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岸本身身体就不好,有些低血糖,刚摔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晕乎乎的,后来就睡过去了,也有可能是晕过去了,人怎么可能在浑身是伤的情况下还安稳的睡过去呢。
从下往上看,这个坡还挺陡的,差不多有四五米。要是忽略现在自己一身的污泥和腿上手上被划破的伤口,他还挺享受待在这里的,日暮将至,躺在坡底看落日还别有一番风味。
缓一会吧,他现在实在不想动。小腿处好像被划伤了,稍微动一下刺痛的不行。脸上火辣辣的,他用指腹抹了一下侧脸,血丝渗了出来,他看向摊开的手掌不知道被划伤了几道口子,血肉模糊,
要是今天晚上睡在这里的话,会被冻死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希岸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控制不住的继续想下去。死亡,对他而言究竟是惩罚还是恩赐。要是死在这里的话其实也挺好的。就不回有人来找他,不会有人再来说自己是一个贱种。
不知道死了能不能见到姑姑,姑姑会失望吗?应该会的吧,但是姑姑应该也不会怪他。
他要是死了,陈律师那边可能要有的忙了。
如果真的死了……希岸想了半天,竟然都没有想到一个会为他的死难过的人,就连他自己都不觉得难过。
希岸想着想着就笑了,他好像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袁执立刻一边快速仔细的在脑海中检索这边会把人摔下去的陡坡,一边大声的呼喊希岸的名字。两人喊了好久也没有任何回应。
躺了不知道有多久,他挣扎的坐起来,忽然手好像摸到了口袋里一个凸出来的东西。他拿出来,那是一个口哨。
袁执。
这竟然是他这会唯一的想法,那个进自己家从不走正门的中二少年。袁执的眉眼此刻在他脑海中格外的清晰。
他鬼使神差的拿出那个小巧的哨子,吹了一口气。
“吁~”
一声微弱的哨声,恍然间飘过,袁执即刻捕捉到了。
“齐老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袁执转向一边的齐老师。
“什么?没有啊。”齐老师也是一脸懵。
“不,我听到了,是希岸,这边。”袁执敏锐的捕捉到的空气的声音,说完就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小哨子声音还挺脆的,希岸又拿下来看了看,自嘲的笑了笑。
“希岸,你在期待些什么?”
他其实并没有在期待什么,只是觉得无聊。死之前还可以乐呵乐呵。真好。
端详了一会后,把它揣进了兜里。
他不知道袁执把这个东西给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但是现在自己恐怕没办法还给他了。
树林里很安静,只有他和齐老师沙沙的脚步声,山林里的太阳落得比地平面快得多,天幕已经变成了靛蓝色。
腿上的划伤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希岸慢慢闭上了眼睛。
“希岸!”袁执大喊一声。希岸带了他给的小哨子,而且他确信刚才听到了哨声,这会没有再听到的原因要么是他受伤了,要么就是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无论是哪一种原因对他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希岸好像很容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就一点都不敢怠慢。
“希岸?”
“希岸!”
他猛地睁开眼睛。
什么声音?有人在叫我。是谁?
“希岸!”
是袁执。
“我,”他刚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的出不了声。
“希岸,你在哪儿?”齐老师喊了一声。
袁执打开手电筒仔细辨识着地上的痕迹,在一边的坡上看到一个滑倒的痕迹和错落的枯树叶,“希岸,你是不是在下面。”
希岸动了动发疼的嗓子,吹响了小哨子。
听到下面的哨声,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心也慢慢放下来。
齐老师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之前都是吊着一颗心,这会才放下来。虽然希岸没有出声,但好歹人是找到了。
“没事的,这个高度摔下去有缓冲,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袁执一边从箱子里拿出绳子熟练地系在一边的树上。还不放心又打了一个结,一边出言安慰紧张的齐老师。
齐老师点点头,“放绳子他爬的上来吗?”
“不是,我下去把他背上来。”袁执试了试系好的绳子。
“你确定?”
“放心吧,小齐老师。”袁执冲他笑了笑,“麻烦您就在这里帮我打下手电筒吧”
“好。”
袁执向下滑了大概三四米,就到了坡底。他踩实了地面松开了绳子,就看见希岸靠坐在落叶堆里的希岸,夜幕下看不见他的神情。
“希岸?”见到人之后袁执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紧张,直到看见希岸安然无恙他才感觉自己的呼吸才通畅起来。
希岸看见从天而降的袁执,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你受伤了?”袁执看见希岸天蓝色的牛仔裤腿有一片暗渍。
“你怎么来了”希岸的声音沙哑的不正常。
袁执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他几步跨到希岸面前蹲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我不来,你就打算死在这山沟里?”声音又急又冲,可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他伸手想去碰那片被血浸透的暗渍,指尖却在半空僵住,迟迟落不下去。应该是滑下来的时候被旁边的树杈划到了,伤口不是很深,大概有五六公分分。流血的伤口这会已经有了结痂的趋势。
希岸没回答,只是向后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微微仰起头。从这个角度,袁执能清晰看到他过分苍白的脸,和颈间滑动的、脆弱的喉结。
除了第一次,袁执见到的都是受伤的希岸,他总觉得像希岸这样的小王子本不应该满目疮痍,却不知为何,他总是受伤。
“小伤。”希岸闭上眼,声音哑得像掺了砂砾。
“小伤?”袁执猛地攥紧了拳,骨节发白。他死死盯着那片洇湿的深蓝,那颜色比夜色更沉。那张过于精致的脸上有好几道的血痕,空气里弥漫开极淡的血腥气,混着山间草木的潮湿,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他忽然俯身,手臂穿过希岸的膝弯和后背,动作却在对上那人骤然睁开的眼睛时,瞬间定住。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清冷冷的,像结了冰的湖面,却让袁执所有的冲动和怒火都冻在了原处。
“……别动。”袁执错开视线,喉结滚动,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乞求,“我带你回去。”
他手臂发力,将人稳稳抱起。希岸比想象中还要轻,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羽毛。起身的瞬间,袁执感到怀里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随即又彻底松懈下来,仿佛连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也耗尽了。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无力地靠上他的肩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颈侧。
袁执浑身一颤,抱得更紧。他迈开步子,踏过丛生的杂草,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袁执。”走了不知多久,肩头传来模糊的低唤。
“嗯?”他立刻应声,低下头。
“……吵。”
袁执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声有多响,擂鼓一般,在寂静的山谷里,一声声,撞在两人紧贴的胸膛之间。
他耳根猛地烧了起来,却又把怀里的人往上托了托,让那颗心贴得更近。
“忍着。”他恶声恶气,脚步却丝毫未缓,踏碎了满地零落的月光。
齐老师还紧张的拿着手电筒看着谷底,没有注意到两人已经从另外一面绕过来了。
“希岸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被树杈划了口子。”袁执解释道。“齐老师,这会天黑了,这里打不到车,这边往外走五百米有人家,我们过去吧。”他这次出门没有带医药箱,希岸的伤口需要处理。
“好。”
几个人刚走到路上,一辆黑色牧马人急速行驶到他们面前,一个急刹车,堪堪停在他们前面,刺眼的灯光让几人眯起眼睛。
车门猛的关上,车上下来一个面容硬朗的成熟男人,西装革履,形色匆匆,一下车就直奔他们而来。
齐老师没有想到秦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烬?你怎么……?”
齐老师话音未落,来人一把过来拉着他的胳膊,急切的上下打量:“齐——书——阳!”
齐老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秦烬从上到下检查了个遍。
“受伤了没?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秦烬的焦急和担心都写在在脸上,眼里只有齐书阳。
齐书阳没有想到秦烬会找到这里,但是看着旁边的袁执和希岸有些尴尬。
“行了你,我没事。”齐书阳有些不自在的躲开秦烬的手,很抱歉的向两个人一笑。袁执只是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看到齐书阳没事,秦烬这才看见了两人。
“齐老师?”袁执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这是我…朋友,秦烬。”齐书阳又看向秦烬,“这两个是我学生,袁执,希岸。”
“秦叔叔好。”袁执立刻打招呼。
“你们好。”秦烬这会看见齐书阳旁边的两人,又看见齐书阳真的灭事,又恢复了平时秦老板的样子。
秦烬来的很及时,他们可以不用了住帐篷了。于是几个人趁着夜色回了市区。
上了车袁执才拿出手机,里面有好几个杨菲菲的未接电话,袁执给她发消息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杨菲告诉他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齐书阳坐在车里,习惯的拿起副驾驶上的小零食,分给袁执和希岸。
“我下班就去你们学校了,你的那个带队老师告诉我你们在这里遇到了危险,我就赶紧开车过来了,一路上问了问当地人,才找到的。”至于他怎么在人家办公室提着老李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把齐书阳留在那里的事他是一点没提。
齐书阳点了点头。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再说话。
听着秦烬说话,袁执还是觉得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
车里的温度让希岸有些昏昏欲睡,袁执轻轻的扶着他的头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他看着希岸静静的睡眼,这个人是真的好看啊,怎么看都好看。
他伸手轻轻触碰到了希岸的脸,睡梦中的他发出一声呢喃:“别……别……”
“你说什么?”袁执轻声问到。
“别,别……丢下我。”
袁执听到这句话,心下一沉,收紧了环住希岸的手臂,把人紧紧的圈在自己怀里。
小王子……
齐书阳和秦烬直接把他俩送回了家,杨菲和袁北越就等在门口。
“妈。”袁执喊了一声。
杨菲看见自己儿子狼狈的模样和他怀里脸色苍白的希岸时,吓的不轻。
“怎么了这是?你们这是怎么了啊?”
“妈,我待会再跟你说。他腿上受了伤,我先带他处理一下。”
“好好好。”杨菲赶紧和袁执一起把人带回了家。
“怎么不去医院啊,”
这真不是袁执考虑不周,一路上袁执说了无数次但是希岸坚决不去医院,没办法他只能把人带回来了。”
袁执从小到大磕磕绊绊的事多了去了,所以家里随时准备着医疗箱。
袁爸很熟练的处理了伤口,期间好几次袁执看着都疼,但是希岸好像没有任何反应,连袁爸都说他很能忍疼。袁执又想到了他之前手臂上的伤。
希岸很认真的跟袁妈袁爸道了谢,袁爸袁妈都让他别客气,留下来吃饭。
“袁执,你给我过来。”处理完希岸的伤口,袁妈立刻喝到。
袁执乖乖的跟过来,袁妈一把揪起袁执的耳朵,任凭袁执人高马大也要对杨菲俯首帖耳。
“妈,妈,我错了我错了,疼。”疼的袁执立刻求饶
“你还知道疼啊,你看看你把小岸弄成什么样子了?”袁妈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阿姨,其实……”希岸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但是还没说话就被杨菲菲女士打断了。
杨菲菲这才放开袁执,满脸的担心看向希岸,“袁执这小子从小就调皮捣蛋,我和他爸也不怎么管他,他要是欺负你啊,你就跟我说,我打不死他我。”杨菲菲说着就要揍袁执。
袁执不禁感慨,果然美貌是最厉害的武器,小到垂髫小孩大到耄耋老人都在它的狙击范围之内。
“阿姨,是袁执救了我。”希岸说。
“听见了吧,我可没有欺负人家啊。”袁执揉着发红的耳朵,抽着冷气说。
“哼。”杨菲不以为然,“那也是你的错,那个山你都去了多少次了还能出这样的事?”
“那不是事出突然嘛。”袁执说。
“你还顶嘴是吧,你。”杨菲菲抬手就是一巴掌落在袁执身上。袁执一变躲,一边看着希岸,给他做了个鬼脸。希岸也被他逗笑了。
这是袁执第一次看见希岸笑。
第一反应就是:
他妈的,这也太好看了吧!!
“袁执,把箱子收起来吧。”袁爸叫了一声。
没有任何反应。
所有人都沉默了,顺着袁执的视线看过去……
希岸有些不太自然的偏过头去。
“看什么看呐”杨菲猝不及防的一巴掌。袁执彻底醒了。
“妈,这都几点了,我俩还没吃饭呢。”袁执说到。
“什么?!”袁妈惊叫一声:“小岸还没吃饭呢?”
“我,我也……”
“哎呀你起开。”杨菲菲女士一把推开袁执,“北越,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啊?孩子都没吃饭呢。”
“啊?我去厨房看看啊。”袁爸在书房里回应道。
不一会两个人就在厨房里忙起来了。
“小希,你喜欢吃什么啊?阿姨做的排骨汤可好吃了。”
“好的,谢谢阿姨。”
袁执听着厨房里夫妻俩的活动,对着希岸一摊手:“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她俩儿子。”
“趁着他俩还在忙,你要不要去参观参观我的房间。”袁执诚挚的向希岸发出邀请。
袁执的房间面积很大,天蓝色的色调,看起来干净又整洁。一进门就看到有三个大大的展示柜,里面放满了各样的玩具,手办,鞋子,琳琅满目。很符合袁执这个中二少年的人设。
旁边一直跟着一条品相极佳的边牧,从希岸进来就一直咧着嘴笑着看着他。
“WiFi,坐。”袁执一声令下,边牧乖乖的坐了下来,叫了两声。
“好狗。”
希岸就在旁边看着:“他为什么叫WiFi?”
袁执故意给他卖关子:“你猜猜看?”
希岸摇了摇头。
“是因为它第一天来我家的时候,就把电视柜下的WiFi线咬断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这种取名方式倒也像是袁执能干出来的事,希岸笑出了声。
袁执彻底看呆了,那双总是盛着冰霜的眼睛此刻弯起温柔的弧度,像是终年积雪的山崩骤然被晨曦点亮,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他感觉世界骤然失声,只剩下这个笑容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原来他也会这样笑,不是嘲讽,不是冷淡,而是这样……毫无防备。
他僵在原地,连介绍都忘了介绍,像个笨拙的囚徒,被一个笑容轻而易举的缴了械。
“袁执?”希岸皱眉轻声叫了一声,这人干嘛呢?
袁执回过神:“啊哦!”
“我房间里东西比较多。这些都是我的挚爱。”袁执尾调不自觉的上扬。里面的置物都展示着袁执的身份,排球,队服,——一个排球运动员,
“很符合你。中二少年。”希岸回应他。
“我什么时候…”袁执还想反驳,但是看着希岸的侧脸意识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行吧,中二就中二吧。”袁执这次很识相的没有反驳,低头笑了起来。
“笑什么?”
“不知道就是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