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项目资料就都放这啦，我手头别的项目忙不开，还好有你帮忙小陆。”一个油头粉面的大背头放下一摞资料，嘴里是感谢之词，语气却十分傲慢。
陆简扶了下镜框，忙道：“没什么的陈哥，你去忙别的吧。”
那人一走，柚子就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组长把工作甩给你也就算了。他陈默跟你平级，凭什么也来欺负你。”她无奈地数了数陆简桌上一摞摞别人塞来的工作，“也就陆哥你脾气好，谁的忙你都帮。”
陆简只笑了笑，没说话。
“哎呀林总，您回来了！”
突然，组长从工位上猛地站起身冲一人打招呼。那人35岁左右，样貌却与戚林有几分相似。窄而立体的脸颊，眉眼与戚林一样深邃冷峻，但因为一直弯成月牙，有了些桃花眼的味道。
此人名叫林淮，是山海集团的副总裁兼品牌部总监，也是戚林的舅舅。
之前他也在嫌疑人考虑范围内，但案件发生时恰逢他去欧陆出差，不在本市，所以排除了嫌疑。想来这是刚回来。
他信步走向组长：“别来无恙啊绍文。”
组长一直是林淮手下心腹，昨日刚在总裁面前出丑，今天自己的靠山就回来了，此刻笑得满脸褶。
可二人低声寒暄了没几句，组长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接着朝陆简指了一下。
下一秒，林淮大步走了过来。
“叫陆简对吧？听说昨天会上戚林对你赞赏有佳啊，你入职的时候我已经出差了，估计还没见过？”
组长立马跟了上来：“小陆，还不快打招呼？”
“林总好。”
林淮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听说这次七夕古镇项目里的难点，你能克服？”
组长没想到林总一回来就关注到了陆简，心理很不是滋味，却还是立马接了话：“是啊林总，宣传端很快将对Luna的出席进行宣发，大家都很期待。”
能请来Luna？呵，他料定了陆简只是吹牛，计划现在把他捧得越高越好，到时候才能摔得更惨。
陆简诚惶诚恐地答了几句林总的问话，心里却在不停盘算着。
这林淮到底是真鼓励下属，还是他和自己外甥戚林有什么博弈，盘算着把自己夹在中间当炮灰，这谁都不知道。
只简单聊了几句，林淮便一脸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下班时间一到，顶着组长吃人的目光，陆简抱着文件就冲回了家。欻地打开门，家里却一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他按照网友的建议，去楼道里找了一圈也一无所获。
心里空落落的。
一转头，他无奈地看着一摞摞资料。
当卧底就是不想坐办公室写东西，谁成想当了卧底这边得给主编汇报进度，那边还得给公司写策划案。
一下打两份工。
叹了口气，他随手打开了一份写着“自然守护专项”封面的文件，这是陈默甩来的那份，内容是策划濒危动物保护方案。
生态保护文件、专业科研报告、预算表......陆简在翻到一个单独装订的小册子时顿住了。
标题赫然写着“流浪动物栖息项目复盘”。
陆简浑身的血都沸腾了。
在这系列连环失踪案中，官方调查方向都集中在失踪者的社会关系上，但陆简所在的媒体，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几起案子背后与这间公司千丝万缕的联系。
每个失踪的女生，都曾报名参加过山海集团的公益动保活动的志愿者。
而面前这个册子，正是与案件有关的项目！
山海集团组织城市流浪动物领养活动，招募志愿者线下抓捕流浪动物治疗并绝育，再在各商圈举办大型领养活动，并对领养出去的动物做好回访工作。结束后，城市流浪动物困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集团的口碑也得到了上升。
活动非常成功，乍一看也没什么问题，但陆简还是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一是志愿者招募。虽然并没有限制性别，但女性志愿者占比高达**成，年龄也基本集中在18-25岁之间。
如果说第一点可以用年轻女性更倾向于关爱流浪动物来解释，那第二点就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了，那就是资金流向问题。本该占大头的宠物医疗费用只占了30%，其余的款项都被划分到了“合作费”里。
他登陆公司内部网络，找到了更多细节，这些“合作费”或明或暗，基本都流向了一家动物园。但当他想要查看具体的收款方名称，几个字蹦了出来——“无访问权限”。
流浪猫狗的救助及领养，怎么会涉及到动物园？
翻回文件首页，他的目光定在那行项目审批签章上。
审批人：戚林。
要想获得更高的查看权限，他还得往上爬。
渐渐的，窗外被夜幕浸染。
将最新发现汇报给主编后，陆简伸了个懒腰，推开窗，任由晚风带着幽幽清香穿过发梢。他深深吸了口气，心下一动，从抽屉里翻出一串手工贝壳风铃，挂在了窗框上。
终于有了重大进展，精神放松，他竟不知不觉在窗边睡着了。
叮铃铃。
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贝壳风铃发出的清脆碰撞声。睡眼惺忪地，陆简发现一抹小小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窗台上。
月光倾泻而下，洒在小黑的毛发上，微微地反着光，一对大海般深蓝色的瞳孔正静静地着他。
小黑回来了。
可不知怎的，陆简觉得今天小黑眼神中透着浓重的忧伤，腿上的创可贴也不见了，只留两道微微发红的伤疤。
黑猫轻盈地跃下窗台，鼻尖嗅闻着陆简的气息。
是木香吗，还是落叶的味道？又似乎更像是夏日午后草地的味道，清新、温暖。但确切的说，没有任何一种具体的事物能形容它，那就是一种独属于陆简的味道。
而戚林渴望那种气息。
林淮今天回来了，透过玻璃窗看见他亲密地和陆简说话的瞬间，他的脑袋里就像有根弦断了般剧烈疼了起来。
戚林还收到了外公的短信，要求他今天必须回去给舅舅接风。在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他却疏离得像个外人，但也至少保持了表面的和气。直到保姆端上一盘鱼，正正放在他面前。
席间的空气凝滞了一瞬，晚饭就草草地结束了。
饭后外公欲言又止，终只是劝了句：“还是搬回来住吧。”
戚林什么都没说，就告了别。
他讨厌和所有人相处，但陆简确是例外。不知是不是猫咪的本能，让他不断想要靠近陆简。矛盾的心理让他在陆简面前来回踱步。
踩过一摞摞署着别人名的文件，戚林心中不禁冷哼。
被人这么欺负，傻子。
小黑翘着的尾巴尖，就像在陆简心上扫来扫去一样让他心痒。他探出手去，伸到小黑面前举着不动。
小黑停下脚步静静地盯着他的指尖，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嗅了两下他的指尖。
陆简还在为指尖的湿湿凉凉的触感感到新奇，下一秒，一颗毛茸茸的头蹭进了他的掌心。
这是小黑第一次在清醒情况下主动蹭自己！
可惜只一秒小黑就又恢复了高傲，一跃而下跳到了沙发上，找了个最舒服的角落趴下，不再理他。陆简见好就收不敢再去招惹，怕把它吓跑。又看了几眼小黑毛茸茸的脑袋就回身继续工作了。
过了会儿，戚林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冷白的屏幕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那张脸越发疲惫。越过陆简，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电脑上——
他在查这个流浪动物项目？
戚林深蓝色的眸子一闪，想要公司内容高级权限，那便给你。
……
第二天刚到公司，柚子就凑过来说有个劲爆消息：总裁助理被查出泄露公司机密、收受贿赂等多项严重违纪，被革职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简的第一反应是：
啥，戚林有助理？那上次还使唤得他团团转！
手机震动，两条消息。
一条是网友“L”。因为小黑再次失而复得，他激动地发送了超长感谢信，对方只高冷地回复了三个字：没什么。
点开另一条，是总裁助理被革职的官方通报，文末还提到，新的助理将会从公司内调选，他联想到了大大的“无访问权限”几个字。
“组长，这是我的选调申请表。”
黄绍文震惊地看着面前字迹工整的表格：“你想当总裁助理？”
随后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笑了起来，“你别多想啦小陆，上次会上是运气好，当总裁助理你知道要什么资质吗？”
陆简一脸单纯：“我知道自己不够格，但就想挑战一下自己试试。”
黄绍文一脸不屑：“挑战？哈哈哈哈，那行，那你放这吧。”
陆简走后，黄绍文转念一想，将桌上的申请表扫进了垃圾桶。
下午，人事经理将申请人名单拿到总裁办公室，戚林对着名单发问。
“只有这些？”
人事经理看着长长的名单，小心地说：“......是的，都在这里了。”
戚林垂下眼沉默了两秒：“那就安排下去吧。”
“好的。”
陆简看着邮件里助理考核名单，从头到尾捋了好几遍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组长，”他装作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站在黄绍文工位旁，“名单里没有我的名字，会不会是申请表搞丢了？”
“是吗？你是不是看漏了？”黄绍文不以为然地向后一靠，翘了个二郎腿，“再说了，要真没有，那不就是被刷掉了吗，有什么好问的。”
陆简看着垃圾桶里申请表的一角，拳头不自觉攥了起来。
“好的。”
决不能让这么个酒囊饭袋阻挠了自己的计划。陆简走到阳台休息区，掏出手机给“女王大人”拨出了电话......
挂断电话，陆简回到工位，在内部系统上打开了和戚林的聊天框。
[戚总，上次您说七夕项目可以直接和您汇报。现在Luna团队那边已经有了回复，关于具体档期需要和您汇报一下，您是否有时间。]
让陆简没想到的是，对面居然秒回了。
[拉个会，下午4:30]
会上，陆简点开由Luna团队发来的邮件。
“Luna团队已经答应了我们的邀约，目前正在协商档期等问题......”
听到这里，黄绍文脸都青了，他原本打算看陆简笑话，没想到他真能办到。
“另外，他们还提出了众多条件。基本是基础的灯光、模特要求，但是有两条需要特别拿出来。一是所有展示布景必须使用天然纤维与可回收材质，这一点会使预算大幅增加；第二点，是她要求现场亮相时佩戴面具。”
陆简说完后看向戚林，只见对方微微颔首，说道：“第一点不算问题，反而正好契合了近几年我们集团宣扬的环保理念，但记住要重点拿出这点进行宣发。至于第二点......不露面，如何证明是否是她本人出席？”
陆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针对这点，我想到的解决方案是，要求到时Luna携带她的爱犬共同出席，因为她有系列创作是以爱犬为灵感，且经常在社媒上晒狗，所以狗的知名度很高。”
戚林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本身此次活动是面向市内及周边城市。Luna的出席将会将其影响力扩大至全国甚至全球范围。品牌部这次做的不错。”
“哈哈是啊，我们部门真是人才辈出。”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副总林淮大步走了进来，径直在陆简身边的空位坐下，“黄组长啊，没想到你手下藏着小陆这样的好苗子。”
说着，他赞赏地拍了拍陆简的肩膀。
戚林死死盯着那只落在陆简肩上的手，面色阴沉。
陆简慌了。
怎么回事？最开始只想找机会单独和戚林汇报，他好顺势提出助理选调名单的事，没想到直接开了个项目会。
结果现在林淮也来？
从林淮推门进来的那一刻起，戚林的脸色就沉了下去。这两人一看就积怨不浅。
还有戚林的目光，用看猎物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
……完了完了，他肯定以为自己是林淮的人了。
“戚总、林总，说来惭愧，这次总裁办的助理选调我也提交了申请，遗憾的是没有进入初选名单，这说明我自身能力还是不足，需要更多的磨练。”
终于引出这句话了。
底下开始窃窃私语：“我怎么没听说选拔有初选？连隔壁运维部的小刘名字都进去了......”
“嘘！”他身旁的人让他赶紧闭嘴。
所有人立刻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瞬间全场静了下来，纷纷看向面色已经由青转红的黄邵文组长。
“小陆想当总裁助理？”林淮面露惊讶之色，随即笑开了，“这种人才戚总都舍得不收？那就只能便宜我了，哈哈哈。”
戚林的目光淡淡扫过去，正好落在林淮那只搭在陆简肩上、还不住摩挲的手上。眼底闪过一抹阴霾。
“既然林总也推荐他，”他开口，声音平静，“那不如这样，不需要选拔了，总裁助理人定了。”
听到这话陆简心里一惊，抬头正对上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直视着他，接着说道：
“陆简，会后直接去人事部门走流程，明天来我办公室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