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照自然不敢把她扣押到东宫,只能咬牙切齿地放人。
蓝桥若无其事地回了家。
整个长乐坊都被控制住了。
曲江宴那几日蓝桥没出门,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可她甫一出门,准备和校书郎一起上街玩玩,就发觉了诡怪之处。
总有人明里暗里盯着她们。
不管走到哪都有不同的人跟着,保持数尺的距离,不会打扰她们,但是极易观察监视。
好啊狗太子,居然还派人监视。
蓝桥暗讽了太子一句,但也不觉得是多此一举。她平生没别的功夫,就擅长从各种地方逃跑。
但是为了蓝杬,也只能妥协了。
“染水!”清河郡主不知从哪个旮旯冒出来,快步追上她们,一把扯住了蓝桥的袖子。
“郡主?”蓝桥全然没计较她先前那通风报信的做派,但还是装出了一副冷漠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抽出袖子,顺便讥讽一句,“不,应当称‘表妹’才是。”
清河郡主漂亮的眼睛里马上盈上了泪水,但又自知理亏,只能伸手拉着蓝桥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对、对不起……”
蓝桥冷哼一声,故意甩开了清河郡主,拉着蓝杬就要走。
郡主以为她真生气了,可她又不习武学,拉不住蓝桥,便急中生智,一把扑了上去:“别走!”
她长到十八岁,八年都在逃难,根本就没有什么知心朋友——且不说知心,连朋友都没有,若是再和蓝桥闹崩了怎么好。
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太子。
“从我身上下来!”蓝桥被突袭吓了一跳,伸手去推郡主的脑袋,“姑奶奶,我求你了!”
但凡是个活人必然都不喜欢背部被人钳制。
“我什么都没告诉他啊!是我娘告诉表哥的啊——”清河郡主挂在她身上,在蓝桥耳边鬼哭狼嚎,“你别不要我,我错了,我给你金子,让表哥提拔杬杬——”
湖阳公主对于姚照居然对某个商户女展现出兴趣十分之好奇,执意要去见蓝桥,结果人不在。
母女二人本来是走了,结果路上碰上了太子,提起蓝桥,公主直接来了一句“逃婚也不一定。人家状元怎么能看得上你?谁知道呢”。
这家伙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他直接拽着清河郡主走了,带了二十多个人,挨家挨户盘查有没有见过蓝桥。
半天就顺藤摸瓜全部扒出来了。
蓝桥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聋了,脑子里叮铃哐啷地发出一阵阵鸣叫声,已经完全无暇顾及郡主说的什么了,只想赶紧让她闭嘴。
她忍无可忍,迅速伸手一把掐住郡主的脸,死死按住她的嘴:“我知道了,快闭嘴!”
清河郡主这几年吃的不错,脸蛋圆润,肉感十足,摸起来手感很好。
蓝桥没忍住多捏了两下。
便宜李才让了。
“行了行了,”蓝桥嫌弃地抽出手帕擦着手指上的眼泪和口水,“你们自身还难保呢,就来惦记我了。我进了东宫至少死不了吧。”
虽说李才让拿了个实职,但是在刚立国七年、身为万寿公主旧部的吴国执掌刑狱,跟送死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照着李才让那个圆滑的口舌功夫,至少能多活个十几年。
要是让蓝桥去,估计次日就能收拾棺材入土了。
“舅舅托了个大能照看我们,我们暂且是死不了的……”清河郡主用袖角拭去眼泪,终于恢复了两分美人垂泪我见犹怜的样子,“不过怕是此生再难相见了。舅舅说什么也不肯见我。”
“你傻呀,每年天佑节回来时跟我们小聚呀。”蓝桥看着她的脸,到底还是心软了,伸手把她脸上花掉的胭脂擦掉了一点,“至于入宫,于我而言也还好吧。一边照应雪娥,小杬儿有个皇妃姐姐在朝廷里也好混。太子一死我就学武……”
当着人家亲妹妹的面说谋权篡政似乎不太好,于是蓝桥笑着止住了话,幸而清河郡主并不计较。
听说她的文治也不怎么样,大约不认识武则天。
“那、我跟你讲,宫里有规矩的。”清河郡主渐渐止住泪,拿了张帕子,干脆把所有妆面都擦掉了。
宫里有规矩那不是废话吗。
按着话本里来,也无非那两条,不准忤逆,不准私通,至于杀人什么的好像反而不受限制。
蓝桥点点头,示意清河郡主开口。
“第一条,绝对不能直视舅舅的脸,违者一律处斩。”清河郡主深呼吸一下,说道,“此外就是不能私斗杀人,其他的没有。你要是想跟人私通,别搞出孩子,别大肆宣扬就行。”
蓝桥对这两条规则极其疑惑。
皇帝脸上有什么啊还不准看了,那太子他娘怎么就能看啊。不准私斗又什么意思,不能打人吗。
“可是郡主,我看话本里都是不能私通啊……”蓝杬蹙眉小声提出异议,“而且宫妃私斗不太可能吧。或者,只要不是私斗就能杀人吗?”
“皇帝又不会雨露均沾,最讨厌的会找理由杀掉,最宠爱的自然不准私通。至于中间的,想怎样就怎样,不闹到台面上来就行。历来如此。”清河郡主解释道,又提及自己的母亲,“而且不止是宫里……府里也是如此。我娘就有八个面首。”
蓝桥冒出一个想法,几乎没思索就脱口出去了:“那我也能养面首吗?”
“……应当不能。”清河郡主思及太子对她的态度,中肯地提出自己的见解,“你也不能这么张扬吧。”
想养私底下养应该没事,虽然本朝也没有嫔妃养面首的先例。湖阳公主能养那是因为她是公主。
但是以姚照的性格,把这些规矩打碎一地也不是没可能——他大约会严厉禁止所有妃嫔与人私通吧。
舅舅那个私生子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怎么,准他妻妾成群,不准我养面首。真小气。”蓝桥翻了个白眼。
清河郡主不知从何反驳,斟酌了一会儿,猜测道:“你好歹也是个状元,我听表哥说,要采你的法子,革故鼎新,以新制旧。白家一倒台,估计还是要跟你和离。”
状元可是天下最顶尖的人才,平时连驸马都不舍得赐,李才让都是因为作为郡马避嫌到地方任职。但凡是明君圣主都知道不能牺牲人才成全私欲。
“听不懂。”蓝桥不懂郡主在说什么东西,而且她提出来的观点分明是变法,关白家什么事,但能和离已经不错了,“你能不能说简单点。到底怎么样才能和离?”
“就是扶持蓝家做新外戚,打旧外戚。我也不知要多久,可能是五年,十年,二十年……”清河郡主咬着指甲,有点为难,“他们好像说什么……视同在职,我也听不懂。”
合着她还是得在宫里待上半辈子呗。
那狗太子你完蛋了,这二十年别想有一天好过。
“小杬儿你可得争点气啊!当上高官,把那些姓白的全都弄死,好放你姐我出宫啊。”蓝桥也实在没辙,普天之下这么多女子,偏偏选中她、偏偏选中蓝家,不知其中逻辑,但好歹是有盼头了。
希望都压在蓝杬身上啊。
“我一定!”蓝杬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复而质疑,“蓝家成了新外戚,我们怎么办?”
“放还出宫了你们不就不是外戚了。”清河郡主一摊手,似乎认为这个问题很简单,“如果没孩子岂不是更好,反正你也不打算生,是吧,染水。”
蓝桥重重叹了口气:“二十年青春啊。我不想……蹉跎在宫墙里。”
如果能选,谁愿意入宫。
也罢,全当是为了雪娥吧,也好看着她,替她打白婵,亦或者出宫后替她谋求一条生路。
“我还不想蹉跎在吴国呢,蛮荒不化之地,谁爱去谁去。”清河郡主对未来的行程也是极其不满,“那破地方瘴气盈天毒蛇漫地,说不准我还没白家活的长。”
“哟,还会对仗了,没少读书。”蓝桥完全没抓到重点,只调侃了一句。
清河郡主马上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夫君是状元,我的课业自然也要跟上!而且、而且我本来就会诗文。”
“哼。”蓝桥自然知道这位郡主肚子里的水有多少。
典型的半桶水哐当响。能做出来“烧鹅烤鹅蒸鹅,天子闻香口不合”这种诗的人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皇帝应该不会在全鹅宴上当众流口水吧?
不过想起来那场面应当也是挺滑稽的。
不知别人如何,反正郡主肯定流口水了。
“郡主,你明日能不能把太子约出来啊?”蓝桥忽然想到一个泄愤的好法子,不怀好意地侧目看着清河郡主微笑。
狗东西。
蓝杬直觉她又想到了什么馊主意,正要开口劝阻,但清河郡主口快一步:“行啊,不过得等晚上吧,他只有晚上没事。”
蓝杬暂且松了口气。
“没事什么,那都宵禁了。我不管,你下午把他喊出来。”蓝桥一听晚上明显不乐意,几乎是无理取闹地提要求。
清河郡主怕她真和自己断交,连忙同意了:“啊,那好吧,我明天让我娘帮他处理政务,你下午跟他出去吧。”
“芳凝,你果真最好了。”蓝桥马上变了一幅脸色,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只小包,塞进清河郡主手里,“诺,这是先前给你买的礼物,不要嫌弃哦。”
蓝杬无奈地扶额,被蓝桥连拖带拽地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