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卿辰对婚房的要求倒很简单。
只唯一要了个三层、庭院,还有二楼的主卧要超大,三楼的儿童房要多,其他就按照她所想的风格设计了。
好吧,听完要求后文屿兰不禁为未来的女主人、或许是那个叫伊莲娜的女人感到一瞬间的心疼——看来她可能要生好几个孩子的样子。
但当着缪卿辰的面她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下来,然后抿了一下放在桌上的咖啡。
房子未来的男主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
“这是我的助理欧文”
他看向上次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示意上前。
年轻人欠身打了个招呼,“文女士您好”
“你好”,文屿兰点了点头,看向缪卿辰疑惑。
而后者也很快为她解答了原因。
“我近期都会这里,但为了工作方便需要住在市里,到时候就由他来接你到市里可以吗?”
“接我去市里?为什么要去市里”,文屿兰震惊。
“噢,我没跟你说吗?”
缪卿辰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的,我上次说在这里建一座婚房,不是在这海边,是在这边的市里——如果是这里的话,直接在酒店固定留一间屋子就好了,不好意思啊,我没有讲清楚”
文屿兰一想也是,摇了摇头。
“没关系,都一样的,到时候我直接去就可以对吧?那你想什么时候开始呢?”
“说到开始的话,不然我们边吃边说吧?”
缪卿辰看了下手表提议。
“现在是午餐时间了”
“额……”,文屿兰感到为难。
犹豫了一下,她垂下眼眸,不知该如何措辞。
“不方便是吗?”,缪卿辰声音柔和,“那我待会上你办公室找你好了”
“好的”,文屿兰松了口气,然后她站了起来,“待会见”
说罢,文屿兰想要走到吧台那结账,缪卿辰却抬起头笑了。
“嘿,你都免费帮我设计房子了,我还不能请你一杯咖啡吗?”
“可是”,文屿兰闻言顿住,“那个我是为了答谢你每个月给我送的杂志……”
“但我送你杂志,是因为你对它的赞美呀”
“不不不,我那时候的话,只是在向你介绍那本杂志”,文屿兰道,“我并没有赞美……啊,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好吧”,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措辞的文屿兰突然又坐了下来,然后看他。
她有些难为情似的小声,“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哼?”
“就是……你为什么会相信我,而且叫我帮你设计婚房呢?我再怎么想,也不觉得光是你觉得我能力好那个原因”
缪卿辰听后却是笑了一下,然后他双手交握撑在桌上,下巴也靠在上面。
“因为你对我没有**,而且也刻意不讨我欢心,当然值得特殊一点”
“好吧……我不是不想,只是因为不熟,所以不想献丑而已”,文屿兰有些无语。
“那你好像跟谁都不熟耶”
“这倒是……虽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但被你一说好像又很令人自豪的事情”,得出这样的答案,文屿兰有些泄气,但也坦然接受。
“OK”,她道,人又站了起来,肩膀却塌了下去,“我没有任何问题了,那我们待会见吧”
没有再看缪卿辰一眼,文屿兰状若呆滞地往前走去。
“噗嗤”
坐在原位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在某人回头望的时候又立马收起笑容。
只是那眼里的笑意却还是禁不住地溢了出来,如海上的碧波荡漾。
文屿兰之所以会拒绝与缪卿辰的共进午餐,不止是因为她的忐忑,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的颜面。
因为之前被扎伤的后遗症太重,文屿兰无法久坐久站,东西也拿不起很多,更别说吃饭这样也需要一定技巧的事情。
汤匙刀叉拿久了她都会手抖,到最后很是狼狈。
所以她一般不会在外面吃饭。
如果真在外面吃,则会选择三明治这些快速的食物。
可是三明治……啊,她实在无法想象跟着缪卿辰到了餐厅,然后她要三明治的情形。
而就算刚刚的咖啡店——因为这里还没有建成,很多商店餐馆还没进驻,所以就那么几个原来的居民开的店铺。
很容易碰到认识的人。
要是真碰到,那就更加尴尬了。
她没有必要,也不想同别人解释他们为什么会一起吃饭。
不过缪卿辰的确很不同。
以往她找各种理由,拒绝和别人出去外面吃饭的时候,很多人或多或少都会生气,不然气氛沉闷。
再者就是需要推脱很多次才行,让人愧疚且有些难堪。
而缪卿辰,竟然不需要什么,就直接自己否决了,简直堪称体贴。
那让她莫名感到有些愧疚。
说实在的,她也不是不能再外面吃,但得人多一点啊,这样才无人关注,否则她是怎么都不想出去。
吃完三明治后,还等了好一会,缪卿辰这才上来。
门是打开的,年轻助理站在外面,高傲的天鹅坐她对面。
这时候,文屿兰倒不怕被人看见了。
一是有工作的掩盖,二是,他的身份可以给自己带来一些便利——而那便利,又不至于让别人以为自己同他关系很好,导致求情。
不过多时,文屿兰同缪卿辰确定了大致的预算,以及完工时间。
剩下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对于预算,缪卿辰没有要求,只要别随意烧钱就好。
倒是这个完工时间,要在两年之内,貌似是有点紧的,文屿兰想。
犹自盘算的人眉头轻皱,不期然被对面的人问了一句。
“嗨,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噢不好意思,我在想房子的设计”,文屿兰道歉,“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是说,你休息的时候一般都在做什么呢?”,缪卿辰的声音带着笑意,不疾不徐,并不唐突。
“除了电视、唱片机和书,一般没有什么了”,文屿兰谨慎回答。
“你没有想过去听音乐剧或是演唱会什么的吗?市里有一家新剧场开业,不知道有没这个荣幸和你一起去呢?”
缪卿辰大而温润的眼睛注视,文屿兰顿时难以拒绝。
吭哧吭哧几下,她垂了下眼眸,又抬了起来。
不曾想本来想拒绝的话,却变成了答应,“好啊,什么时候呢?”
话一出口,文屿兰顿时呆住,眼睛的瞳孔都放大几瞬。
天呐,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讲出的话跟自己脑袋想的完全相反!
但此时也不好改口,她也只能强装镇定,尽量笑着。
“哈哈”,缪卿辰发现了端倪,忍不住轻笑起来,眼睛都快泛出泪花,然后他站了起来,生怕对面的人后悔似的。
“就在这周五的晚上七点噢,我会让欧文提前来接你的,拜”
说着话的明媚天鹅一路笑着出去。
而原地咬唇的人则反应过来,一下子趴到桌上懊悔。
“啊……真是”
周五很快到了。
下班后,文屿兰就在办公楼下看到欧文等在一边。
一见到她,欧文便立刻上前打了招呼。
“您好,安娜小姐”
“你好欧文”,文屿兰点了点头,说着就要坐上车去,“我们直接走吧”
“您不先回酒店收拾吗?”
“收拾什么?”,文屿兰疑惑。
“换身衣服,或者带点换洗衣物?因为周末两天可能会见工程队?”
欧文也不太确定,但就这么空着去,总感觉不太对的样子。
“噢对,周末两天是可以开工”
那也符合她的打算,不然赶来赶去的,完工时间肯定推迟。
“就从这周开始吗?那你等我拿些衣服”
“好的”,欧文打开后座的车门,“这边请”
“你太客气了,我自己可以的”,考虑到以后经常会搭车,文屿兰说了这么一句。
果不其然,欧文正色,“请不要觉得负担,卡尔顿先生很注重礼节,这样更好”
“好吧,那谢谢了”
文屿兰只能坐了上去,车也很快到了酒店楼下。
简单收拾几件衣服,重新坐上车去。
一路无言,车又七拐八拐,最后到了……一家餐馆。
文屿兰的眉头皱起,正疑惑的时候,坐在门口位置的缪卿辰立刻提着袋子,起身走了过来。
拉开门上车后,车继续往前缓慢行驶。
路旁的灯色有些昏暗。
缪卿辰的身影高高地坐在一旁。
不知是夜色,亦或是那眉眼,文屿兰有些惴惴。
“这是三明治,你先垫一垫吧!待会等音乐会完,我们再看要吃什么”
缪卿辰说着,从纸袋里拿出一个三明治给她。
文屿兰伸手去接。
昏暗中,他的手撞在了她的手上。
那温热的触感令她一下收回了手。
不成想缪卿辰却又疑惑。
“你拿着呀”
他的另一只手捉住她的手打开,然后将三明治放在她的手上。
“谢谢”,文屿兰低低道,只好将那三明治握在手中。
缪卿辰并没有回应,只是将纸袋连同最后一个三明治放在车前座上,朝助理示意了下,然后打开自己的那份吃了起来。
“嗯……还不错耶”,他品味道,然后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自己那份。
“要我帮你打开吗?”
回过头来,见文屿兰还没动静,他提议道。
“不用,我可以的”,文屿兰连忙拒绝,并打开三明治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到了地方,文屿兰的三明治也刚好吃完,两人便下了车。
缪卿辰似乎对这里很熟。
一进场,交了票后,他们便顺着人流,朝播放厅里走去。
剧场的灯光主要在舞台上,其他地方自然一片昏暗——不然也不会被堪称为“恋爱圣地”。
刚一走进剧场的时候,文屿兰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尤其是那种有楼梯的路。
她不想摔倒。
但后面的人又紧着上来,不好堵着门口,文屿兰便伸手摸索椅背,试图按着往前。
谁料就在她的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昏暗里,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握住她的。
随后他身子稍微后侧,护住她的背部,扶着她的肩膀向前。
“走吧,我扶你”
那声音几乎打在她的耳畔,令文屿兰不禁缩了一下。
她想拒绝,但看着面前的昏暗又下意识抓紧。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已经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如此,文屿兰也只好默不作声,安静往前。
从一开始就很奇怪了,文屿兰想。
不管是牵手,还是什么别的。
她承认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答应缪卿辰帮他设计的原因,只不过是想让他欠自己点人情。
因为卑劣的她无法靠实力取胜,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好过一点……然后她也挺想在死之前设计一个房子的。
但,那也太自然了,这样的相处。
最重要的是,他是有喜欢的人的,这样很不对劲。
文屿兰的眉头皱着,看着台上的幕剧表演,瞳孔却渐渐失焦。
她感到头疼,那剧也显得吵闹,简直难以思考。
一阵疲惫涌了上来,文屿兰的眼皮越来越重,然后不由合上。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文屿兰是躺在床上的。
迟钝地四下环顾一圈。
一片昏暗,她无法得出身处何处的结论。
而在房间里另一边的沙发旁,一灯如豆。
身材高大的人侧着身子,就着台灯的光亮,拧眉盯着桌上的文件。
文屿兰收回目光,直直看向天花板。
呼吸里有些灼热的气息,令她的思绪不由陷入回忆。
很久很久以前,当文屿兰生病时,她会跟外公外婆说难受。
有时候是真的难受到要死,但他们却没有回应。
她还以为是没有听到,再大声说了一遍后,其他人只是一愣,也还是没有反应,又各自做各自的事。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老鼠。
甚至在她感冒好了以后,他们又会在大老远回来一趟爸爸妈妈面前说她喜欢骗人,说什么明明没病,却要故意说有——地那样让人恶心。
所以后来不管有什么问题,即使再难堪、狼狈,她全部都是自己解决的。
她宁愿一个人坐在阴暗里,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示弱。
那倒不是不渴望那种关注,只不过是太过求而不得的执念,反而成为了永远不能触碰的伤疤而已。
她知道自己注定得不到那些美好。
连亲人都尚且如此,更别提在工作时候遇到烦心,简直让人绝望。
一瞬间,眼泪不由地从眼角滑了下来。
她咬紧嘴唇不发出声音。
她在警醒自己,不该贪图这一瞬间的感动。
像她这么自私又势利的人,就算缪卿辰待她一时这般的好,也不可能是一辈子的,所以她不该奢求。
而且,那怎么都没办法自圆其说——为什么缪卿辰会对她这样。
或者其实什么也不用去想,就当作她这个人贱吧,但凡对她好一点就疑神疑鬼、患得患失地,所以与其胡猜,还不如就跟以前一样,把自己当做老鼠。
那样,她就可以堂然地把自己所受的苦楚,归结于是她出身的缘故。
如此,就不会一直埋怨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