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高考,一模算是整个高中最重要的考试。两年的学习再加上半年的复习,按理来说已经掌握高中所有知识点。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模便已定胜负。
新中所在的区属教育局高度重视,考前召集各校资深高三教师开会。这一去便是一整天,六班出去刘绮芳还有三个科组长,也就是说只有两个科任老师坐班。
于是学校安排了别班老师上课,不过也就一节。六班学生习惯了资深教师的教学方式,代课老师自然是比不上的,上的便有些心不在焉,绝大部分都在底下偷偷干自己的事。
纪长凌坐在前排丝毫不影响他当着老师的面干自己的事情,桌面上摆着练习册,下面压着教授给的资料。
讲台上是位女老师,很年轻,说话慢条斯理。他大概听了些许,还算细致,但没有讲清更深层的逻辑。
女老师讲完就抱着书离开了课室,步履携风。
接下来几节课基本都是这么过去的,他们原科任老师的课在下午。纪长凌把资料滚完两遍,正好下一节是自习,打算休息十五分钟。
课间他出去装水,傅知伦还在座位埋头苦干,桌上水杯见底,他就顺手抄走。
纪长凌本来打算在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教室里三十来号人在窗户紧闭的空调房下,一吞一吐来来回回就是那点二氧化碳。可惜外面太阳太大,不过半个月,穗城已经正是入夏。
晌午的太阳干燥闷热,走廊瓷砖地板的矩形光块与不锈钢栏杆上反射的光线,明晃晃照进经过学生的双眼,十分刺眼。
比起炎热,纪长凌还是喜欢凉爽,于是装完水他就贴着墙根回了课室。
回去就看到鸠占鹊巢的额傅知伦。
学委不在,他就也当了鸠,平静的看着傅知伦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以为这人也是写题累了,来闲聊几句待会儿中午吃什么。然而傅知伦拿到水杯后闷头喝了一口,拍了拍他的肩就欲离开。
“干嘛?”纪长凌扯住他的衣角,不明所以。
傅知伦回头:“没什么,要上课了。”
纪长凌松开了他,目光一直黏在人身上,注视他在桌前绕了个小圈,从自己左边换到右边。
见人丝毫没有说话的样子,但满脸都是“我有话不知当不当讲”,纪长凌眉间不可察的一撇,视线闪过学委的身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桌面有些狼藉,试卷一张叠一张,紧贴桌面的不知道是多少天前老师让拿出来的地理卷。卷子的左下角,被人用黑笔画了三条括弧,组在一起是笑脸,旁边还有几个火柴人。
作案道具大咧咧的躺在物理卷上,笔尖都没收回去,纪长凌没有在试卷上画画的习惯,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纪长凌问陈旼惠借了张便利贴,抓起那只笔在上面刷刷写着。
他对自己的字是愈发自信了。
便利贴被揉成团,黄色的身影在空中画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在傅知伦手边。
傅知伦写字的手顿住,打开了纸团。
“你刚刚想说什么?”
笔尖起起落落,原本干净的便利贴被数不清的黑点覆盖,他还是没想出来究竟如何落笔。
他知道不管怎么说这傻子心里都会不太舒服,并且这人似乎已经认定他在国外可以上更好的大学,但实际上出国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他爸铁了心要把他送出去,去年他就已经离开了穗城。
他们之间到底谁才是年长的那个?
纪长凌经常给他一种还没成年,偶尔甚至还有点傻兮兮的错觉。
一根筋。
傅知伦默默叹气,既然之前说过以后不提这件事,他作为发起人,就不该打破这层规矩,况且马上要一模了,不能有任何事情影响到他。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重新换了张便利贴写下两行字。
非常完美的理由。
白色纸团按原来的轨迹再次落回纪长凌桌前。
“有一道物理题不是很懂,刚刚似乎琢磨透了,仔细想想还是感觉不太对。”
纪长凌心中宽慰无比,再次把纸团扔回去。
“下课说。”
傅知伦为了不露出破绽,花了二十分钟做了一道浙省原题,最后发现自己会做。
那就装成不太明白的样子就好了。
下课后纪长凌立刻闪现到他身边,三两下读完题后问他哪里不会。
傅知伦说最后求两小球之间的距离不太明白。
他觉着纪长凌如果不去创业,考教编也肯定是一条明路。他读题快,解题快,极有耐心,诸多优点数不过来。
最重要的是他讲题会有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你,根本无法分神。
哪怕会做,他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并且把人说的每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记忆力好放高中绝对是万人求的超级buff,一模的时候物理考了一道类似的题,不过是升级版。傅知伦眼中闪过惊喜,凭借自己超凡的记忆力顺利全解。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考完出来,两人对视后无言笑了笑,都知道对方这次考试稳了。
成绩出来那天,刘绮芳亲自拿着成绩单,在她宝贵的语文课中挪出来八分钟进行褒奖。
成绩单刚投影出来,班里顿时爆发出响破天际的尖叫声。
全年级前十名,有四个都是六班的;前五十名,一共十三个。其余的也都进了前两百,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陈旼惠依旧第一,纪长凌这次和她相差二十分,排在第二。
傅知伦和林陈迅都进了前二十。
“本次考试重本线以上人数共计两百三十人,六百分及以上五十人,清北线两人——”
“……”
“同学们,”刘绮芳的声音遮盖不住的欣慰,“这周可以拥有愉快的双休了。”
“喔——”
周五这天,全校倾巢而出。
看着堵得水泄不通的柏油路,以及新中学子脸上的笑容,头顶是蓝天白云,身边是欢声笑语。纪长凌突然有种高考落幕的错觉。
“车到了。”傅知伦说,
“要不要放松放松啊?”林陈迅拉开前门,手背很贴心的抵在上面,“这可是双休啊家人们,以后估计单休都够呛。”
“可以啊,晚上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陈旼惠朝外面三人晃了晃手机,笑容神秘,“快看群。”
“诶,明天就回来啦?”纪长凌有些意外,“正是时候啊。”
“嘿嘿,”林陈迅不怀好意笑了笑,“刚好我有几张空白的问卷,明天接了她回来让她做,检测一下学习结果。”
车内四人齐齐发出低笑。
远在千里之外的机场贵宾室里悠哉游哉吃着雪糕的林绪瑶背后一凉,打了个哆嗦后,喝了口常温水。
“阿秋——”
服工作人员很贴心的递上一条毛毯。
她用意大利语说了声谢谢,把自己裹紧。
这种莫名其妙要被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下午她就知道了。
林绪瑶家一直有人定期收拾屋子,此刻这位大小姐端坐在自家客厅沙发,身前茶几摆放了六张干净的试卷,再抬头,她的好友们站成一排,抱着膀子,八只眼睛落在她身上,视线火热。
“现在是下午一点四十,“陈旼惠给她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两点整先做英语练一下手感,五点数学。”
纪长凌点头附和:“八点地理,剩下三科明天写。”
傅知伦好心提醒:“不要自己搜答案。”
林陈迅麻溜的跑去搬了四张省凳。
妆都没卸干净的林绪瑶:“……”
四人异口同声:“这都是为了你好。”
林绪瑶该考的试都考完了,现在就差高考。飞机上早就听了大家的喜讯,为了自己,也为了跟上大家的步伐,她毫无怨言。
”我先洗把脸,”林绪瑶说,“还有你们能不能别盯着我做卷子?这样我写不出来。”
陈旼惠欣然点头:“我们就在餐厅那里坐着,允许提前交卷。”
双休就这样在林绪瑶家一闪而过。
她在意大利的时候的确是学了的,四个人把答卷批完,总分勉强摸到了两百名的线。
作为艺考生,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春去夏至,时隔大半年,他们总算是又聚到了一起,像高一高二那样一起吃饭,上下学。
高三的生活其实很枯燥,宿舍、饭堂、教室,三点一线。解题,改题,时间在疾风骤雨的笔尖溜走,悄然不觉。一个月,再接着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校内的紫荆花按颜色开,整个新中被粉色包裹,一派祥和。
二模在粉红海洋中来之匆匆,去也匆匆。
眨眼五月。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粉嫩的花瓣,校道染上闷热的粉,走在路上能听见咯吱声。
这几天学校经常出现一些穿着常服的年轻人,大包小包,携带礼品在校内宣传大学。
纪长凌拒绝过很多学长学姐,那些学校都很好,普遍92,最差也是一本。
没有清北,他提不起兴趣。
直到劳动节,高三提前回校,刘绮芳说好几届前的一位清华的学长要在阶梯室开讲座。
纪长凌下意识朝傅知伦的方向看,对方也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