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眉下是清澈明亮的眼睛,真是面如冠玉。就这样温柔地看着软软糯糯小白虎。
皎耳,皎耳是谁?
在叫我吗?
“皎皎白耳,映雪生辉,小家伙,跟了我可就不许跑了。”
男人用他那冰冷的手指点了点幼虎的鼻尖。
嫣枯似是被这寒气扰到,鼻子有些痒,浑身一抖,耳尖唰地竖成两把冰棱,尚未睁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电,重重的打了一声喷嚏。
本来还想再眯一会儿,现在装也装不住了。
兮溟看着醒来的幼虎,起身将虎抱在怀里,缓缓开口道:“这么小,应该还需要母乳,你也看见了,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山中倒是有母老虎,或许可以向它们借点。”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一个响指,嫣枯再次睁眼看见的,便是正在哺乳的母老虎。
“去吧。”兮溟将幼虎放在地上,示意让过去。
真的是块冰,有病啊。
嫣枯却绕到男人身后,要不,你帮我挤点。
我们鸟是卵生,跟他们胎生的不一样啊。
我不会啊,你喂我。
嫣枯本想不吃也是可以的,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在这具身体里要是不吃,会一命呜呼。
兮溟也想到了什么,他觉得这虎崽不是亲生的,母虎应该也不愿意喂养。
他伸手用冰变化了一个能盛东西的容器,向前方走去,手一挥一落,母乳便被接入容器中。
转身顺手捞起嫣枯,一念灭,又回到了屋中。
“吃吧。”他将那盛满母乳的容器和幼虎一并放在桌案上。
容器虽是冰做的,但器皿内的物品温度如初。
嫣枯享用完这顿后,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冰山的脸上露出微笑,温柔地说道:“小家伙吃了这顿,还有下顿。”
只见男人伸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几道金色的符文飞了出去,不一会儿,房门便被推开,来人正是山君。
“唤我过来,有什么重大事情?”
山君径直走过来,坐在圆凳上,一脸茫然。
“让你来是想帮我办件事,我这小家伙,这些日子还得吃奶,劳烦山君了。”说完,便摸了摸案上的幼虎。
“好家伙,你直接把我当奶娘得了。”
“那我可是要报酬的。”山君意味深长的说道。
“嗯。”
“你既已应下,便断没有反悔的道理。”
山君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声音带着几分恳切:“我那姑姑,偏生听了将离神君的蛊惑——那厮黑心肝的很,竟硬给我撮合了一门亲事。我磨破了嘴皮也劝不动,你能不能帮我去说和几句?”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望着对方,又补了句带着几分试探的请求:“若实在劝不通,不然……过几日你替我去见一见那位未婚妻也好。”
“还有,那人正是西海姝邶。”
山君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来。
这四海八荒,谁不知道西海姝邶出了名的爱闯祸。
偷喝东海龙宫珍藏三千年的“醉鲸酿”,酒后误放龙宫镇宅的玄冰蛟龙,搅得东海三日巨浪滔天,鱼虾翻肚;听闻鹭洲有上古灵草能活死人肉白骨,深夜潜入采摘,却踩碎了用来镇压魔君的“镇玄石”,导致墟中妖风外泄,惊扰三界;觉得九天玄女的霓裳羽衣太过素净,偷偷用西海珊瑚汁在衣上画满游鱼戏莲,气得玄女三日闭门不出,扬言要拆了她的海底洞府。
老龙王觉得此女若是再待下去,怕是要把这龙宫拆了不可,所以急得四处找夫君。
“嗷呜——”
我想去,我想去。
嫣枯连忙摆了摆爪子,搭在兮溟的手臂上,拍了拍。
她知道这旁人眼里胆大包天的西海公主,实际上心地善良,敢爱敢恨。
嫣枯尾巴都忍不住翘了起来,爪子在兮溟手臂上拍得更急,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是姝邶姐姐!我去我去!
她转头看向山君,嘴角咧开大大的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兮溟垂眸,正对上那双亮得近乎灼人的琥珀色虎瞳。
那一点小小的星焰,在幼虎尚未长开的眉眼间跳动,像雪夜里唯一不熄的烛芯,竟把满室冰寒烫出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痕。
他伸指,轻轻抵住嫣枯的眉心,声音低得似雪落无声
——“言出霜消,耳映雪明;万灵暂借,各归其声。”
指尖微一用力,一缕幽蓝霜息顺着绒毛游走,瞬息凝成一枚冰纹符篆,没入她额间。
冰纹符篆在她皮下悄然化开。
“你想去?”兮溟缓缓开口。
“当然。”
兮溟在嫣枯身上下了通心咒,旁人自然听不见声音,只有他一人可以。
“山君放心,说不定啊,姝邶姐姐根本就不想嫁,还能帮你搅黄这门亲呢!”
听见回答后兮溟收手,广袖掩住半幅雪色,抬眼望向山君,眸底寒潭无波。
“那我便去帮你劝劝。”
声音极淡,像冰棱坠地,碎成齑粉。
“但——”
他指尖轻弹,一缕霜线缠住嫣枯虎爪,瞬息结成一枚小小的冰铃。
铃内封着一点幽蓝火。
“若姝邶当真不愿,此桩亲事,便此了去。”兮溟顿了顿,眸光微垂,落在正用尾巴偷偷卷住他衣袖的小虎身上。
“好啊,我的终身大事就托付在你身上了。我这就去给小崽子寻奶。”山君话音一落便走了。
男人抱起嫣枯,指尖拂过她耳尖,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
“小家伙心眼还真不少。”
凡间——
“你们拿了赏钱就下去吧,既然那畜牲没抓住,百两黄金,也自然作废。”一黑衣男子对面前的七人说道。
“要不你再看看,给咱们兄弟几个多给点,这点怕是不够分呐。”为首的三角眼往前一步,声音拖得老长,像钝刀割肉。他伸出两根布满刀疤的手指,在黑衣人眼前晃了晃,“再添一千两,以后接着干。”
黑衣人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一声,像是听见什么荒唐的笑话。笑声未绝,他袖中滑出一物——七人应声倒地。
乾坤盟殿中——
“事情都办完了?”
“这些人太啰嗦,我都解决了。”黑衣男子向殿堂上座的人回禀道。
“七万年了,好不容易等到凤鸟一族将枯。”
“哈哈哈哈哈。”一女子在殿堂上疯狂的笑了起来。
高坐于鎏金椅上的女人一掌拍下,坚逾金铁的黑曜石扶手上登时出现五道深深指痕,石屑簌簌而落。
怒吼声震得屋脊瓦片嗡嗡作响,殿内灯火被真气激荡得明暗不定。
“都怪那多管闲事的人,本来想找凡人顶个罪,现在看来还得我亲自出手。”
“我倒要看看,你能护那畜生到几时?”
怒吼声震得屋脊瓦片嗡嗡作响,殿内灯火被真气激荡得明暗不定。
雪山,半夜
“兮溟,你醒醒啊。”
“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变成冰块了?”
嫣枯被男人不安的喘气声吵醒。
雪山寒夜如浸冰窖,屋外月光,被云遮的忽明忽暗
映着兮溟骤然僵住的身形。他原本抱着嫣枯的手臂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额间青筋突突跳动,原本乌黑的睫毛上迅速覆上一层冰晶般的白翳。
兮溟浑身一颤,广袖下的皮肤开始浮现蛛网状的冰纹,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那纹路泛着幽蓝冷光,像极了淬毒的冰棱。
纹路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凝结出细碎的霜花。
“兮溟!”嫣枯被这变故吓得毛发倒竖,琥珀色的虎瞳里满是惊慌。
她感觉到身边人的体温正急剧下降,原本微凉的肌肤此刻冷得像万年玄冰,冰纹还在疯狂蔓延,眼看就要爬上他的脖颈。
她忽然想起男人额间那枚金红色的纹路,嫣枯想试试。
嫣枯灵巧地挣脱开渐渐失去力道的手臂,小小的身躯顺着他敞开的衣襟钻了进去。贴身的里衣带着他残存的体温,却被冻得发硬,刺得她绒毛发麻。她找准他心口的位置,那里的冰纹最是密集,幽蓝的光芒几乎要穿透衣物。
“嗷呜——”嫣枯低啸一声,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他心口,温热的肚皮紧贴着冰冷的肌肤。
她张开嘴,舌尖泛起一点橘红色的火舌,这会儿火德似乎起了作用,火舌舔舐过他心口的冰纹,发出“滋啦”的轻响,白雾瞬间从衣物间蒸腾而上,混着淡淡的霜气与暖意。
冰与火的碰撞在方寸之间激烈上演。
嫣枯只觉得舌尖传来刺骨的寒意,那寒冰仿佛有生命般,顺着她的火舌往体内钻,冻得她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冰锥刺穿。
她不敢松口,只能死死咬住牙关,源源不断地吐出真火,一遍遍地舔舐着那些顽固的冰纹。她能感觉到身下的冰纹在火舌的灼烧下渐渐变淡、收缩,兮溟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原本停滞的呼吸开始变得悠长。
可是火种消耗远超她的承受,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嫣枯的毛发就被汗水浸湿,贴在小小的身躯上,原本亮晶晶的虎瞳也蒙上了一层水汽。
她的体温在急剧下降,火舌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乎只剩下一点温热的触感。
当心口最后一道冰纹彻底消散,兮溟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时,嫣枯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歪,瘫软在他心口,浑身烫得惊人,却连抬起爪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嫣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什么是又冷又热,这一夜好长。
兮溟缓缓睁开眼,白翳褪去,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惊魂未定。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口残留的暖意,以及那团蜷缩在衣襟里、烫得像小火炉却毫无动静的小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抬手,指尖拂过嫣枯湿漉漉的绒毛,触到她滚烫的皮肤时,眸底的冰寒瞬间融化。
“傻东西。”
他低声呢喃。
声音带着刚从鬼门关走一遭的沙哑,指尖轻轻抚摸着她虚弱的身子,“谁让你这么拼命的。”
皎月也终得高悬,月光映着他心口渐渐淡去的冰纹,也映着那只在他衣襟里蜷缩成一团、气息微弱却依旧紧紧贴着他心口的小白虎。雪山的寒夜依旧漫长,但此刻,这方寸之间的暖意,却足以抵御世间所有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