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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

作者:谢缘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微大师姐疯魔的消息已然传遍凌峰的每一个角落,成为了弟子们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几个年轻的弟子正聚在回廊下歇息,难免又聊起这事儿来。


    “唉,你们说谢师姐这人好好的,怎么成这样了?难道真是因为比武受挫,失心疯了?不至于吧…”一个瓜子脸女弟子捧着腮,语气里是十分真实的困惑和惋惜,“以前虽然算不上是多么热络,但好歹同门一场。这么一个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人怎么突然变成那样…”


    她使劲比划了一下,但是好像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上蹿下跳、寻死觅活的劲头,只得作罢。


    旁边一个高个子男弟子接下话茬:“唉,你们是没看见,谢师姐当时那样就像是完全不会用刀了,躲得那是一个狼狈。她本就沉迷武学,被打成那样心里不好受也说得过去。那苏师弟也真是,明明说好的比武切磋,怎么突然就…”


    另一个略显成稳的弟子连忙打断:“嘘,慎言。戒律堂还在查呢。不过谢师姐也着实可怜,昨儿个,我远远瞧着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廊道里…唉,看着真叫人心里不好受。”


    几人不再言语,毕竟一个曾经关系还算不错的同门,突然变得如此疯魔,总归是一件令人不太好受的事情。


    一道清脆悦耳,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了着略显沉闷的气氛:“几位师兄、师姐,打扰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红色衣装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那少年约莫十**岁,生得极为俊美,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之间自带几分风流笑意。墨发用一根红色发带束起,更衬得脖颈修长,气质不凡。


    “师弟是由渡月前来贵宗交流的弟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请问各位师兄师姐刀宗该如何走?”少年声音朗润,态度也谦和有礼。


    被这样一位貌美又嘴甜的少年称为师兄师姐,几人顿觉春风拂面,那点对于谢薇变化的唏嘘瞬间抛在脑后。


    高个子男弟子连忙热情地给他指明地点,还细心地描述了路径。


    少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最后展颜一笑真诚感谢:“多谢几位指点,解了师弟我的燃眉之急。几位真是热心肠,看来凌峰果然如同外界传闻一般门风醇厚令人心神向往。”


    面对恭维,几人连连摆手说不敢当。少年作揖告辞,这才朝着刀宗的方向走去,黑色的衣角随风轻扬。


    刀宗弟子居角落的小院里。


    谢薇呆坐在木床上,窗外隐约传来关于她“道心破碎”、“不堪一击”的议论,但这些话根本激不起她半点情绪。


    她可以完全肯定这具身体是属于自己的,然而,她莫名其妙顶替了谢微的身份,但周围人对此毫无异议,仿佛她就是原本的谢微。


    这里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荒唐的梦。


    柳莺儿端着刚煎好的药推门进来,眼见谢薇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面上写满了担忧:“师姐,该喝药了。医宗师姐说了,你就是心神损耗太大了,只要好好调理就没事了。”


    谢薇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只感觉自己的命运比这碗药更苦。


    调理?她感觉自己不会再好了。


    “莺儿,”她哑声着嗓子开口,“我有点饿了,你能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吗?”


    话落柳莺儿却面露犹豫,显示是被她这几日的“壮举”吓出了阴影。


    谢薇轻咳一声,虚弱地趴在床上:“难道,莺儿要看我继续绝食吗?”


    “我这就去!”柳莺儿立马跳起来,“那师姐你就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点吃的,顺便找点蜜饯给你甜甜嘴。”


    说完,她就放下药碗,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确认脚步声远去,谢薇伪装的脆弱消散。她翻身下床,目光在房间里迅速搜索,最终锁定了衣柜底下压箱底的绸缎。


    这几天她确实有尝试一些物理跑路方法,但这些尝试都因为一些外界原因没有一次成功过。


    穿越者的思维惯性提醒着她:是不是物理死亡就能逃离这个世界?她既然能莫名其妙的来,那也能莫名其妙的走吧!


    与其留在这里等着那不知何时到来的虐文结局,不如搏一把!


    死马当活马医吧。


    谢薇的将那匹柔软的绸缎抱在怀里,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眼神变得坚定并视死如归起来。


    总之,试一次。


    就这最后一次。


    不成功,便…再想办法苟活着!


    谢薇站起身抱着白绫推开房门,观察四周,确定没有柳莺儿的身影后,鬼鬼祟祟地溜出小院。


    她专门挑了一条荒僻无人的小路,七拐八拐后终于来到了一片僻静的树林深处。


    这里树木高大枝繁叶茂,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这里还真是一个便于进行某种“隐秘活动”的好地方。


    谢薇仔细挑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棵看起来枝干粗壮、高度适合的树。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是它了。


    接下来,谢薇开始了准备工作。她抬手将用力将手中丝绸往横枝上一甩,随后打了一个她自认为非常结实的死结。


    很好,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


    她又搬来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用于踮脚。随后,她小心翼翼的站了上去,把脖子往那冰凉的圈里套去。


    绸缎贴上颈部皮肤时,谢薇被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


    别怕,谢薇。她心里对自己加油鼓气:没准下一秒,你就能在宿舍的床上醒来呢。这只不过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她心一横,眼一闭,脚下用力一蹬。


    窒息感迅猛袭来,被勒住的喉咙呼吸变得困难,眼前开始发黑。周围树林的光景逐渐变得模糊,死亡的阴影笼罩。


    说实话,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一点也不像是电视剧里演得那么唯美、具有破碎感,更没有什么所谓的解脱,只有纯粹的痛苦和生理上的极度不适。


    “嘶啦。”


    就在谢薇意识飘远,大脑因为缺氧一片空白的时候,一声轻微的脆响突兀地在树林中响起。


    紧接着,谢薇只感觉脖子一松,整个人往地底下跌去。


    “哎哟喂!”


    谢薇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上。钻心的疼痛蔓延全身,刚才那股因为缺氧而产生的眩晕感瞬间被剧痛取代。


    那断成两截的丝绸缓缓飘落下来,盖在她脸上。她愤恨地甩开头上的布条,但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疼得她龇牙咧嘴,只得又轻轻地揉着屁股。


    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这应该叫做出师未捷先摔个屁股蹲!还是以这种狼狈的方式,也太丢脸了!


    谢薇调整自己被摔得乱七八糟的姿势,怒气冲冲地盯着那被她寄予厚望却断成两截的绸缎。


    她难道是真的逃不出这个该死的世界,以及那个该死的结局了吗!


    巨大的挫败感包裹住她。


    “哈…”


    一声轻微的笑声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谁?!”


    谢薇浑身一僵,立马冲着声音的来源抬头。


    只见在她挑选的树木旁边,树叶飘动间显出一个人影。


    有人在?她刚才怎么没有看到?


    “师姐这荡秋千的方式还真是新奇又惊险啊。”他拖长调子,“看来我们凌峰除了刀法,在杂耍这一方面也颇有独特之处呢?”


    树叶随风飘动,隐约可见那人穿着一身黑红色调的锦袍,在翠绿的树叶间显得格外扎眼。


    只是,由于角度和光线的原因,谢薇一时间看不清那人的全貌,只能凭借着身形判断是一个少年。


    “你谁啊你?!”


    谢薇气得浑身发抖,也不顾浑身的疼痛,手忙脚乱地站起,但由于姿势别扭动作显得十分狼狈:“躲在树上偷看别人…别人锻炼身体还有理了?”


    想到刚才断裂的绸缎,她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刚刚我的东西肯定是你在暗中搞鬼,给我弄断的吧!”


    那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身姿潇洒地落在谢薇不远处。站稳后他漫不经心地拍了拍锦袍上可能沾到的树叶灰尘。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少年脸上,谢薇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居然还是个生得极其好看的男的。至于为什么称呼他为男的,自然是因为他脸上挂着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笑容,让谢薇格外厌烦。


    “师姐这可就冤枉师弟了。”少年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师弟我只是碰巧在此地小憩,谁知睡得正香,就被师姐这声势浩大的‘锻炼’给惊醒了。至于那丝绸嘛…”


    他目光扫过那地上断成两节的绸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分明是它自身质量不佳,遭架不住师姐的…呃,‘热情’。怎么能够怪到我这无辜的路人头上?”


    谢薇气血上涌:“狗屁!这里分明就只有你和我,不是你搞的鬼还能是谁!”


    少年叹了口气:“唉,莫非师姐是觉得,师弟应该眼睁睁看着师姐您在此香消玉殒,然后见死不救,才算是恪守君子之道?”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倒打一耙暗指谢薇不讲道理。


    谢薇本来就心情极差,物理跑路未遂还摔得那么惨,这下被他这样阴阳怪气更是火冒三丈。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虽然这旧恨也就刚刚结下。


    谢薇冷哼一声,瞪着对方:“要你管啊,这是我独家锻炼方式你懂什么,我就乐意这样锻炼,关你什么事!你坏了我的好事,还敢在这里说风凉话。长得倒是人模狗样,说话怎么这么讨厌。我看你就是属黄瓜的吧—欠拍!”


    少年双手抱胸,非但不恼,反而挑眉笑道,语气更加轻佻:“哦?师弟只不过是说了句眼见为实的实话而已,倒是师姐您这张口闭口的好事。莫非,您这凌峰刀宗的大师姐平时不研究刀法,就喜好钻研这等…粗鄙骇人之事?这要是传了出去,啧啧。”


    “对,我就是粗鄙骇人怎么了!”


    谢薇简直是气笑了,活了十八年,就没遇到过这么令人讨厌的人!


    她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叉着腰骂道:“我再怎么粗鄙骇人,也比你这种躲在暗处偷窥的小人强!坏了别人好事还出口伤人,阴暗爬行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小人?”少年无奈歪头,凑近谢薇,“师姐方才那模样,若是被不明真相的同门瞧见了,恐怕会被人误会咱们凌峰派的门风吧?师弟我也是为了维护宗门声誉呀。”


    “维护声誉?我看你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


    “师姐此言差矣…”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在这寂静的后山树林里吵得不可开交。


    谢薇来自现代,各种网络语言信手拈来,骂人词汇那是相当丰富且不带重样。


    少年看似风流不羁,嘴皮子却非常利索,总能找到刁钻的角度回击,都把谢薇的怒火撩拨得更盛。


    吵着吵着,谢薇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词穷。


    而是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悲伤涌上了心头,冲垮了她所有的愤怒。


    她穿越以来的恐惧、迷茫、孤独无助、对未来的绝望、被人嘲讽的难堪以及刚才自杀未遂的挫败…


    所有的负面情绪再也压制不住,在这一刻爆发。


    她来这里根本不是想跟别人吵架的,她是只是想回家,想摆脱那该死的命运啊!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为什么她要面对这些完全超出她能力范围的破事?


    还要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来的混蛋嘲笑?


    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开始还是小声啜泣,很快就变成了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


    正吵得上头的少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眼泪给弄懵了 。他脸上的戏谑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和无措。


    “喂,师姐你,你别哭啊。”少年本想伸出手拍拍她肩膀,但觉得有些唐突又讪讪缩回去,有些笨拙地上前安慰,“抱歉师姐,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别哭了行不行?是我错了…”


    他越是安慰,谢薇哭得越伤心。


    她现在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想把最近积压在心底的所有委屈和恐惧都通过眼泪发泄出来。


    哭声在寂静的树林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少年看着谢薇哭得通红的脸颊,有些头疼地挠头,他轻声叹息,放软声音哄劝:“对不起师姐,是师弟的错不该言行无状,惹师姐伤心了。师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成不成?”


    谢薇用力推开他试图递过来的锦帕,弯腰捡起地上那断成两截的丝绸,紧紧抱在怀里。


    她抬起眼幽怨地瞪了少年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我讨厌你”、“都是你的错”的强烈控诉。


    接着,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一瘸一拐地朝着来路跑走,单薄的背影在树影照耀下显得格外可怜。


    少年一个人站在原地,尴尬的收回拿着锦帕的手,脸上露出些许类似于懊悔和自我怀疑的情绪。


    “嘶…”他低头咂舌,揉了揉眉心,“好像玩过头了?”


    逃跑的谢薇一路冲回自己的小院反锁上门。心里委屈又愤怒:流年不利,祸不单行。那个可恶的、长得漂亮却嘴巴毒辣的家伙,她记住了,以后见一次他…躲一次!


    绝对,绝对不要再跟这种人有任何瓜葛!


    平复好心情后,谢薇使劲抹了把脸,看着怀里夺命未遂破绸子,心底一阵阵发寒。


    她回忆起刚才的种种,那无限接近死亡的感觉真实得让她颤抖。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这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没有系统的怜悯,也没有神明搭救。


    求死之路,已被证明是绝路。


    这个认知让她彻底清醒。


    那么…


    剩下的,就只有求生一条路了。


    她必须避开陆修冕。


    必须,活下去!


    谢薇紧紧攥着冰冷的绸缎,微红的眼里第一次燃起了决然的火焰。


    眼下求生的第一步,是搞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招来了杀身之祸。


    她强迫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回忆那本只看了开篇和评论区的《请君行》。她所知道信息少得可怜,只知道女主叫谢微,男主陆修冕会杀妻证道,女主好像是个灾星体质,评论区都在骂她憋屈。


    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她对这个世界,对原主的身份、人际关系、过往恩怨,完全处于盲人摸象的状态。


    谢薇有些懊悔,果然在看见跟自己名字差不多的文就该多看,否则当下她就不会如此步履维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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