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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作者:沽酒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天晚上,段斯语果然收到了顾惜年发来的邮件。邮件很简洁,只有一个标题“可能相关的文献”,附件里是一个PDF文件,整理了十几篇高质量论文,每篇后面都附有顾惜年写的简短评注,指出可能对段斯语研究有帮助的部分。


    段斯语一篇篇读下去,越读越心惊。顾惜年不仅完全理解她正在做的课题,还能精准地预测她可能遇到的困难,提供的文献每一篇都切中要害。这种理解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同事或竞争对手的范畴。


    她放下鼠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顾惜年在夕阳下说那句话时的侧脸,还有那双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温柔。


    也许,她一直以来的认知都是错的。也许顾惜年对她,从来就不只是竞争对手那么简单。


    这个认知让她既兴奋又恐惧。兴奋于某种可能性的萌芽,恐惧于未知的变化和失控。


    夜深时,她又做了那个关于狐狸的梦。


    这一次的梦境更加清晰。她依然在那片幽暗的森林里,银狐缓步向她走来,月光在它银白色的皮毛上流淌。当它靠近时,段斯语没有后退,而是伸出手,轻轻触碰了它的鼻尖。


    银狐没有躲闪,反而微微偏头,蹭了蹭她的掌心。那种触感真实得惊人,绒毛柔软而温暖。


    “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梦中的段斯语问。


    银狐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她,然后缓缓开口,声音是顾惜年的:“因为你在想我。”


    段斯语猛地惊醒,坐起身来,胸口剧烈起伏。窗外天色还暗着,只有远处路灯的微弱光芒透进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皮肤滚烫。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必须弄明白,必须面对。


    第二天是周五,段斯语一早就去了实验室。她今天特意选了一支口红——不是豆沙色,而是更鲜明的莓果红,涂上后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她需要这份外在的武装。


    上午的实验进行得很顺利,中午她原本打算在办公室随便吃点什么,却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段教授,我是顾惜年。方便一起吃午饭吗?有点事想和你谈。”


    段斯语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犹豫了几分钟,最终回复:“在哪里?”


    “学院餐厅二楼靠窗的位置,我等你。”


    学院餐厅二楼人不多,环境相对安静。段斯语到达时,顾惜年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两杯水。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和一块简约的手表。


    “坐。”顾惜年示意对面的座位。


    段斯语坐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什么事?”


    顾惜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菜单推到她面前:“先点餐吧,边吃边说。”


    点完餐后,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段斯语端起水杯喝水,掩饰自己的紧张。


    “我收到了一个国际会议的邀请,”顾惜年终于开口,语气平静,“下个月在苏黎世,主题是先进材料与催化。组委会希望我能做一个大会报告。”


    段斯语点点头:“恭喜,这是很高的荣誉。”


    “他们问我有没有合适的合作者可以一起做联合报告,”顾惜年继续说,目光直视着段斯语,“我推荐了你。”


    段斯语手中的水杯差点滑落:“我?”


    “是的。”顾惜年的表情很认真,“我们最近的研究有很多交叉点,如果能把你的多孔材料工作和我的界面催化研究结合起来,做一个系统的报告,应该会很有意思。”


    服务生送来食物,暂时打断了对话。等服务生离开后,段斯语才低声问:“为什么是我?”


    顾惜年拿起叉子,动作优雅地切着沙拉:“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段教授。学术上,我们的研究互补性很强;表达上,你的报告总是逻辑清晰、重点突出。”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段斯语,“而且,我想和你合作。”


    最后那句话说得太轻,轻到段斯语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说,声音有些干涩。


    “当然。”顾惜年点头,“不过我希望你能答应。这不仅是一个展示工作的好机会,也可能为我们未来的合作打下基础。”


    段斯语低头吃着盘中的食物,味同嚼蜡。顾惜年的提议太突然,太重大,她需要时间消化。


    午餐在相对安静的氛围中结束。起身离开时,顾惜年忽然说:“你的口红颜色很漂亮,很衬你。”


    段斯语脚步一顿,回头看她:“谢谢。”


    “不过,”顾惜年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我更喜欢你涂豆沙色的样子。”


    说完,她微微一笑,转身先一步离开了餐厅。


    段斯语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顾惜年这种若即若离的靠近,这种恰到好处的赞美,这种看似随意实则刻意的接触,正在一点点瓦解她的防线。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被吸引,强烈地、无法抗拒地被吸引。


    周末两天,段斯语反复思考顾惜年的提议。从学术角度,这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从个人角度,这意味着她和顾惜年将有更多接触,更多独处的时间。


    她害怕这种接近,又隐隐期待着。


    周一一早,她给顾惜年发了邮件:“我接受邀请。我们可以开始准备报告内容了。”


    顾惜年的回复很快:“太好了。今天下午三点,我的办公室,可以吗?”


    “可以。”


    下午三点,段斯语准时敲响了顾惜年办公室的门。门打开时,顾惜年正在接电话,示意她先坐。


    这是段斯语第一次来顾惜年的办公室。房间不大,但整洁有序。书架上摆满了专业书籍和期刊,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窗台上放着一盆绿萝,长势很好。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和文件,还有一个相框,但扣着放置,看不到照片内容。


    段斯语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这里到处是顾惜年的痕迹——她喜欢的书,她选择的装饰,她养植的植物。这种窥见对方私人空间的感受很奇特,让她觉得自己在闯入一个本不该进入的领域。


    顾惜年很快结束了电话,走到饮水机旁:“喝茶还是咖啡?”


    “茶,谢谢。”


    顾惜年泡了两杯绿茶,将其中一杯放在段斯语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而不是坐在办公桌后。这个细节让段斯语注意到——顾惜年在刻意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


    “关于报告的结构,我有一些初步想法。”顾惜年翻开笔记本,进入工作状态,“我们可以从材料设计讲起,然后过渡到表面性质表征,最后讨论催化性能和应用前景。这样既有层次感,又能突出我们的合作点。”


    段斯语认真听着,不时点头。顾惜年的思路清晰,考虑周全,她几乎提不出什么修改意见。


    “我同意这个框架。”她说,“不过我觉得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的衔接可以更平滑一些。我们可能需要一个过渡性的案例,来展示材料性质如何直接影响催化行为。”


    顾惜年眼睛一亮:“好主意。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两人就这样讨论了一个多小时,效率高得出奇。她们在学术上的默契越来越明显,往往一个人刚提出想法,另一个人就能立即补充或完善。这种智力上的共鸣让段斯语感到兴奋,也让她更加困惑——如果她们在学术上如此合拍,为何过去这些年一直视彼此为对手?


    讨论告一段落时,顾惜年看了看时间:“快五点了。如果你没有其他安排,我们可以继续,我点了外卖,应该快到了。”


    段斯语一怔:“外卖?”


    “嗯,我想着讨论可能会拖到比较晚。”顾惜年平静地说,“就点了两人份。希望你不介意。”


    段斯语当然介意,介意这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介意顾惜年擅自做了决定。但她发现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介意。”她听见自己说。


    外卖送到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顾惜年开了办公室的落地灯,暖黄色的光线让房间显得温馨了许多。她们在茶几上摊开食物——简单的日式定食,却搭配得很精致。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点了和我一样的。”顾惜年递给她一双筷子,“希望合你口味。”


    “谢谢。”段斯语接过筷子,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顾惜年的指尖。两人同时一顿,然后迅速分开。


    吃饭时,谈话的内容从学术渐渐转向了其他。顾惜年问起了段斯语最近在读的一本小说——段斯语很惊讶她怎么会知道,顾惜年淡淡地说在图书馆看到过她借阅记录。


    “你也喜欢那位作者?”段斯语问。


    “读过一些。”顾惜年说,“她的文字很细腻,对人物心理的刻画尤其精准。”


    “我最喜欢她写的那种,”段斯语斟酌着词句,“那种明明互相吸引,却又因为各种原因不敢靠近的感情。很真实,也很煎熬。”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这个描述与她们当下的状况有多么相似。她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假装专注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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