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二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同南宫末打个照面。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上鸿熙剑!
虞诺仅一眼,便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司韫之父司鸿熙位列四大高手,能让他拔剑之人少之又少,一届无名之辈,不识此剑也算是人之常情。
司韫握着鸿熙剑的手紧了紧,随后冲南宫末行了一礼,“多谢侠士相助。”
南宫末赶忙制止了他的动作,“你的大礼,我可受不起。”
俞二心中不安,下意识地看向司韫手中的长剑,他咽了咽口水,却还是鼓起了勇气,直指司韫,“我和申屠兄不过是来这茶楼听书,这段时间里申屠兄只和他有过接触,说他无辜,何人能信?!”
拓跋鞍一眼便看出了那人的意图,他自然看不惯那人的作风,朗声道:“你若真是关心申屠闵,又如何会这般苦苦相逼,不顾他的死活?不过是想搏一搏自己的面子罢了。今日之事,本就是无稽之谈,你同申屠闵既然来了茶楼,定是喝了这茶楼中的茶,即便没喝也定然接触了这茶楼中的一应设施。这般一来,怎么不见你寻茶楼的过错,倒偏偏揪着司少侠不放?”
“你!”一句话硬是让俞二无话可说。
倒是茶楼老板听闻此言,赶忙解释道,“少侠可莫要这般说,我这茶楼已开了百年,来往宾客无不称好,断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虞诺眉眼轻抬,她与司韫不过当年匆匆一见,也不知对方可还有印象。
罢了,今日一见,便算是送他一礼。
少女向前走了一步,明明是对俞二说的,可目光却落在司韫的身上,“若想要还司少侠清白也不是没有办法。始发何因,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在下略懂医术,不知俞二前辈,可愿让我一观?”
“如此最好。”南宫末看向俞二的眼中无波无澜,“凡事还得讲究个水落石出,若是让司前辈之子蒙受污名,就是我们后人的过错了。”
司韫冲虞诺拱手一礼,“有劳姑娘了。”
他本就生得温文尔雅,尤其是那双眼眸,眼尾微微上挑,正如春日中的桃花瓣一般泛着红晕。
虞诺与他擦肩而过,她的眉眼微侧,纤长的睫毛,完全盖住了她眼中的神色。
少年的余光似是留意到了什么,转身之际,却只瞧见了少女的背影。
她的身形凹凸有致,一袭白衣宛若仙人临世。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好像见过。尤其是那双眼眸,就好比天人吻过的秋水。
直到一袭红衣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收敛了思绪。
虞诺看着躺在地上的申屠闵,他脸色微微发绀,额间皆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蹲下身,不过一眼便有了答案。
“是附子之毒。”她将自己的袖口别好,随后脱去了对方的鞋履。
“附子中毒直至昏厥,至少要半个时辰。”她将藏在袖口处的银针取出,分别插入涌泉,足三里两穴,“不知司少侠同你们二人接触再到申屠前辈毒发,可有半个时辰?”
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对方的衣衫,将银针插在中脘,气海两穴上。
俞二闻言,眼眸微垂,方才司韫同申屠闵擦肩而过后,不过一瞬,申屠闵便抽搐昏厥了。这样一来,司韫不可能是凶手。
虞诺将银针从申屠闵身上取下,放进衣袖中收好,“我已经施针,帮申屠前辈缓解了中毒的症状,但还需甘草黄芩这几味药材相佐。俞二前辈早些带申屠前辈回客栈休养,才是上策。”
附子之毒算不得疑难杂症,旁的人也可解决,既然这样,她便没有再费心力的必要了。
俞二脸色有些发黑,他很不想承认,可迫于在场的诸位江湖侠士,他只好拱手对虞诺行了一礼,“俞二谢过姑娘了。”
他转身看向司韫,俯身道,“今日是我错怪司少侠了,来日定好好同少侠赔罪!”
司韫正打算抬手将对方扶起,却被南宫末挡了回去,“这是你应得的。”
司韫睫毛微颤,下意识地瞥向了一旁的少女。
他只见拓跋鞍径直走到虞诺身侧,俯身不知在对方耳旁说了些什么。
他看着对方眼角的那颗红痣,心下难言。
拓跋鞍勾唇,俯身轻语,“好戏姑娘看了,之后姑娘是打算品茶还是喝酒?”
虞诺目送着俞二离去,转头看向拓跋鞍,“旻城美酒颇富圣名,可那秋茶我也想一尝。”
拓跋鞍勾唇一笑,“姑娘还真是贪心。”
虞诺闻言挑了挑眉,“我不过只求两样,何来贪心一说?”
“世间的乐子也不过这几样,姑娘美酒好茶皆要,怎么不算贪心?”
他俯身一笑,就在此刻,他倒是想到了一个好去处,“姑娘还真别说,有一个地方定能满足姑娘的心思。”
虞诺回之一笑,正打算同拓跋鞍一齐离去,却被司韫拦了下来。
少年身姿挺拔,一袭白衣,风华绝代,他俯身一礼,“今日之事,多谢姑娘了。”
“举手之劳罢了。”虞诺抬手虚扶,“出门在外公子也需当心。”
司韫嘴角微扬,心下了然。少女同他擦肩之际,他满腔皆是草药味,尤其是那味佩兰最是浓郁。
他回身看着对方的背影不由得红了脸,他抿了抿唇,说不上其中的滋味。
南宫末径直朝司韫走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与家父也算是故交,可否移步与我一叙?”
司韫闻言一愣,“家父已仙逝多年,有劳公子还记得。”
南宫末闻言,轻笑出声,“真是犬子不识亲爹骁勇。司鸿熙一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司韫耳根微红,下意识抿了抿唇。
南宫末见状,顿时来了兴致,他一把拍在他的肩上,打算好好逗弄一番,“当初司前辈曾救过我的命,那时我便打算尊其为父。若论先后,我还得尊你一声兄长。”
司韫闻言脚下一滞,他不过二十有一,如何担得起南宫末一句兄长,若这一切是真的,还真是天大的玩笑。
南宫末见他这副模样,爽朗一笑,“莫要惊愕,司前辈并未受我的礼。”
“竟然还有这段渊源。”司韫暗自松了口气。
南宫末拉着司韫朝楼上走去,“我瞧你武艺超群,不知你师承何处?”
司韫红着脸说道:“家师封池。”
“原是封老前辈,那便见怪不怪了,你日后定是前途无量。”
南宫末的声音在雅间的尽头消散。
故人重逢,也算是圆了今夜十五的团圆之意。
……
虞诺抬头望着日落的地方,那里的云彩将晚霞与月光聚在一处。一缕风过,日辉被月曜替代,苍穹间便只剩下了那一轮圆月静候佳音。
这旻城依水而生,一条江流将其一分为二。河流之上停泊着各色的花船,一座石桥连接了东西两城。
拓跋鞍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禁哀叹,“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她看着屋内的轻纱曼帘,举杯浅抿了一口,“若拓拔公子都开始追忆当年,那这世间怕是再无少年了。”
拓跋鞍又为自己倒了杯酒,“这江湖上最不缺的便是后起之秀,今日是我,来日便是他人,姑娘说是不是?”
“庭中自作桂花酒,我与秋风醉一觞。”虞诺轻晃手中的酒盏,“何须追求是什么酒呢?能与至亲之人相伴,怎么不算是大醉一场?”
拓跋鞍轻笑道:“姑娘这个年纪,怕是还不知自己想要些什么吧。”
“或许吧。”虞诺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公子为何选在此处?”
拓跋鞍看着自己杯中的浊酒,“姑娘又要好茶又要美酒,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百魅楼。可惜,姑娘是女儿身,我即便有法子让姑娘来去自如,也不能不顾女儿家的名声。此处是旻城特有的雅斋,与百魅楼有几分相像,却要更加纯净些。”
“公子还是有心了。”虞诺抬眼与之四目相对,“那么接下来,让我听听公子想给我什么明牌。”
拓跋鞍眉眼轻抬,他的红衣同一旁的红绸混在一处,叫人分不清一二,他的手上把玩着一串相思豆,“若我猜的没错,闻絮公子也是为珲月剑而来吧。”
“家兄的心思,不是我能揣测的。”虞诺指尖微扣,“但是,神家大名我早有耳闻,若能一观珲月也算是不枉此生。”
“那我用珲月剑和姑娘做交易如何?”拓跋鞍唇边带笑,原先的妩媚浪荡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机关算尽。
“珲月剑并不是在你手中,也由不得你来决定。更何况,我并不觉得你会不想要珲月。”虞诺并不觉得这个交易有可实施性。
“我想要的不是珲月,但我知道闻絮公子想要什么。”拓跋鞍轻抚过自己的卷发,“闻絮公子和白玉公子神珲最为交好,若真说这普天之下,最想得到珲月剑的是何人,恐怕便只有闻絮公子了。那是神珲遗物,宿宏羽一定会要。”
不得不说,这拓跋鞍确实很了解宿宏羽,宿宏羽一向重情重义,不然也不会养育虞诺十年。
也是,那是兄长遗物,对于阿羽兄而言,此物比起死回生更为珍贵。
“所以你想要得到什么?”虞诺眼眸微垂,她在心中衡量其中利弊。
拓跋鞍唇角微扬,“我想知道此物出处。娄家是何时从何处得到的此物。”
“娄家不是说了吗?此物是在神家废墟中……”
“姑娘信吗?”
虞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拓跋鞍打断了。对于娄府的说辞,虞诺自然不信,神家落败那夜,大火就如吞天异兽一般,直到苍穹。
她回到神家之时,只见满地废墟,她刨尽所有尘埃,都未曾分清阿兄尸骨。若真有珲月,她怎么可能会将它弃之神家。
虞诺抬眼,同拓跋鞍四目相对。她深知此行不仅是为了兄长的遗物,也是为了自己求一个安心。
左右都是需要调查的事,为何不再借一份力?这样她还能多一分胜算。
“成交。”虞诺为拓跋鞍将酒杯满上,“还望公子竭力一试。”
拓跋鞍眯了眯眼,抬头将酒杯中的桂花酿一饮而尽。
恰逢此时,江面上传来了声声琵琶音。
只是轻浅的几声,曲调都未定便先有了情。
“路姑娘来了!路姑娘来了!”
声声欢呼与远处驶来的游船格格不入。但这曲琵琶却是极好的。
虞诺循声望去,便瞧见了江面上的那轮花船。红色的丝带别再船头,风过之时,它便激起层层涟漪,糊了月影。
拓跋鞍似是注意到了虞诺的视线,询问道,“姑娘喜欢琵琶?”
“算不上。”虞诺朝花船上看去,只见有一女子端坐其中,她一袭红衣,手捧琵琶,琵琶尾上束着一缕正红色的流苏,碧玉红痕,配这柔美激昂之物最是不错,“只是觉得,此曲应景。”
她一眼便瞧见了女子发髻上别着的玉钗,那玉钗与满头金饰格格不入,可却最为衬她。
一曲情动,情深而高昂。原先的闲适之音,被满目忧愁所替,是对情郎不归的无尽思念,还是对月圆时家人无法团聚的哀叹……
她看着水中的月影,思绪定格在了她随阿兄前往天罡教的那一夜。
那日好像也是这样的月圆之夜,可那时她还是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