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岸家的门敲响了。
不知道是不是袁执的错觉,他觉得这次希岸开门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一点。他几乎没怎么敲,门就开了。
袁执的手还举在半空中。
“你……”
“你……”
“你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饭,要一起吃吗?”袁执问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希岸感觉自己悸动的心脏还没有平复。
“我和天奕骗他们说我肚子疼,找个借口就跑出来了。”袁执笑着看着他:“想见你。”
最后这三个字,像羽毛轻轻落在心尖,又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希岸努力维持平静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了,那股刚刚平复下去的悸动,再次汹涌而来。
他微微侧过身,让开了进门的路,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柔和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纵容:
“进来吧。”
袁执立刻闪身进去。
把印有精致logo的餐袋,一一打开,放到了桌子上。
清淡的香味扑面而来。
希岸的目光扫过桌上那几个被仔细摆放的清淡小菜——清炒芦笋,白灼菜心,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香菇豆腐汤。每一道都避开了他潜意识里抗拒的荤腥。他再次抬起眼,看向正忙着掰开一次性筷子、检查是否有木刺的袁执,一股陌生的、温热的暖流,不受控制地在他沉寂的心湖深处荡漾开来。
“袁执……”他轻声唤道。
“嗯?”袁执抬起头,眼神温和,带着未散的笑意,自然地回应他。
“你怎么知道……”希岸的指尖在空气中轻轻划了一下,指向桌上那些完全符合他隐秘习惯的菜肴。
袁执把掰好的筷子递给他,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语气也是平常:“哦,这个啊。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发现的,你不太碰荤腥,还有第一次给你送饭的时候,你的筷子基本都落在素菜上。所以这次就特意点了这几个清淡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希岸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在球场上叱咤风云的人,会有这样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这种被默默放在心上的感觉,陌生得让他有些无措,又…温暖得让他贪恋。
“吃吧。”袁执笑着催促,自己先夹了一筷子菜,用实际行动打消他可能有的任何顾虑。
一顿饭在相对安静的氛里进行,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直到快吃完时,袁执看着希岸始终只碰那些绿油油的蔬菜,还是没忍住,用尽量随意、不给他压力的语气问了一句:“希岸,你为什么……不太吃荤菜?是不喜欢那个味道吗?”
话音落下,希岸夹菜的动作瞬间僵住。
空气仿佛凝滞。
他不想回忆。
那些被锁在黑暗阁楼里的日子,霉斑与灰尘的气味,还有……柏临风的妻子和孩子那充满恶意与鄙夷的嘴脸。他们把他当作可以随意轻贱的畜生,饿他,关他,将腐烂生蛆的肉,或是炒熟了依旧散发着异味、甚至能看到细微虫卵的“食物”扔给他……那些画面,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冲破记忆的闸门,让他胃部一阵翻搅,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他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袁执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放下筷子,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安抚:“你要是不愿意说,没关系的!真的!我就是……就是随口一问,你千万别有负担。”他语气里的急切和后悔显而易见,生怕自己的唐突惊扰了对方。
希岸紧闭了一下眼睛,将那些翻涌的恶心感强行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是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沙哑了些:
“我……”
他顿了顿,看向袁执充满担忧和歉意的眼睛,最终还是无法在此刻诉说那些肮脏的过往。
“袁执,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好吗?”这几乎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坦诚和承诺。
袁执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地点点头:
“没事!”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我愿意等。”
无论多久,他都愿意等。等到希岸愿意向他敞开那扇紧闭的心门,等到他愿意让阳光照进那些阴暗的角落。
“谢……谢。”
晚上袁执想留在希岸,但是突然想起来今天是撒了谎才过来的,吃完饭就回去了。
袁执没有忘记第二天他要去跟队友们聚餐,大伯已经帮他订好了位置。聚餐袁执还是叫上了希岸。
和家人一起去吃饭会让希岸不自在,但是和他的队友们一起去就不一样了,都是同龄人,那些人也都是袁执朝夕相处的兄弟,这样也能让希岸多多接触人群
希岸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同意了。
他知道,有些事情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他对袁执,恐怕连门都不会开。
现在,他不仅让他进了门,走进了自己的生活,甚至开始会因为怕他不开心,而慢慢尝试着,去接受他带来的一切,包括那些他曾经避之不及的热闹和人群。
袁执把希岸带过来的时候,大家几乎都习以为常了,几个人都和希岸说话,完全没有把希岸当外人的感觉,一时间希岸的受欢迎程度比过了袁执,毕竟谁会不喜欢长得帅话不多的超级大帅哥呢。
他们订的这个KTV是最大的包间,能容纳下四十个人。这次来的还有几个他们队友的家人还有几个一起来过来玩的,他们队友的女朋友。好几个人看见希岸,眼睛都直了。那样的目光让袁执很不舒服。
但是毕竟希岸周身气质实在事太过于冷漠,也没有几个人上前,倒是袁执周围为了不少人,大家一起喝酒唱歌,气氛好的不能再好了。
袁执刚被队员们起哄着灌了几杯啤酒,他和赵天奕平时都不能喝酒,这会耳根还带着运动后的薄红,咧开的嘴角就没放下过,像个发光体,不自觉吸引着周围所有的视线。
一个穿着短裙、笑容甜美的女生,在同伴的怂恿下,端着一杯果汁,袅袅娜娜地走到袁执身边。
“袁执,恭喜你啊!”女生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拜。
袁执愣了一下,显然对这种场面还有些迟钝的局促,接过果汁,憨直地笑道:“谢谢!主要还是大家配合得好!”
女生顺势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继续找着话题。周围的起哄声更响了。袁执被围在中心,只能憨笑着应付。
希岸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与周遭的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他背靠着柔软的卡座,一条长腿随意伸直,另一条曲着,手搭在膝盖上,KTV屏幕上变幻的光影偶尔掠过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勾勒出清晰冷峻的下颌线。
他突然有些想抽烟,但是刚答应了袁执,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被搭讪的袁执身上,像是一片没有温度的雪花。
直到那女生笑着,几乎要凑到袁执耳边说什么悄悄话时,希岸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忽然动了。
没有看那边,只是微微倾身,将自己面前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拿了起来。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越过大半个茶几的距离,精准地把矿泉水放到了袁执面前。
瓶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叩”。
这声响在吵闹的包间里微乎其微,却像一颗小石子,突兀地投入了袁执和那女生之间的小小氛围里。
女生的话头顿住了,有些错愕地看向声音来源。
袁执也懵懵地转头。
做完这一切,希岸便重新靠回阴影里,垂下眼帘,继续把玩着一枚骰子好像刚才那个打断性的动作与他无关。
袁执低头看着手里带着希岸指尖温度的水瓶,又抬头看看希岸那张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格外冷淡的侧脸,脑子里那点被酒精和欢呼搅浑的浆糊,忽然就清明了过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秘的喜悦,像碳酸饮料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地从心底冒上来,瞬间冲散了那点无措和尴尬。
他猛地转过头,对着旁边还在发愣的女生,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却带着明确距离的笑容,晃了晃手里的水瓶:“那个……我喝这个就行!谢谢你的果汁啊!”
希岸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光。他没回答,只是抬手那双骨感分明的手,骰子精准的扔进了杯子里。
力道不大,却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然后,他重新将视线投向喧闹的屏幕,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只有袁执,看着希岸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柔和了一瞬的唇角,一个人傻乎乎地笑了很久。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希岸给的水,觉得比刚才任何一杯饮料都要清甜解渴。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纸哥!来一个!冠军不唱一个说不过去啊!”
袁执有些无语:“你怎么都大舌头啊,怎么都跟陈安学。”
瞬间,整个包厢都跟着沸腾起来,拍桌的,跺脚的,“袁执!袁执!”的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袁执被队员们从旁边的座位上一把拽了起来,往点歌台那边推。他耳根那点红晕还没完全消退,此刻又漫上了脖颈,挣扎着回头,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找到那个依旧陷在阴影里的身影。
希岸还是那副姿势,仿佛周围的声浪都与他无关。只是当袁执看过去时,他搭在膝盖上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袁执被推到小小的屏幕前,麦克风被塞进手里。他有点窘迫地站着,高大的身形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无措,他胡乱在点歌屏上划拉了几下,似乎也没认真选,随手就点了一首。
前奏响起来,是一首有点老的流行情歌,旋律舒缓,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和真诚。
包厢里的喧闹稍微安静了些,大家都带着笑意看着今晚绝对的主角。灯光师很懂氛围地切了一束柔和的追光,打在袁执身上。
他握着麦克风,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看屏幕上的歌词,而是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毫不避讳地,越过所有看热闹的队友,牢牢锁定了角落里的希岸。
“听见 冬天的离开……”
“我想,我等,我期待……”
他开口,声音不像平时在球场上那样充满爆发力,反而很温和,希岸没想到袁执唱歌竟然还不错,音准音调什么的竟然都可以。他又想起上次袁执说要给他唱歌,他直接就说“难听”。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袁执就那样看着希岸,一句一句地唱着。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向右,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他唱“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唱“总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
希岸听到一半,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脸色随即就冷了下来,他关上了手机。
袁执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唱错了好几句歌词。
赵天奕上去给他帮唱。
或许是因为没有回复消息,紧接着来电铃声就开始响起。
希岸眼神更冷,随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拿起手机走出了包间。包间里人太多,离开一半个人大家都没发现。
袁执有些慌了,把剩下的几句赶紧唱完交给了赵天奕。
“袁执,你去哪啊?”
“上厕所。”他头也不回的说道。
包间外面还是能听见躁动的音乐,楼道里没有人,袁执走了几步发现不远处的楼梯间有细微的人声,靠近了发现就是希岸,不出意外他在跟人打电话。
这要是没喝酒,袁执应该等到一个听不见的声音的地方,但是现在他喝了点酒,脑子好像不太能转的动了。
他就站在那里,里面人的声音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