼睛盯着，她有些不自在，默默挪开。
门后没人回答，撞门声在继续，更加猛烈了，有时甚至是数道声音叠加在一起，如果是人，就不会用这样的方式，这代表门后的是丧尸。
嘭！嘭！
嘭！
有人来到窗户边，掀开帘子看去，一抖，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嗓音说：“全是……外边全是！怎么办，我们死定了。”
轻微的抽泣声响起，无人出声，死亡的气息悄无声息散开，惨叫与哀嚎透过墙壁传来，众人心情沉重，被围困在诊室的他们宛如开盖即食的早餐。
咕——
很响亮的一声，放在眼下乱糟糟的情况，也不怎么起眼了，麦穗的脸颊皱成一团，双手搁在瘪得难受的肚子上。
好饿。
又累，又饿，天还那么冷，外头丧尸那么多。
她怎么这么惨啊。
麦穗拿出手机，扒拉几下发现还是没信号，没办法联系家人朋友，也没办法打妖妖灵、叫救护车……
若是在以往，她只会吐槽几句什么破网，但现在各种状况叠加，跳楼事件，大降温，信号中断，虫子病，丧尸爆发，所有事情串联成线。
这个世界不会是恐怖电影吧？
麦穗感觉自己真相了。
那她是什么，开局即死的小炮灰？这哪行，虽然平时总爱开玩笑说丧尸来了她就主动投敌，当一只鲜香麻辣的丧尸，可眼下真遇上这情况，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她还年轻，还没活够呢。
麦穗擦了擦微湿的眼眶，把丁铃呈大字形摆放好，地板砖是冰凉的，或许能物理降温？她估摸着是杯水车薪，于是抬头望了望。
这里除了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外，还有四人，看穿着打扮和相貌都是本校学生，三女一男，姑且称为大波浪，左马尾，右马尾，卷毛。
麦穗左看右看，发现不对。
还有一、二、三、四、整整四人鹌鹑似的蜷缩在角落里，各自都找了好了掩体，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好多人啊。
麦穗在诊室问了一圈，好心的卷毛给了她两袋布洛芬颗粒，左马尾和右马尾听见了他们的交谈，还友情赠送了一包苏打饼干，医生姐姐说能提供矿泉水，但隔行如隔山，她对丁铃的病情爱莫能助。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呢，麦穗终于找到一件能让自己高兴的事，欢呼雀跃地回到丁铃身边，开始啃饼干，时不时给丁铃翻个面，挪下位置，让她更好地散热。
.
诊室外，人们的叫喊渐渐平息，丧尸们的步伐开始拖沓，沉重，光听着那声麦穗就头皮发麻，外面肯定有许多丧尸。
诊室里，众人开始商量对策，那几个蜷缩在角落的也通通被扯出来，总归是一个临时集体，不能有谁落单。
“等待救援，”大波浪首先提出建议，并阐明原因：“丧尸再怎么可怕都是人变的，在热武器面前没有丝毫抵抗的余地，机关枪一扫倒下一大片，咱们获救只是时间问题。”
这话获得不少人的支持，当然也有反对蛋。
“时间是最大的问题，咱们缺水缺粮的能坚持多久？难道要等到饿得没力气了，再开始思考怎么逃命吗？”
反驳的人是蜷缩角落的其中之一，且称呼她为黑卫衣，其他是黑耳钉，锡纸烫，泡泡袖。黑卫衣还处于惊慌状态，眼神四处乱飘，说话时抖得不行，衣摆，甚至肌肤上有大片的、表面微微结痂的血迹。
没人知道丧尸病毒的具体传播途径有哪些，因此在场众人离她很远，她也看出来了，神情愈发焦躁不安。
黑耳钉扯扯她的衣袖，想说些什么，被她瞪了回去，她继续说，语气很急促：“咱们学校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平时连辆路过的车都没有，不晓得多久会等来救援，反正我是等不起。”
左马尾开口道：“我赞同她的提议，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应该主动出去寻找出路。”
“现在情况严峻，下去是立刻死，待在这起码能活久点。”大波浪站在玻璃窗旁，俯视下面丧尸与人类的追逐，零星几人想要逃出医院，换来的是丧尸大军的围追堵截。
它们的移动速度很快。
她问：“我也很好奇，你们要怎么下去？别忘了这是三楼。”
黑卫衣红着眼：“窗帘、衣服，把它们绑在一起就是逃生绳。”
医生姐姐犹豫着开口:“可是大家的衣服都很薄诶，而且只靠窗帘的话，长度感觉也不够垂到地面……”
左马尾显然思考过这个问题，迅速接话说：“可以把窗帘纵向剪开，增加长度。至于不够的部分，我们可以尝试跟二楼的人沟通，先下到二楼平台，再慢慢下去。”
这确实是个办法，但，大波浪皱着眉问：“下去之后呢，那些丧尸怎么办？”
“合起伙来干他个底朝天，”黑卫衣磨磨牙齿：“都这份上了，大家可别手软。”
大波浪沉默了。
左马尾沉默了。
众人都沉默了。
这好像，不是手不手软的问题。
麦穗从刚开始就没出声，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她都插不上嘴，这会儿终于能说上句：“丧尸没那么好杀吧。”刚才大波浪连轮三下都没能杀死丧尸，黑卫衣看着瘦瘦弱弱的……
黑卫衣忽然放低音量：“那就不杀，我们找个合适的时机……晚上，等晚上丧尸都睡着了，我们再偷偷溜走。”
左马尾坐了回去，貌似不想参与讨论。
麦穗迷茫地眨眨眼，开始在心里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主要现在确实不知道丧尸会不会睡觉，也许人家真会呢，这谁说得准，哈哈。
大波浪不停地拍着胸口顺气：“继续讨论下去没意思，大家少数服从多数吧，我建议原地等待救援，赞同的举手。”
临时集体分裂成两瓣，一瓣原地不动，一瓣远走高飞，麦穗属于前一瓣，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面对这种突发情况的经验，唯一能做的是安静等待救援，不傻乎乎出去送人头。
再说，现在冲出去肯定会正面对上丧尸，单是看到丧尸吃人她就吓得腿软，要真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上去就是爆头……她脸颊抽抽，又想吐了。
更重要的是，她看了一眼身边依旧昏昏沉沉的丁铃，危难关头，她不可能，也绝不会抛弃朋友独自逃命。
因此她举起双手。
大波浪扫视一圈，目前投赞同票的有：麦穗，医生姐姐，卷毛，泡泡袖，锡纸烫。左马尾和右马尾小声讨论了会儿后，还是举了手，其余很多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果然沉默的是大多数。
眼见票数一边倒，黑卫衣咬着牙原地转几圈，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我受不了被一群丧尸围在这，我要去安全的地方，安全的安全的安全的……”
到最后变成神经质的喃喃。
黑耳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终于开口说了句：“她就是被丧尸刺激到了，抱歉抱歉，大家多担待。”
众人陷入沉默，两三分钟后细碎耳语响起。
不少人趴在窗户那儿观察外边情况，麦穗也趴过去，四处张望没找到郑千金的身影，她悄悄松了口气，往好了想，郑千金说不定是跟她一样躲起来了。
咔。
一声轻微地响。
诊室内暗了一个度，医院断电了。
[捂脸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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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啊啊啊啊啊啊啊，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