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过后,风中传来了春的味道。
距离春节后已过了两个月,冒出的新芽笼罩了大地,浓浓的花香飘散在清易堂当中,如今正是迎春花盛开的时节。
练功场上,两匹骏马正扬蹄疾驰,鬃毛在风里翻飞如墨。
马上少年身姿挺拔,一身藏蓝色素缎长衫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头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在马上肆意的姿态,无比体现着他的英姿。
他猛地拽紧缰绳,马蹄踏过积着残雪的水坑,溅起一片细碎的水花,试图从侧面包抄。
而另一匹灰马上的人却气定神闲,似笑非笑的勾着唇角,伸出左手抽出腰间的鞭绳,两条修长的腿紧紧夹在马腹之间,一记清脆的声响过后,骏马一声嘶吼,放开四蹄播土扬尘,几乎转眼之间就把身侧之人甩在了身后,两人都不堪示弱,俯冲而下,留下一串马蹄声。
少年之姿,可所谓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看得一旁的印玺热血沸腾,挥着双手高声喝彩。而她身后的司同,不知何时已坐在石阶上,双手托着下巴,闷闷地啃着一块花糕。
小姑娘的小脸皱成了一团,鼻尖还微微泛红。
今早她特意换上骑马装,将长发束得整整齐齐,兴冲冲跟着他们来练马,谁知马厩里只剩两匹坐骑。
哥哥说怕她有危险,安抚她等比完就教她,可这都快正午了,两人缠斗得难分难解,早把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越想越气,司同“腾”地站起身,跺了跺脚,转头就往南苑走去。
直到一轮比试结束,司哲和顾行之才气喘吁吁地下了马,牵着马走到树荫下歇脚。
日头正中,暖风吹得细草轻轻摇晃。
司哲抹了把汗,嬉笑着将一方汗巾递给顾行之。
顾行之接过擦了擦脸颊,朗声赞道:“方才司兄那记神龙甩尾,真是让我见识了何为将门虎子!”
“你太过奖了,”司哲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太久没活动,手法都生疏不少。”
“诶呦,你俩就别在这儿互相吹捧了!”印玺笑着走过来,打趣道,“你说你俩客套个什么劲啊,好词都让你们说完了,倒显得我多余了。”
“哈哈哈哈...”嬉笑过后,二人默契的看着对方问道:“诶,小同儿呢?〞顾行之环顾四周也没看??小姑娘的影子。
“诶?刚才我来送糕点时她还在这儿坐的,那小脸圆鼓鼓的,想必是生你俩的气,跑到别处玩去了。”
清易堂就这么大的地,不是去找小酒了,就是陪明和喂鸡了,再不济也是去粘着清昼告状。
几人心里都有数,倒也不甚担心。
三人脑子里闪过司同气成河豚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今早还特意打扮了一番,估计是气的不行。
司哲倚着石桌,漫不经心的拿起糕点咬了一口,说道, “这小丫头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她不一直都这般有个性嘛。”顾行之讪讪笑道,心里却想着,司同对亲哥已是收敛了不少,旁人可没少见识她耍混的模样。
司哲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无奈地摇了摇头:“唉,真是长大了。以前说两句软话就哄好了,现在啊,恐怕得想点新花样才行。”
“新花样?”印玺在一旁吐槽,“我看小同儿早晚得被你们惯坏!你不在的那段日子,她要什么顾行之就给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他怕是都想摘下来。”
司哲闻言,转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顾行之,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说着,他伸出胳膊搭向顾行之的肩膀,另一只手作势要锁他的手腕。
顾行之早有防备,身形一闪便躲了过去。
他自然懂他的意思,却不反驳,只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抱肩道:“你想多了。”
“行了行了,别闹了。”印玺推着竹盘上前,将糕点递到顾行之面前,“行之,快尝尝我新做的,给我提点意见,哪里不好我再改进。”
竹盘里点缀的桂花落在石桌上,香气清雅,其中一块糕点还留着浅浅的牙印。
顾行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片刻,点头赞道:“嗯,好吃,茶香清雅,甜而不腻。小同儿吃过了吗?”
“早吃过了,”印玺指了指那块带牙印的糕点,“我来先让她尝了鲜。”
“印玺姐,”司哲忽然开口,眉头微蹙,“为啥你做的糕点总带着股茶香味?太清淡了,下次多加点糖呗。而且这味道特别熟悉,总感觉在哪儿闻过……”
印玺听着这话,脸颊倏地红了,连忙拿起一块糕点堵住他的嘴:“吃你的吧,堵不住你的话匣子!”
司哲瞪大了眼睛,无辜地指了指自己,心里嘀咕:明明是你让我提意见的啊……
“山上最不缺的就是茶叶,糕点带点茶香也正常。”顾行之嚼着糕点,瞥了一眼印玺泛红的耳尖,故意说道,“是吧,印玺姐?”
“对……对啊!”印玺忙不迭点头,“还是小顾懂我。怪不得能哄得小同儿开心,哪像某些人,就是块木头。”后半句,她特意加重了语气,看向司哲的眼神满是无奈。
司哲一听不乐意了,反驳道:“笑话!从小到大,小同儿都是我哄的,跟这小子有什么关系?”
“好好好,你最厉害。”印玺敷衍地附和着,摆了摆手,“你俩慢慢吃,我去找明和了。”
“你看看你看看,”司哲趴在石桌上,手指着印玺离去的背影,嘟囔道,“女人怎么都这么不讲理?”
顾行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着印玺匆匆离去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踏入清易堂的第二天,便看穿了印玺的心思——眼神是藏不住的,只是印玺姐这份心意,恐怕终究是错付了。
司哲察觉到他的异样,皱了皱眉,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该不会真惦记着做我妹夫吧……”
蓝天如洗,绿草如茵,白云在微风中缓缓飘荡。两个少年坐在这片净土上,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呼吸着山野间清新的空气,心头涌起一阵说不出的自在。
……
南苑的院子里,苏酒歌正坐在廊下绣着香囊。
春风拂过院中老树,几片未化的残雪从枝丫上摇落,落在泥土里,渐渐化为甘露,滋养着这片土地。
一抹红色的身影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抱怨声传来:“小酒儿,我来找你玩啦!哥哥他们太讨厌了,占着马场玩了一上午,也没分出个高低。”
司同撅着小嘴,依偎在苏酒歌的肩膀上,委屈地念叨,“说好比完就给我骑的,结果我硬生生看了一上午,无聊死了!”
“有多无聊呀?”苏酒歌停下手中的针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和煦如阳光。
“特别特别无聊!”司同用力强调着,引得苏酒歌轻笑出声。
司同的目光忽然落在苏酒歌手中的香囊上,眼睛一亮,疑惑地问道:“这是给谁做的呀?比之前给我们的都好看呢!”
“我、哥哥、师傅、印玺姐、明和师兄,还有顾行之,不都有了吗?”司同掰着手指头数着,几天前苏酒歌亲手绣了祈福香囊送给众人,明和还为此哭了一场,嚷嚷着从来没人给他祈过福,那模样与他高大的体型反差极大,着实可笑。
苏酒歌低头盯着香囊,指尖轻轻抚摸着细密的丝线,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这是给我阿娘的。绣好了,我想寄给她。”
司同重重地点点头,抱住她的胳膊,斗志满满地说:“好呀!马上就要春暖花开了,你们很快就能一家人团圆了!”家人团聚,是她能想到最幸福的事情。
“嗯……”苏酒歌垂眸,瞥见司同散落在肩头的发丝,轻声道,“你看你,跑的发带都掉了,过来,我给你重新编一个。”
司同乖巧地转过身,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绸缎般垂落肩头。
苏酒歌的手艺极好,三两下便编出一束精致的鱼骨辫,还在发间插上了几朵刚摘的小野花。她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作品,拿起红绳系好,两人便随意闲聊起来。
“小酒,我昨日去别院的鱼池,碰见一只银色的猫。”司同忽然说道。
“银色的猫?”苏酒歌微微一怔,疑惑道,“你说的是大师兄吧?”
“大师兄?”司同惊讶地回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师兄不是人吗?”
“诶诶,别乱动,快好了。”苏酒歌按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系着红绳,“是不是身上带着棕色花纹,眼神懒懒的那只?”
“对对对!”司同连连点头。
苏酒歌偷笑一声,解释道:“它啊,可是清易堂的老大呢。听明和说,这只猫陪着师傅好多年了,平日里爱捉鸟抓鱼,玩够了才会回来。”
“原来大徒弟是只猫啊……”司同皱起眉头,想起那只猫半眯着眼睛看她的模样,神情带着几分不屑,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总感觉那眼神在哪见过,怪怪的。”
苏酒歌歪着头,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编好了:“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哪有。”司同摇了摇头,小声嘟囔,“我还以为它是师傅变的呢……”
闻言,苏酒歌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你这小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阳光透过木窗洒进房间,两人躺在床榻上,翻着一本旧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日的趣事。
安静了片刻,司同忽然侧过身,冷不丁地问道:“小酒,你有没有想过,长大后要做什么?”
“长大……”苏酒歌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活到长大的那天。
但她不愿破坏这温馨的氛围,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轻声道,“长大后,我想当捕快。”
“捕快?”司同眼睛一亮,眉梢扬起惊讶的弧度,“像游侠那样,飞檐走壁,武功高强,还能抓坏人?”
“嗯。”苏酒歌点点头,眼底闪烁着向往的光芒,“就像《游侠列传》里写的那样,行侠仗义,快意江湖。”
“哇,那可太有女侠风范了!”司同由衷地赞叹道。
苏酒歌笑了笑,撩了撩肩头的长发,反问道:“那你呢?同儿长大后想做什么?”
“我?”司同仰起脸,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目光飘向窗外含苞待放的桃花,语气带着几分迷茫,“我还没想好呢。”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她确实毫无头绪。
院子里的桃花花苞粉嫩饱满,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昭示着春天的生机与希望,可司同心中却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
墙角处,几株不知名的小草怯生生地探出嫩芽,即便身处乍暖还寒的时节,也拼尽全力朝着阳光生长。
司同望着它们,忽然生出几分羡慕——连这些柔弱的小草都有明确的方向,而她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该飞往何处。
看着她眉宇间的忧虑,苏酒歌微微垂下眼帘。
初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如同破碎的梦境。
她勾了勾唇角,胳膊垫在脑后,侧过身凝视着司同:“同儿。”
“嗯?”司同转过头,黝黑的双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明亮。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苏酒歌的声音很轻,仿佛怕被风吹散。
“什么事?”司同疑惑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苏酒歌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我不在了,你能替我……”
“我不听我不听!”司同急忙捂住耳朵,转过身去,把脸埋在枕头上,“你又说这种晦气话!再这么说,我就再也不来找你玩了!”
苏酒歌连忙坐起身,轻轻掰过她的肩膀,捧起她的脸,柔声哄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别生气。”
司同的五官依旧扭成一团,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带着委屈的“哼”字。
窗外的春风轻轻吹过,带着花香与草木的气息,却吹不散少女心头那一丝的不安。
看着她生气的模样,苏酒歌坐起身来,将旁边的书捞回了怀里:“好啦不说了,昨个儿的你讲的故事咱们说到哪里了?”
“哦对!讲到黑衣人暗中操控,想要夺得武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