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舒不动声色瞥了眼后视镜,而后挪开目光:“不会有意见。”
平静理智的语调,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留恋心软的意味。
后视镜里映着站在街边的男人身影,路灯落着,暑气里难掩几分寂寥。
大g随之被启动。
最近天气转凉,临北十月是晚秋,白天夜里有温差,车窗外暮色隐隐,在树影晃晃里淌过一地夜色。
一路驶到附近的街道,后视镜里倒映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趁机脱困完,时舒思忖现在回去,也可能会碰到人,更不想打扰到外婆,还是决定改天再去一趟。
“刚刚,谢谢你帮我解围。”
应该道的谢,还是要说出口的。
盛冬迟说:“不客气。”
“今天你也帮我解围了次。”
说的是他被女老师堵住搭讪,拿跟她细谈当幌子的事情。
说完后,车内气氛再次沉默。
时舒除了在熟人面前,在人际交往里话少,不是主动、擅长的类型,也不怎么会找话题。
时舒张了张嘴唇,打算让男人把自己随意放到街边下车。
只是她还没开口。
“分了?”
男人的嗓音偏低,裹着成年男性的磁性性感,又偏生混着股漫不经心的语调,别样的抓耳。
时舒一时微怔,随后反应过来,是在说她和尹文生之间的关系。
刚刚那种对峙,确实不明情况的人,容易误会成是对吵架冷战的情侣。
街道口一道长红灯,路灯高矗,撒下一地昏淡模糊的霓虹色。
沉默中。
随意撑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指骨,漫不经心地轻叩了下。
“还是说,他从来就不是你的男朋友,只是你某一个相亲对象,干脆在长辈面前将错就错,就此打配合应付家里人。”
握着手机的手指微顿,时舒没料到男人此刻洞察的敏锐,竟然猜得丝毫不差。
不过转念,就这种法子,在当代年轻一代眼里,也不算什么新奇事。
“他确实不是我的男朋友。”
本就不存在的事情,也没必要被旁人一再误会。
“看来是过界了,就被抛弃了?”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说辞,用抛弃来说太冤枉,只是终止合作关系。
“盛先生,说笑了。”
时舒敛了敛神情:“从来没有过实质的关系,怎么能用得上抛弃这个词。”
她的语调冒着冷气,竖起成年人处事规则的边界。
所释放的潜台词意味也很明显——我们同样也不是可以谈论这些话题的关系。
其实她倒不觉得他是那种探听旁人私事的多事性子,更像是随口一说。
可显然,他们并不适合言深交浅。
没人再开口的间隙,时舒再次微张嘴唇的时候。
急促的振动声却突兀响起。
时舒垂眸,发现自己的手机在响,显示是班里女学生的家长的来电。
对方打得急,又是这个时间点,难免心里会有点不妙咯噔的担虑感。
时舒抬眼,看到盛冬迟侧眸看过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时老师……”
电话刚接通,就听到女人急切的嗓音传到耳畔。
这一声,就坐实了她不妙的第六感。
“时老师……菡菡放学就没到家,我这才下班,孩子他爸以为去她小姨家了,去接发现她压根没去,问了邻居和亲戚,还有玩的好的同学,都没有见到人……”
时舒冷静地说:“那你和孩子爸爸,继续在孩子可能会去的地方找找,再问问人,我现在去学校,找人调监控看看。”
对方连忙感激地说:“好好好,时老师,真是谢谢你,大晚上还麻烦你跑一趟……”
语气急切,带了点没控制住的哽咽。
挂断电话。
天下父母心,时舒也为人子女,很能理解这种担忧的心情。
虽说这辆车内空间已经够宽敞,仍旧因着密闭,无论是她的声音,还是学生家长的都听得很清晰。
车被内空调常温偏凉点,她的手心却渗出了点薄汗。
盛冬迟问:“去学校?”
时舒扭头“嗯”了声:“麻烦在前面把我放下去就行。”
“我送你。”
时舒说:“不用,太麻烦了。”
男人却没停车:“大晚上,时老师一个人在外面找人,黑灯瞎火,又是从我的车下去,换成是你,作为老同学,放心得了么。”
“你现在下车,去学校也是打车,我顺路过去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再说找人,多一个人也是一个帮手。现在么,学生的安全才最重要。”
对方说得句句在理,时舒客套的话,就这样被堵在了喉间。
就在犹豫的一两秒内,她就已然丧失了先决权。
“谢谢。”
她由衷地说。
到了学校,门卫认得时舒是学校老师,大致讲明了情况,登记出入表后放行。
车一路行驶到行政楼底,时舒拨了保卫处电话,有人员来帮忙查看监控室录像。
终于查到女孩在五点三十,消失在南边教学楼的盲区。
大概率是一直没有离校。
他们立即前往南边教学楼,这里是艺术楼,平常人不多,庭院里生了点杂草,灯光全熄,瞧着格外黑黝黝的。
跟别说,这时起了大风,伴着斜斜的雨点砸落,男人高大的身影从昏暗走来,往她手里塞了把黑色大伞。
“撑着伞,找人要紧。”
时舒刚抬眼,都来不及回话,只看到折返的背影,男人肩腿比例极佳,一步快当她两步。
时舒走进庭院,黑伞在头顶撑开,雨点在伞面敲下愈加急促嘈杂的声响。
时舒拿着手电筒,一边探照,一边叫着女孩的名字。
束状的白光晃来晃去,远处也传来交错呼叫的男声。
是盛冬迟和保安在跟她一起找人。
南方这一整片的栋楼,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时舒收伞,上了对面这栋楼,黑色皮鞋的跟,在楼梯上传来没有节奏的脚步声。
突然听到声类似是撞击的声音,过堂风灌过,又像是她的错觉,学校里不少野猫,或许是她的动静惊扰到了它们。
时舒扭头,看向走廊深处的那片漆黑,走近,试探性地又扬声叫了女孩的名字。
走廊深处,突然传来阵急促的哐当声。
时舒快步走近,发现是学校里被废弃的器材室,门被上了锁,她敲了敲门,确认情况:“章菡,你在里面吗?有没有事吗?”
“是我……时老师……是你吗?”
里面传来急切哆嗦的声音,十六岁的女孩,被关在没人漆黑的器材室这么久,明显是吓坏了。
“是,我是时老师,你先别急,我现在就叫人来开锁。”
过了半小时,匆匆赶来的学生家长,一把抱住受了惊吓的女儿。
又连忙朝着时舒和旁边的人道谢。
时舒劝道:“时间不早了,快点回去吧,今晚的事情明天再处理。”
学校里很安静,这会雨停了,地面上湿漉漉的,只有风刮来凉丝丝的的声音。
时舒坐在副驾驶座上,车朝着校门口的方向驶去。
一时没有人说话。
时舒提了这么久的心,到了这会安静的时刻,总算是平稳。
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今晚自己的学生会出任何的事情。
出校门也需要登记,时舒从车窗还表,侧了点头,看到身侧男人垂眸,看了眼握着的手机,眉头微微皱起。
“是有事吗?”
盛冬迟随意锁屏:“没事儿。”
门卫放行。
车驶出了校门。
从今晚接到电话,盛冬迟送她来学校,又一直帮她找人。
时舒心里很感谢他,大晚上还愿意陪她跑来跑去,从始至终都没说句抱怨的话,更没有半点不耐。
在她一向的印象里,他这副肆意张扬的性子,当初在学生时代,就是人缘好到爆的类型,女生堆里讨论他,男生堆里他是混得最开的那个,不少人都曾受着他随手施为、或多或少的几分好。
像是悬着天边的太阳,灼烈、夺目。
也就像是在今晚。
就算是面前是一个多年没联系,没什么交情的高中同学,也能及时地伸出援手,耐心备至。
眼看着车停在了校门口外街道的空地,时舒张了张唇:“盛……”
本意是想答谢,却就在开口时,喉间突遇股阻力,嘶哑了下,音劈了。
嘴唇表皮微微发干,泛了点白边,今天课多,讲了大白天课,大晚上又在找人,这会嗓音带了哑。
时舒习惯了,嗓子哑了点,就等回去含两颗润喉片,对于老师来说,算是职业病里很习惯的问题。
“我口渴了。”盛冬迟忽而说,“方便等会再走么。”
大晚上陪她找人,时舒本就该答谢,就算是请他吃顿饭都是应该的,更别说,还只是喝水这点小事。
“嗯,方便。”
这里的校门口有便利店,两道身影依次走了进去,接连叮咚两声,听到耳熟到麻木的女人电子音。
盛冬迟先她一步:“水?”
时舒不愿多麻烦他:“嗯,就那瓶吧。”
便利店门口。
时舒接过矿泉水,常温。
“谢谢。”
男人没搭腔,喉间却传来声混笑。
像在笑她的事事礼貌客套,句句挂谢。
时舒微垂着眸,手指拧开瓶盖。
几秒后,常温的矿泉水在喉咙润过,缓解了那股发干发紧的感觉。
身侧传来握住矿泉水瓶的细碎声响。
时舒偏了点视线。
瓶身被男人随意抓到掌心。
他微仰着头,薄薄颈间皮肤上喉结凸出锋利的棱角,下颌刀刻的线条感利落干净。
冷白喉结上下滚动。
说不出的性感。
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不太礼貌地多停留了大约几秒。
时舒挪开目光,忽而瞥到白色甜筒机,价格牌上标着四元一个,想起她从前上高中的时候,有时候会跟程嘉各买一个,下意识就多看了几眼。
盛冬迟刚喝完水,就看到这姑娘盯着甜筒机,发了一两秒的呆:“想吃?”
时舒收回视线,不愿意承认:“小朋友爱吃的东西。”
转眼。
盛冬迟再次迈进便利店,叮咚声,还是那道不变的女人电子音。
隔着玻璃橱面,时舒看到盛冬迟要了两个原味奶油甜筒。
上次聚会很多年没见的老同学,都变了许多,她忽而记了起来,他这副嗜甜本性倒是从一而终,就连甜筒都要吃两个。
高中时盛冬迟爱吃甜的名声人尽皆知,别人抽屉里是各种习题册,这人却是各种类型的糖果。
棕色篮球大喇喇放在桌底,少年叼着棒棒糖,握着笔,给问题的同学写解答过程,浅色眼瞳被阳光映照成琥珀色,鼻尖的黑痣落着光点,偶尔回句那帮不正经的兄弟,散漫含混的笑骂。
程嘉说这样很像只大狗狗,头顶看起来手感很好rua,可惜没人摸得到。时舒却觉得这个描述不怎么准确,人畜无害不像他的底色,如果是硬要用犬科形容,那也该是很有攻击性的大型狼犬。
时舒跟出来的盛冬迟对上目光。
“需要帮个忙,方便吗?”
“什么忙?可以。”
还没说是什么就答应,这姑娘想报答两清的礼貌态度太明显。
“不小心多买了一个。”
盛冬迟笑了笑:“需要小时老师帮个忙,别浪费,解决一下。”
奶油色的甜筒在眼前微晃了晃。
时舒刚还答应了“可以”,也不可能反口拒绝,接过冰淇淋和店家附赠的那张纸巾,看到男人咬了冰淇淋,自己也抿了口。
原味,奶油甜香,凉丝丝的。
“没想到你现在口味还这么小朋友。”
这话一出,盛冬迟微挑眉头。
一股无声的尴尬沉默蔓延开。
时舒险些咬到舌尖,自觉失言,她难道是昏了头?眼前并不是好友程嘉。
她不该跟他开这种熟稔的玩笑。
“小时老师,那你么。”
时舒心微微悬了点,意识到男人接下来那半句会是对她的评价。
“口不对心。”
成年人那点伪装的嘴硬,沦为被当场戳破得一干二净的泡沫。
时舒脸颊微热,她皮肤白,那点薄红像是晚霞。
也就是这片刻的分神,融化的甜筒尖,像是窄窄的奶油滴到打底薄毛衣,时舒连忙用手心握着的纸巾擦拭。
薄薄浅灰色上还是留下团显眼洇色。
时舒发现盛冬迟没多分余光给她。
她这点动作的动静,压根瞒不过身侧。
只是刚刚还不怀好意地戳破她,这会就自觉地当做没看到,没让她尴尬。
他好像总能戳到交际的那个点,少一分欠缺,多一分过犹,绅士又强势,不惹人反感。不正经和可靠,在他身上构成特别又矛盾的气质,引人想往里窥探,却看不清摸不透,很招人。
也难怪他历来的追求者数不胜数,趋之若鹜,确实不是件难理解的事情。
冰淇淋被解决。
时舒扔掉那小圈包装纸,夜更深,雨后的风刮来阵冷气。
很突然鼻尖发痒,打了个喷嚏。
传来车门被打开的声响,时舒抬眼,看到盛冬迟拎着件深色西装外套到面前。
“不用了。”
时舒嗓音发哑,鼻尖泛着点微红。
披外套,身体裹上男人气味这种事,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裹着几分暧昧的色彩。
上次她喝醉了,没能注意,披着又抱了他的西装外套一路,这会清醒的时候,怎么都不能接了。
盛冬迟说:“别着凉了。”
时舒说:“我不冷。”
只是就在说完的下一秒,身体反应就背叛了她,又是个偏头受冻的喷嚏。
下一瞬,修长指骨伸来,那件西装外套被披到她肩头,强势、却又很绅士,有分寸感的动作,披完就拉开距离,压根没碰到她分毫。
顿时拢住身躯的温热,鼻尖嗅到那股陌生冷调的气息。
这种西装外套,高级的手工质地,其实很忌讳沾上点什么。
薄款打底毛衣上洇着深色的污渍,更别说,后背和肩头有找人时蹭落的墙灰,还有半干的雨水,他分明知道,没有半点在意,也不嫌脏。
这应该是另外一件西装外套,时舒还记得上次把罩到头顶的那件外套带回去,被眼尖的程嘉看出来是意大利品牌定制,她老板也有好几套,价格昂贵。
时舒抬眼,看到男人稍稍正色了点。
“之前在车上,是我说话没分寸,冒犯到了你,还请别放在心上。”
“天冷,外套就披着。”
时舒觉得还是要说:“我的衣服会弄脏你的外套。”
盛冬迟口吻随意:“衣服么,脏了就洗,洗不干净就扔,再怎么,也比不得人金贵。”
时舒微仰点头,才能跟男人对视:“至少六位数以上的定制西装,就当一次性消耗品,盛先生给姑娘披外套的绅士习惯,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
说完,她又说:“刚刚是我胡言乱语,还请盛先生包涵,别放在心上。”
盛冬迟不露声色挑了挑眉。
他在车上冒犯过她一回,她便找准时机如法炮制回敬了次,平静着张脸,内里却是不服输的刺人劲儿。
盛冬迟唇角极淡微勾:“扯平了?”
时舒说:“嗯,扯平了。”
“还有,今晚所有的事情,真的很谢谢你。就算是高中老同学的关系,其实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份上来。”
更何况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情。
在时舒处事规则里,习惯一件事归一件事,车上的那点冒犯,计较归计较,说清了不留疙瘩,后面感激也归感激。
客套疏离了一晚上,这会脸上几分真心实意的笑,让这副清冷疏淡的眉目,都染上点柔和。
时舒说:“不早了,盛先生早回,我的宿舍就在附近,外套这两天干洗好寄给你,改天我请你吃顿饭。”
请吃饭这句成年人之间不成文的规则,她其实说得真心实意,盛冬迟愿意赴约,她请顿饭表示答谢,如果对方只是想当作句体面的客套,她也理解。
“行啊。”
男人答得随意,猜不透有没有当真。
时舒转身离开,突然身形不稳。
她今天有节讲座,脚下穿的黑色皮鞋是细跟,刚好死死卡进了地里的缝隙。
用强力,又怕折了跟,到时候只能一只脚踮着,一瘸一拐地走,太丢人。
偏这时身后传来声低笑,招人的鼻音,压根不避着点。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嘲笑人似的。
时舒脸颊腾起热度,传来脚步声,然后眼睁睁看着盛冬迟半蹲在身前。
察觉到男人要做什么,她惊到。
“别动。”
盛冬迟掌心半抵,托住黑色皮鞋的后跟鞋帮,制住那点的微小挣扎。
她的骨架偏纤长的类型,嶙峋骨感的脚踝,不盈一握,蹭到指腹略带粗糙的茧,像被烫到。
反应不过来地僵在原地,两瓣唇,因着惊愕微微张了点。
半蹲在身前的男人,眉目褪去了几分少时的青涩,浓长深密的眼睫垂着,五官愈加痞帅深邃。
另一手握住她细细的鞋跟,卡着缝,修长指骨使了点巧劲拔出来。
卡缝的细鞋跟得到解救,时舒被放开,察觉男人起身,大脑发白地抬眼。
路灯矗着,男人的身材比例极好,衬衫下依稀可见肌肉轮廓的线条感,宽肩窄腰,收束进笔直劲实的长腿。
时舒算得上是南方基因里比较高挑的身高了,可站在男人面前,就被衬得单薄娇小了起来。
目光便隔着晚风撞上。
“之前那个问题,给女孩披外套这种事儿。”
男人的口吻听着几分漫不经心。
“我说是第一次做,你信么。”
咳、咳[让我康康]
盛茶茶:第一次给女孩披外套
舒舒:有零个人问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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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