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声无意识的古老音节，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寒朔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疑云。他几乎一夜未眠，目光如实质般锁在榻上沉睡的凝霜身上，试图从她恬静的睡颜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或破绽。
然而没有。
她呼吸均匀，仿佛那石破天惊的咒文片段，真的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梦呓。
但这更让他心惊。能触及寂灭火种封印核心的存在，绝不可能无知无觉。除非……她的秘密，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知晓。
天光微亮时，寒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新房，仿佛从未靠近过她的床榻。
清晨，流萤和流月伺候凝霜梳洗时，态度比昨日更加恭谨小心，眼神里却藏不住一丝好奇与敬畏。显然，昨日合卺礼上的异状，已如野火般传遍了炎阳殿。
“夫人，少主吩咐，请您用过早膳后，去书房一趟。”流月轻声禀报。
凝霜的心微微一紧。该来的，总会来。
书房的氛围比新房更加肃穆冷凝。巨大的书架直抵穹顶，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书卷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寒朔的冷冽。
他正坐在玄色书案后，垂眸批阅着一份奏疏。晨光透过窗棂，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情绪。
“少主。”凝霜敛衽行礼。
寒朔并未抬头，只是用朱笔点了点书案一侧那方暗红色的砚台，声音平淡无波：“磨墨。”
“是。”凝霜依言上前。
砚台触手温润，却隐隐散发着一股灼热的气息。那方暗红色的墨锭更是奇特，仿佛有火焰在其中流动。这绝非普通的文房四宝。
她定下心神，拿起墨锭，注入清水，轻轻研磨起来。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韵律。
然而，异变再次发生！
清水中和墨锭的瞬间，砚台中的水竟微微沸腾起来，散发出灼人的热气！墨锭中蕴含的狂暴火灵之力，仿佛被激活的凶兽，试图反噬磨墨之人！
凝霜指尖一颤，立刻运转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和奇异的暖流相抗。预想中的灼痛并未降临，那暖流竟似有生命般，温柔地包裹住躁动的火灵，将其一点点安抚、融合。沸腾的水平息，墨汁缓缓化开，颜色深沉均匀，竟散发出一股独特的、带着一丝冰雪气息的温和暖香。
寒朔执笔蘸墨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
笔尖落在雪白的纸笺上，流畅得异乎寻常。那墨汁不仅顺滑，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平和之力，悄然沁入他因公务而烦躁的心神，连经脉中那日夜焚烧的隐痛，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这种感受……前所未有！
他终是抬眸，目光落在凝霜低垂的眼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似乎，不惧这火灵墨？”
凝霜手下未停，轻声回答：“怕。但少主令，不敢辞。”
寒朔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将笔一搁，朝她伸出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过来。”
凝霜心弦一紧，上前一步。
寒朔出手如电，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腕！这一次，不同于昨日的震惊与失控，他的指尖稳定而有力，带着一种审慎的探究。
一股精纯却温和的灵力，如丝如缕地探入她的经脉。
凝霜浑身一僵，却没有反抗，任由他那道灵力在自己体内游走。她能感觉到，他的灵力小心地避开了她的要害，更像是在绘制一幅她灵脉的图谱，仔细感知着她力量的每一分特质。
那暖流再次自主运转，与他的灵力轻轻触碰。没有排斥，没有对抗，反而像久别重逢的故人，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与吸引。
寒朔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清晰地感知到，她体内那股力量，至纯至净，带着冰雪的凛冽，却又蕴含着无穷的生机，对他那充满毁灭寂灭气息的本源，有着天然的吸引与安抚作用。
他紧扣她的手腕，久久没有松开。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
“你的灵力，”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很奇特。”
凝霜抬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红瞳里：“是……好是坏？”
寒朔沉默了片刻，松开了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般坐回椅中，重新拿起笔，语气恢复淡漠：“还不赖。”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几不可闻：“至少，本座的心口，没那么疼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凝霜耳边炸响！他亲口承认了！她的存在，真的能缓解他的痛苦！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少主，二长老求见，商议下月火祭大典之事。”
寒朔眸中波动瞬间平息，冷然道：“进。”
二长老入内，须发皆白，目光如电，先是不动声色地扫了凝霜一眼，才向寒朔行礼。议事的全程，他的视线几次状似无意地掠过正在安静磨墨的凝霜，带着审视与计量。
寒朔全程冷面，但凝霜能感觉到，那锁定在她身上的灵识威压，始终没有完全撤去。
直到二长老告退，书房重归寂静。
“下去吧。”寒朔头也未抬，淡声吩咐。
“是。”凝霜敛衽行礼，退出了书房。直到走出很远，她仍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深沉探究的目光。
她轻轻握了握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力量。
这一次的试探，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了吗？
而她心中的谜团，却似乎更大了。
（第二章完）
【小剧场·共感】
凝霜离开后，寒朔看着纸上那带着奇异暖香的墨迹，久久未动。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在砚台边缘摩挲。
（火灵墨竟能变得如此温顺……）
（她的灵力，竟能与我的寂灭之力共鸣……）
（凝霜，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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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无声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