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君清梦》 第1章 如月星也 鹤令十四年,雍都的桃花格外醉人,春的风如约而至,打落花瓣飘进酒盏之间。 斟酒的碧桃是如月家新提拔上来侍奉府主的贴身婢女。 她原本是被买入府中的下人,分配到厨房当厨娘,但因没什么特长,总被派去做烧柴挑水的苦活。 如今她可不一样了,飞上枝头变凤凰,脱去肮脏的粗布衣,一改灰头土脸的模样,换了体面的行头进入内间服侍主子。 她通身气派,每当在外院来往时高高抬起头,盘起的发髻上坠了三两只小饰子,故意让人看起似的。 此刻她见花瓣飞进盏内,刚想拿银勺取出,却一道温润的声音被叫住。 “无妨。” 此人正是如月家的掌门人,同时也是雍都成富甲一方的巨贾——如月星也。 他目光微沉,额前碎发挡在他的侧脸,让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垂眸望向窗外。 见他身着玲珑宝珠点缀的雪青色锦缎,如星璀璨,缎上蓄着丝丝暗纹,青绿地玉坠子吊在腰封下,懒洋洋倚在镂空的雕花床旁。 碧桃弯下腰恭敬地把酒盘放到榻桌旁,退到一边悄悄打量着这位自家公子。 如月星也未曾抬眼,拿指腹拾起酒杯,薄唇一抿把那片花瓣含进口中,舌尖摩挲过唇角回味着花瓣青涩发苦的植物香气。 “小姐呢?”他饮毕咂了下嘴,才缓缓问道。 “才差人问过,小姐辰时在房里温书,到现在还未曾见小姐出来。” 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婢女开口答道。 “未曾出来,便是在房里吗?”如月星也稍坐起身,这才抬起那如桃花款款含笑的双眸,视线斜落在那个答话的小婢女身上。 “奴婢问过小椿姑娘,她说小姐在房内瞧书瞧的仔细,便没有进屋打扰。” “是奴婢没有考虑周全,望公子责罚!” 小婢女避开他的目光,想都没想便跪下来。 这眼神在外人看来如水般温柔,可在近侍眼里却如火光般灼灼地烧着,光是撞见便惹得心脏怦怦乱跳——一是心动,二是惧怕。 碧桃自然是不知,这位当家自己没见过几次,往日看样子是个儒雅温柔的主子。 这小丫头为何如此惧怕…… 她悄悄在心里打起算盘,思索着。 “小椿……”如月星也摸索起杯沿,好似在思索什么,唇边隐隐泛起一层若有若无的涟漪。 “起来吧,你这个样子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 “谢公子……”小婢女怯生生地应了话,颤巍巍地起了身,她的眼神仍在躲闪。 “我记得你是叫……” 如月星也站起身,托起小婢女的脸庞,强迫她与自己依旧柔和的目光对视。 这下小婢女颤的更厉害,意识飘忽了半晌才在唇边留下两个字: “听雨……” 如月星也满意地点点头,放开了听雨,重新回到榻上,依旧笑盈盈道: “我记得你以往在外面服侍,这是进屋的第一日吧?” “回公子的话,今日进屋服侍的都是新换上来的下人。” 碧桃见听雨没缓过来,抢先一步夺下话头。 “哦?”如月星也笑盈盈地转望向碧桃,仅是一弯他含情的眼,就让她不禁醉倒半分。 碧桃羞红了脸,一个个野心不自主一股脑浮现了出来: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才哪到哪!贴身侍女变小妾,小妾摇身一变做了正妻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我要做就做如月家的少奶奶!!! “你们都是我信得过的姑娘,别让我失望。” 如月星也把屋内每个人都瞧了遍,才开口道: “听雨,我希望不管小姐在哪你都能给我把她寻过来,做得到吗?” “唉,阿凛这小丫头片子被我宠溺坏了,偷跑出去也在情理之中……” 他皱起眉,俊美的容颜落下一丝遗憾,喃喃自语。 “是,公子——” 听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推门出去了,她真的很抗拒同如月星也交流。 “而你……” 如月星也顿了顿,含笑点头看向碧桃。 “去蒸碗桃花羹吧,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的手艺。” 碧桃听罢顿时欣喜若狂,答应下来后,就差人去摘桃花。 公子记着我的桃花羹,也记着! 我!!! 作者留言: 第一章比较短,后面会弄长一点TT 本文雷点在于架空历史与梦文oc名字的不协调性,发布只是为了鼓励自己不咕咕,还请多担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如月星也 第2章 宫阙夜宴 曦月节对燕朝百姓是个重要的节日,每年举办两次:一次春分、一次秋分。 这两日的昼夜等长,对于这个重视万物平衡的国家来说意义非凡。 大燕人深信,世间万物皆有其独特的平衡之道,正如阴阳两极,相互依存、相互制约,唯有达到这种相互持恒的状态,方能成就至善至美。 对于大燕子民而言,曦月节不光是一个庆祝昼夜均等的纪念日,更是人们祈求国家昌盛、家庭和睦、自然和谐的特殊佳节。 曦月节背后持恒不变的观念利于国家统治,因此皇帝尤为重视。 他将曦月节视为维持国家和谐与稳定的重要时刻,在这两天他下令取消宵禁,百姓可上街庆祝,并在皇宫设大宴款待诸臣及其嫡子女。 而今日,就是春分的曦月节。 夜幕降临,雍都街头格外繁华。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通明,鞭炮声与鼓乐锣响声和鸣,热闹非凡。 月如一盏新架起的琉璃攀上夜空,盖着层银纱映着星光闪烁。 通往皇宫的车道上,不时碾过达官显贵的车辙,他们正赶去参加宫里的曦月节晚宴。 此时一匹挺拔的棕鬃大马步伐飒飒,模样格外俊俏,毛发棕红深邃,透着光泽。 南宫大将军格外爱马这件事在雍都无人不知,此般呵护的骏马不用想就知道是大将军府上的,而车里的人正是大将军嫡女——南宫晚。 “阿凛你说你,刚被御赐了婚事就跑出来玩。得亏如月公子性子好,被发现了也只是口头教训两句,要换做我爹爹……” “罚我在祠堂里跪上三天三夜都算开恩了!” 将军府的大小姐南宫晚穿着华服同坐在一旁的少女讲道。 如月凛满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提及哥哥她有些为难,于是转了个话题道。 “晚晚,还是得谢谢你能收留我。为了让我进宫看宫里的花灯,今天还给我腾出时间好一阵打扮,你自己都差点没收拾完,都没能赶上和将军一起出门……” “不过我会做好你的一日丫鬟的,保证贴心负责!让别人打眼一看就知道,我是你南宫大小姐的贴身小丫鬟!” 如月凛尽量让自己放的开些,刻意去做一些大幅度的动作,但显得有点用力过猛。 南宫晚柳眉一蹙,她用衣袖遮掩着笑意,想是憋的不行了。 “你别遮,我都看到你笑了!” “往常的样子便好,你这样倒像是后厨送菜的王二娘……哈哈哈。” “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啊,亏我还好好研究了一番……” “才没有嘲笑你呢,我笑是因为没想到有一天,我们阿凛妹妹居然会给我当小丫鬟服侍。” “真可爱啊。”南宫晚莞尔笑着捏了一把如月凛的脸颊。 “痛痛……” “我还不是为了想去宫宴瞧瞧那个什么……天下第一的花灯,要不然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如月凛揉了揉脸,靠在南宫晚的肩头亲昵蹭了蹭。 不愧是将军的女儿,看上去知书达理但这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我还是羡慕你的,能去宫里玩,这儿什么都好。” “你呀……宫里可不比外面自由,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地方。 “里面规矩可多,我教你的你都记住了:不管发生什么看着就好,不要说话,剩下的由我来解决。” 南宫晚嘱托着,脸上露出忧色。 “规矩是多了些,总比家里好玩。该行礼就行礼,剩下的我一句话不说,就当我是个随行的小马驹,我不会惹事的!”如月凛对她眨眨眼轻笑应道。 “我记得你要嫁的天国家二公子……” 未等南宫晚说完,突然间马车一停,二人的身子不由得向前倾了过去,南宫晚护着如月凛,才让她没栽出帘子。 南宫晚猛地掀起帘子,与此同时,如月凛已垂首做出一副恭顺的姿态。 宫门处三十六盏琉璃灯将夜幕烫出窟窿,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在盘查车驾。 如月凛听见皮靴踏过青砖的声响越来越近。 “小姐,是锦衣卫的上差老爷。” 外面传来车夫慌忙解释的声音,还未等他说完就被一道低沉的如同命令般不可抗拒的请求打断。 “曦月节宫宴不得怠慢,我等锦衣卫奉圣上口谕在宫门检查今日入宴来宾。” “南宫小姐。” 青年的声音像浸了霜。 “按例要验身并查明随行仆从。” 那声音虽年轻却充满磁性,字字牵引人心;字音末尾的气声撩人,似烟草灼烧起弥散的烟一般。 但冷漠不容情的语言,让这道本应温热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世上怎会有如此无情之人…… 如月凛这么想着,她感觉南宫晚的裙裾拂过手背。 “大人连我南宫府的丫鬟都要疑心?” 车外鎏金护甲敲在车辕上发出嚓擦的碰撞声,南宫晚一改往常的和颜悦色,厉声道: “上月贵司从南疆押回的囚犯,可有我父亲的一份功劳呢。" 空气凝滞片刻,绣春刀鞘忽然挑起车帘。如月凛下意识往后仰起头,盯着近在咫尺的刀穗——赤红流苏里缠着银线,正是江南“天工坊”独有的双股编法。 她想起三日前兄长把玩的那把洒金折扇,扇坠流苏与这刀穗如出一辙。 车帘掀起一角,如月凛抬眼便撞见将才说话的那人:准确说来,是对方锐利的眼直直盯着她。 如月凛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恶寒,让她好不自在…… 她想起南宫晚的嘱托,故作淡定地别过脸去,俯身去整理南宫晚下马时皱起的衣摆。 南宫晚把指尖搭在凛的手背上,示意她退后。 如月凛便站在南宫晚身后颔首,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她的本能让自己害怕这个人。 作者留言: 感谢收看第二章~ 到这里还能读下去是我的荣幸[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宫阙夜宴 第3章 婚事 如月凛这一生从没怕过什么人。 如月家世代经商,在江南地区有许多织场,家中美满富足,而她是如月主家唯一的女孩,自幼备受家里呵护。 父母过世得早,年仅二十岁兄长如月星也抛下江南祖业,带着十箱黄金北上雍都,仅用短短两年时间,跃身成为雍都首富。 从钱庄到酒楼,从酒楼到戏院,从戏院到青楼……各处都是他的产业,世人皆尊称他为“如月公子”。 在雍都的老百姓心中,除了皇室之外,最富有的人便是这位声名显赫的“如月公子”,而在如月公子心尖尖上最珍视的人,便是他的亲妹妹——如月凛。 这一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世上,几乎没有人敢对如月凛有丝毫怠慢。除了如月星也那笑里藏着刀、偶尔严厉地训斥外,如月凛没怎么受到过任何责备。 如月凛自幼便聪慧过人,尤其是在棋盘上展现出她过人的天赋。 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如月凛七岁那年,织场一批染布不幸失窃,县衙的官员不作为,查了几日都无法告破。 而她仅在附近环视了一周,便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发现库房房梁上的擦痕,进而推测出窃贼利用麻绳把染布挂到高处通风的窗口旁,让同伙盗走染布。 当晚上工的几个人中恰好有一人的掌心处有擦痕,她凭借这个证据,准确指认出了窃贼。 如月星也的确也注意到妹妹过人的逻辑天赋,本想保她在江南老家安然度过一生,无忧无虑。 如若被卷入雍都这样的权力中心,以妹妹的天赋可能最终会引导她走向一条不可回头的危险道路。 世事无常,去年隆冬的一场大雪,让大燕的皇帝染了半个月的寒症,他榻上留落的一丝白发犹如根尖锐的刺,扎在这守了半辈子江山的中年人心头。 内阁阁老——张延光为国操劳,是朝中股肱之臣,这老家伙的忠心燕帝清楚得很,但内阁与自己的次子长乐走的似乎近了些;太子亲于六部大臣,自诩要攘除奸佞…… 这矛头指的可不仅仅是阁老,更是皇帝自己的钱袋子。 燕帝精明得很:纵使朕老了,朕的威望也要震着这帮小崽子,任何一方都不能让他们赢得彻底,总得亏点什么下次才不会太过分。 至于如何制衡内阁与清党,燕帝还没想清楚。 此时给燕帝捏腿的司礼监的掌印老太监——许文尹,瞧见主子心里有事,毕竟是跟了一辈子的奴才,思索一番后便猜出燕帝内心所想。 许文尹连忙打了自己几巴掌,燕帝不解地问他这是为何,他这才带着懊悔缓缓开口: “奴才真是没用的东西,见陛下好不容易龙体康健,这几日又睡不安稳食不下咽,奴才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能为陛下分忧。” 说完许文尹又一连打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你个老东西别装了,朕那点心思你还不知道?” “老奴不敢揣度圣意……”许文尹一听这话,操着一身老骨头熟练地跑到燕帝面前连连磕头。 “起来吧,你年岁也大了,朕不想苛责你。你要是能为朕分忧,朕就不追究你了。” 燕帝示意让许文尹起身。 “谢陛下。”许文尹起身扫视四下并无宫人,才缓缓附在燕帝耳边。 “吏部侍郎天国空的弟弟——天国狱刚提任北镇抚司,此人忠于君法,从不容情,也是信得过的,相当于是您的耳目喉舌。” “镇抚司大人时年二十有四,这么一想他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您看……” “用朕的人盯住内阁?” “又或者……老奴听说如月公子在江南还有个尚待闺中的妹妹……” 许文尹留了个话头,谄媚地向燕帝点头一笑。 “你是说不仅是派他看住内阁一党,又让他保朕的钱袋子?” 这下子燕帝也乐了,他和许文尹相视一笑,用手指指了指对方:“你这个老家伙,鬼主意可真多,朕的钱袋子可刚给朕呈上来两万匹丝绸,正好朕也御赐他家一桩好婚事。” “老奴都是歪点子,明明陛下才是大智慧。” 于是这道赐婚圣旨在两个坏心眼老头开怀地笑声中被写了下来。 该说不说燕国信奉的守恒之道还是很有道理的: 一道圣旨让消解了燕帝的愁绪,他这下可开了花; 而平日懒洋洋的桃花公子,则黑着面色接过圣旨。 亏我前些时日还特意给那老东西送去了两万匹上好的丝绸,没想到他竟给我回了这么一份“厚礼”。 如月星也平日里那抹习惯性的微笑也僵硬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阿凛,正值豆蔻年华、十七岁的少女,本应拥有无限的可能与自由,如今却要被强行嫁与他人,甚至被卷入这群自私者权力的游戏中…… 皇帝老儿你给我等着,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清楚。 如月星也咬着后槽牙,半天才道出“谢陛下”三个大字。 于是乎本在江南的如月凛被提前接来了雍都。 她对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有诸多好奇,这里有太多她从未见过的事物,但不见得全是美好的…… 在巍峨的宫门之前她显得如此渺小,如同眼前的这个人,从精神上压制着自己。 “搜身。” 面对南宫晚此人也毫不客气,下令叫身边人上前检查。 “放肆——” 南宫晚直着身子,面对锦衣卫呵斥:“我堂堂将军府嫡女也是你们能放肆的?我爹这些年来领兵打仗,获下战功无数,即便是皇上也不会同意你们这般无礼。” “镇抚使大人……南宫小姐就算了吧。”身后一个锦衣卫朝领队的那人提议道。 那人沉默不语,只是瞪了眼说话的锦衣卫,下属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认错。 “属下知错。” “去找两个女官来。”那人态度决然,让属下进了宫门,而后空气仿佛停滞了一般。 过了许久,如月凛这才敢再次抬眼看那人。 他衣衽飘飘,其服玄色为底,上绣金丝四爪飞鱼,鱼身灵动,鱼尾翻卷,鳞上泛着光,身前点缀着繁复的云水纹样。 他的腰很窄,腰间革带也扎得紧,镶嵌金雕,旁侧佩着一把绣春刀,刀柄处泛着寒光。 如月凛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自己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她心里盼望着对方千万不要是这种人: 对于未婚夫,如月星也对自己只字不提,她只知道那人是天国家的二公子,连名字都不清楚。 “大人,女官带来了。” 两位女官很快就被锦衣卫从宫门内带了过来,领头的锦衣卫让女官仔细检查了南宫晚与如月凛的全身,发现并无违禁物品,那人才侧过身。 “放行” 南宫晚还在气头上没有理会,抓着如月凛的衣袖就进了宫门。 凛回眸望向那人。 宫门外是百姓的纷繁,宫门内是贵族的盛宴。 而他站在宫门处,如此挺拔。 曦月节的欢愉不属于他,大臣们也不欢迎他。 兄长说,锦衣卫的那帮人是皇上的狗,咬人的狗。 咬人的狗大家都不喜欢,只有主人喜欢他们,然而他们的主人要他们死,他们也得死。 如月凛此刻竟对他有一丝怜悯,对她所畏惧之人…… 心生怜悯。 作者留言: 字数终于多起来啦~ 这个锦衣卫是谁呢?好难猜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婚事 第4章 青梅 “阿凛……” “阿凛!!!看什么呢?” “诶。” 当如月凛回过神时,南宫晚已经出现在面前。 她的脸贴的很近,清澈透着光的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的影。 “你眼底湿湿的,是不是哭了?” “我?” 如月凛这才发现自己眼眶边蓄着泪。 “你呀,是不是看呆了?” 南宫晚用袖口擦拭掉如月凛的泪珠,打趣着笑道。: “我本以为你不喜这门亲事,不想才见未婚夫就瞪得入了迷。” “谁?” “天国家的二公子呀。” “他是……天国狱??那个北镇抚司使?!!” 如月凛初来乍到自然是从未见过这位天国公子,他是新上任的北镇抚司使,平日里公务繁忙,加上两家家主对这门婚事的强烈抵触,以至于从圣上赐婚到此他们二人未曾见过一面。 “都说这位天国上差做事板正认真,一丝不苟,如今看来所言不假。” 南宫晚轻笑道,轻抬起如月凛的手,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 “但一想到要把我们阿凛交给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呢。” 正说着,南宫晚的指尖突然加重力道,硬僵僵攥住如月凛的手。 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远处紫藤花架下立着道玄色身影。 天国狱正在查验礼部侍郎的请柬,腰间象牙鱼符映着宫灯,在他冷白的面容上投下青影。 “听说他审讯犯人时……” 南宫晚故意压低嗓音,蔻丹染红的指甲划过如月凛腕间的动脉。 “会用银针挑断这个位置的筋络,血能溅三尺高呢。” 如月凛感觉后颈泛起凉意,她回望了一眼天国狱,而那一刻对方好似也在余光中瞥了她一眼。 青年眸中映着宫灯攒动的火光,径直穿过夜色,穿透她的身体,直达如月凛心中最本质最深处的地方。 “好啦,玩笑罢了,你可别当真。传言而已,你知道的他们锦衣卫的风评本就不好。” 南宫晚弹了下如月凛的额头,少女唇角带着笑意。 “大过节的,你可不许再提他了!”如月凛心底还是生出一丝不安,责备道。 “好好,我知道了。你也别担心,谁要是敢欺负我们家阿凛,我第一个不答应。” 南宫晚说完便拉着如月凛离开宫门,循着宫人指引走向宴宫。 宴宫置办于御花园之中,琉璃穹顶将月光滤成青灰色霰雪,落在九十九阶鎏金玉墀上。 如月凛提着裙裾踏过錾刻《璇玑图》的台阶,每步都踩中回文诗里的杀字诀,她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南宫晚的璎珞坠子扫过两侧青铜仙鹤灯,鹤喙里衔着的明珠映着光芒。 从花丛到殿席一阶一阶,如月凛小心翼翼地跟在南宫晚身后。 忽然身后传来琉璃碰撞的叮铃声,身后十二名捧灯宫娥鱼贯而入,这些宫娥身姿曼妙,如同身旁盛开的百花般艳丽动人,灯上吊着的琉璃穗子在风中来回飘荡。 这群人为首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南宫晚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二皇子。 她示意如月凛一同朝旁边站去。 “殿下万安。”南宫晚用指尖拽住如月凛的广袖,如月凛心领神会,同南宫晚低颔行礼,两袭罗裙如并蒂莲般垂落阶前。 二皇子蟒袍翻涌着金浪掠过身侧时,如月凛下意识向上抬眸一瞥: 那袍面间金线绣的螭吻在宫灯下泛着刺眼的光芒,他腰间蹀躞带的错金纹路——让如月凛似乎有些熟悉,总觉在何处见过相似的花纹。 皇家锦缎贵不可攀,而出身于商贾之家的自己又怎会见过…… 二皇子径直走过二人身侧,丝毫没有理会南宫晚。 如月凛凝望那道远去的身影,这人行色匆匆似乎有些急切……方才见他面庞上有些许汗珠,皂靴上的泥渍在宫灯映照下纤毫毕现,于是这般猜测。 如月凛礼过抬起头的瞬间似乎看到二皇子唇边划过一抹笑意…… 是错觉吗? 如月凛的洞察力本就过于常人,她总能被一些小细节吸引到。 在皇宫这种狐狸如云互相暗算之地,每个人都各怀鬼胎,令她在意之事多些似乎也正常。 如月凛这么想着,又望见身侧南宫晚不悦的容颜: 二人进宫本就是想欣赏花灯宫景,可不能再生事端了,至少要让晚晚安心玩好才是。 “好个目中无人的皇亲贵胄。” 南宫晚冷嗤着直起身,将门千金的傲气让她无法忍受如此无礼的对待,但此刻她身处宫中却又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晚晚你看。” 如月凛忽而指着远处九曲回廊的琉璃灯海,站于玉墀高处远眺,眼前之景美不胜收。 “我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走马灯!里面转着那副画儿的像极了儿时我们在江南泛舟游湖时放过的莲花灯,真叫人怀念啊……” “后来你去了雍都也不忘给我写信,说这里多么多么繁华,你在这过得多么多么快活……我就想着,这雍都定是如同仙境一般,今日这么一瞧果真如此。” 南宫晚顺着她玉指望去——远处点点花灯在夜中闪烁,似与星光比明般照亮了一面的天幕。 她回过头只见这万千片光影在挚友眸中流转成星河,方才的阴翳早被揉碎在温软的眼波里。 十年前,南宫将军从边疆得胜归来,皇帝封赏其为戍边大将军。 被寄养在江南老家的南宫晚被接回雍都,住进了将军府这个陌生的大宅,她虽受南宫将军宠爱,但宅中难免出现明争暗斗,有时她也会被牵扯其中。 南宫晚幼年丧母,回府后被过在父亲新续的大夫人名下。 开始还算差强人意,直到前些年大夫人生了儿子,南宫晚备受冷落,幸而南宫将军对亡妻情深至切,自始至终都非常喜爱这个女儿,才让她在府中有了些地位。 大夫人看不惯南宫晚她那不卑不亢的性格,前几日有意无意向南宫将军提及南宫晚的年岁,私底下张罗起她的婚事来。 可她不想成婚,她本就不属于雍容的富贵乡,比起囚于金笼中的夜莺,她更想成为窗外枝头上无拘无束的麻雀——每当想到这里,她就会想起故乡那个温婉聪慧的旧友: 如月凛。 阿凛生来感性,她不想让挂念她的友人为她忧心,多年来的书信里尽写了些欢喜事,愁绪的泪自己咽下便好。 不想她寄托希冀的那只自由的小雀比自己先一步入了笼,旧友的到来让她心安,心头却总生出一份担忧。 “阿凛。”南宫晚轻声唤着挚友。 如月凛望向南宫晚的面庞,对方眸中倒影出自己懵懵的脸。 “明年还一起看花灯,好吗?” 南宫晚几乎央求地向对方问道,说到句末有些呜咽。 面前的少女笑靥如花,轻轻点头应道。 “年年都要——” “毕竟再怎么精雕细琢的花灯,同晚晚这双琉璃般透彻的秋波相比都黯然无色。” 南宫晚一怔,眼前的少女置身于身后灯海之间,光晕流转,如同破晓的光芒撕裂夜空。 果然只有你才是我囚笼中所期盼的光。 作者说:晚晚和阿凛每年曦月节都要一起看花灯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青梅 第5章 毒杀 十二名美艳绝伦的西域舞姬赤足踏入宴厅,鎏金砖面升腾起一阵青烟。 她们的脚裸处系着银铃,铃边点缀着一簇孔雀翎。 每当她们向前走一步,银铃叮当作响,这细密的铃儿声如同轻巧的猫步搔弄撩拨起在场每一位大臣的心尖。 舞姬站在殿中央的舞台上行礼,众臣也面向宴席正中坐于龙纹髹金王座上的圣人起身叩首。 “开宴吧。” 燕帝在座上托着下巴,这老头子已经开始吃桌盘上的葡萄了。 身侧一宫女用纤纤指尖剥开果皮,露出鲜嫩多汁的透明果肉,塞进燕帝口中。 吃完一颗,又一宫女叠好帕子,在他嘴边仔细擦拭。 一听陛下开了席,众大臣回到席间坐好。 南宫晚坐在大将军身后的席位上,而如月凛在身后立着,一动不敢动,如似锋芒在背: 晚晚所言不假,这场面还真是严肃得吓人…… 坐最上的那个老头就是皇帝吗?他倒是真的自在,恐怕在这场宴席当中最悠闲的莫过于他了。 如月凛这么想着,余光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场宴席间最死板最严肃的人——出现了。 天国狱俯身凑近燕帝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许是查验工作的汇报,他说完便站定在燕帝身侧,冰冷的眸子扫过现场的每一个人。 如月凛的眼神躲闪开来,但被盯住的一瞬间还是冷不防打了个冷颤。 此刻宴厅的舞台中央忽而响起胡琴的一道弦音,舞乐开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 如月凛只觉气氛轻快了些,自己紧绷的弦也松了下了。 她偷瞄了眼天国狱,对方仍旧警觉环视宴厅,衣肩上还残留着一片花叶,似乎是刚从外面进来没有打理的缘故。 视线回到舞台上,那领舞的雪肤女子旋身甩出三尺雪纱,她在空中折腰如新月,纱袖扫过众皇族案前。 前不久见过的二皇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住摩挲着指间嵌金纹玉韘。 二皇子旁席是一位温婉如玉的年轻人。 他有着不凡的贵族气质,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庞,好似生了一场大病。 可他又偏偏用绯红的口脂描摹了唇瓣,像一朵红梅傲然绽放于雪中,多生出一份妖冶来。 这个年轻皇子也没怎么理会舞姬,细长的眉眼打量着二皇子,至于目光落在何处,如月凛有些看不清。 贵族席间最捧场的要属一个模样纨绔的皇子,他的目光在舞姬身上流转。 那舞姬也与他眉目传情,舞得越发亲近,腕间九曲金钏随着扬臂的动作簌簌作响,似春雨敲打檐下玉铃一般。 “听闻皇兄前些日子得来些许西域珍宝要献与父王?”年轻皇子压低声向二皇子道。 “不知九弟从何处知晓……” “看来确有此事了?”年轻皇子玩味般笑道。 “这……还望九弟替皇兄保密。” 年轻皇子忽轻咳两声,从袖间掏出一只丝帕,帕子自唇边取下,赫然涔出一块血渍。 “皇兄暂且放心。” “本王这身子本就如此,也不知还有几年活头,父王早早给我封了个王位,无非是让本王死了这条追名逐利的心思。” 二皇子尴尬笑笑,慌忙举起酒盏饮看向纨绔皇子。 那纨绔皇子见舞姬回到舞台中央,作一副不舍之态。 “皇兄可莫要玩火**啊……” 年轻皇子意味深长地朝二皇子留下一句莫名的话来,被侍从搀扶起身。 二皇子攥着酒盏的手有些颤抖。 “六哥,前些日子辛苦你在外奔波,二哥似乎想敬你一杯。” 他走到纨绔皇子身后把一只苍白无血色的手搭在对方肩上,如血的红唇边上咧出一道有些瘆人的笑。 “九弟要走了吗?” “本王身体不适,已向父王请明告了早退。”他蹙起眉头,俊朗的面容透出一丝为难来。 “节后天气易变,皇弟还是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六皇子见年轻皇子点头应下后离了场,拾起桌上的酒盏,朝隔桌的二皇子看去。 “皇兄,请。” “……” 二皇子没听见那二人的对话,被六皇子突如其来的敬酒吓了一怔。 “皇兄?有何不妥吗?” “啊,没有……皇弟请……” 二皇子看着六皇子的酒盏思索一阵,终是咽下一口气向对方举杯。 对不住了。 二人饮毕,二皇子颤抖的手终于是稳了下来,不住侧目窥视着六皇子。 半晌。 六皇子只是打了个哈欠,此外并未有何异样。 二皇子疑惑之际,突而心口一紧,四肢不自主地抽搐起来,同时口中传来一阵酸涩。 随着他倒地的一刹那,宫人们全部慌乱起来,但耳外的声音似乎越发朦胧。 皇兄可莫要玩火**啊…… 年轻皇子的话似乎又萦绕耳畔。 “长乐……你害我……” 二皇子咬紧牙关几乎无声地吐出这句话,但在场宫人忙乱着都未听得。 害人者终是害己。 皇兄这份西域大礼,皇弟就暂且收下了。 年轻皇子此刻已出了宫,他缓步被搀上马车,掀开车帐,车厢中赫然是如月星也那张狐狸般的面孔。 一双桃花眼细细眯起,他打开手中金扇笑道: “可叫在下好等啊……” “长乐亲王殿下。” 作者说:俩坏男人会晤[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毒杀 第6章 诏狱之险 “妥了?” 如月星也惬意地在胸前摇晃扇面,见长乐亲王上了车凑过去问道。 “不急,我们在宫门处等候片刻,如果有锦衣卫封锁城门,那就是妥了。比起这个……” “星也阁下,本王在宫中倒是发现一件趣事。” “哦?殿下应知在下是个好事之人,可否详述一二。” 如月星也给身侧之人殷勤地用扇子扇了两下。 “你啊……”长乐亲王嫌弃地拨开金扇。 “本王身体本就欠佳,你若是给扇出病来,如何处置?” “知错知错,烦请殿下快告诉在下吧。”如月星也眨巴着那双桃花眼,眼中仍旧是笑意盈盈。 “本王在宴中得见一女子,体态甚是婀娜,一颦一笑皆是萦绕在本王心尖儿上。” “哦?莫不是哪位西域舞姬博得殿下青睐了?” “非也,是一燕国女子。那眼眸如同清池映照的一点紫藤萝,秋波荡漾,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尤其是她左眼下的一滴泪痣……” “如月凛???”如月星也眼底笑意尽失,俊美的容颜泛起波澜。 “她怎么会在宫宴上?” “令妹扮作下人跟在她那个青梅好友南宫家大小姐身后,可真是大胆,若要被发现可是欺君之罪,呵呵~” 长乐亲王轻笑两声,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些许颜色。 “家妹顽劣,让殿下见笑了……”如月星也低眉叹气。 “看来今夜在下还需走一趟诏狱,见见那讨人厌的妹夫了。” “说起来这二人还真是般配,离席之前他们二人一直往本王这边瞧着。这婚事依本王所看,倒不是件坏事。” 长乐亲王掀起窗口遮帘,见侍卫从宫门走出向他走来。 “皇帝养的狗奴才不配与阿凛相提并论。”如月星也面带愠色,温和的眼底透出狠戾。 “呵呵~这话是本王不对,本王给星也阁下带个好消息。” 长乐亲王架起帘子,眼见远处几个锦衣卫锁了宫门,侍卫在旁作揖。 “禀殿下,成了。” 如月星也终是恢复了一贯的笑意,折扇一收,向长乐亲王点头。 “在下提前恭喜殿下,醉芳楼已备好酒菜床榻,还望殿下赏光。” “本王这才与父王告假,结果离宫去了醉芳楼,星也阁下可真是想给本王落口舌。” “曦月节宴宫中出了那档子事,锦衣卫在宫里还忙不过来呢,殿下不必担心。” “那……我们吃酒,不管令妹了?” “稍晚些再去吧,让她长点教训。” “呵呵^^” 宫闱之中,仿佛置身于深渊。 现在,如月凛终于深刻地认识到了南宫晚的那番话。 曦月节宫宴上,二皇子饮毒酒而亡,皇帝悲愤不已,下令遣散高官权重,关闭宫门让刑部与锦衣卫并行彻查此事。 南宫晚本想拉着如月凛一同离开,但一只手忽然用力扯住如月凛的手腕。 “呜嗯!” 如月凛腕间传来一阵痛楚,她刚转过头就被天国狱那双冰冷锐利的眸子震慑住了。 “你留下。” 他简短道出三个字,手上的力道并未减缓半分。 “这是我的贴身丫鬟!你凭什么留?”南宫晚没有放开如月凛,不甘示弱地反问道。 “北镇抚司拿人无需理由。” “……” 北镇抚司本就有着皇上给予的特权,南宫晚一时间没了法子,可她没办法丢下如月凛自己出去。 “她可是!!……” “如若您再不回去,将军该着急了。”如月凛打断了南宫晚的话,此刻的她不能暴露身份,这会连累到南宫晚。 “小姐,让奴婢留下吧,北镇抚司使许是想让奴婢做个人证也说不定。” 如月凛拾起南宫晚的手,对她安然一笑。 你且安心。 犹豫许久,南宫晚一步三回头终是满怀担忧地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如月凛松下一口气——剩下的要由我自己面对了。 “大人可以放手了吧。” “……” “在诸位眼皮子底下,还怕奴婢一个弱女子跑了不成?况且奴婢什么也没做,不知大人为何要单单留奴婢一人?” 天国狱还是没有理会她,只是放开了如月凛的手腕,接着向身边属下招手,将如月凛围押。 “送入诏狱。” 如月凛不想自己这么快就要被押送诏狱受审,心下想来兴许身份已然暴露,但细细琢磨天国狱的态度,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怀疑。 被押解一阵子,她被锦衣卫用黑布蒙住了眼,这路有些过于远,她的脚下走得发酸。 “奴婢想知道,大人为何抓我?” “你既说自己是奴婢,想抓你何须理由?”如月凛身边的一个锦衣卫下属说道。 在前领队的天国狱还是一言不发。 身份卑微之人在雍都就是这样被对待的吗…… 如月凛瞬间对身边这些锦衣卫失去了怜悯,又或者说身份卑贱的奴隶才是最应该被怜悯的。 一路无话,如月凛思索许多:从进宫开始的那一刻到惨剧发生……现在看来所有的细节似乎都显得重要起来。 那年轻皇子说了些什么,让二皇子如此紧张,虽说二皇子是在他走后才身亡,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又或者说他知道什么内情? 二皇子在与那模样纨绔的皇子碰杯之后,饮酒身亡,似乎也很有嫌疑。 脑袋好乱…… 如月凛根本不知道宫里错综复杂的关系,一切对她来说都如此陌生,如若在宫外她定能道出真相,解决当前窘境…… 忽然她感受到面前一阵寒意迎面袭来,惊得她脊背乍凉,一时间心脏也不自主地砰砰撞着胸口。 如月凛的足尖能感受到自己踏上了一块冰冷的石板,身后狱门被关上发出震耳的轰响。 顷刻 ,蒙眼的黑布被扯下,面前燃起一支火把,突如其来的光芒同银针般刺痛了如月凛的眼眸。 她被身后的锦衣卫推下石阶,每下一层便燃起一支火把。 如月凛不由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一只老鼠,终不见天日的老鼠。 不知踩了多少阶,下到多少层,她终于是见到了那传说中噬人骨肉的诏狱。 幽幽石壁,冷冽寒铁,身侧牢房内传来虚弱嘶哑的悲鸣声。 如月凛从没见过这般惨无人道的景象。 她不敢直视牢狱内那些被酷刑折磨到形如枯槁的“人”,见锦衣卫来了忙扑上前求饶喊冤,从牢房伸出深灰色的手臂崩出青筋,模样十分骇人。 也有少数囚犯匍匐在干草堆上,没有发出任何呜咽,只是静静躺在那儿,如同一潭死水。 这就是诏狱吗…… 如月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她在天国狱身上所感知到的一样。 假冒身份入宫是欺君死罪,还会拖累到晚晚,概不供述辩解自己与案件无关只怕会落得与旁侧囚犯同样的下场。 天国家本身也不看好这场婚事,兴许天国狱巴不得查穿我的身份打入大牢,自己也能从这场恼人的赐婚中解脱。 我绝不能招认自己的身份,眼前这局面似乎可以用另一个方法化解…… 如月凛正想着,身前的天国狱止住了步伐,她一抬头眼前正是诏狱的刑讯室 ——看来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作者说:阿凛挺住!!哥哥吃个席再去救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诏狱之险 第7章 协力 “姓名。” “春芍。” “身份。” “南宫府下人。” 天国狱坐在审椅上,睨着跪伏在地的如月凛,居高临下。 玄墨色地砖如冰面一般坚硬寒冷,冻得如月凛差点感知不到自己的膝盖。 “你们两个去烧盆火碳,切记要烧透。” 天国狱从身侧抽出一只烙铁,指尖细细划过铁质的烙杆,好似在观摩一把利剑。 如月凛见状心脏狂跳不止,侧额微微发烫:诏狱之中的酷刑这便要开始了吗…… “是。” 审讯室内值守的两个锦衣卫离开时关上了铁门。 此刻,这间由石铁所堆砌的屋子只留下如月凛和天国狱二人,其余被沉默和寒冷侵满。 “你不是春芍。”天国狱率先开了口。 “大人怎出此言?奴婢不是春芍还能是谁?” 如月凛虽心中满是惧怕,她还是尽量让自己说出口的话不这么颤抖。 “你是如月凛,江南如月家的嫡女,雍都富贾如月星也的胞妹。” “也是……本官的未婚妻。” 如月凛心上一惊,他是如何知晓? 但转念一想此人行事古板,现如今被他识破身份,恐怕不日便会上奏皇帝,昭告我与南宫晚的欺君之罪。 “大人空口无凭,奴婢与那如月小姐从未见过一面……” 不等如月凛说完,天国狱起身打断她。 “是吗?那在御花园中你与南宫晚之间种种言行可不似简单的主仆关系哦。” 这他都清楚? 早知皇宫乃至雍都各处遍布锦衣卫的眼线,但如月凛没想到竟如此夸张。 天国狱眼底透出一丝得意,但转瞬即逝。 “据本官所知,南宫晚儿时从江南被接回雍都,府内可少不了什么明争暗斗,直至今日她也没有什么交心挚友。” “而正巧今年年初,她儿时的青梅好友,也就是你——如月凛,你的到来让她欣喜万分,即使是乘着风险把你带入宫中也不奇怪。” “况且……” 天国狱说着便绕到如月凛身后,俯身挽过她耳边一缕华亮的青丝,在她耳边语道: “宴罢瑶池阿母家,嫩琼飞上紫云车。玉簪堕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 “你发稍上有江南山茶花的皂香味儿。” 气息传到耳边,一抹红霞在如月凛脸上晕开,她似乎也嗅到自己满头的山茶花气。 他是狗吗?鼻子这么灵?! 现在证据确凿,如月凛瘫坐在地上,这是她第一次被别人指证。 但即使如此也不能让他这家伙伤害南宫晚。 “是民女不知皇宫威严,欺瞒君上目无王法,这些民女都知错了,此事与南宫晚毫无干系,与将军府也毫无干系,还望大人明察。” “……” 片刻沉默过后,便是一阵憋笑。 “噗哈哈哈哈……” 天国狱忽露出一副截然不同的气质,他那张本应严肃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到底该说你是笨蛋还是义士呢,还以为我的未婚娘子有多聪慧,没想到只是个脑袋坏掉的贪玩富家女。” “什么?!”一向恬静的如月凛被他这话呛得跳了起来。 “你在戏弄我!!” 天国狱一只手摸着下巴,略带玩味地笑道:“怎么,你欺君难不成是假?” “啧……我说你们北镇抚司放着皇子毒杀案不管,反倒来抓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来审,原来是想用欺君之罪胁迫我帮你们查案子。” 如月凛被气笑了,好个令百官闻风丧胆的诏狱,绕这么一大圈子竟是为了此事。 “哦?看来你没我想象中愚蠢。” 如月凛真的想给对方一拳,同时也有些疑惑:眼前他这幅欠揍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方才在宫里就像个规矩死板的面瘫男…… 还未将心中疑问抛出,刚才去烧炭的两名锦衣卫推门而入。 “大人,碳已烧好。” “嗯,出去吧。” 如月凛再看天国狱他已然换上之前的冷淡态度。 “属下帮您把犯人绑上刑架吧?” “不必。” “大人累了吧,属下去备茶?” “不用。” “大人……” “出去。” 天国狱的答复如此冷淡,终于是浇灭了两个锦衣卫下属的热情,把二人轰出门外。 “真会演……不过你那两个下属还真是可怜,明明看起来这么崇拜你。”如月凛冲正在锁门的天国狱说着风凉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帮锦衣卫高傲跋扈惯了,朝中官员无不忌惮北镇抚司,我这才走马上任,总不能把这印象破坏了。” “所以你在外就装出那副严肃无趣的样子?” “那叫工作状态。” “额……” 如月凛想到自己曾在宫门口同情过他,甚至情深至切落了泪,感情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这人可真讨厌。 如月凛在心底暗暗记了仇,抬头一看天国狱从暗处一个小柜子里掏出来了几块红薯放在劈啪作响的火炭上。 “这炭烧得还挺透,不愧是北镇抚司的办事效率。” “你让他们烧炭就是为了烤红薯!那你拿烙铁干什么呢,单纯为了吓唬我?”如月凛面部不住抽搐起来。 “莫要多想,单纯是……”天国狱拔下烙印,用烙杆拨弄着火炭。 “让炭燃烧的更充分。” 在一个密闭的小屋子里烧炭? 吃不死你…… 如月凛没好气地在心里吐槽。 “不必担心,房上有气道,还是我特地设计的。” 天国狱似乎是读出了如月凛的心声,补充道。 “我不明白你为何需要我的帮助,虽说我在家乡有些名气,但在你们北镇抚司看来我只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的女子罢了。” “说实话,在我上任之前北镇抚司审案无非靠酷刑审讯来逼人招供,靠此法得出的供词只会是执刑者想要听到的,而非真相。” “你在乎真相,可那朝堂上的百官从不在乎,他们只计较自己的利害。” “君以民为本,民以君为纲。如若朝廷是非不分,那给民间百姓主持公道的县衙更要颠倒黑白,我既然已有这个权利,那我更应该还世人一个真相。” “真是白日做梦……” “要刷蜜吗?” “多刷点,我喜好甜口。” “我记下了。” “不是!你怎么还把我的那份烤了!” “那你要不要?” “要……” “那不就得了。” 原来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天国狱烤着红薯唇角不经意地露出一抹笑。 红薯烤好后,如月凛剥下干脆熏香的蜜薯皮,向金黄的蜜肉里吹了吹,她的指尖被蜜薯烫得微微发红: “你既能推测出我的身份,看来你这北镇抚司使也并非虚名。” “说来惭愧,我收到赐婚圣旨后陛下还赠了我一副你的画像。如若不是这幅画像,单凭我之前说的那些也站不住脚。” “所以你见我第一面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这是自然。” “记得圣上叫人给如月府送了我的画像。怎么,你不是通过那副画认出的我吗?” 如月凛当初瞧我瞧得如此入迷,想必是见到那画中的俊俏男子出现在眼前后更加青睐,可惜这姑娘脑子不太好啊,竟想不到我也有她的画像。 如月凛努力回忆着自己刚到雍都后不久,宫里的确派公公送了什么东西,但再后来…… “原来兄长烧的是画像!我说那日院子里味道这么大,那团黑乎乎的碳就是你啊……” “被……被烧了?!”天国狱脸色一黑,僵硬地想把方才脑中所想一并打包扔掉。 如月凛见天国狱的窘状有种从未体会到的暗爽,她咬了一大口蜜薯,虽然有些烫嘴,但这口甜腻早在心头散开。 这是她吃过最香的红薯 ——在这诏狱之中。 作者说:写得我都想吃烤红薯了……好馋好馋[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协力 第8章 协力(2) “既填饱了肚子,就去现场把活儿干了吧。”天国狱说完,推开审讯室的铁门,正要迈步而出。 不料迎面撞见先前被赶出去的两名锦衣卫下属。原来这二人一直守在审讯室门口,见天国狱出来,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大人!那小娘子招供……诶?” 二人眼见如月凛紧随天国狱身后,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一时瞠目结舌。 “此乃本官爱妻,案发时她恰巧在场,本官便提前问了些细节。” “哪门子的爱妻,明明还未成婚……”如月凛低声嘟囔,耳根却悄悄泛起红晕。 “夫人!”两名锦衣卫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正是陛下赐婚给北镇抚司使的如月家大小姐。锦衣卫对如月家再熟悉不过,传闻上一任北镇抚司使与首富如月星也往来密切,似有金钱交易。二人连忙收刀躬身,恭敬行礼: “下官行事莽撞,方才冲撞了嫂夫人,实在对不住。” “我!张大!” “我!陈二!” “愿为嫂夫人效犬马之劳!” “唔……”陈张二人姿态夸张,如月凛不由得后退两步。 “这事全怪你们大人,你们不必道歉。不过说起来,我还不是你们嫂夫人呢……” 如月凛试图纠正,对方却恍若未闻,一口一个“嫂夫人”热络地寒暄起来。 “下官早听说抚司使大人得圣上赐婚,今日才得见嫂夫人尊容,果真是温婉动人,与我们大人般配极了。” “是啊是啊。” 般配? 从哪看出来的? 如月凛偷眼瞥向身侧沉默的天国狱,见他缄口冷视前方,俨然一块冷硬的石头。即便如此,明察秋毫的如月大小姐还是捕捉到他嘴角一丝细微的抽动。 就你没资格笑! 如月凛紫眸一暗,幽怨地瞪向天国狱,不料那人冷冽的视线直直扫来。 从相遇那刻起,他星屑般的眼眸后究竟藏着什么心思,如月凛始终看不透。那是否也如同星也的笑容一般,只是一层掩盖内心的假面? 如月凛生来厌恶虚假之物。偏偏此地是雍都,雍容华贵之下,尽是虚伪画皮。 “本官这位夫人着实贪玩淘气,今日思夫心切,才假冒身份潜入宫中。不论如何,总归有错在先,受这一遭也是应当,方才本官已训斥过了。” 如月凛心知天国狱是在替自己开脱,却仍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什么思夫心切啊! “阿凛此事,你二人须为本官保密,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反之,若教我知道此事泄露出去……”天国狱语气陡然转冷,“你们懂的。” 好一个强硬的人情。如月凛背后泛起当初被搜身时的寒意,可眼前二人的反应却与她截然不同,简直像……摇尾乞怜的小狗! “绝无可能!属下能在抚司使大人手下做事已是荣幸,此乃分内之事。”二人作揖行礼,眼中水光闪动,朝天国狱投来虔诚的目光。 如此大人情!还是北镇抚司使亲口许诺! 陈张二人相视偷笑,说是偷笑,如月凛却分明看见他们埋着头龇牙咧嘴。 不同于天国狱,如月凛一眼便读懂了二人心声: 抚司使大人如此信任我们,竟将这等秘事托付! 简直幸福至极。 眼见两个迷弟仍沉浸在偶像“赏赐”的余韵中,如月凛如受惊炸毛的小猫,被天国狱一把拎出诏狱。 直至走出诏狱,天国狱始终冷面无言,路过值班看守,无人敢上前询问。那日,几乎所有人都目睹北镇抚司使将一名女子拎出了诏狱。 初春,碧植叶片上凝结的夜露悄然滑落,坠入春花细蕊,润出氤氲淡雅的芬芳。这本是醉人迷离的气息,此刻却被浓重的血腥味沉沉掩盖。 “这毒下得可真狠,人都送去了仵作那儿,味儿还这么冲。”如月凛以广袖掩住口鼻,那气味几乎将她熏晕。 “你可知二皇子死状更为凄惨,口鼻之中钻出毒虫,我命人清理了好一阵。”天国狱侧身说道。 “额……”如月凛青着脸吐槽,“你们宫里的案子都这么重口吗……” “还有更骇人的。”天国狱一本正经地努力回想,“比如被挖心剖肝的……” “快住口!你还想不想破案了……”如月凛右眼皮直跳,不再理他,径直走到案发的宴桌旁。 二皇子所用乃是皇家特供的千兽万鱼纹琉璃盏,通体澄黄剔透,纹路雕刻极尽精美,据传宫中工匠皆是技艺专精、至少有四十年经验的老师傅。 如月凛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巾,拾起一块酒盏碎片,细细端详,又拾起另一块,反复比对。 “这酒盏与别的有何不同?”她蹲在地上,头也不抬地问道。 “贵人所用器皿,无非是些飞鸟鱼兽纹样……”张大不解其意。 “宫宴用器皆由礼部安排,我已派人查问过,除太子外,各皇子用度一致,并无特别之处。” “不过……”天国狱俯身宽肩遮住了天边盈晕的月光,如月凛抬眸撞见他故作冷面的脸,不由得嘴角微弯。 “有人在宴前打碎了一只杯子。”如月凛话音轻缓,却字字千钧。 “嗯?” “有趣,你看这两块碎琉璃的花纹。” 她将两片大小不一的碎琉璃拼在一起,尽管断裂轮廓不同,但精雕的流鱼纹路走向竟完全一致。 “皇家用器为匠人特制,这流鱼纹样出自长乐亲王手绘的《飞鸟流鱼》,想必大人也认得。”如月凛话锋一转,直起身看向天国狱,等待他的确认。 “的确。”天国狱身为锦衣卫,对贵族官员的种种了如指掌,只是疑惑如月凛从何得知。 “好奇我怎会知道?”如月凛眯眼得意一笑,上挑的眼角有三分像极了她哥哥。 “大人请看六皇子所用的这只完好杯盏。” “哦?”天国狱饶有兴致地取过另一只杯盏。兽头之上,鱼群与水纹流畅生动,不同于常见的对称纹样,杯面宛如一幅铺展的画卷,流水翻卷,几尾素鱼摆尾跃浪,似欲从杯中腾出。 “这批宴器珍贵非常,我兄长为讨好陛下,可花了好大一笔银子。”如月凛压低声音对天国狱说道。 “这些器具虽由礼部监制,但设计草图在我兄长那儿也存了一份。说来也巧,前些时日他曾向我夸赞,此图最精妙之处,在于纹样各处从不重复。” “如此说来,这多出的琉璃碎片,必是来自另一只杯盏……” “劳烦天国大人取银针来。”如月凛挽起袖口,向天国狱伸出素手。 天国狱反手自腰间甩出两枚通体锃亮的银针,针身粗如小指,针尖寒光凛冽。 “这……这是何针?”如月凛接过银针,不禁发问。 “北镇抚司的断魂针,一针可取性命。”天国狱冷言中透出一丝得意。 用索命的针试毒……如月凛打了个寒颤。 “你们锦衣卫大爷们可真奢侈。”她将两支针分别刺入碎片内侧,神情异常专注。 “还能用,就当附毒了。”天国狱俯身凝视银针变化。 但愿别扎在我身上…… 如月凛自蹲下收拾碎杯至今,腰后已有些酸胀。她正欲起身,却被天国狱结实的身板压了回去,一时喘不过气。 额。 她试图从下方侧身绕过,便将几乎僵住的腰放得更低,一点点向旁挪动。 就在她终于直起身想要舒展时,天国狱揪住她的衣领,又将她按了下来。 “变了。” 满腹牢骚尚未出口,天国狱这句话却更引她注意。 只见其中一支银针的针头已隐隐发黑。 “案发前定是有人打碎了琉璃杯,但上面无毒,看来与本案无关。”陈二抢先插嘴。 “才怪!你个菜头脑袋!”如月凛猛地直起身,一拳砸在陈二的官帽上骂道。 陈二连忙退到张大身边,小声嘀咕:“咱嫂夫人看着温婉,原来还是个泼辣性子。” 二人望向他们如冰岩般的北镇抚司使,投来同情的目光。 “天国大人,今晚曦月节宴的损耗账册在何处?” “皇宴账册皆由光禄寺负责。张大,你即刻去光禄寺,确认琉璃酒杯的损耗;陈二,你去仵作处取验尸结果。我要你们半个时辰内将所需人与记录带回。” 陈张二人脚下一蹬,蹿上宫瓦,转眼消失无踪。 别看这二人名字简单得有些不靠谱,执行力却毫不含糊,武功更是绝顶高手。 天国狱下达命令后骤然警觉,那双下垂的眼尾一沉,锐目微眯,扫视四周,最终锁定园中石山。 如月凛右眼皮突突直跳,不安在心间蔓延。 天国狱纵身一跃,玄色衣袍在夜空中划出凌厉弧线,腰间银刀出鞘如游龙乍现,寒芒直指石山后那道修长身影。刀锋映月,在对方颈侧投下一线冷光。 “哦呀。” 石山后传来一声轻笑,刻意装出的讶异中带着几分戏谑。那人慢条斯理地抬手,指尖轻捏架在颈侧的刀刃。 “如月星也,”天国狱声音较手中刀锋更冷,“你一介草民擅闯宫禁,该当何罪?” 闻见兄长之名,如月凛提着裙摆奔至近前,绣鞋踏在石径青苔上险些滑倒。月光下,她终于看清石山后那人——如月星也执扇而立,木槿紫缎衣随风飘动,素唇轻抿笑意,一双桃花眼弯如月牙。 “大人可真是冤枉在下了。正如您所言,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宫中生事,不像顽劣的家妹……想必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如月星也眼波一转,望向天国狱身后的如月凛。 如月凛被兄长一语戳破,毕竟长兄如父,纵使她再不喜欢哥哥,此刻也老实低下头。 “本官现在问的是你。商贾穿锦缎,草民闯宫禁,二罪皆当诛。”天国狱刀未收回,语气咄咄逼人。 如月星也为难一叹,手中金扇猛震,荡开颈侧绣春刀,扇柄与寒铁相击,发出刺耳铮鸣。 他展开扇面,扇尾悬着一枚微微晃动的玉符——正是皇帝御赐的特权凭证。 “天国大人新上任或许不知,陛下御赐驭官符在此。即便在下身为布衣,亦可行使朝臣之权。不仅在下进得来,小妹自然也可入宫闱。顺便一提,如月府也收到了宴帖,在下本欲推辞,想到小凛儿或会喜欢这些灯花,便在帖上添了她的名。” 这坏狐狸竟如此靠谱?!如月凛心中一惊,竟有些感动。 “既然还了小妹清白,也该还她自由身了吧?”如月星也将妹妹拉至身后,语带挑衅,“至于宫里的这些烂摊子,还请英明可靠的北镇抚司使大人自行料理。” “可是案子……”如月凛一心只想查明真相,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合乎礼法。 “啊呀!”如月星也不等她说完,已将人往肩上一扛,闪身消失无踪。 留天国狱独自立于原地。他收回绣春刀,俊丽的脸上此刻才泛起半分波澜。 还是第一次与他说话……就是此人烧了我的画像吗? 为何…… 这位曾于北塞破获私库鬼兵大案的锦衣卫,思索良久,仍不明白如月星也这个与自己无冤无仇之人,为何对他有如此大的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