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像被深埋的伤口,岩壁渗出的硫磺气混着血腥味,在昏暗里凝成黏腻的雾。队长的军靴踩过地上的矿砂,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步都像碾在我的神经上——他正走向通往七层的通道,背影在矿灯的光晕里忽明忽暗,像要把我拖进更深的矿脉裂隙里。
两名治安队员立刻贴上来,眼睛冷得像矿道深处的寒冰。左边那人的刀鞘蹭过腰间的矿石袋,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袋里装着刚收缴的赤铁辉锑矿,暗红色的碎块透过网眼闪着金属光。他们没说话,只一左一右夹着我往前走,手肘偶尔撞到我肋骨,力道不重,却像在提醒我:这里的规矩,碰一下就是死。
周围的清理已经开始了。有人拖着管理人员的尸体往废弃矿道走,尸体的头磕在凸起的岩壁上,发出“咚”的闷响,血顺着岩缝往下渗,很快引来几只深渊线蚓——那些半透明的小东西从石缝里钻出来,口器上的倒刺蹭过血痕,泛着暗绿色的荧光,本能地追踪着血迹的来源。
搬矿石的队员动作快得像机器。大箱的赤铁辉锑矿被铁链捆着,锁扣“咔哒”扣死时,总有人用匕首敲敲箱壁,听声音辨纯度——这是矿区的老规矩,就像他们处理尸体时,总会先踢一脚看还有没有气。小箱的蓝晶被单独拎出来,箱子是特制的材质,防辐射,也防毒气——那个中队长就是因为私藏这东西,喉咙才多了个窟窿。
喷火设备的嗡鸣撕开空气。火焰舔过拆解的设备,塑料外壳先蜷成焦黑的团,金属零件烧得发红,滴落在地上的重金属溶液里,“滋”地冒起白烟。那溶液泛着水银般的光,含铜量高,连深渊线蚓爬过都要放慢速度,荧光比平时亮上三成。有个队员用刺刀挑开设备残骸,里面滚出几粒蓝晶碎渣,他眼疾手快地用铅盒戳住,动作熟得像每天都在做。
没人说话。只有矿石箱拖动的钝响,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还有线蚓啃噬血污的细微沙沙声。这些声音缠在一起,像矿道里的风,专往人骨头缝里钻。
而那些精密的仪器,能卖出高价的矿石,都被他们收走。没有人问为什么,也没有人犹豫,在权力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最终都会恢复到平常的模样。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随着这些事物的消失而成为过去,被永远地掩盖起来,不为人知。
我被夹在中间往七层走,九层的通道顶上垂着的矿脉结晶晃来晃去,最低的离头顶只有半尺,得弯腰才能过去。这些赤铁矿与石英的混合体像倒垂的冰棱,表面沾着硫磺晶体,偶尔掉下来一粒,砸在肩上带着细刺的疼。那个躲进通风管道的矿工,就是被这东西砸中发出声响,才被治安队员的刺刀捅穿了喉咙。
上到七层时,通道渐渐变了样——九层的岩壁粗糙带矿渣,七层这边却刷着灰漆,只是漆皮卷了边,露出底下的金属板。顶上的矿脉结晶少了,换成了规整的灯管,忽明忽暗地闪,照得墙壁上的管道更显突兀。这些管道比九层的细,裹着隔热棉,偶尔有水流过的“咕噜”声,带着生活区特有的、比矿道干净些的气味。七层的路我熟,可今天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腕发沉,灯管闪烁的频率像在敲鼓,震得太阳穴突突跳。
“小子,正常你应该死了,刚才那句谎,够你死三次的。”右侧的队员突然开口,声音压在喉咙里,像矿石摩擦。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左侧的队员也接了话:“是呀,正常情况下,早该没气了。凯特队长这是……”
右侧的队员猛地咳嗽一声,打断他:“按规矩动就行。琢磨队长的心思?你疯了。”两人瞬间没了声,只有靴底蹭过金属地板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楚。
但我的内心却翻江倒海,胆战心惊。后颈的汗瞬间湿透了衣领。刚才那句“不是”,根本不是我想说的。我是六区的谁不知道,你们都清楚,我至于撒谎吗。当时满脑子都是仓库里那具尸体,就想赶紧撇清关系,别被扯进那摊事里,嘴一秃噜就说错了。现在想来,确实蠢了。这错漏像块烧红的锑金属,烫得我心口发疼。完了,怎么办?
脑子像被矿镐凿过的矿壁,乱哄哄的碎渣里,逼着自己往下挖——他留着我,肯定是想从六区挖出点什么。凯特队长令人胆寒,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衡量。所以绝不能用谎言来蒙骗他!那只会适得其反,加速我的死亡。而且如果我身上没有任何价值,恐怕早就和那些尸体一样被处理掉了……我必须尽快想清楚他想知道什么,并给出合适的答案,才能保住性命。
必须冷静,必须找到突破口……
就在这时,两名治安队员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扇厚重而冰冷的金属门前,如同两尊守护神,阻挡着我的去路。门上镶嵌着一枚精致而冰冷的标牌,用特殊的字体刻着“治安队长办公室”几个字,散发着金属的光泽,仿佛在嘲笑着我的命运。门上甚至还残留着一些细微的划痕,那是曾经有人试图反抗时留下的痕迹。
“报告!”其中一名治安队员用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声音洪亮而有力,仿佛带着金属的质感。他挺直腰板,目不斜视,仿佛面对的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堡垒。
几乎在那一瞬间,我听到了队长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低语:“进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响起,房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办公室内部的景象。我透过打开的缝隙,看到房间里灯光昏暗,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桌子后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两名治安队员一左一右,带着我走了进去,将我带入了那个未知的世界。指尖的冷汗蹭在裤缝上,洇出深色的印子,连吸气都带着灯管镇流器的嗡鸣,震得牙床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