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子
小学写关于母爱的作文,别人写母亲照顾生病的自己,再不济也是织毛衣和做蛋炒饭之类。他写母爱是一杯在微波炉里加热过的牛奶,甘甜、馨香,带着母亲手心的温度。
最后他的作文因为情感充沛,被当众展示出来。
他在上面念,胃里一阵绞痛,但所有人都知道李青岩爱他。
在读到最后时,他停了一下。
「我爱我的妈妈。」
一股奇异的情感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他站在讲台上,面红耳赤,后背汗涔涔的,像刚才羊水里泡出来。所有人都可以轻松地说出来那句话,唯有他声音颤抖,细若蚊声,仿佛内心被窥视般彷徨无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很难以启齿。
“我爱我的妈妈。”
说出口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时至今日那句话宛如魔咒,过期的牛奶顺着他的喉咙流进肠胃,李真捂住肚子,脸色苍白地蹲着地上。
李青岩从房间里出来,看他蜷缩在沙发上,剥下外套后,露出里面印着校徽的白色短袖,抽条过的身体劲瘦修长,上衣无意间被撩开一寸,腹肌勾勒出浅浅的线条,蓬勃而青涩。
“身体不舒服?”她关心地走近。
李真发出虚弱的梦呓声,额头上满是冷汗,在她手掌碰到的瞬间,他睁开了眼睛。
“疼。”
“哪疼?”
“肚子。”
李青岩伸出手,去替他揉肚子,他的肚皮是平的,硬的,摸起来温热。他发出舒服的哼声,毛茸茸的头往她的方向靠近了点,额前细碎的刘海快要挡住眉毛,原本是短发,好像不久前才剪过吧,男孩子的头发会长这么快吗?
她把另一只手的掌心摁在他额头上,皮肤很光滑,开家长会时,他班上的其他男生脸都长满青春痘,坑坑洼洼,他的脸倒一直干干净净。
李青岩像个造物主,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嘴唇随她,眉骨像他爸爸,呼吸喷洒在掌心,她将手缩了回来。
李真把头枕在她腿上,两条腿无处安放。
“你最近上课的难度怎么样?”她找了个话题聊。
“还行,不难。”
“嗯,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短暂的交流过后,又是漫长的沉默。
她做母亲做得敷衍,就连关心的话也找不出几句。
李真从她身上起来,头埋得很低,后脑勺是修剪整齐的短碎发,蓝色的校服领子遮住了后颈,白皙的皮肤上有颗痣。他抬起头,痣被藏了起来。
“妈妈。”
“嗯?”她疑惑。
两条修长的手臂环住她的脖子,呼吸还是炙热的。以前都是她掌握主动权,现在被他反攻,她心情难免有些微妙。
可能从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那刻起,事情就已经脱离了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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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岩是天生的高阈值人群,结婚以后,她恰好接触到字母圈,为了追求刺激,养过几个狗虜。她长相还可以,又有人妻这重自带禁忌色彩的身份加持,女的、男的前仆后继,可她要求对方必须简单干净,在那个圈子里,符合她条件的是极少数。
后来,她自诩清高,不愿意在那个混乱不堪的圈子里继续待下去,火速删光一切,当做无事发生。
有人对她穷追不舍,企图割腕自杀来博取她的同情,被肖楚柟知道,那人的下场怎样她不得而知。
因为当过音乐老师,声音条件不错,所以跑去做酒吧驻唱。四十岁还能折腾,染了一头橘黄色的长卷发,每天黑色花纹吊带搭配牛仔裤,在那个光影交错,如梦如幻,音乐还震耳欲聋的地方尽情释放。唱到大汗淋漓,筋疲力尽。
只是她没想过李真有一天会出现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校服,别人问他干什么,他说来找妈妈。
人家说,是妈妈还是mommy呀?
同一个意思,不同的叫法,有区别吗?
当时李青岩正在台上,粉红旖旎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脖颈上粘着打湿的头发丝,汗水变成橘黄的染发剂,顺着凹凸有致的锁骨往下滴。
穿着极有气质的花纹吊带,唱着过时的粤语歌——曾经风靡一时,如今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歌词里讲的是爱恨情仇,经她的嗓子一唱,像在听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越听越有韵味。
李真看得呆住,不明的情愫在胸口发酵。
他不敢相信那是李青岩。
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屁孩,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
李青岩唱完走下台,一堆人簇拥而上。那些自称是粉丝且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人,纷纷上前,递酒递饮料,有人将一杯血腥玛丽递到她唇边,她见对方是眼熟的女性朋友才接过来。
酒意上头之后,李真跑来找她。
她见他穿着校服,青涩稚嫩,又主动送上门来,灯光昏暗得看不清人脸,连人都出现重影。等到回过神来,发现他长得有些面熟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李真喊出“妈”那个字的时候,她整个人风中凌乱,几近崩溃。
虽然很狗血,却是她的真实经历。
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两人匆忙分开。
李真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脸颊通红。
她看向来人,裹着浴袍的男人满身水汽,脸庞棱角分明。
“老婆。”肖楚柟揽住她的肩,不动声色地坐下,“你们在聊什么呢?”
李青岩看他把李真挤到一边,无奈地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吃儿子的醋。”
他顿了顿,压紧眉头,下意识地抚摸无名指上的戒指,语气不着调:“你嫌我老了?”
“我比你更老,”她出声反驳,“老了快十岁。”
她有时候觉得时间飞逝,不知不觉她们已经结婚十多年。
“是吗?我感觉你还和以前一样。”
说着,手掌贴着她背往下滑,她穿的是他的衬衫,成熟迷人,想到这,他喉结滚动,揽住她的腰,嘴角又扬起微微的弧度。
肖楚柟整个上半身都贴过来,胸膛结实而温暖。以前他背她,肩膀不太宽,身体那时还未彻底长开,她故意用嘴唇擦过他的耳廓,慢慢地看他脸红得像火烧云。
“嘶,别动手动脚的。”
李青岩脸发烫,拍开他往自己衣服里乱钻的手,要不是李真在,她不好意思说他。
“那回房间。”
两人默契地起身。
男人年过三十各方面机能难免下降,持久力不如从前,她调侃他一句,你是不是不行?他腰上立马如同安了发动机。
李真站在门口,听到李青岩发出似欢愉又似痛苦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富有节奏的的撞击声。他口干舌燥,攥紧衣角,掩饰身体的异样。
老师在课上讲过的那些生理知识,此刻又涌入他的脑海。他忮忌那个能和她水乳交融的人。
“你门关了吗?”李青岩突然问。
“没事儿,又没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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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真,发啥呆呢?”男生抱着个篮球,从他身边经过,“哟,好学生,都下课了还学习。”
他头也没抬,练习册下压着日记本,笔尖将纸张戳破,等到他们离开,才将手抬起来,密密麻麻的字迹,都是关于同一个人。他想擦掉纸上那个突兀的墨点,然而很快地晕染开,将他的手指染黑。
「她攥住我的喉咙,想将我杀死,眼神悲戚,像一头绝望的母兽,我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自己之前是怎样十恶不赦的人,在死前,我乞求她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她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也终于可以将舌尖伸进她温暖的口腔。在走向死亡的那一刻,我想起来,我杀死了她的丈夫。」
李真关上笔记本,走了出去。
那股**强烈得如同汹涌的海浪,不断拍击着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