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寒宫重生,恨意初燃
第1章:白绫染血,寒宫重生
窒息感是最后的记忆。
冰冷的白绫深深嵌入脖颈的皮肉,勒断呼吸,也勒断了所有残存的念想。视线里是东陆宫廷那雕梁画栋的穹顶,精致,却透着彻骨的寒。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内侍监那毫无波澜的声音——“陛下念旧情,赐公主体面。”
体面?
嬴微想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声。
谢寻,她倾尽母国之力、赌上一切辅佐登基的夫君,最终给予她的“体面”,便是一条让她自我了断的白绫。只因东陆旧臣联名上奏,指控她这个西州公主“牝鸡司晨”、“勾结母国,图谋不轨”。而他,默许了。
甚至未曾来见她最后一面。
滔天的恨意如毒焰般灼烧着五脏六腑,比脖颈上的疼痛更烈。她恨谢寻的凉薄,恨构陷者的阴毒,更恨自己前世的天真!若非她错信爱情,引狼入室,西州强盛的国力怎会被一点点掏空,最终在她“自缢”后不久,便被周边虎狼分食殆尽?
母国覆灭,宗庙倾颓,那才是插在她心口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一刀!
意识沉浮于无边黑暗,怨念与不甘几乎要将她的魂魄撕裂。
……
猛地,一股力量将她从深渊拽回。
嬴微骤然睁开双眼,剧烈的咳嗽起来,肺叶火辣辣地疼,仿佛真的刚被勒过一般。她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肌肤光滑,并无勒痕。
入目不再是东陆皇宫那压抑的殿宇,而是熟悉的茜素红纱幔,空气中弥漫着西州特产的安神香清雅的气息。雕花窗外,是西州王宫特有的、带着些许粗粝感的蓝天。
这里……是她在西州的寝宫?
“公主,您醒了?” 一个带着几分急切与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嬴微僵硬地转头,看到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庞——凌素!她前世最信任的陪嫁女官,兼掌她暗中培植的谍报势力,最终为护她周全,被东陆权臣乱箭射杀。
眼前的凌素,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眼神清澈,带着未经历练的纯粹,远非后来那个沉稳缜密、手段老练的谍报首领。
巨大的荒谬感和狂喜交织冲击着嬴微的心脏。她……回来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何年何月?”嬴微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与颤抖。
凌素虽觉奇怪,仍恭敬答道:“回公主,已是巳时三刻。今儿是永泰十六年,三月初七。”
永泰十六年!三月初七!
嬴微脑中“轰”的一声巨响,无数前世的记忆碎片汹涌而至,迅速拼凑出一个清晰的节点——正是她十六岁这一年!今天,正是她那好庶妹嬴柔,端着一碗动了手脚的“补汤”,前来“探望”病体初愈的她的日子!
那碗汤,表面是姐妹情深,实则内里加了慢性奇毒,会慢慢侵蚀人的神智,令人日渐萎靡,最终缠绵病榻,无声无息地死去。前世的她,便是饮下那汤后,身体每况愈下,在后续的和亲博弈中,因“病弱”而失去了许多主动权,最终被父王权衡利弊后,送往了当时看似潜力股、实则包藏祸心的谢寻身边。
一切的悲剧,竟是从这一碗“补汤”开始!
恨意,如同冰原下的火种,瞬间复燃,且燃烧得比前世临死前更为炽烈、更为清醒。不再是单纯的怨愤,而是淬炼了鲜血与国仇家恨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她抚摸着身下柔软的被褥,指尖微微颤抖。上天竟真的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世,她嬴微,不再是那个被爱情蒙蔽、被亲情欺骗、最终连累家国的天真公主。
“嬴柔……”她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唇边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前世,嬴柔踩着她的尸骨,在西州覆灭前便已投靠新主,过得风生水起。这一世,且看谁先弄死谁!
“公主,您说什么?”凌素未听清。
“没什么。”嬴微迅速收敛了外泄的情绪,恢复成平日那般略带骄纵、不谙世事的嫡公主模样,只是眼底深处,已是一片沉静如渊,“更衣吧。听说今日御花园的春花开得正好。”
她需要一点时间,独自理清思绪,确认这并非濒死前的幻梦,并规划好接下来的每一步。细微处布局,方能扭转乾坤。
凌素应声,熟练地伺候她起身。看着铜镜中那张青春明媚、毫无岁月痕迹的脸庞,嬴微有一瞬间的恍惚。镜中人,眉眼精致,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也带着嬴氏王族特有的英气,只是眼神……那深处藏着的沧桑与冷厉,与这张稚嫩的面孔格格不入。
她抬手,轻轻拂过镜面。从今日起,她就是嬴微,也只是嬴微。前世的血债,今生的命运,都由她亲手来断!
刚梳妆妥当,殿外便传来宫人通传的声音:“二公主到——”
来了。
嬴微眸光一凛,瞬间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压入心底最深处。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表情,确保那是一张符合十六岁少女的、带着几分病后虚弱和懵懂的脸,这才缓缓转身。
只见嬴柔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襦裙,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手中果然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她容貌虽不及嬴微明艳,却也清秀可人,尤其是一双眼睛,总是含着水光,看起来楚楚可怜,极易让人放下戒心。
“姐姐,”嬴柔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听闻姐姐前几日感染风寒,妹妹心中甚是挂念。这是妹妹亲自盯着小厨房熬的参汤,最是滋补不过,姐姐快趁热用了,也好早日康复。”
她打开食盒,端出一只白玉小碗,碗中汤色清亮,香气扑鼻。
若在前世,嬴微定然感动于这份“姐妹情深”,毫不犹豫地饮下。但此刻,她看着那碗汤,仿佛能看到其中翻涌的黑色毒计。
嬴微并未立刻去接,只是用手支着额头,微微蹙眉,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病气:“有劳妹妹费心了。只是我这身子尚有些不适,闻着油腻便有些反胃,这参汤……暂且放一放吧。”
嬴柔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但面上笑容依旧温婉:“姐姐,良药苦口,这汤炖了许久,药性正好,放凉了反而失了功效。姐姐多少用一些,哪怕只喝一口,也是妹妹的心意啊。”
说着,她将汤碗又往前递了递,姿态谦卑,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嬴微心中冷笑。果然如此急切么?
她抬起眼,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嬴柔发间一枚新簪,忽然笑道:“妹妹这簪子倒是别致,以前似乎未曾见过。”
嬴柔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发簪,眼神微闪:“不过是寻常物件,姐姐若是喜欢……”
“哦,倒不是喜欢。”嬴微打断她,语气依旧轻飘飘的,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只是突然想起,前几日似乎见母后宫里的一个洒扫宫女,也戴过一支相似的。母后还问起,说是宫外时兴的样式?妹妹消息倒是灵通。”
她这话说得含糊,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嬴柔耳边!
嬴柔的生母只是个地位不高的嫔妃,一直觊觎王后之位。嬴微口中的“母后”,正是嬴微的亲生母亲,西州的王后。嬴微这话,明着是夸她消息灵通,暗里却是在点她——你一个深宫公主,如何能接触到宫外时兴的样式?还与王后宫中的低等宫女撞了簪?是私下传递物品,还是别有隐情?
尤其是“外男信物”这个可能性,虽未明说,却已足够引人遐想。在这注重宫廷声誉的西州王宫,一旦沾上此类嫌疑,便是大忌!
嬴柔的脸色瞬间白了白,捧着汤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强笑道:“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内府司统一发放的份例罢了,许是巧合。”
“是吗?”嬴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再多言,但那目光却让嬴柔如坐针毡。
殿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嬴微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仿佛刚想起那碗汤似的,懒懒地伸出手:“罢了,妹妹一番心意,我若不用,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她接过汤碗,指尖触及温热的碗壁,心中一片冰寒。在嬴柔紧张的注视下,她将碗凑到唇边,作势要饮。
就在汤勺即将沾唇的刹那,嬴微手腕忽然一抖——
“哎呀!”
白玉小碗从她手中滑落,“啪”地一声脆响,摔在地上,汤汁四溅,瓷片粉碎。
“瞧我这身子,真是连碗汤都端不稳了。”嬴微捂住胸口,微微喘息,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懊恼和歉意,“可惜了妹妹的心意。”
嬴柔看着地上狼藉的碎片和泼洒的汤水,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姐姐身子要紧,汤……汤洒了再炖便是。”她此刻心乱如麻,哪里还顾得上一碗汤,满脑子都是嬴微方才那句关于簪子的话。
她匆匆告退,脚步甚至有些慌乱,与来时那袅娜的姿态判若两人。
看着嬴柔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嬴微脸上的虚弱和歉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凌素上前,默默收拾地上的碎片,低声道:“公主,这汤……”
“处理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要留。”嬴微吩咐道,声音沉稳,与方才判若两人。
“是。”凌素虽心有疑惑,却毫不犹豫地执行。
嬴微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西州王宫熟悉的景致,阳光洒在她脸上,却暖不透她眼底的寒意。
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她没有喝下那碗毒汤,反而借一支簪子,在嬴柔心中种下了一根刺,也间接向母后那边传递了一个模糊的信号。这远比直接揭穿更有回旋余地,也更能试探出各方的反应。
这只是开始。
前世的背叛,母国的覆灭,谢寻的“体面”……一桩桩,一件件,她都铭记于心。这一世,她将褪去所有天真,以智为刃,以谋为甲,在这吃人的权谋场中,杀出一条血路。
保家族,兴邦国,清仇敌。
她倒要看看,这一局棋,最终由谁来执子,又由谁来……称王!
微末之始,亦可掀起滔天巨浪。嬴微轻轻闭上眼,感受着重生后第一次心跳的搏动,有力而坚定。
属于嬴微的时代,刚刚开始。而某些人的噩梦,也已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