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5章 鬼祖之议·冥海初澜

作者:Moonibear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枝界」


    空间在此地臣服,时间在此地蜿蜒。并非漆黑虚空,而是一片被柔和光辉充斥的“无垠”,这光辉源自中央那株无法用任何世间尺度衡量的巨树。


    它的根系如同虬结的银河,扎入视界之外的混沌;树冠则没入更高维度的虚无,洒下如纱如雾的光晕。


    枝干是流动的白玉,叶片是凝固的琉璃,每一片叶子的脉络中,都仿佛封印着一个微缩的星辰,随着某种永恒的韵律明灭。


    这里是【枝界】,是【轮廻灵苑】的核心,是超脱于万界之上的夹缝空间。在此地,规则、物理、乃至因果,皆由此地主人的心意编织与改写。


    此刻,巨树最低也最宏伟的一根横枝上,四道身影于弥漫的灵光中由虚化实,仿佛从亘古的沉睡中被同一意念唤醒。


    最先凝聚成形的是【烈崧】。他的降临带着一股蛮横的“存在感”,仿佛一颗恒星被强行压缩成人形。暗蓝绿色的皮肤下,有熔岩般的暗红纹路在缓慢流淌,每一次呼吸都带起细微的火星,在他周身盘旋、湮灭。


    他足有常人三倍高大,仅仅是站立,其重量就让脚下那琉璃般坚硬的枝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微鸣。他落脚处的琉璃草叶,瞬间焦黑、碳化,又被枝界本身的规则缓慢修复。


    他开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着周遭的空间粒子,如同地核深处的咆哮:“一个窃取了微末血滴的虫子,也敢妄称‘鬼’?捏碎他便是。”


    他的愤怒纯粹而直接,是对“赝品”玷污其族群之名的本能反应。


    几乎同时,一道优雅的声线切入这燥热的氛围,如同冰泉滴落玉盘。


    “烈崧,为这等残次品动怒,平白失了格调。”【律司】的身影悄然浮现,他倚靠在一段如玉的枝桠旁,手中那柄泣血般殷红的纸伞并未打开,只是随意地搭在肩头。


    他银白的长发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血色的瞳孔狭长,带着一种审视艺术品般的挑剔目光。


    此刻,他伸出另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仿佛拨动了无形的琴弦,将烈崧散发出的部分灼热气息无声息地导引入虚空。


    “一个因恐惧死亡而畸变的可怜虫,连自身形态都无法完美掌控,只会用原始的血肉之欲制造出一堆丑陋的残次品。可悲,可笑。”他的轻蔑,源于对“不完美”与“粗鄙”的天然排斥。


    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绮玄】的身影从这涟漪中心袅袅升起,如鬼似魅。


    她身着玄色华服,其上用暗金丝线绣满了不断变幻、仿佛拥有生命的诡异符文,宽大的袖摆和曳地的裙裾如同活物的触须,在无风的枝界中自行飘动。玫红色的长发并非顺直垂下,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微微卷曲、漂浮。她琥珀色的眼眸亮得惊人,视线扫过之处,连光线都似乎发生了细微的偏折。


    她发出一串低哑而愉悦的笑声,指尖缠绕着一缕不断变幻形态的幽光——那幽光时而如挣扎的蠕虫,时而如绽放的毒花。


    “呵呵……有趣。仅仅是一滴……被时代遗忘的、微不足道的血,竟能催化出如此……‘病态’而富有研究价值的**集合体。”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指尖幽光的变化,仿佛在模拟无惨的生命形态,“我对他的构造原理、那充满缺陷却又顽强增殖的生命力,生出了强烈的……解剖与重构的**。”


    最后,所有的异象——烈崧的灼热、律司的音律、绮玄的诡谲波动——都如同百川归海般,温顺地平息、收敛,向着横枝的中心汇聚。在那里,光华内蕴,凝成了【绛离】的身影。


    她的白发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在一种无形的力场中缓缓飘拂,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冰晶与星尘的光芒。她那双赤瞳,是凝结的万载血玉,深邃无边,其中没有情绪,只有绝对的理智与亘古的冰冷。


    当她目光扫过,连枝界本身的光辉似乎都黯淡了一瞬,以示敬畏。


    “他是什么东西,无关紧要。”她的声音平静,却像绝对零度的冰线,瞬间抚平了所有能量的躁动,“重要的是,他亵渎了吾等之血统,更践踏了吾等为维系此界平衡而立下的‘避世条约’。”


    “条约?”烈崧低吼,声波让附近的琉璃叶片嗡嗡震颤,“我等逍遥于枝界冥海,何需在意人间蝼蚁的看法?他们的兴衰荣辱,于我等而言,不过四季轮回,枯荣交替。”


    “低头?”绛离的赤瞳转向他,没有怒意,只有一种如同看待不懂事孩童的、带着绝对权威的审视。烈崧周身那足以熔化钢铁的热浪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回他体内,让他庞大的身躯都微微一僵。


    “烈崧,你的怒火可以焚尽山河,蒸干江海。然后呢?当人类的统治者,尤其是这个笃信‘科学’,试图将万物都纳入其理解与掌控范畴的时代,确认了吾等这样的‘异常’存在,你以为他们会跪伏在地,祈求神灵的宽恕吗?”


    她无需等待答案,便以陈述真理般的口吻继续,每一个字都仿佛烙印在枝界的根基之上:“不。他们会恐惧,继而疯狂。他们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阴险的权谋、成建制的军队、以及那些试图解析世界本质的‘科学’造物。他们会像猎犬一样追踪我们弱小的同族,将他们拖上解剖台,用手术刀和显微镜剖开他们的血肉,探寻我们力量的源头,妄图将这份源于血脉与亘古的伟力,拆解、复制、锻造成他们用于自相残杀、满足那永无止境贪欲的武器。


    她一字一顿:“届时,烽烟四起,永无宁日,而这灾厄的源头,将直指鬼族。”


    律司优雅地颔首,手中红伞不知何时已悄然张开一角,伞内仿佛蕴藏着一片旋转的星空。“姐所言,洞彻本质。”


    他声音依旧慵懒,却带着一丝冷冽,“无尽的纷争与杀戮,是世间最‘不雅’之事。更可悲的是,人类往往在追逐力量的过程中,尚未触及吾等之境界,便已因自身的愚蠢和贪婪而走向毁灭。我等避世,非是力有未逮,实是不愿因吾等之故,令这方天地提前奏响终末的乐章。”


    绮玄指尖的幽光化作一个微缩的、不断崩坏又重组的人形,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轻声补充,如同梦呓:“避世,非是怯懦。而是吾等对自身永恒存在的一种……优雅的负责。同时,也是对这群生命短暂、灵魂却意外坚韧的‘脆弱邻居’,所能展现的最大慈悲。”


    绛离微微抬手,仿佛托起了某种无形的重担,总结道,其声恢弘,如同世界法则的宣告:“因此,避世,是吾等鬼族,对族内弱小者与人间无知者的共同庇护。非是畏惧其力,而是怜悯其短。此乃吾等立于力量巅峰之上,必须背负的……永恒枷锁与至高责任。”


    “而鬼舞辻无惨,”绛离的赤瞳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清晰可辨的、如同看待亟待净化之污秽的森然杀意,“这个侥幸窃取了一滴堕落之血而诞生的畸形,正在用他最愚不可及的方式,亲手撕毁这份由吾等意志构筑的庇护。”


    她清冷的声音如同宣判,逐条列举其罪,每一条都直指核心:


    “其一,他肆意污染纯血,制造出大量低劣、嗜血、见光即死的半成品‘伪鬼’,让渺小的人类,将吾等真正的高贵鬼族,与那些只知遵循原始吞噬本能的可悲怪物混为一谈,此乃对吾等血脉与荣耀的极致玷污。”


    “其二,他妄图以杀戮与恐惧为基石,建立起一个只属于他的、扭曲的‘鬼之王朝’,此举无异于将整个鬼族,**裸地捆绑在他那艘注定沉没的破船上,推向与整个人类文明全面战争的绝境,愚蠢至极。”


    “其三,亦是绝不可恕之罪——他正将‘鬼’之存在,从一则虚无缥缈、警醒世人的古老传说,硬生生拖拽成人类必须直面、必须倾尽全力铲除的‘现实威胁’。他正在惊醒沉睡在人类文明深处,那头名为‘集体恐惧’与‘征服本能’的恐怖巨兽。其行,当诛。”


    四位鬼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枝界的空气仿佛凝固,唯有巨树叶片无风自动的沙沙声,如同宇宙规律的叹息。


    共识,已在无声中达成。鬼舞辻无惨,已从无关紧要的尘埃,变成了必须被清除的、会污染整个生态的恶性病灶。


    “那还等什么?”烈崧猛地捏紧巨拳,指节爆发出如同山崩地裂般的轰鸣,整个枝界随之剧烈一震,远方仿佛有琉璃碎裂的细微声响传来。


    “我等不能直接出手。”绛离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性,“鬼祖真身显化于人间,其存在本身就会引动世界底层规则的剧烈排斥与反噬,更会瞬间点燃人类最深层的、歇斯底里的恐慌。那引发的灾难,将比鬼舞辻无惨这数百年来的所作所为更加迅猛,更加彻底,甚至可能导致文明的断层。审判,必须执行,但需在‘规则’允许的框架之内,在人类认知所能理解的‘边界’之内进行。”


    “我去。”绛离淡淡开口,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写好的答案。


    三位鬼祖的目光,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瞬间聚焦于她。


    “我是‘避世条约’最初的倡议者与见证者之一。”她解释道,赤瞳最深处,一丝极淡的、名为“回忆”的涟漪荡漾开来,那气息古老得令人心颤,“此外……我曾与一个人类,立下过一个约定。”


    “那个名为继国缘一的人类?”律司微微挑眉,血瞳中闪过一丝了然,“我记得他。你曾赞许他,称其剑心澄澈,如烈日融雪,光芒纯粹。可惜,纵然惊才绝艳,亦如流星划破长夜,转瞬即逝,未能照亮永暗。”


    “他是唯一一个,不依靠任何外力,仅凭自身天赋与意志,便将鬼舞辻无惨逼至真正绝境的人类。他是人类族群自身孕育出的,足以审判此等畸鬼的‘人世天灾’。”绛离的声音里,注入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复杂难明的意味,仿佛触碰到了某段尘封的、带着重量的过往。


    “我曾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渺茫却真实的可能性——一种人类依靠自身力量,实现自我救赎与坚定守护的可能性。我当年……于心念微动间,应允过他,会注视着这条由他开辟的道路,会为维系那丝飘摇于血火之间的、‘人鬼共存’的微弱可能性……尽一份心力。”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轮廻灵苑的壁垒,跨越了无尽的时空阻隔,落在了那片喧嚣、痛苦、却又绽放着短暂而璀璨光芒的人间。


    “五百年岁月流转,缘一留下的‘答案’——那名为‘呼吸’的力量,是否仍在传承?那道连接着人与鬼的、脆弱如风中蛛丝的可能性,是否仍未彻底断绝?我,必须亲自踏入尘世,去确认这一切。”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凝视着那看似纤细柔弱、白皙如玉的手指。然而,在场每一位鬼祖都能感受到,那双手指之下,蕴含着何等足以颠覆星辰、重定规则的灭世伟力。


    “若鬼舞辻无惨反抗,我不介意让他,以及这个时代所有因他而扭曲、沉沦的人与鬼,都彻底认清一个事实——”


    她的声音骤然降至冰点,带着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绝对权威,一字一句地宣告:


    “他终其一生苦苦追寻而不得、视作终极诅咒与绝对枷锁的‘阳光’,对我等真正的、立于血脉源头的鬼族而言……从来,就不是束缚。”


    决议已定,再无转圜。


    律司轻叹一声,手中红伞悠然合拢,语气带着几分遗憾:“以吾等之力,行此琐碎之事,犹如以九天清泉涤荡沟渠……真是,有失风雅。”


    在他眼中,处理鬼舞辻无惨这等存在,毫无美感与格调可言,是对他们身份的一种贬低。


    烈崧用力挠了挠他那如同覆盖着岩甲的头颅,发出砂石摩擦的刺耳声响,闷声道:“罢了,既然你亲自前往,我等自然放心。只是……不能亲手将那家伙的脑袋连同他那可笑的野心一同捏爆,实在有些……不畅快!”他的遗憾,简单而暴烈。


    绮玄发出一连串低哑而充满玩味的笑声,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探究之光:“去吧,绛离。我由衷期待,当那个窃血者亲眼见到你,亲身感受到那份源自生命本源层次的、令他灵魂颤栗的绝对威压时,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会绽放出怎样……精彩绝伦、令人回味无穷的绝望表情。”她已将这场即将到来的审判,视作一场极其珍贵的社会实验与观察样本。


    绛离不再言语。她周身开始流转起如梦似幻的光华,身后那株支撑天地的通天巨树影像随之逐渐淡化、虚化,最终如同融入背景的壁画,隐去了那令人敬畏的形态。


    与此同时,她身上那属于鬼祖的、令万物战栗的惊世威严,与那双象征绝对力量的赤瞳,也如潮水般缓缓退去,被收敛至灵魂的最深处。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纯净无瑕、柔顺地披散在肩头的白色长发,以及一双如同被最清澈高山湖水洗涤过的、湛蓝而透澈的眼眸。


    她那娇小、纤细的身躯被一层更加温和、贴近人类生命气息的乳白色光晕笼罩,这光晕如同最精巧的伪装,将她所有非人的特质尽数掩盖。


    当她再次轻盈地踏出一步时,周身已再无半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只余下少女的清新与脆弱。


    她不再是鬼祖绛离。


    她是崇宫澪。一个即将执掌显赫医药世家崇宫家,并以此身份为完美的帷幕,悄然步入这场横跨了数百年血泪纷争的,外表看上去年仅十五岁的少女。


    审判之途,于此刻正式启程。人鬼之局的棋盘,因她这枚“变数”的落下,而开始涌动暗流。


    潜伏于历史长河阴影之下的真正鬼族,因她这看似随意的一步,将一缕足以颠覆既定命运轨迹的微光,投向了那片被阴霾笼罩的人间。


    本文已全文存稿,体量100w 字,不会弃坑,是为爱发电的产物,感情线一开始是循序渐进的,后面会很甜ovo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鬼祖之议·冥海初澜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