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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协力(2)

作者:咸水猫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既填饱了肚子,就去现场把活儿干了吧。”天国狱说完,推开审讯室的铁门,正要迈步而出。


    不料迎面撞见先前被赶出去的两名锦衣卫下属。原来这二人一直守在审讯室门口,见天国狱出来,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大人!那小娘子招供……诶?”


    二人眼见如月凛紧随天国狱身后,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一时瞠目结舌。


    “此乃本官爱妻,案发时她恰巧在场,本官便提前问了些细节。”


    “哪门子的爱妻,明明还未成婚……”如月凛低声嘟囔,耳根却悄悄泛起红晕。


    “夫人!”两名锦衣卫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正是陛下赐婚给北镇抚司使的如月家大小姐。锦衣卫对如月家再熟悉不过,传闻上一任北镇抚司使与首富如月星也往来密切,似有金钱交易。二人连忙收刀躬身,恭敬行礼:


    “下官行事莽撞,方才冲撞了嫂夫人,实在对不住。”


    “我!张大!”


    “我!陈二!”


    “愿为嫂夫人效犬马之劳!”


    “唔……”陈张二人姿态夸张,如月凛不由得后退两步。


    “这事全怪你们大人,你们不必道歉。不过说起来,我还不是你们嫂夫人呢……”


    如月凛试图纠正,对方却恍若未闻,一口一个“嫂夫人”热络地寒暄起来。


    “下官早听说抚司使大人得圣上赐婚,今日才得见嫂夫人尊容,果真是温婉动人,与我们大人般配极了。”


    “是啊是啊。”


    般配?


    从哪看出来的?


    如月凛偷眼瞥向身侧沉默的天国狱,见他缄口冷视前方,俨然一块冷硬的石头。即便如此,明察秋毫的如月大小姐还是捕捉到他嘴角一丝细微的抽动。


    就你没资格笑!


    如月凛紫眸一暗,幽怨地瞪向天国狱,不料那人冷冽的视线直直扫来。


    从相遇那刻起,他星屑般的眼眸后究竟藏着什么心思,如月凛始终看不透。那是否也如同星也的笑容一般,只是一层掩盖内心的假面?


    如月凛生来厌恶虚假之物。偏偏此地是雍都,雍容华贵之下,尽是虚伪画皮。


    “本官这位夫人着实贪玩淘气,今日思夫心切,才假冒身份潜入宫中。不论如何,总归有错在先,受这一遭也是应当,方才本官已训斥过了。”


    如月凛心知天国狱是在替自己开脱,却仍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什么思夫心切啊!


    “阿凛此事,你二人须为本官保密,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反之,若教我知道此事泄露出去……”天国狱语气陡然转冷,“你们懂的。”


    好一个强硬的人情。如月凛背后泛起当初被搜身时的寒意,可眼前二人的反应却与她截然不同,简直像……摇尾乞怜的小狗!


    “绝无可能!属下能在抚司使大人手下做事已是荣幸,此乃分内之事。”二人作揖行礼,眼中水光闪动,朝天国狱投来虔诚的目光。


    如此大人情!还是北镇抚司使亲口许诺!


    陈张二人相视偷笑,说是偷笑,如月凛却分明看见他们埋着头龇牙咧嘴。


    不同于天国狱,如月凛一眼便读懂了二人心声:


    抚司使大人如此信任我们,竟将这等秘事托付!


    简直幸福至极。


    眼见两个迷弟仍沉浸在偶像“赏赐”的余韵中,如月凛如受惊炸毛的小猫,被天国狱一把拎出诏狱。


    直至走出诏狱,天国狱始终冷面无言,路过值班看守,无人敢上前询问。那日,几乎所有人都目睹北镇抚司使将一名女子拎出了诏狱。


    初春,碧植叶片上凝结的夜露悄然滑落,坠入春花细蕊,润出氤氲淡雅的芬芳。这本是醉人迷离的气息,此刻却被浓重的血腥味沉沉掩盖。


    “这毒下得可真狠,人都送去了仵作那儿,味儿还这么冲。”如月凛以广袖掩住口鼻,那气味几乎将她熏晕。


    “你可知二皇子死状更为凄惨,口鼻之中钻出毒虫,我命人清理了好一阵。”天国狱侧身说道。


    “额……”如月凛青着脸吐槽,“你们宫里的案子都这么重口吗……”


    “还有更骇人的。”天国狱一本正经地努力回想,“比如被挖心剖肝的……”


    “快住口!你还想不想破案了……”如月凛右眼皮直跳,不再理他,径直走到案发的宴桌旁。


    二皇子所用乃是皇家特供的千兽万鱼纹琉璃盏,通体澄黄剔透,纹路雕刻极尽精美,据传宫中工匠皆是技艺专精、至少有四十年经验的老师傅。


    如月凛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巾,拾起一块酒盏碎片,细细端详,又拾起另一块,反复比对。


    “这酒盏与别的有何不同?”她蹲在地上,头也不抬地问道。


    “贵人所用器皿,无非是些飞鸟鱼兽纹样……”张大不解其意。


    “宫宴用器皆由礼部安排,我已派人查问过,除太子外,各皇子用度一致,并无特别之处。”


    “不过……”天国狱俯身宽肩遮住了天边盈晕的月光,如月凛抬眸撞见他故作冷面的脸,不由得嘴角微弯。


    “有人在宴前打碎了一只杯子。”如月凛话音轻缓,却字字千钧。


    “嗯?”


    “有趣,你看这两块碎琉璃的花纹。”


    她将两片大小不一的碎琉璃拼在一起,尽管断裂轮廓不同,但精雕的流鱼纹路走向竟完全一致。


    “皇家用器为匠人特制,这流鱼纹样出自长乐亲王手绘的《飞鸟流鱼》,想必大人也认得。”如月凛话锋一转,直起身看向天国狱,等待他的确认。


    “的确。”天国狱身为锦衣卫,对贵族官员的种种了如指掌,只是疑惑如月凛从何得知。


    “好奇我怎会知道?”如月凛眯眼得意一笑,上挑的眼角有三分像极了她哥哥。


    “大人请看六皇子所用的这只完好杯盏。”


    “哦?”天国狱饶有兴致地取过另一只杯盏。兽头之上,鱼群与水纹流畅生动,不同于常见的对称纹样,杯面宛如一幅铺展的画卷,流水翻卷,几尾素鱼摆尾跃浪,似欲从杯中腾出。


    “这批宴器珍贵非常,我兄长为讨好陛下,可花了好大一笔银子。”如月凛压低声音对天国狱说道。


    “这些器具虽由礼部监制,但设计草图在我兄长那儿也存了一份。说来也巧,前些时日他曾向我夸赞,此图最精妙之处,在于纹样各处从不重复。”


    “如此说来,这多出的琉璃碎片,必是来自另一只杯盏……”


    “劳烦天国大人取银针来。”如月凛挽起袖口,向天国狱伸出素手。


    天国狱反手自腰间甩出两枚通体锃亮的银针,针身粗如小指,针尖寒光凛冽。


    “这……这是何针?”如月凛接过银针,不禁发问。


    “北镇抚司的断魂针,一针可取性命。”天国狱冷言中透出一丝得意。


    用索命的针试毒……如月凛打了个寒颤。


    “你们锦衣卫大爷们可真奢侈。”她将两支针分别刺入碎片内侧,神情异常专注。


    “还能用,就当附毒了。”天国狱俯身凝视银针变化。


    但愿别扎在我身上……


    如月凛自蹲下收拾碎杯至今,腰后已有些酸胀。她正欲起身,却被天国狱结实的身板压了回去,一时喘不过气。


    额。


    她试图从下方侧身绕过,便将几乎僵住的腰放得更低,一点点向旁挪动。


    就在她终于直起身想要舒展时,天国狱揪住她的衣领,又将她按了下来。


    “变了。”


    满腹牢骚尚未出口,天国狱这句话却更引她注意。


    只见其中一支银针的针头已隐隐发黑。


    “案发前定是有人打碎了琉璃杯,但上面无毒,看来与本案无关。”陈二抢先插嘴。


    “才怪!你个菜头脑袋!”如月凛猛地直起身,一拳砸在陈二的官帽上骂道。


    陈二连忙退到张大身边,小声嘀咕:“咱嫂夫人看着温婉,原来还是个泼辣性子。”


    二人望向他们如冰岩般的北镇抚司使,投来同情的目光。


    “天国大人,今晚曦月节宴的损耗账册在何处?”


    “皇宴账册皆由光禄寺负责。张大,你即刻去光禄寺,确认琉璃酒杯的损耗;陈二,你去仵作处取验尸结果。我要你们半个时辰内将所需人与记录带回。”


    陈张二人脚下一蹬,蹿上宫瓦,转眼消失无踪。


    别看这二人名字简单得有些不靠谱,执行力却毫不含糊,武功更是绝顶高手。


    天国狱下达命令后骤然警觉,那双下垂的眼尾一沉,锐目微眯,扫视四周,最终锁定园中石山。


    如月凛右眼皮突突直跳,不安在心间蔓延。


    天国狱纵身一跃,玄色衣袍在夜空中划出凌厉弧线,腰间银刀出鞘如游龙乍现,寒芒直指石山后那道修长身影。刀锋映月,在对方颈侧投下一线冷光。


    “哦呀。”


    石山后传来一声轻笑,刻意装出的讶异中带着几分戏谑。那人慢条斯理地抬手,指尖轻捏架在颈侧的刀刃。


    “如月星也,”天国狱声音较手中刀锋更冷,“你一介草民擅闯宫禁,该当何罪?”


    闻见兄长之名,如月凛提着裙摆奔至近前,绣鞋踏在石径青苔上险些滑倒。月光下,她终于看清石山后那人——如月星也执扇而立,木槿紫缎衣随风飘动,素唇轻抿笑意,一双桃花眼弯如月牙。


    “大人可真是冤枉在下了。正如您所言,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宫中生事,不像顽劣的家妹……想必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如月星也眼波一转,望向天国狱身后的如月凛。


    如月凛被兄长一语戳破,毕竟长兄如父,纵使她再不喜欢哥哥,此刻也老实低下头。


    “本官现在问的是你。商贾穿锦缎,草民闯宫禁,二罪皆当诛。”天国狱刀未收回,语气咄咄逼人。


    如月星也为难一叹,手中金扇猛震,荡开颈侧绣春刀,扇柄与寒铁相击,发出刺耳铮鸣。


    他展开扇面,扇尾悬着一枚微微晃动的玉符——正是皇帝御赐的特权凭证。


    “天国大人新上任或许不知,陛下御赐驭官符在此。即便在下身为布衣,亦可行使朝臣之权。不仅在下进得来,小妹自然也可入宫闱。顺便一提,如月府也收到了宴帖,在下本欲推辞,想到小凛儿或会喜欢这些灯花,便在帖上添了她的名。”


    这坏狐狸竟如此靠谱?!如月凛心中一惊,竟有些感动。


    “既然还了小妹清白,也该还她自由身了吧?”如月星也将妹妹拉至身后,语带挑衅,“至于宫里的这些烂摊子,还请英明可靠的北镇抚司使大人自行料理。”


    “可是案子……”如月凛一心只想查明真相,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合乎礼法。


    “啊呀!”如月星也不等她说完,已将人往肩上一扛,闪身消失无踪。


    留天国狱独自立于原地。他收回绣春刀,俊丽的脸上此刻才泛起半分波澜。


    还是第一次与他说话……就是此人烧了我的画像吗?


    为何……


    这位曾于北塞破获私库鬼兵大案的锦衣卫,思索良久,仍不明白如月星也这个与自己无冤无仇之人,为何对他有如此大的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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