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竹的话一出口,满大殿的人个个都像被扼住喉咙的野鸡一般。脸色憋的通红,空张着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震惊过后缓缓把嘴合上的燕宵,实在是没想到筠竹这般狂野,当着虞帝、大殿所有人的面把要自己的话说的这般坦然。
虞帝活了四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女子当面向自己要男人的这种赏赐,一时怔在当场瞳孔震惊的盯着筠竹。
完全不觉得自己话有什么不妥的筠竹,听见满殿倒吸气声,心道:“要个男人就值得你们这般大惊小怪?这虞京城的人也不比边塞小城的人见识高到哪去嘛。”
静待片刻,大殿无一人开口。
“怎……么了?”
“是我要的赏赐……有问题吗?”
“不能……给吗?”筠竹见说出的要求这么半天过去,虞帝迟迟不开口,原本自信满满的心里这会不由得带上了三分忐忑。
沉寂的大殿让筠竹这三连问给打破,虞帝清清嗓子重重咳了一声:“这个、朕,宵儿你怎么看?”
虞帝飞快撇了一眼儿子,左手握拳抵在唇边有些心虚的,把问题抛给这个事件中的另一位当事人。
皮球踢回到燕宵的脚边,他有些无措的看向筠竹。两人一经对视,一个眼底惊惧诧异难当,一个眼中盛满欢喜坦荡。燕宵盯着筠竹明亮澄净的眼眸,内心的不安奇迹的消失不见。
“儿臣都听父皇的。”燕宵收回目光,对着虞帝略微低头缓缓道。
虞帝:“……都听朕的?好……好好!哈哈!”见皮球又踢回来自己这,虞帝掩饰的哈哈大笑。
筠竹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打太极,目光在他们身上左右游移。
筠达见虞帝迟迟不开口心中便有了思量,又经妻子拉扯衣袖向高台上身穿绛紫华袍的青年男子示意,筠达起身站到女儿身边拍拍她的头对着虞帝道:“陛下,臣这女儿从小野惯了。刚回来两天还没来得及找人教她学规矩,还望陛下见谅!”
虞帝见筠达站出来笑呵呵道:“爱卿哪里话,我瞧着你这女儿天性十分的纯善,将来定能给你觅得一个良缘佳婿回来。”
“良缘佳婿!皇上你是把燕兄赏赐给我了吗?”
筠竹从他爹身后探头,对着虞帝高兴道。
虞帝见筠竹听不懂话,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表情有些扭曲,但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他是天子,天子说话一言九鼎。
今日来赴宴的大臣哪个不是狐狸成精,见虞帝被架住,个个低头当鹌鹑。皇帝的心思不是他们做臣子能随意揣度的,筠达刚立完战功回来也不是他们能轻易招惹的。
一番深思熟虑下来,还是选择明哲保身乃是上上策。
“筠竹!皇上面前怎可这般没有规矩,等会回家给我跪祠堂好好思过!”筠达突来一声暴呵,吓得筠竹一个激灵。刚想辩驳两句,见他爹横眉竖眼终是没敢开口。
但脸上的委屈大殿中的人瞧得明明白白。
王皇后笑脸眯眯从高台上下来,亲切的拉起筠竹的手话语温柔:“本宫要是如筠将军有这般似花朵的女儿珍惜还来不及,哪还能硬的起心肠来呵斥啊。”
说着接过筠竹手里的外衫轻柔的帮她穿好,嫩白的手指拂过筠竹的长发口中赞叹道:“长得真美。”
“今日你救了陛下跟离王殿下,本宫实在不知如何感谢,这支兰花步摇是当初本宫刚与陛下大婚时,陛下知道本宫独爱兰花特意命人打造的,今日送给你了,权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王皇后从自己头上拔下步摇插到筠竹的头上,面色温柔摸了摸轻晃的流苏。
“今日又是救驾又是捉拿刺客的,想必你也乏顿了。”说完这些,王皇后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又开口道:“离王殿下身上还受了伤,等下可要找太医好好看看,莫要留下什么病根才好。”
筠竹盯着王皇后的背影暗暗捏紧了拳头。
“父皇!儿臣适才仔细想了一下,对于筠姑娘的要求儿臣怕是无法允诺。”燕宵把王皇后的举动尽收眼底,明白今日筠竹提及的事情绝不能成。
先不说王皇后不会允许除了现有的太子一党以外,再出现任何能威胁到她儿子将来登顶大位的绊脚石。
就是虞帝的反应也非常耐人寻味。
“哦!?为何?”虞帝面露不虞之色,瞪着眼瞧着燕宵。
燕宵跪在地上姿态恭敬:“儿臣对筠姑娘并无男女之情,恐耽搁筠姑娘少女年华。她尚且对儿臣有救命之恩,儿臣不敢以德报怨,多增怨偶。”
虞帝听完装模作样,脸上尽是羞恼。开口训斥:“朕已经答应筠竹,君无戏言,你此举岂不是让朕言而无信!”
“是儿臣之过,儿臣罪该万死!”燕宵重重叩了一首,额上顿时通红一片。虞帝瞧在眼里伸手想拦,但众目睽睽无从下手,最后愤愤一甩衣袖背过身不看燕宵。
筠竹不明白好好的一场赏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瞧着上首的燕宵叩头请罪,肩膀上衣物颜色加深,原本欣喜的眼眸此刻带上了淡淡的忧伤。
“陛下,方才的请求是臣女之过。都怪臣女令陛下为难。臣女自小在塞北长大心直口快惯了,不懂宫中规矩,还请陛下恕罪!”筠竹双膝一弯重重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如雪后青松。言语掷地有声向虞帝告罪。
“臣女虽然心中欢喜离王殿下,但离王殿下对臣女并无情意,臣女也不是那等强人所难之辈。既如此,臣女此前的话就此作罢,还望陛下答允。”
虞帝顺坡下驴故作一番思量后,唉声叹气:“既然你们俩都这般顾大体,那朕岂有不成全之理啊。”
“都起来吧。”
“新晋定边侯之女筠竹,秀丽端方,胆识过人救朕跟离王燕宵,赏锦帛十匹,黄金百两!”
筠达领着妻儿老小叩谢虞帝圣恩。
“好了,今日多生变故。朕有些乏了,现下散了吧。”虞帝揉揉眉心,露出一脸疲态。身旁的太监赶忙上前搀扶。
殿中大臣恭送走虞帝,个个如倦鸟归巢,急急忙忙招妻唤女归家。
筠竹坐上马车,把头上的兰花步摇摔在桌上,看也不看一眼。整个人像失去了水分的鲜花低头丧气,蔫儿作一团。
筠夫人小巧的脸上一双美眸盈盈流水,伸手搭在女儿的头上细细爱抚,温声问道:“恼了?”
筠竹转过后脑勺,脑袋搭在胳膊上静静地看着她娘不搭话。
“这支兰花步摇你喜欢吗?”筠夫人见女儿不接话,捡起桌上的步摇在她眼前晃了晃。
果然筠竹的眸子跟着步摇转了转,脸上恢复了些神采:“瞧着能换不少钱的样子。”
筠夫人噗嗤笑出了声:“是啊,这支步摇要是拿出去换钱,少说也要值个百十两真金白银呢。”
“多少?”筠竹一下站起声,揉着脑袋嗓子劈叉的大叫。“就这么个破钗子能值这多钱?”
“你这就没见识了吧?瞧见上面的烙印了吗,皇家出品的物件,还是给当今皇后娘娘的能是凡品吗。”
“哈哈哈,发财了!”筠竹夺过步摇欢喜的举过头顶,喜得见牙不见眼。
筠夫人见女儿又精神振奋,暗自吐了口气。
“娘,京中可有当铺我明日出门去把它卖了去。”
筠夫人刚松的口气还没来得及缓回来,就被筠竹噎住。
“娘?你怎么不说话?”筠竹终于舍得把目光从金疙瘩上移开,“娘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把步摇轻放在桌上,伸手来掐筠夫人的人中。
手刚抬起就被筠夫人一巴掌扇开:“你那手劲大的比之耕牛,我不用你。”
筠竹捂着手背亮晶晶的眼中带着委屈,一言不发的控诉她娘亲的残暴。
“别装,我下手有分寸。就那点小力道连跟你挠痒痒都算不上。”
筠竹见骗不到她娘,一改委屈模样高兴的扑过来抱住筠夫人的胳膊,小狗摇尾巴似的:“娘你这么聪明,明日陪我一起去卖步摇吧!”
“女儿刚回京什么都不了解,要是被骗了可怎么好。”
筠夫人见这么半天筠竹心心念念拿步摇去换钱的心思还没打消,维持半天慈母的形象瞬间破裂。
“你若是嫌自己个的日子太好过了,那你就去卖。你自己想去吃牢饭娘也不拦你,但娘没有你那般粗糙耐造。娘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吃香的喝辣的。”
“娘、我是不是你的亲女儿啊!”筠竹呜呼哀哉,哭天抢地。
天底下哪有这般娘亲,自己在家吃好喝好,高床软枕;叫自己亲女儿去蹲大狱、吃牢饭的。
筠竹耍宝一番把筠夫人逗得哈哈大笑,母女两人爽朗的笑声传出车外,听在筠达跟筠砚的耳中嘴角不禁也跟着上扬。
筠竹心中明白筠夫人此举皆是为了自己,怕自己今日在大殿之中被燕宵当众拒绝心中难以接受,故意来逗自己开心。
可她筠竹是什么人呐,这么点小小挫折她根本瞧不上眼。燕宵她是势在必得,岂能因这点不痛不痒的言语就放弃。
没有感情那就培养感情,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那就勾到有男女之情,她就不信凭自己这般本事还拿不下区区一个燕宵。
你说强扭的瓜不甜,呵!甜不甜的首先这瓜得在自己田里。瓜都在自己田里了,谁还管它是甜是酸。
她筠竹可不是这京中跟男人说句话都脸红不知所措的娇小姐,她有的是力气跟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