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内的怨灵远比预想的还要棘手。那并非单一的强大怨念,而是由数十个惨死的阴灵所聚,在某种外力催化下融合扭曲而成的“聚合体”,混乱而暴戾,几乎将整个厂房变成了它们的领域。
宴无咎如同流星撞入浓稠的黑雾,灵力轰然爆发,所过之处,怨气快速破开,他身形灵动,在扭曲的钢筋水泥和疯狂扑来的怨念间穿梭,每一次挥手,每一道指风,都带着灼目的光,精准地撕开怨气的防御。
安自渡布下的结界光晕流转,将阴灵牢牢锁定,他本人则立于结界边缘,手中青竹伞悬浮,伞面垂下道道清辉,十分精准,不断洗涤、削弱着聚合体的核心怨力。他的辅助恰到好处,既不会干扰宴无咎狂放的节奏,又能在他制造出的缝隙间给予致命一击。
两人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一个主攻,一个主控,效率极高。
然而,那阴灵聚合体毕竟融合了太多怨念,核心处一团漆黑如墨、不断蠕动的能量尤其顽固,宴无咎几次强攻都被它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卸开。
“啧,真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恶心人。”宴无咎闪身避开一道腐蚀性极强的怨气冲击,落在了一根倾斜的钢梁上,微微蹙眉。
他能感觉到,那核心处除了怨念,还缠绕着一丝与古宅节点相似的、令人不快的禁术气息。
就在这时,工厂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几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疾驰而来,粗暴地停在结界外围。
车上迅速下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穿着考究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各异的人,有道士打扮,也有穿着现代作战服的,眼神锐利,显然都是处理“非常事件”的专业人士。
中山装男人看到被安自渡结界笼罩、内部金光黑气交织的工厂,脸色一沉,尤其是看到结界内那卓尔不群的白色身影和在里面大杀四方的宴无咎时,眉头紧紧皱起。
“你们是什么人?谁允许你们在这里私自行动的?!”中山装男人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对着结界内的安自渡呵斥道,“这里是‘特调局’管辖的区域!立刻停止行动,出来接受调查!”
他身后的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连忙上前,对结界内的两人喊道:“两位,我们是特殊事件调查局的,这位是我们的刘处长。此处灵异事件已被我局接管,请你们立刻撤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危险!”
工厂内,宴无咎正打到兴头上,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弄得十分不爽。他随手拍散一道偷袭的怨气,扭头看向外面,凤眼里满是不耐烦:“特调局?没听说过。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妨碍小爷除魔卫道,守护人间。”
那刘处长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他负责这片区域的灵异事件多年,向来是说一不二,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尤其还是这么个看起来像个纨绔子弟的年轻人。
“狂妄!”刘处长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宴无咎那身价格不菲却略显凌乱的衣着,又看了看里面气质超凡但不明身份的安自渡,语气带着讥讽,“看你们的样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修士,怕是哪个不懂规矩的野路子或者招摇撞骗的世家子吧?这里的东西非同小可,我们已经追踪多日,布下了天罗地网,岂是你们能胡乱插手的?万一让它跑了,酿成大祸,你们担待得起吗?”
他这话阴阳怪气,既贬低了两人的身份,又暗示他们无能且鲁莽。
安自渡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出声,依旧维持着结界的稳定,仿佛外界的嘈杂与他无关。
他此刻只想尽快解决此事,至于人间的纠纷,他根本懒得理。
宴无咎却被这话气笑了。他这人,虽表面风流不羁,实则骨子里傲得很,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看不起他,尤其还是在这种他明明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
“哦?天罗地网?”宴无咎停下攻击,任由那怨灵暂时喘息,他好整以暇地转过身,抱着手臂,隔着结界光幕,似笑非笑地看着底下的人。
“刘处长是吧?你说你们布下了天罗地网,那请问,你们这网,是打算等这玩意儿把方圆十里的生魂都吸干了再收吗?”
他指了指厂房内虽然被削弱但依旧张牙舞爪的怨灵聚合体,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你!”刘处长被噎得脸色涨红,他身边一个穿着道袍、手持罗盘的老者上前一步,沉声道:“年轻人,口气不要太大!这怨灵聚合体核心诡异,寻常手段难以净化,我等正在研究万全之策,岂容你在此肆意妄为,打乱部署!”
“万全之策?”宴无咎挑眉,凤眼里闪过一抹恶劣的光,“就是躲在远处看热闹,等它壮大到无法收拾,再向上头求援,或者干脆一炸了之,把这里变成更大的阴地?果然是‘高明’的策略。”
他这话直接戳中了特调局某些时候处理类似事件的痛处和潜规则,刘处长和那老道士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放肆!”刘处长厉声喝道,“立刻给我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他身后那些穿着作战服的人立刻摆出了攻击姿态,手中拿出了一些特制的、针对灵体的武器和符箓。
结界内,安自渡终于淡淡开口,声音透过结界,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地府办案,闲杂人等,忽扰。”
“地府?”刘处长和他手下的人都是一愣,随即露出怀疑的神色。地府之说虚无缥缈,他们特调局虽然处理灵异事件,但更多是基于科学和玄学结合,对所谓的神祇地府,大多持保留态度。
“装神弄鬼!”刘处长认定对方是在虚张声势,怒极反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地府’来的,有多大本事!给我破开这结界!”
他一声令下,那名老道士和几个擅长阵法的人立刻上前,开始施展手段攻击安自渡布下的结界。
然而,他们的灵力撞在青竹伞布下的光罩上,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安自渡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依旧专注地引导着被迷惑的阴灵。
这下,刘处长等人的脸色彻底变了。他们意识到,里面那个白衣人,恐怕真的不是普通人。
而此刻,被彻底无视和挑衅的宴无咎,耐心终于告罄。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骨子里的偏执,接连被打断和嘲讽后,开始蠢蠢欲动。
“吵死了。”他低声自语,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既然你们这么想看本事,那小爷就让你们开开眼。”
他不再理会外面那群人,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怨灵聚合体,尤其是那团顽固的漆黑核心。
“不就是掺杂了点见不得光的禁术残渣吗?也配跟我扯上关系!”宴无咎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真当小爷拿你没办法?”
他双手猛地于胸前合十,背后那十二道淡金色的天道枷锁虚影再次浮现,但这次,它们不再是束缚,反而像是被宴无咎引导化为己用,锁链之上符文流转,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古老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整个工厂区域,包括结界外的特调局众人,都感到呼吸一窒,仿佛有无形的巨石压在胸口。连那怨灵聚合体都发出了恐惧的哀嚎,蠕动着想要后退。
安自渡一直平静的桃花眸中,露出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他看向宴无咎的背影,眼里漾着暖意与自豪。
这是他一点点教出来的人。
“给我……净化!”
宴无咎低吼一声,合十的双手猛然拉开!一道凝练由纯粹真火构成的金色光柱,自他双手间迸发,不再是之前大范围的横扫,而是无视了所有怨气的阻挠,直刺那团漆黑核心!
金色光柱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冰块,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怨气疯狂四散,核心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淡化!
“不——!!!”聚合体发出了无数怨念重叠的,充满绝望与不甘的尖啸。
宴无咎眼神冰冷,持续输出着恐怖的灵力。他背后的天道枷锁虚影越来越凝实,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崩断,但他毫不在意。
终于,在一声轻微的破裂声中,那团漆黑的核心被彻底湮灭!
核心一灭,整个怨灵聚合体如同失去了支撑,庞大的身躯瞬间溃散,化作无数道精纯的阴气与残存的魂力。
安自渡适时出手,青竹伞光芒大盛,将这些无主的阴灵收纳。
工厂内,肆虐的怨气彻底消失,只剩下残破的厂房和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余波。
结界外,一片死寂。
刘处长和他带来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那个他们研究了许久、觉得棘手无比的怨灵聚合体,那个他们准备动用压箱底手段,甚至考虑牺牲部分区域才能解决的灾难……就这么被那个看起来像纨绔子弟的年轻人,用如此霸道、如此摧枯拉朽的方式,硬生生地……净化了?!
尤其是那道金色光柱散发出的威压,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那绝对不是普通修士能拥有的力量!
宴无咎缓缓放下手,背后的枷锁虚影悄然隐没。
他脸色有些苍白,连续动用超出禁锢的力量,尤其还是引动天道枷锁的反向力量,对他负担不小。
他强撑着身子,转过身,目光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扫过结界外那群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的人。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勾了勾手指。
笼罩工厂的结界应声而散。
安自渡收起青竹伞,走到谢无妄身边,目光平静地看向刘处长等人。
刘处长脸上的傲慢和讥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后怕,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之前出声呵斥的年轻助理和道士更是脸色煞白,低着头不敢与宴无咎对视。
宴无咎懒得跟他们废话,他走到刘处长面前,因为身高优势,他微微垂眸看着对方,语气带着刺骨的凉意:“老头儿,你们的‘天罗地网’,可以收了。”
他顿了顿,凤眸弯起,笑容却没什么温度,“另外,下次再想瞧不起人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说完,他不再看对方青红交错的脸色,转身对安自渡随意道:“走吧,大人,这儿空气不好,一股子……蠢货的味道。”
安自渡微微笑了笑,搀住宴无咎的胳膊,给他助力,两人无视了身后那群呆若木鸡的特调局成员,径直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吉普。
直到吉普的引擎声再次响起,消失在夜色中,刘处长等人才仿佛解除了定身咒,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与苦涩。
今晚,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和那句“配不配”,恐怕会成为他们心中的长久阴影。
车上,宴无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刚才那一下消耗确实不小。
安自渡看着他略显苍白的侧脸,沉默片刻,语气有些冷淡开:“强行运用天道枷锁破怨念,谁教你的。”
宴无咎没听出安自渡话中的情绪,他懒洋洋道:“那要不然呢?听着那群蠢货在旁边嗡嗡叫?小爷我可没那份好脾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怎么样,判官大人,我这次‘擅自行动’,没给你地府丢脸吧?”
这时,漆黑的天空中滚动着一声“轰隆”巨响,宴无咎半开车窗看去。
“什么情况?天要塌了?”
接着,他奇妙的感觉身上的负担轻了一些,一股久违的灵力在经络中涌动。
天道枷锁……竟卸下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