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的寿宴,最终在一种看似和谐、内里却暗流涌动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回宫的马车上,黛明月一直很沉默。锦书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旁,不敢多言。她看得出,郡主并非不悦,而是……心绪不宁。
脑海中反复回放的,是那滚烫羹汤袭来时,骤然笼罩下来的带着松木冷香的怀抱,以及手背上那几点刺目的红痕。
“锦书,”黛明月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飘忽,“回宫后,去太医院问问,可有治疗烫伤效果好的玉露膏。”
锦书连忙应下:“是,郡主。”
慈宁宫内,太后尚未歇下,正由宫人伺候着卸去钗环。见黛明月回来,便招手让她近前,仔细端详她的面色:“听闻今日侯府寿宴上出了点意外?可曾吓着?”
消息传得真快。黛明月垂下眼睫,轻声道:“劳皇祖母挂心,只是虚惊一场,明月并未受伤。”
太后拉着她的手坐下,轻轻拍了拍:“没事就好。哀家听人说,是陆家那小子反应快,护住了你?”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黛明月心头微紧,点了点头:“是,多亏了陆表哥。”
太后“嗯”了一声,不再多问,转而说起其他闲话,但那双历经世事的眼中,却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是夜,月华如水,透过雕花窗棂,在寝殿内洒下一地清辉。
黛明月沐浴完毕,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软绸寝衣,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身后,由锦书用细软的棉布一点点绞干。水汽氤氲中,她容颜愈发显得清丽脱俗,带着沐浴后的慵懒与纯净。
“郡主,头发差不多干了,早些歇息吧。”锦书柔声道。
“嗯,你也下去吧,今夜不必在外间守夜了。”黛明月温声吩咐。她素来不喜入睡时有人近身伺候。
锦书应声退下,轻轻合上了殿门。
寝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只余更漏滴答,和窗外偶尔传来的细微虫鸣。黛明月却毫无睡意,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任由微凉的夜风拂面,试图吹散心头那莫名的烦乱。
月光下的宫廷,褪去了白日的喧嚣繁华,显出一种静谧而深沉的轮廓。飞檐斗拱,朱墙碧瓦,都浸在溶溶月色里,如同笼着一层轻纱。
正出神间,窗外庭院角落的阴影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响动,像是碎石子滚落的声音。
黛明月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地警觉起来,手扶窗棂,凝眸望去。
只见那浓重的阴影中,缓缓步出一个人影。玄衣墨发,身姿挺拔,面容在清冷月华的勾勒下,俊美得不似真人,正是陆琢。
他怎么会在这里?!深更半夜,出现在她寝殿的窗外。
黛明月惊得几乎要低呼出声,手下意识地将窗户合拢些许,只留一道缝隙。
“是我。”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阻止了她关窗的动作。
“陆琢……表哥?”黛明月压低了声音,难掩惊愕与一丝慌乱,“你……你怎么会在此处?这可是后宫禁地!”
陆琢站在窗外几步远的地方,并未再靠近。他依旧穿着白日的常服,只是外面罩了一件墨色斗篷,整个人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唯有那双眼睛,在月华下亮得惊人,正定定地、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看着她因惊愕而微张的唇,看着她披散着湿发、只着寝衣的柔弱模样。
“路过。”他给出了一个蹩脚到连他自己恐怕都不会相信的理由,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擅闯禁地的紧张。
黛明月一时语塞。路过?从宫外武安侯府,路过后宫郡主的寝殿窗外?这说辞未免太过荒唐。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一里一外,沉默地对视着。夜风穿过窗隙,带来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松木冷香,丝丝缕缕,霸道地侵入她的领地,与她殿内温暖的馨香交织在一起。
她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失去了规律。此刻的她,衣衫单薄,长发未干,实在不是见客的仪容。可偏偏,站在窗外的是他,是这个白日里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揽入怀中的男子。
“夜深露重,表哥……有何要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还是泄露了一丝微颤。
陆琢的目光在她披散的、犹带湿意的长发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深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他的喉结几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
“白日受惊,可还安好?”他问,声音比方才更低沉了几分,在这静谧的夜里,有种说不出的磁性。
原来是为了这个。黛明月心下稍安,却也更觉古怪。他深夜冒险前来,就只是为了确认她是否安好?
“劳表哥挂心,我无事,并未受惊。”她轻声回道。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却并未从她脸上移开,反而像是带着某种无形的触手,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掠过她因沐浴后而泛着桃花色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微微敞开的寝衣领口处那一小片莹润的肌肤上。
黛明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目光太过直接,带着一种审视的、甚至是……掠夺的意味,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开了所有防护。她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微开的领口,侧过脸去,耳根在月光下透出诱人的粉色。
陆琢的眸光骤然暗沉下去,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半晌,他才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三日后,皇家围猎,你可会去?”
黛明月点了点头,依旧侧着脸:“皇祖母说让我去散散心,应当会去。”
“围场不比宫中,林木深密,地势复杂,野兽虽被圈定,亦不乏凶险。”陆琢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强势,“届时,不要离开侍卫视线,更不要……乱跑。”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跟紧我。”
这话语里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几乎毫不掩饰,比白日在寿宴上更加直白。
黛明月心头猛地一颤,倏然转回头看他。
他却不再多言,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警告,更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的执念。仿佛要将她此刻这柔弱无依、月下初绽般的模样,牢牢刻入心底。
“夜深了,歇息吧。”他低声道,声音喑哑。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墨色的斗篷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身影很快便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若有若无、却仿佛已浸入肌骨的松木冷香,和怔怔站在窗前、心乱如麻的黛明月。
他深夜前来,难道就只是为了确认她是否安好,以及……用这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叮嘱她围猎时跟紧他?
这位表哥,他的行为一次又一次地逾越常理,他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更具侵略性。
他到底……想做什么?
黛明月伸手,轻轻关上了窗户,将那微凉的夜风和被他搅乱的心绪一同隔绝在外。她靠在微凉的窗棂上,抬手抚上自己滚烫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方才那如有实质的目光。
心跳,依旧紊乱不堪,在这寂静的深宫里,清晰可闻。
首发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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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探香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