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淡淡的硫磺气——那是九层矿区特有的味道。这种气味来自岩壁渗出的硫化氢,浓度刚过安全阈值的十分之一,却足够像一块浸了毒液的湿布,捂住每个人的口鼻。几声压抑的惊叫从不同方向传来,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野兽发出的哀鸣,划破死寂——那是某些人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的声音,里里外外都浸着恐惧,听得人后颈发麻。
通风管道的入口被鲜血染成暗褐色,一只无力的手垂在外面,指尖沾着赤铁矿渣与血痂。管道内壁凝结着淡黄色的硫磺晶体,每隔两米左右,有直径三四厘米的地热裂隙,正喷出带着臭鸡蛋味的气体,在冷空气中凝成薄薄的白雾。裂隙周围的岩石泛着熔融后的玻璃光泽,摸上去能烫出水泡。深处隐约有细碎的“沙沙”声传来,像砂纸在磨金属。一个治安队员走过去,用刺刀狠狠捅了几下,里面的响动戛然而止,只从缝隙里挤出几缕暗绿色的荧光黏液,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那是黏液里的酸性物质在腐蚀矿渣。
他皱眉啐了口唾沫,转身时靴底碾过几只半透明的小东西——是深渊线蚓。这些体长不足半厘米的线虫,是深部矿脉里最常见的生物,体内共生的化能菌能分解硫化氢,因此泛着暗绿色荧光。它们的几丁质外壳上布满细密的棱,被矿灯扫过时,会折射出转瞬即逝的彩虹光晕。此刻正从管道残骸里钻出来,口器上的倒刺蹭过赤铁矿渣,发出更细的“沙沙”声,试探着触碰地上的血迹。
货箱后面堆满散落的赤铁辉锑矿,暗红色的矿石表面泛着金属冷光,棱角处能看到亮晶晶的锑金属结晶。一个矿工蜷缩在角落,双臂死死抱着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后背抵着微烫的岩壁——头顶的液态氮管道正喷着白霜,将温度稳定在30℃左右,地热辐射仅让岩壁比体温高上一两度,刚好能察觉暖意。治安队员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肋下,将人踹得滚到空地上。那矿工发出一声闷哼,刚要爬起来,就被靴底踩住后颈,脸颊贴在冰冷的矿石地面上。
“别杀我!我只是被胁迫的!”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求,声音被地面震得发颤,鼻尖蹭过几粒尖锐的矿砂,划出细小的血痕。
“凯特队长的规矩里,没‘胁迫’这两个字。”治安队员的声音没带一丝情绪,护目镜后的眼睛扫过矿工胸前的编号牌,举起的刀光映在对方惊恐的瞳孔里,随即落下。
鲜血溅起时,十几只深渊线蚓从货箱缝隙里涌出来,像一汪流动的暗绿荧光,迅速爬向温热的血渍。它们的口器分泌着淡红色的酸性酶,既能溶解赤铁矿里的硫化物,也能分解血肉,啃噬时连带着地上的矿石碎屑一起吞下,排泄出细小的锑金属结晶,在血洼里闪着星点微光。这些小东西在深层矿脉里活了上万年,此刻却成了死亡的“清洁工”,在尸体旁织出一片诡异的绿光。
清算简单、粗暴、高效。参与者无一幸免,无论是主动谋划还是被迫从犯,都在刀光落下时成了线蚓的养料。在这片深入地下一千五百米的矿区,对错毫无意义,活下去的唯一方式,是别被凯特队长的规则盯上。
血腥味浓得像要凝固,凯特队长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指尖捏着洁白的丝巾,反复擦拭着指缝——仿佛刚才溅上的不是血,而是令人厌恶的矿尘。他脚下的地面渗着地下水,泛着水银般的光泽,那是深层矿脉特有的重金属溶液,含铜量足以让线蚓的荧光比平时亮上三成。几只深渊线蚓爬过水面,留下暗绿色的荧光轨迹,像在绘制一张死亡地图。
“谁是副大队长?”
凯特队长的声音撞在岩壁上,回声里带着金属般的冷硬,震得穹顶悬挂的矿脉结晶轻轻晃动。那些结晶是赤铁矿与石英的混合体,像倒垂的冰棱,最低处距地面仅两米,矿工们平时都得戴着安全帽弯腰穿行。一个身影颤抖着从人群里挪出来,脸色比地上的尸身还青,双腿像灌了铅,每挪动一步都要晃一下,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沾着细碎的矿渣。
凯特队长扫了他一眼,目光像在评估一块矿石的纯度,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以后,你是大队长。”
“谢……谢凯特队长……”那人的声音抖得不成调,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手忙脚乱地扶住旁边的货箱,指节在铁皮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惊得几只深渊线蚓缩进了缝隙——它们对震动格外敏感。
突然,凯特队长猛地转身,眼神像淬了矿渣的刀,直刺过去。新任大队长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刚挤出来的笑容凝固成一个扭曲的表情,喉咙里的气差点没上来。
“记住。”凯特队长的声音比九层的矿道风还冷,每个字都带着冰碴,“这里只有规则。违反者,死。”他的手轻轻搭在腰间的刀柄上,拇指摩挲着冰冷的金属鞘,动作慢得像在倒计时。
新任大队长的腿彻底撑不住了,“咚”地一声半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指缝里钻进去几只深渊线蚓,他却浑然不觉——恐惧早已让他失去了痛觉。只顾着拼命点头,嘴里发出“是、是”的气音,额头的冷汗滴在地上,很快被30℃的地面吸干。
其他人纷纷低下头,视线死死盯着脚边的矿渣,连呼吸都放轻了——没人敢碰凯特队长的目光,生怕那里面的寒意会冻裂自己的骨头。空气中的恐惧像被压缩的瓦斯,浓得稍一碰就会炸开,混着硫磺味和血腥味,压得人胸口发闷。头顶的空调机组发出低沉的轰鸣,将循环风灌进人群,却吹不散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凯特队长摆了摆手,像赶开眼前的线蚓似的:“清理现场,矿石运去仓库,设备和资料全销毁。”
那群人如蒙大赦,转身时几乎是踉跄着往外冲,新任大队长爬起来就跑,靴底碾过线蚓群时带起一片暗绿色荧光,却顾不上拍掉沾在裤腿上的黏液。那黏液沾在皮肤上,带着轻微的灼烧感——是线蚓分泌的酸性酶在腐蚀衣物纤维,再过片刻就能灼穿布料。
血腥味还在弥漫,地上的尸体旁,深渊线蚓的荧光越来越密,像一片会流动的绿火,衬得周围的黑暗愈发浓重。穹顶的矿脉结晶偶尔落下碎屑,砸在尸体上,发出“嗒”的轻响,在死寂里格外清晰。有几只胆大的线蚓已经爬到尸体的眼角,正用口器分解着眼睑上的皮肤。
凯特队长转身看向我,眼神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矿坑,里面没有光,只有能吞噬一切的暗。
“把这个矿工带到我办公室。”他的声音里混着矿道风的沙哑,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勘探机锁定了矿脉。
说完,他转身走向黑暗,军靴踩在线蚓群里,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那些小东西被碾过时,暗绿色荧光会短暂地熄灭,随即又在他身后重新亮起,仿佛在追逐死亡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