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凌对这只猫头鹰很是喜爱,两人下午分别时,他依依不舍地放到嘴边“啵”了一口,才将它给了傅知伦。
白天的行程比较赶,他坐上车后顿时感到深深的疲惫。但是很幸福。
照片拍了很多,他借口拍照留念拍了好几次傅知伦,眼睛嘴巴手背影。
这脸这手这身材不多拍真的很可惜啊。
精心挑选了四张图后,纪长凌发了条朋友圈,合照只有一张,是对镜拍。傅知伦只露了半边身体,一点下颌。
他喜欢在朋友圈明里暗里地发两人合照。
像在宣示主权。
纪文德口中的教授是清华数学系的,他的妻子在学校招生办工作,一并到场。夫妻俩看上去与纪文德同岁,一人架一副眼镜。
饭店是他见岑氏母子的那一家,定的包厢不同,今天的更大,旁边的服务员也更多,不过菜式依旧是老几样。
纪长凌在长辈面前说话乖,夫妻俩对他的初印象应当不错。
“我已经看过你的成绩,”教授声音温和,面目慈祥,“中大的确没问题,但还有一年时间,我相信在我的教导下,你一定可以更上一层楼,清北不是问题。”
纪长凌没再像昨晚在车上直接说自己不考清北,只说些感谢话,并表示自己一定努力学习。
“不久后数学科有个竞赛,你可以留下来参加。不过南区也有参赛点,你很熟悉的,在省中,但我还是推荐你留下来。这个比赛含金量很高,金奖是可以保送的。”
纪长凌听懂了他的意思,留下来可以更好地“照顾”他。
他巧妙拒绝了。
教授依旧面目慈祥,点点头:“把重心放在学习上,也是好事,提高英语语文并不难。纪老师,你儿子跟你很像,专一,有目的性。”
纪文德笑笑,两人又开始客套互夸。教授的妻子基本保持沉默,偶尔附和两句。
听聊天内容感觉他们并不熟,但如果给这家包厢按下静音键,乍一看还真像亲友聚会。
纪长凌默默喝汤。
这汤味道也不错,傅知伦肯定会喜欢。
饭后,纪长凌记着他爹的嘱咐,主动加上教授联系方式,连带他的妻子。回程路上,他就收到了教授发来的文档,里面全是密题。
京城作为国家政治中心,拥有顶级的教育资源,在外面花重金才能窥见一隅的题,就这样被纪长凌拿到了。
他开始思考纪文德的背景。
夜娩的身份不简单,他母亲的家里人怎么会允许她嫁给一个普通公务员呢?
“你给你妈扫墓的时候,有没有带雏菊?”纪文德突然说。
“当然。”
纪文德在五月底就嘱咐好纪长凌,看望他母亲的时候要带一束白色雏菊,要新鲜的,上面挂着水珠。
“之后几天还有什么事吗?”纪长凌问,“如果没事的话,什么时候跟我聊聊我妈妈?”
“想问什么,现在问吧。”
纪长凌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外面的路他不熟悉,但已经重复见过好几家店铺。他思考片刻,直入主题。
“我想知道她的背景。”
“你母亲的家族在上个世纪非常有名,可惜00年后,家里生意上出了一些变故,不久法院查封。”
“但这只是她父亲的商业帝国被破碎。母亲那边,也就是你的外婆,她的家族只是受了波及,没有动摇根本,不过也因此慢慢衰退,现在只是做着小生意,早就大不如前。”
“留给你的遗产,有些是你母亲自己的,有些是外婆的,她去世后就都落到了你的头上。”
“我从来没见过外公外婆。”纪长凌声音很轻,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关于他的母亲,他知道的少之又少。
纪文德声音平静,就像是在谈论与他毫不相关的豪门秘闻:“你刚出生的时候见过一面,那是很早之前了,没有印象很正常。”
纪长凌问:“我能不能知道妈妈当年到底得的什么病?”他只知道夜娩是因病去世,但当时纪文德和她早就离婚了,纪长凌再见母亲,记忆中温柔美丽的女人已经变成一张冰冷的照片,在沾满雨珠的石头上。
“……”纪文德慢吞吞说:“子宫癌。”
纪长凌深吸一口气。
“不是因为你。”
眼前起了一层雾,怎么抹都抹不去。这雾有毒,弄得眼睛发痛,发酸,发苦。
纪长凌浑浑噩噩回到酒店,听到熟悉的“你回来了”,他用噙泪的眼看向傅知伦,对方明显吓了一跳,走过来立刻将他抱住。
在车上忍住的泪水,此刻溃堤。
后面他睡着了,梦里又见到了母亲,是在下雪夜。
那天或许是广东最后一次下雪。
雪落地成水。
夜娩冻得雪白的脸,但依旧温暖的唇,在幼年纪长凌脸颊上一触即分,她便匆匆离去。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这五分钟像过去了五年那样长。
身后有人在喊他,小孩跑着,朝身后去,手上的空杯子里有几滴水珠,那是他接的雪。
“纪长凌?”
纪长凌缓缓睁开眼,看到傅知伦担心的面容。这张脸不适合皱眉。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已经十点了。”傅知伦捧着纪长凌的脸。
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
“有什么?”纪长凌声音软绵绵的。
“什么都有,我去买。”傅知伦眨眨眼,松开手。
纪长凌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回酒店之后他就在人怀里哭个不停,也没洗澡,把人扑到床,继续哭。印象里自己好像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煎饼果子?”
这会儿过了早餐时间,楼下倒是还有卖煎饼果子的摊子。
傅知伦很快出门。
纪长凌嗅了嗅身上,还好没臭。他冲完澡,出来正好给傅知伦开门。
他看傅知伦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说了昨晚的事。
本来也没想瞒他。
纪长凌说的时候有些哽咽。
他哭也没用。夜娩不会回来了。
他作为儿子,没能守在病床前,也没在她母亲遭受病痛折磨的时候递上一杯水。
纪长凌需要自己消化,别人说再多也没用。
“你现在好好长大,好好生活,大概就是唯一能报答她的方式了。”傅知伦说。
“嗯。”纪长凌笑笑。
明年带他去看看她吧。纪长凌想。那个时候也毕业了。
三天后便到了返校日,幸好在临安的时候纪长凌疯狂赶了作业,剩下的时间足以他补完全部。
纪长凌刚落地穗城,就收到了柏曦的发来的文档,配文新卷子。省中早就开学了,放得早,开学也早。作为交换,纪长凌把教授给的题拍了照过去。
他还没提醒,柏曦很快来了语音。
“张教授?是那个清华的?这个题你都搞得到,我的天,你可以啊。谢谢了,保持联系啊。对了放心不会外传。”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啊。
只有高三的校园很冷清,天气燥热,快到三伏天了。
可能是高一高二不在的缘故,回校之后学校就没断过空调。饭堂的菜味道也一日不如一日,虽然不用担心每天下课有人抢饭,但纪长凌还是希望高一高二梦早点回来,起码饭堂会对他们上下心,不再做些草莓鸡排类的奇怪食物。
留宿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连周。连上两周课才能回一次家,周六回,周日返。
时间更紧,课程变多,学习量无形之中倍增,让人反应不过来。有时晚修结束,能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做了这么多卷子,又要买笔芯了。
八月中有一场市调研考试,全穗城高中生都要参加,题目范围涵盖所有。
但老师们没有因为这场考试大动干戈,比如逼着他们把全部知识点快速过一遍,而是按着原来的节奏,普普通通过一轮。
这是一场摸底考试。
纪长凌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压力,但做了去年的题才发现总分加起来居然没有六百。他很震惊,非常非常震惊。
柏曦给他的题,他反复刷。教授给他的题,他反复复盘。神经一直紧绷着,不久前的事情早被压至不知哪个角落,他现在全身心都在学习,心无旁骛。
考前一天正好周日,学校没课。
本来他打算下午呆在教室看会漫画,傅知伦问他要不要去打羽毛球。
运动会分泌内啡肽。
纪长凌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答应了。
但是他不会打羽毛球。
按林陈迅的话来讲,他就跟一圆规似的,在两米范围的圈子里打着转儿,不跳也不跑,就举着手把球打回去。
而傅知伦专门往他身上喂球,有时候他甚至连胳膊都不用弯,轻轻一拍就过去了。
林陈迅看不下去,说去买饮料。
打了半小时,又在树荫下,纪长凌全身上下只出了层薄汗。
但他心情好了许多。
“那些题你做完没?”
前几天教授问他短板,他把傅知伦的放在聊天框里,一起发了过去。
教授没多想,给他发来整理思路,并附了一套卷子,说做完再给答案。这种题网上搜不到,依旧是原创。
“差不多,最后十九题数列实在是看不懂,放弃了,还有那道立几,试卷都给我擦烂了,辅助线也没画出来。”
纪长凌失笑:“回去教你。”
接下来的三天考试,纪长凌的心一天比一天死。就连陈旼惠,考完也面色不佳,趴在桌子上发呆。
“那个,朋友们,我想说个事儿。”林绪瑶举起手。
考完试后班里空无一人,五个苦命学生围在一起,撑着脑袋都不说话。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陈旼惠只是抬了抬眼皮。
“我打算走美术生这条路了,下个星期就去集训。”
消息突然,纪长凌有些不可思议:“现在来得及吗?”
“来得及,”林绪瑶忙说,“其实上个学期我也一直有上课,只是没确定……放假那几天跟我爸妈商量了,他们都支持。”
“考什么?”傅知伦问。
“雕塑。”
“我觉得行啊,”林陈迅说,“你之前拿粉笔雕那花瓶我还留着,很好看。”
“难得听你夸我,”林绪瑶挠挠胳膊,“我爸妈找了老师,说有天赋,练练可以的。”
“你这不只是天赋了,天才啊。”纪长凌说。
他这倒不是开玩笑,哄她开心,而是林绪瑶的雕刻技术,真的很好。
二十万字了。
我好厉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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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纪长凌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