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凛这一生从没怕过什么人。
如月家世代经商,在江南地区有许多织场,家中美满富足,而她是如月主家唯一的女孩,自幼备受家里呵护。
父母过世得早,年仅二十岁兄长如月星也抛下江南祖业,带着十箱黄金北上雍都,仅用短短两年时间,跃身成为雍都首富。
从钱庄到酒楼,从酒楼到戏院,从戏院到青楼……各处都是他的产业,世人皆尊称他为“如月公子”。
在雍都的老百姓心中,除了皇室之外,最富有的人便是这位声名显赫的“如月公子”,而在如月公子心尖尖上最珍视的人,便是他的亲妹妹——如月凛。
这一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世上,几乎没有人敢对如月凛有丝毫怠慢。除了如月星也那笑里藏着刀、偶尔严厉地训斥外,如月凛没怎么受到过任何责备。
如月凛自幼便聪慧过人,尤其是在棋盘上展现出她过人的天赋。
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如月凛七岁那年,织场一批染布不幸失窃,县衙的官员不作为,查了几日都无法告破。
而她仅在附近环视了一周,便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发现库房房梁上的擦痕,进而推测出窃贼利用麻绳把染布挂到高处通风的窗口旁,让同伙盗走染布。
当晚上工的几个人中恰好有一人的掌心处有擦痕,她凭借这个证据,准确指认出了窃贼。
如月星也的确也注意到妹妹过人的逻辑天赋,本想保她在江南老家安然度过一生,无忧无虑。
如若被卷入雍都这样的权力中心,以妹妹的天赋可能最终会引导她走向一条不可回头的危险道路。
世事无常,去年隆冬的一场大雪,让大燕的皇帝染了半个月的寒症,他榻上留落的一丝白发犹如根尖锐的刺,扎在这守了半辈子江山的中年人心头。
内阁阁老——张延光为国操劳,是朝中股肱之臣,这老家伙的忠心燕帝清楚得很,但内阁与自己的次子长乐走的似乎近了些;太子亲于六部大臣,自诩要攘除奸佞……
这矛头指的可不仅仅是阁老,更是皇帝自己的钱袋子。
燕帝精明得很:纵使朕老了,朕的威望也要震着这帮小崽子,任何一方都不能让他们赢得彻底,总得亏点什么下次才不会太过分。
至于如何制衡内阁与清党,燕帝还没想清楚。
此时给燕帝捏腿的司礼监的掌印老太监——许文尹,瞧见主子心里有事,毕竟是跟了一辈子的奴才,思索一番后便猜出燕帝内心所想。
许文尹连忙打了自己几巴掌,燕帝不解地问他这是为何,他这才带着懊悔缓缓开口:
“奴才真是没用的东西,见陛下好不容易龙体康健,这几日又睡不安稳食不下咽,奴才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能为陛下分忧。”
说完许文尹又一连打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你个老东西别装了,朕那点心思你还不知道?”
“老奴不敢揣度圣意……”许文尹一听这话,操着一身老骨头熟练地跑到燕帝面前连连磕头。
“起来吧,你年岁也大了,朕不想苛责你。你要是能为朕分忧,朕就不追究你了。”
燕帝示意让许文尹起身。
“谢陛下。”许文尹起身扫视四下并无宫人,才缓缓附在燕帝耳边。
“吏部侍郎天国空的弟弟——天国狱刚提任北镇抚司,此人忠于君法,从不容情,也是信得过的,相当于是您的耳目喉舌。”
“镇抚司大人时年二十有四,这么一想他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您看……”
“用朕的人盯住内阁?”
“又或者……老奴听说如月公子在江南还有个尚待闺中的妹妹……”
许文尹留了个话头,谄媚地向燕帝点头一笑。
“你是说不仅是派他看住内阁一党,又让他保朕的钱袋子?”
这下子燕帝也乐了,他和许文尹相视一笑,用手指指了指对方:“你这个老家伙,鬼主意可真多,朕的钱袋子可刚给朕呈上来两万匹丝绸,正好朕也御赐他家一桩好婚事。”
“老奴都是歪点子,明明陛下才是大智慧。”
于是这道赐婚圣旨在两个坏心眼老头开怀地笑声中被写了下来。
该说不说燕国信奉的守恒之道还是很有道理的:
一道圣旨让消解了燕帝的愁绪,他这下可开了花;
而平日懒洋洋的桃花公子,则黑着面色接过圣旨。
亏我前些时日还特意给那老东西送去了两万匹上好的丝绸,没想到他竟给我回了这么一份“厚礼”。
如月星也平日里那抹习惯性的微笑也僵硬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阿凛,正值豆蔻年华、十七岁的少女,本应拥有无限的可能与自由,如今却要被强行嫁与他人,甚至被卷入这群自私者权力的游戏中……
皇帝老儿你给我等着,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清楚。
如月星也咬着后槽牙,半天才道出“谢陛下”三个大字。
于是乎本在江南的如月凛被提前接来了雍都。
她对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有诸多好奇,这里有太多她从未见过的事物,但不见得全是美好的……
在巍峨的宫门之前她显得如此渺小,如同眼前的这个人,从精神上压制着自己。
“搜身。”
面对南宫晚此人也毫不客气,下令叫身边人上前检查。
“放肆——”
南宫晚直着身子,面对锦衣卫呵斥:“我堂堂将军府嫡女也是你们能放肆的?我爹这些年来领兵打仗,获下战功无数,即便是皇上也不会同意你们这般无礼。”
“镇抚使大人……南宫小姐就算了吧。”身后一个锦衣卫朝领队的那人提议道。
那人沉默不语,只是瞪了眼说话的锦衣卫,下属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认错。
“属下知错。”
“去找两个女官来。”那人态度决然,让属下进了宫门,而后空气仿佛停滞了一般。
过了许久,如月凛这才敢再次抬眼看那人。
他衣衽飘飘,其服玄色为底,上绣金丝四爪飞鱼,鱼身灵动,鱼尾翻卷,鳞上泛着光,身前点缀着繁复的云水纹样。
他的腰很窄,腰间革带也扎得紧,镶嵌金雕,旁侧佩着一把绣春刀,刀柄处泛着寒光。
如月凛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自己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她心里盼望着对方千万不要是这种人:
对于未婚夫,如月星也对自己只字不提,她只知道那人是天国家的二公子,连名字都不清楚。
“大人,女官带来了。”
两位女官很快就被锦衣卫从宫门内带了过来,领头的锦衣卫让女官仔细检查了南宫晚与如月凛的全身,发现并无违禁物品,那人才侧过身。
“放行”
南宫晚还在气头上没有理会,抓着如月凛的衣袖就进了宫门。
凛回眸望向那人。
宫门外是百姓的纷繁,宫门内是贵族的盛宴。
而他站在宫门处,如此挺拔。
曦月节的欢愉不属于他,大臣们也不欢迎他。
兄长说,锦衣卫的那帮人是皇上的狗,咬人的狗。
咬人的狗大家都不喜欢,只有主人喜欢他们,然而他们的主人要他们死,他们也得死。
如月凛此刻竟对他有一丝怜悯,对她所畏惧之人……
心生怜悯。
作者留言:
字数终于多起来啦~
这个锦衣卫是谁呢?好难猜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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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