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楚宴安的时候,是在市政府前的广场。
文屿兰坐在花圃边的椅子上,等着某人来载。
阳光倾洒,明明没什么烦心事的,但文屿兰却还是忍不住叹气。
等缪卿辰来找自己约会,这件事她并没有很想,甚至还有些愧疚。
不过也不令人讨厌罢了。
毕竟他很尊重自己,也并不让自己感到疲惫。
可不知为什么,在这等待的静寂里,她就不由焦躁起来,而且很想去死。
但死,怎么去死呢?
死了她就输了啊,虽然也不知道是输给谁,但就是很不甘心。
文屿兰闭着嘴抿唇,强自忍耐。
忽然,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呼唤,文屿兰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居然是久未见到的楚楚。
为什么仍叫楚楚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即使她已经故意忘记他好久了,但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她仍还是会为他的楚楚动人而心生欢喜吧。
意识到这点,文屿兰更加厌恶起来。
眼眸缓慢眨了一下,文屿兰反应过来,“嗨”
“嗨”,楚宴安跑得有些狼狈,却掩不住他的晶亮。
“我今天去海边找你,他们说你到市政府这来了,幸好我没有错过”
他喘着气,然后在文屿兰的身边坐下。
他的侧向她的那边,眼睛弯了起来,“当当当,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棵绿意盎然的大树,房屋的背景则是之前文屿兰去过他家的那栋--很显然,这棵树就是之前他们一起种的那棵。
“你之前说不想回去,但我想你应该会想看到的,所以我就先回去了一趟.......”
楚宴安解释了这几天的去向,“怎么样,我们一起种的树很好看吧?”
“嗯”,文屿兰无意识地应了声,不禁坐直了身体,静静地看着那抹浓绿。
原来它长大后是这样啊!
真漂亮!漂亮得像是不属于自己这样。
它合该被种在那么漂亮的花园里的,而不是跟着自己在着居无定所的海边。
看着看着,不知为什么,文屿兰又很想哭了。
她觉得自己有病——明明想哭,却微笑起来。
“多谢了”,她说,目光眷恋地再看了一眼那浓绿后她垂眸,暗忖着要如何“不经意”间地说出自己不喜欢宋淳熙的话来。
但还没等文屿兰想好怎么措辞的时候,缪卿辰来了。
“亲爱的,可以走了吗?”
像天鹅一样的人站在车旁,撑着车门挥手,明媚而又亮眼。
不知为什么,文屿兰突然就不想同楚宴安再说了。
她也笑着朝那边挥了挥手,然后站起来向楚楚道别。
“我男朋友来找我了,我们到时候再聊吧”
“那我呢?”,楚宴安坐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以找你女朋友啊”,文屿兰道,“她这几天不是都在这筹备演唱会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楚楚不禁失声站了起来。
“因为有海报啊”,文屿兰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其实你们来这里的那天我就看到了,就是住酒店的时候,不过很抱歉,那时候因为有一些事没办法上前打招呼……嗯”,她停顿了一下抿唇,“那再见咯”
说着,文屿兰便朝车那边飞奔而去。
一步一步,她在远离。
影子也一点点的变短,最终容于树荫。
坐上车后,缪卿辰开动了车。
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直视前方的人,又落在那紧攥着安全带的手,然后移开。
“你喜欢他”
文屿兰沉默了,半晌,她才开口,“你介意?”
“当然”,缪卿辰转动方向盘,似漫不经心。
“我说过,我最喜欢公平——我那么喜欢你,可你好像没有,所以,我要收回一点我的喜欢了”
“那为什么不分手呢?”
“因为我想要当你的星星啊——话说你很久都没叫过我星星了,好像就是在那个男人出现以后”
“OK,那你不要叫我……亲爱的,我就叫你星星”,刚刚不好反驳,此刻文屿兰倒是想纠正一下。
“那,文文?”,缪卿辰倒是随和,直接换了个称呼,然后询问。
“额,no”
“兰兰?我觉得屿屿不太好念,每次嘟唇想要索吻那样”,他解释道。
“就不能叫安娜吗?”,文屿兰忍无可忍。
“可我为什么要叫别人一样的称呼?”
缪卿辰的果断拒绝反倒让文屿兰失语,她不知该说什么反驳,只好塌了肩膀。
“你还是叫我亲爱的吧”
“好啊亲爱的”,缪卿辰从顺如流,然后将车拐了个方向。
文屿兰的眉头轻皱了一下,“我们不是要去吃饭吗?为什么左拐……”
“因为”,缪卿辰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我决定要吃你更划算噢”
文屿兰最开始以为缪卿辰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停下车后,却发现事情的确有些超乎她的意料。
他们的车停在文屿兰曾来过的房子前面。
在她还有些呆愣的时候,缪卿辰已经走到副驾驶旁,将门打开,然后拉着文屿兰的手就往里走。
“哎……你等一下,到底要干嘛啦?”
被拉着跌跌撞撞往二楼房间走的时候,文屿兰终于反应过来,试图挣开。
在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后,缪卿辰握着她的手转头看去。
“我说了,我想吃你啊”
“我们不是要吃饭吗?”,文屿兰强调。
“拜托,吃饭要吃——可其他该有的享受也要有啊”
缪卿辰的眼眸深沉,声音也很是轻柔。
“我想和你做一些喜欢做的事,你不想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只做快乐的事情吗?什么也不想地那样,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可以那样的”
像炎热的夏日里喝一杯冰爽快乐水、即使不考虑那之后可能会带来胃痛的那样不计后果?
好吧,这奇怪的说法又一次成功地说服了文屿兰。
她想开口答应,可是那么简单地妥协——或者说这种堕落沉沦来得如此轻易,总令人感到极为不爽,于是文屿兰倨傲地开口。
“好,我答应——你跪下求我就可以了”
她冷淡地看着,以为他们会不欢而散的。
不曾想,缪卿辰居然真的跪下了!
不是单膝跪地,而且双膝都跪了下去。
他的身子挺得笔直,因为身高傲人的缘故,即使跪下,他的视线也大概在她肩膀那处。
他将脑袋扬起,虔诚地望着,然后开口。
“求你……”
文屿兰低头看着,缪卿辰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汪汪清泉潺潺流淌。
文屿兰看的痴了。
可是这样的居高临下却并没有使她觉得自己高贵起来,她只感到惶恐,然后连忙拉着缪卿辰的手臂想将他扶起来。
“抱歉,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跪,我只是……”
她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真实所想,因为那样的羞辱倒是真的羞辱了,“对不起”
“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所以我才跪下的”
缪卿辰笑着,却并没有起身。
文屿兰感到更愧疚了点,却也无法。
她实在说不出话来,只能在他的手扶住她的腰时沉默。
而后他的手伸进衣角,然后一寸一寸往上。
文屿兰也不明白那是愧疚亦或是心生向往,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又浑身发软,简直让人想要晕倒。
承受不住那样眷视的眼神,文屿兰握住他手臂的手一下子收紧,只好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作乱的手……
文屿兰是想履行着和缪卿辰的约定——见到他就开心的那样,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她控制不住地会想起楚宴安、她的人生,亦或是这世界上宽泛而又让人无力的一切,然后她又会觉得苦闷,苦闷到想死的地步。
而那尝过一次“禁果”般死亡的美妙经历,对她来说又简直如同沙漠里伸手可及的甘霖——很多时候,她都很想伸手,可却又像偷窃一般莫名感到羞愧,反而更加痛苦。
她尝试尽量不去想这些东西……
可是鼻头总是时不时地沉重,然后她就忍受不住那种酸楚,整个头脑都要炸裂。
越得不到楚宴安,文屿兰对缪卿辰就越感到愧疚。
越想放弃对楚楚的喜欢,就却越会蒸腾爱意的人--她这样一个恶心的人,怎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坦然地接受另一个人无条件付出的好呢?
这对高傲的天鹅来说,堪称羞辱。
难以忍受,文屿兰向缪卿辰提了分手。
“你知道那种爱也没用,没用也爱的感觉吗?像是一种飞蛾扑火的悲壮爱情……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却始终觉得对不起你,既得不到他,又贪图你的温暖,这样真的很不公平——所以我要向你坦白,然后分手,我怕你会厌恶我,但如果你厌恶我,或许我就可以毫无负担了”
她并不打算向他乞求原谅。
缪卿辰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片阴影,他出乎意料地风轻云淡。
“我知道,但我不想你毫无负担,我想你愧疚,就会对我好一点——你对他的心情,正如我对你的心情一样,所以我很心疼你”
文屿兰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边掉眼泪,边无力摇头。
“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好得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似的”
她真的感到无比愧疚,可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啊,又能怎么办呢?
缪卿辰拥住了她,轻拍她背。
“我以前也同你这样,一模一样,所以你不需要愧疚,因为我喜欢你就像喜欢我自己那样……以前我是世界上最想杀死我自己的人,但现在我想爱他,我想变成世界上最爱他的人,然后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只要也像我这样爱自己就好了,其他我什么也不要”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一个吻虔诚地落在额上。
爱,也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