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美人这脉,按之流利,应指圆滑,乃是喜脉无疑。”
闻言,奉太后之命而来的庞嬷嬷不可置信地抬眼,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可看向张太医时却让人瞧不出丝毫端倪,“确定吗?殷美人这胎有几个月了?”
张太医收起药箱,面不改色道:“将近两月,因此脉相还不是很平稳。”
庞嬷嬷点点头,心下微沉,又照例问了些情况后,将视线移到软榻上端坐着的女子脸上。
女子绾着堕马髻,生得一张莹润的鹅蛋脸,两颊饱满似初春枝头最丰盈的蜜桃,白皙中透着粉嫩的光泽。而那双杏眼在脸颊的衬托下,更显乌黑澄澈。
身姿说不上是妖娆曼妙,不过珠圆玉润,倒也称得上有福之相。
这样的美貌即使在美人如云的后宫内,也是毫不逊色。只可惜先帝并不喜她这般娇憨的长相,入宫后并没有宠幸过她。唯独两三月前一次醉酒,路过殷美人的宫殿时歇息了一晚。
不曾想到,只此一次,殷美人竟能如此好运。
收回腹诽,庞嬷嬷又装模做样地叮嘱了些养胎的细则。
殷玉露压下内心的紧张,唇角漾起个和善的微笑,道:“多谢嬷嬷叮嘱,我记着了。连翘,送张太医和嬷嬷出去吧。”
待三人离去,殷玉露终能收起方才的正襟危坐,浑身似是没骨头般地滑在软榻上,宽大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一段玉白似莲藕般的手臂。
贴身宫女香云谨慎地将门窗都闭好,面容露出几分担忧,“美人,咱们这样不是办法,若东窗事发,咱们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太后定是不相信,才会派自己的贴身嬷嬷过来。倘若日后被太后发现了端倪,可该如何是好呀!”
香云心事重重,兀自凝神叹气。回过脸来却见殷玉露同没事人一眼,正从案几上拈起一块荷花酥,放进嘴里小口小口吃着,两颊也随之微微鼓动。
香云语气焦急,“美人,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有的有的,”殷玉露应声道,她拍拍手,抖掉手指上的碎渣,双手托着腮,“我也很害怕呀,可是再怎么担惊受怕也没有用,还不如珍惜好每一日呢。更何况比起现在就要去殉葬,我眼下的情形已经是好了许多了。”
在三日之前,她本还是没心没肺地在宫中看话本吃美食,无聊了便为自己规划日后守陵的生活。听说皇陵外会有许多高大壮硕的禁卫军看守,她都想好了,自己这么年轻,合该多与男人们多接触,怎能在皇陵虚度美好的年华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前日命她去为先帝陪葬的消息传来后,就如同晴天霹雳,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当夜,她就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许多强壮的侍卫拖着,那些侍卫的胳膊足足比自己的大腿还要粗两倍。她被塞到了冰冷坚硬的棺材里,无论她怎么挣扎,嗓子都喊破了,都没人来救自己。
醒来后,殷玉露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摆脱殉葬的命运。
她左思右想,才终于想出一个好主意,恰巧太医院的张太医和她是老乡,也与她父母熟识,因而愿意帮她这个忙。
虽说三月前先帝过来时醉醺醺的,直接倒头就睡,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可旁人不知道啊,都以为是她受先帝临幸,顺利有了身孕。
只是这假孕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必须将假孕变为真孕!
殷玉露眼珠滴溜滴溜转了几下,跃下软榻,提着裙摆就往书案奔去,握着狼毫笔在纸笺上写着什么。
香云在一旁帮忙抹墨,将纸笺上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捂住口惊讶道:“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要不咱们再仔细想想?”
殷玉露摇摇头,放下笔折起纸笺,语重心长道:“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殿外传来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是连翘回来了。
殷玉露忙招手示意她过来,郑重地将纸条放到她的掌心,神情严肃道:“你去将此物送去侍卫的值房,交到一叫薛淮安的侍卫手里。”
连翘撇撇嘴,有些不情愿,值房离这里足足要将近半个时辰的路程呢。她闷闷地“嗯”了声后,慢吞吞地往外走。
走到殿门时,殷玉露忽地想到了什么,将她叫住,道:“记住要直接交到他手里,若是他问起这是谁写给他的,你就说是你的一个小姐妹,千万不要透露我的身份!”
随后,殷玉露目视着连翘的身影愈走愈远,直至消失在宽阔高大的宫墙之内。
却说连翘这边,一路步伐都行得极慢,身侧时不时有穿行而过的宫女相伴聊天,此地又宽敞,宫女们的交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你知道么?昨日又有宫女想要爬陛下的床,直接就被陛下砍了脑袋呢!”
“呀!这么吓人,早就听说陛下不近女色,没想到竟然厌恶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可是听说,陛下住的养心殿里是一个宫女也看不见,真不知道陛下日后会不会立后纳妃……”
二人渐渐走远,声音也随风消散。
连翘的脸已是苍白如纸,她原本受够了现在的日子,盼望着早日爬上枝头变凤凰,如今却是再不敢抱有那样异想天开的心思了。
她心里想着事,一不留神绣鞋踩到碎石,整个人瞬间摔倒在地,袖中的字条也顺势飘出,风一刮就不见了踪迹。
连翘回到宫殿,已是傍晚时分。天灰蒙蒙的,似乎是要落雨。
殷玉露正坐在食案上用着晚膳,见连翘回来,放下手中的竹箸,急忙起身问道:“如何了?”
连翘垂着脸,叫人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奴婢已经送过去了,只是……没有见到薛侍卫本人,他去当值了,要子时才能回来,奴婢便将信转交给了旁人。”
殷玉露惋惜了一下,可惜并未能看到薛淮安的模样。她虽说是着急找人帮忙,可也是要看看对方的样子的,若是个丑八怪,她也是不情愿的。
选择薛淮安也是因为自幼年就与他相识,他又同殷玉露的亲兄长关系极好,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殷玉露叹口气,让连翘今夜不必在此侍奉了,早些回去休息。
连翘应声退下,迈过门槛时身子顿了顿,欲言又止,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往外去了。
一个时辰后,天际果然落了雨,细雨如织,击打着窗棂,偌大的宫殿都沉浸在这连绵雨声中。
殷玉露坐在铜镜前,由香云为她卸着簪钗。
犹豫再三,香云还是开口道:“美人为何不以自己的名义与那人相见呢?”
殷玉露困倦地眨眨眼,声音也带有几分细哑,“我与薛淮安虽是自幼相识,可我十二岁时就与他分开了,如今已有几年未曾见面了。以前的他老实忠厚,却经不过岁月变迁,不一定还能保持原本的性子,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人心易变,初心难守。殷玉露也是想借此机会试探试探他,若是不成,那便再换他人。
睡前,殷玉露照例检查自己放置在榻下暗格处的宝贝们,又从中取出一块金元宝压在枕头下,躺在枕头上,将明日见到薛淮安后说的话又巩固一遍后。伴着窗外雨声,很快就睡过去了。
翌日傍晚,就是与薛淮安相约的时间,殷玉露将地方定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偏殿。她先前打探过,此处极少有人来往,甚至连侍卫也是一两个时辰才会巡逻一次。
提前一个时辰,殷玉露就精心打扮起来。换上了宫女所穿的青蓝色衣裙,用胭脂在两颊轻轻抹上一层,能衬得肌肤更加白里透红。
又涂好了口脂后,殷玉露准备出发了。
香云不放心,提出想要陪殷玉露一同前去。
殷玉露拒绝得很干脆,“这样更会被人发现异常的,而且我之前又不是没这样做过,不都顺利回来了嘛,香云你就放心吧。”
殷玉露说的是之前偷偷扮作宫女去宫门偷看模样俊秀侍卫的时候,一回生二回熟,她如今已是很有经验了。
又对香云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后,殷玉露自信满满地走出宫殿,没走几步回过头见香云依旧守在门口,眉眼弯弯朝香云挥挥手,继续往那处偏殿而去。
不多时,便走到了偏殿外。此刻夜色降临,寂静荒凉的宫殿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阴森可怖。半敞的殿门内漆黑一片,像是张着深渊巨口的怪物,只待人进入就会立即被吞噬。
殷玉露心跳如擂鼓,先前说不紧张是假的,如今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挑战,双腿竟不自觉地发起颤来。
她捶了几下,腿就仿佛死了一般,一动不能动。
殷玉露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猜想来,薛淮安有没有看到她的信?会不会嫌麻烦不来了?会不会觉得她□□宫闱,要派人把她抓走杀掉?
抬头望着殿门里的昏暗,殷玉露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在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或许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呢,又或许薛淮安就在里面等着自己呢!
这没什么可怕的,先迈右腿,再迈左腿,迈过门槛,再往前走几步……
视线中逐渐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殷玉露揉了揉眼,以确保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静静观望片刻,见那人影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殷玉露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不再犹豫,提着裙摆就朝那人小跑过去。
脸上还洋溢着她练习了许久的,刻意撑起的明媚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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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