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红血龙颜色泽鲜艳炫目,这般独特稀有的生灵,本就不应拘泥于玲珑昂贵的“囚笼”。】
锦熙接到牧城叫他去用饭的消息,这次不是在餐厅里,而是在大堂另一边一个大长桌上,这比餐厅的圆木桌不知道正式了多少倍。
他赶到的时候,牧城已经坐在主位。
锦熙加快脚步,坐到牧城旁边的一个位置上。
长桌实在太大,即便挨着,两人之间也隔了老远。
女仆端了水供他们净手。
锦熙将手浸入水盆中。
这宅邸里的一切都繁复奢靡,但凡能彰显钱权的物什,主人家都极尽铺张,就连底下的仆人,也都养得眼高手低、趋炎附势。
瞥见牧城蹙着眉,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金盆上,锦熙心头一凛,连忙加快了净手的动作。
肯定是自己动作慢了,惹他不耐。
饭前流程总算结束,仆人将饭菜端上桌,都尽数摆在牧城手边。锦熙记着老管家的叮嘱,牧城主最重礼仪,府中阶级泾渭分明,便只能跟着牧城动筷。
可是牧城从头到尾都只夹了那几道素菜,他也只能苦哈哈地跟着吃素菜。
“你不吃肉?”
吃到一半,牧城放下筷子。
锦熙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去,腮帮子微微鼓着,“……我吃。”
可你都不夹荤菜,我又能如何?他心里无奈,悄悄瞥了眼斜后方的老管家,所谓的饭桌之礼,大抵就是如此吧。
牧城扫视了周遭的人一眼,面色如霜,“你们都下去。”
压在身上的目光散去,锦熙稍稍松了松脖子。
“我在军营呆了十几年,打仗时条件不好,只能吃素菜,习惯了。”
牧城说着,抬手一推,满桌菜肴都到了锦熙这边。
锦熙微怔,不是说牧城主最讲究礼节吗?难道这些规矩,都只是演给旁人看的?
毕竟连锦华荣在家时,也总以礼仪压人。
这些虚礼,不过是为了满足Alpha那点虚伪的自尊,越是强势的Alpha,越沉溺于此。人人都心知肚明,却无一人敢点破,只因他们都清楚,在这个世界里,谁才是自己需要仰仗的人。
而Alpha们,也乐得被这一套规矩捧着,于己有利的事,又有谁会拒绝?这般礼仪之下,A尊O卑的阶级,早已根深蒂固。
“想吃什么就夹。”
见锦熙迟迟不动,牧城补了一句,随手将军装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继续吃饭。
动作间,锦熙留意到他腺体处贴着枚形状特殊的贴纸,定睛细看,才确认那是Alpha专用的信息素隔离贴。这东西本就是形同虚设的发明,世上所有Alpha不都恨不得用信息素覆盖更广的范围吗?
难道这也是在军营养出来的习惯?
难怪从下午起,他就没闻到过半点信息素的味道。
‘他的信息素,是苦涩的老曼峨。’
锦雅俊的话蓦地在耳边回响。
锦熙低头扒了一口饭。
罢了,想那么多干什么,闻不到正好也合了他的意。
他夹起一小片炒肉片,牧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锦熙吃下肉片,酱香味儿和辣味在舌尖扩散开。
这位牧城主貌似很忙,与他吃完饭以后,锦熙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见过他。
管家经常莫名其妙的将府中一些事务交由他做,并且面上满是不情愿。
锦熙想好好完成每一件事,但管家对他心存偏见,不肯好好教。底下的仆人也都与管家一派,只听他调遣,因此锦熙总是做的磕磕绊绊。
锦熙以为只要安分守己地过好每一天,便能少惹事端。
然而,事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锦熙像往常一样安排女仆去花园里劳作,自己也蹲在地里,扒开泥土检查植株的根系。
日头正盛,草木的影子斑驳地落在地上,花香混着草木的清冽在空气中漫开,阳光暖融融地裹在身上,锦熙心情尚好,和女仆们做着一样的活计,教她们侍弄花草时,嘴角还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omega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却干着下人才做的粗活。大多女仆都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只有两三个愿意凑过来听。
二楼的管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色阴鸷。就是这样一个镇不住场子、上不了台面的omega,竟要抢走本该属于他的权柄。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怀表看了眼,敛了神色,迈步走下楼。
“夫人,该给城主的红血龙换水了。”
锦熙闻声从泥地里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用手背蹭了蹭脸颊,不慎在脸上蹭上一抹泥污。
管家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这个新来的少夫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他满心嫌恶。
牧城有一条很宝贝的红血龙,据说是花了四百万大洋从外国友人那里淘回来的。养在锦熙说不出是什么材质的鱼缸里,缸体晶莹,哪怕一点杂质都清晰可见,牧城便要求仆人频繁换水,且必须用从外头小溪引来的澄澈溪水,以保鱼儿的栖息环境。
锦熙走到大厅,任劳任怨地抱起鱼缸,鱼缸很重,他总是抱得很吃力。
他抱着鱼缸向花园中央的喷泉池走去,管家跟在他的身后,在喷泉池旁边有一个可以用来洗手的洗手池,导的是溪水。
许是方才在花园里蹲了许久侍弄花草,手臂发酸,锦熙抱着这口鱼缸,觉得比往日沉了数倍。粗粝的缸沿硌着掌心,他咬着牙往前走了两步,呼吸都带上喘,正想让管家过来搭把手。突然,腺体处突然传来一阵锐痛,疼得他眼前猛地一黑,浑身的力气霎时被抽干。怀里的鱼缸脱手而出。
重重摔在离喷泉池几步远的水泥地上,四分五裂。鱼缸里的水很快流走,只剩下那条红血龙在锋利的碎片中弹跳不止。
锦熙捂着腺体弓下身,膝盖不受控地发颤,几乎要跪倒在地。痛感如潮水般一**袭来,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等他勉强缓过那阵剧痛,已是覆水难收。
他心口一沉,慌乱间伸手去捞鱼,将它放进喷泉池里暂作缓冲,可鱼身早已被碎片划伤,池水瞬间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管家被这变故惊得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快步走到锦熙面前,看着一地狼藉,痛心疾首地嚷道:“这是怎么回事!您知不知道城主多宝贝这条鱼?!您摔了鱼缸还伤了鱼,让我怎么向城主交代!”
他的声音比平日拔高了数倍,周遭干活的仆人都围了过来,窃窃私语的声响此起彼伏。管家正想再添几句,一个低沉的声音却从不远处传来,
“出了什么事?”
管家惊得回头,牧城正朝这边走来。
他穿着一身墨黑的中山装,衣料泛着极淡的哑光,领口与袖口滚着细如发丝的银线暗边,针脚细密精致。行走间衣摆轻垂,无半分褶皱,清贵疏离。
他额前的碎发几乎一丝不苟地全梳上去,露出线条利落的额头,喉结在衣领内浅浅起伏,金丝眼镜恰好搭在鼻梁最优越的弧度上,镜片后的瞳色泛着冷光。垂在颈侧的眼镜链随着步伐轻晃,金属碰撞发出细响,步步生威。
他身后还跟着几位面生的高官,显然是刚谈完事。
话音未落,牧城已走到近前,低头便能望见满地的碎片。
“是夫人不慎摔了您的红血龙……我早说他担不起府里的事,城主您也别太动气,毕竟他只是个乡下出来的omega,不懂规矩,还需慢慢教导。”管家连忙开口,将过错全推到锦熙身上,话里话外,都在暗指锦熙上不了台面。
锦熙垂着头,一言不发。这般场面,他早已习惯,就像在锦家面对余诗霜和锦雅俊的刁难时,从没有人愿意听他辩解。
垂在身侧的手又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能清晰感受到那道落在身上的视线,比地上的鱼缸碎片还要锋利。
等待审判的每一秒都煎熬无比,腺体又开始一阵一阵的刺痛,他脊背发僵。周遭仆人的小声议论像细密的针,顺着耳廓钻进去,那些细碎的、带着鄙夷的话语,哪怕听不真切,也足够让他如芒在背。来这里的每一天他都谨小慎微,还是落到这般田地。
阳光骤然变得刺眼,周围的景物仿佛被装进了哈哈镜,扭曲、模糊,眩晕感在眼前蔓延,锦熙胸口闷地发慌,连正常的呼吸都无法做到,胃里排山倒海的难受。
可预想中的咒骂与惩罚,却迟迟没有落下。
Alpha只是冷眼看着管家。
“这点小事,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啊?”管家身形一僵,像是没听懂,迟钝地挤出两个字,脸上的表情如同卡壳的木偶。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锦熙抬起头看向牧城,怀疑自己在幻听。
“我说过,我不在时,他就是这里的主人。别说摔坏一条鱼,就算他把这宅子烧了,你们也没资格置喙。”
男人的声音依旧冷沉,听不出半分情绪。
锦熙怔怔地望着他,耳鸣阵阵,整个世界的声响都消失了,只看见管家佝偻着背,像条夹着尾巴的狗。而牧城朝他走来,身影投下的阴影,恰好挡住了灼人的阳光。
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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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红血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