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未晞带着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气,像个人形扫荡机,把散落一地的稿纸捡起来,粗暴地捋齐,重重地拍在陈镜辞的书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仿佛那沓纸是陈镜辞本人的脸。接着,他又开始整理被他之前“禁绝之音”震得东倒西歪的书架,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老子很不爽,但老子愿赌服输”的悲壮感。一本书没放稳,滑落下来,他看也不看,抬脚用脚尖精准地一勾一踢,那本书就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地(带着杀气)落回了它该在的位置。
陈镜辞端着那杯已经凉透的红茶,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一幕。他觉得许未晞这憋着气干活的样子,比任何交响乐都精彩。那紧绷的下颌线,那用力到泛白的指关节,那浑身散发的“莫挨老子”却又不得不屈从于“赌品”的低气压,简直是一场绝佳的默剧表演。
“嗯,左边第三排那本《空间褶皱的十七种应用》好像有点歪。”陈镜辞抿了一口凉茶,慢悠悠地指出,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许未晞动作一顿,扭头,死亡射线般的目光射向他。
陈镜辞无辜地回望,甚至还补充了一句:“大概往右偏了…零点五度?”
许未晞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杀人犯法,而且打坏了东西还得赔(主要是赔不起这图书馆里的孤本)。他咬着后槽牙,走到那个书架前,用杀人的眼神比划了一下那本书的角度,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像拆弹专家处理炸弹引线一样,小心翼翼地、带着极大的克制,将书往右挪了大概一毫米。
“现在呢?!”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陈镜辞眯着眼,装模作样地审视了一番,终于点了点头:“完美。” 他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额角已经爆出细小青筋的许未晞,语气带着一种“我很满意”的愉悦,“辛苦许护卫官了。看来,适当的‘激励’机制,对于提升工作效率和…团队协作精神,非常有帮助。”
许未晞把最后几本书狠狠塞进空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算是完成了这项屈辱的任务。他转过身,双手抱胸,靠在刚刚整理好的书架上,冷冷地看着陈镜辞:“少废话!赌注我完成了。现在,两清!”
“两清?”陈镜辞微微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我们之间,怎么会‘两清’呢?我们可是要‘共奏余生不散场’的搭档啊。” 他故意把那个约定说得暧昧不清。
许未晞被他这话噎得一口气没上来,刚想反驳,肚子却又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比昨晚那声稍微含蓄一点,但在刚刚结束“体力劳动”的寂静房间里,依旧清晰可闻。
许未晞:“……” 他妈的!这肚子是跟陈镜辞一伙的吧?!
陈镜辞显然也听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却没有像昨晚那样直接点破,而是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因为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身体(动作依旧优雅得像在拍画报)。“看来,高强度的‘力量表达’和后续的…环境整理工作,确实很消耗体力。”他走到那个小冰箱旁(不知何时他居然搞了个小冰箱进来),从里面拿出了几样用保鲜膜包好的三明治和水果,还有两瓶纯净水。
“幸好我早有准备。”陈镜辞把食物放在房间中央的小圆桌上,自己率先坐下,拿起一个三明治,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毕竟,保证‘守护者’的能量补给,也是维持‘摇篮’稳定的重要一环。” 他咬了一口三明治,动作优雅,咀嚼无声,然后抬眼看向还僵在原地的许未晞,“不过来补充点能量?还是说,许护卫官气饱了?”
许未晞看着桌上那卖相普通但看起来用料扎实的三明治,又看看陈镜辞那副“爱吃不吃”的悠闲样子,内心天人交战。饿,是真的饿。但过去吃,感觉就像向这个刚刚才戏弄完自己的混蛋低头!
他的尊严在呐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他的肠胃在抗议:节操多少钱一斤?先填饱肚子再说!
最终,肠胃的抗议压倒了尊严的呐喊。许未晞黑着脸,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在陈镜辞对面的椅子坐下,一把抓过一个三明治,撕开包装,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仿佛咬的是陈镜辞的肉。
陈镜辞看着他这“化悲愤为食量”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把自己手边那瓶没开封的纯净水推了过去。“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许未晞没理他,继续埋头苦干,三两口就解决了一个三明治,又伸手去拿第二个。
“说起来,”陈镜辞一边小口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一边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刚才你整理书架的时候,我注意到你右边肩膀的动作似乎有点…不太自然。是上次在‘摇篮’里留下的旧伤还没好利索,还是…我昨晚不小心碰到的那个地方,还在不舒服?” 他最后一句问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出于对搭档身体状况的关心。
许未晞咀嚼的动作猛地停住,差点被面包噎住。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着陈镜辞。这家伙!居然还敢提?!还这么一副“我只是关心你”的纯洁嘴脸!
他费力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灌了一大口水,才咬牙切齿地说:“我、好、得、很!不、劳、费、心!”
“是吗?”陈镜辞微微歪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可我明明看到你抬手去够最上层的时候,右肩胛骨附近的肌肉有明显的瞬间僵硬。作为你的搭档,以及一个对能量流动和身体结构略有研究的谐律师,我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万一影响到后续的战斗或者…更深层次的谐律共鸣,就不好了。”
他说得冠冕堂皇,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许未晞气得肝疼,却又无法反驳。他总不能说“老子那是被你气的肌肉紧张”吧?那也太丢份了!
“我说了没事!”他梗着脖子,硬邦邦地重复。
“口说无凭。”陈镜辞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拿起旁边的一张纸巾擦了擦手,然后站起身,绕过小圆桌,向许未晞走来。“让我检查一下。只是最简单的能量感知,不会碰到你。” 他嘴上说着“不会碰到”,但那双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睛和逐渐逼近的身影,却充满了无形的压迫感。
许未晞瞬间警惕起来,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豹子,猛地向后靠去,差点带倒椅子。“你站住!陈镜辞!我警告你别过来!”
陈镜辞果然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伸出了右手,掌心向上,一缕极其柔和、近乎无形的银白色谐律能量如同细小的触须般在他指尖缭绕。“放轻松,只是能量扫描。就像…医学检查一样。” 他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安抚意味,但眼神里那抹“我就是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的戏谑却出卖了他。
许未晞看着那缕能量,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知道这混蛋是故意的!什么能量扫描,根本就是借口!就是想看他窘迫,想逼他承认…承认个鬼!
就在那缕能量即将触及他肩膀的前一刻,许未晞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他猛地抬起左手,不是去格挡,而是快如闪电般地,同样凝聚起一缕凝练的、带着“禁绝”意味的血色谐律,精准地迎上了陈镜辞那缕银白色的能量!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能量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只是互相抵消、湮灭,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滴落入滚烫油锅的“滋啦”声,然后同时消散于无形。
陈镜辞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许未晞会用这种方式“防御”。
许未晞趁着他愣神的功夫,猛地站起身,后退两步,拉开安全距离,脸上带着一种扳回一城的、混合着恼怒和得意的扭曲表情:“检查?检查个屁!老子的‘禁绝’之力好得很!能放能收!对付你这种程度的‘骚扰’能量,绰绰有余!”
他特意加重了“骚扰”两个字,眼神挑衅。
陈镜辞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又看看对面那个仿佛竖起了所有尖刺的许未晞,先是惊讶,随即,一种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欣赏和“游戏更有趣了”的兴趣,在他眼中弥漫开来。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收回手,非但没有因为计划受阻而懊恼,反而显得更加愉悦。“不错,反应很快,应对方式也…很有创意。”他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拿起那个没吃完的三明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看来,许护卫官不仅‘力量之音’别具一格,在防御‘特殊能量探查’方面,也很有心得。”
许未晞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这变相的“认输”(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他也重新坐下,拿起第二个三明治,这次吃得稍微慢了点,但警惕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陈镜辞。
经过这番“能量交锋”,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表面上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暗流涌动。一个在思考下一次“诱攻”该如何突破这突然变得灵敏的“禁绝”防御,另一个则在得意于自己刚刚成功的“反杀”,并暗暗发誓要提高警惕,绝不再给这混蛋任何可乘之机。
“说起来,”陈镜辞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再次开口,这次换了个安全(?)的话题,“关于我们那个赌约,我后来想了想,或许我们可以把它常态化。”
许未晞警惕地抬头:“常态化?什么意思?”
“就是定期进行这种…‘力量表达’的交流。”陈镜辞解释道,“不拘泥于钢琴,可以是任何形式。这不仅能帮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彼此的力量,磨合我们的‘和弦’,说不定还能开发出一些新的、有趣的…合作技巧。”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赌注可以换点别的,比如…输了的人负责接下来一周的伙食采购和简单烹饪?”
许未晞一想到刚才厨房里的惨状,以及未来可能要天天面对陈镜辞那“学术性”烹饪的恐惧,立刻打了个寒颤。这赌注比无条件答应一个要求还可怕!
“不行!”他断然拒绝,“赌注必须换!”
“哦?”陈镜辞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许护卫官觉得,什么赌注比较合适?”
许未晞脑子飞快转动,试图想出一个既能维护自己尊严(和肠胃),又能可能让陈镜辞吃瘪的赌注。他目光在房间里扫视,最后落在了那架饱经风霜的钢琴上。
“输了的人…”许未晞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必须用最夸张、最滑稽的方式,弹奏一首…《小星星》!”
想象一下陈镜辞这个永远优雅、永远从容的家伙,被迫用各种奇怪的姿势、夸张的表情,弹奏那首幼稚的《小星星》…许未晞觉得这画面一定能洗刷他今日所受的所有屈辱!
陈镜辞显然也没料到他会提出这种赌注,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他推了推眼镜,看着许未晞那副“你敢不敢”的表情,眼中燃起了挑战的火焰。
“《小星星》?”他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可以。不过,评判标准要定好。不能只是弹对音符,还要看‘夸张’和‘滑稽’的程度,由赢家主观判定。如何?”
“成交!”许未晞一拍桌子,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精准打击陈镜辞“装逼”气场的利器!
两人隔着小圆桌,目光再次在空中交锋,噼里啪啦仿佛有电火花闪过。只是这一次,争斗的目标从“力量表达”变成了“谁更能让对方出糗”。
图书馆的宁静(如果忽略之前那些噪音的话)再次被一种诡异的、充满竞争性和幼稚气息的氛围所笼罩。
许未晞摩拳擦掌,已经开始在心里排练各种匪夷所思的《小星星》弹奏方式。
陈镜辞则看似平静,脑中已经开始分析《小星星》的旋律结构,并思考如何才能在“夸张滑稽”的框架下,依旧保持某种诡异的…优雅与掌控力,让许未晞的“报复”达不到预期效果。
《小星星》赌约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钢琴房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名为“竞争”与“幼稚”的涟漪。空气里仿佛都弥漫开一股硝烟味,混合着三明治的余香和某种蠢蠢欲动的算计。
许未晞率先行动。他三口并作两口解决了剩下的食物,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钢琴前,双手叉腰,如同一位即将出征的将军审视着他的战场(一架可怜的黑色的斯坦威)。
“规则再确认一遍!”许未晞回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陈镜辞,“不限方式,只要弹出《小星星》的基本旋律!但必须‘夸张’!必须‘滑稽’!评判标准由赢家,也就是我——”他大拇指嚣张地指向自己,“——主观判定!不容反驳!”
陈镜辞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着嘴角,点了点头,动作优雅得像在参加宫廷晚宴。“很公平。”他放下纸巾,双手交叉置于下颌,摆出标准的观赏姿态,镜片后的目光却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兴味,“那么,许护卫官,请开始你的…‘表演’。”
许未晞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进行的不是弹琴,而是什么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壮举。他没有坐下,而是扎了个极其不标准的马步,双手高高举起,十指张开,如同鹰爪,然后——
“铛!铛!铛!铛——!”
他直接用拳头,如同擂鼓般,砸向了钢琴的低音区!每一个音都沉重、突兀、充满了暴力美学,根本不成调子,只有一片混乱的轰鸣!这与其说是《小星星》,不如说是《铁匠铺狂想曲》!
砸了四五下,他似乎觉得不够“夸张”,又猛地抬起右脚,用脚尖精准(且粗暴)地踩下了延音踏板,让那些混乱的低音如同鬼哭狼嚎般绵延不绝地回荡在房间里。他自己还配合着这“音乐”,龇牙咧嘴,做出各种狰狞的表情,仿佛在跟钢琴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整个钢琴房都在他的“演奏”下瑟瑟发抖。书架上的书又开始簌簌作响,窗玻璃发出痛苦的嗡鸣。
陈镜辞面不改色地看着,甚至在他某个特别用力的龇牙表情时,还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直到许未晞终于停下来,气喘吁吁(主要是气的),带着一副“这还不够夸张滑稽吗”的表情看向他时,陈镜辞才轻轻鼓了鼓掌。
“很有力量感,许护卫官。”陈镜辞点评道,语气平和,“将‘禁绝’之力与最基础的儿童乐曲相结合,试图用绝对的暴力解构其天真烂漫的本质,这个想法…很大胆。”他顿了顿,在许未晞露出得意神色之前,话锋一转,“但是,你似乎偏离了主题。我们赌的是《小星星》,不是《摧毁钢琴进行曲》。我几乎没能听出任何与《小星星》相关的旋律线索。所以,很遗憾,这次‘表演’…不合格。”
“不合格?!”许未晞炸了,指着还在余震中嗡鸣的钢琴,“我这么卖力!这么夸张!这么…这么不顾形象!你居然说听不出旋律?!你那耳朵是装饰品吗?!”
“我的耳朵很好。”陈镜辞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钢琴,“但音乐,尤其是赌约规定的特定音乐,首先需要能被辨识。你的‘演奏’充满了创新的破坏精神,但在‘传达指定信息’这一点上,是彻底的失败。”
许未晞气得胸口起伏,却又无法反驳。他刚才光顾着怎么“夸张滑稽”,确实没怎么管旋律…妈的,失策了!
“行!你行!”许未晞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你能弹出什么花来!你要是弹得不够滑稽,看老子怎么笑话你!”
陈镜辞微微一笑,站起身,从容地走到钢琴前。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微微俯身,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琴键,仿佛在安抚刚才被许未晞“凌虐”的伙伴。这个动作本身就带着一种与他即将要进行的事情截然相反的优雅,看得许未晞一阵牙酸——装!继续装!
然后,陈镜辞坐下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背脊挺直,双手优雅地悬于琴键之上,那姿态,完全就是古典音乐大师准备演奏贝多芬奏鸣曲的范儿。
许未晞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心里冷笑:哼,看你能装到几时!
第一个音符落下——是《小星星》没错,音准无可挑剔。
第二个,第三个…旋律清晰,节奏平稳。
许未晞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混蛋!想耍赖?!这哪里夸张滑稽了?!
然而,就在旋律进行到第二句时,异变陡生!
陈镜辞的右手依旧稳定地弹奏着主旋律,但他的左手却突然开始以一种完全不合拍、极其诡异的节奏和力度,在低音区疯狂地跳跃、刮奏!那声音时而像大象踩踏,时而像老鼠乱窜,时而像一大堆玻璃珠被倒进铁皮桶里,叮铃哐啷,稀里哗啦!
这还没完!他的身体也开始随着左手那诡异的节奏扭动起来!肩膀一耸一耸,脖子像触电般时不时抽动一下,连那张总是没什么大表情的俊脸上,也配合着那乱七八糟的低音,做出各种极其快速变换的、扭曲的鬼脸——一会儿挤眉弄眼,一会儿龇牙咧嘴,一会儿又露出一种仿佛吃了酸柠檬的痛苦表情!
最绝的是,他居然还能分心,用他那把原本清冽的嗓音,用一种五音不全、跑调跑到银河系的唱腔,跟着那被糟蹋得面目全非的旋律哼唱:“Twinkle~ Twinkle~ 嗷!~ Little~ 哐当!~ Star~ 滋滋~……”
整个场面极其分裂!右手是优雅的《小星星》,左手是精神病院的狂欢,身体是抽搐的默剧,歌声是灾难现场!几种截然不同的元素被强行糅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足以让人精神错乱的、极其诡异的“滑稽”效果!
许未晞看呆了。
他先是愣住,随即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他想憋住笑,但那画面和声音的冲击力太强,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从他胸腔里往上涌,冲击着他的喉咙和鼻腔。
“噗……”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漏气般的声音。
而陈镜辞,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创造的这场“行为艺术”中,还在继续着他的“演奏”。他甚至在中段加入了一段用鼻子哼出的、带着颤音的“间奏”,同时翻了个极其夸张的白眼!
“哈哈哈哈哈哈嗝——!!!”
许未晞终于彻底破防,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他笑得弯下了腰,捶打着沙发扶手,眼泪都飙了出来!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陈镜辞这么……这么不顾形象、这么放飞自我、这么……搞笑的样子!这比他刚才那通乱砸,不知道要高明了多少倍!简直是灵魂级别的滑稽!
陈镜辞在许未晞爆笑的瞬间,停下了所有动作。扭曲的表情瞬间收起,恢复了平时的淡然,连那乱七八糟的低音和哼唱也戛然而止。只有右手最后几个《小星星》的音符,如同无事发生般,优雅地收尾。
他推了推眼镜,转头看向笑得几乎喘不上气的许未晞,语气平静无波:“那么,许护卫官,我的‘表演’,符合‘夸张’和‘滑稽’的标准吗?”
许未晞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喘着气,想说话,却因为笑得太厉害而只能发出“哈哈…呃…”的声音。他不得不对陈镜辞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又因为想到刚才的画面再次笑倒在沙发里。
这混蛋……真是个天才!恶心人的天才!
陈镜辞看着他笑瘫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满意光芒。他站起身,走到小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着,等待许未晞缓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许未晞才终于止住了笑,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地上扬。他坐直身体,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陈镜辞,由衷地(带着残存的笑意)说:“陈镜辞……我他妈……服了!你这招……太狠了!自损一千,伤敌……笑死八百!”
“过奖。”陈镜辞放下水杯,语气依旧平淡,“只是精准地执行了赌约要求而已。那么,按照约定……”
许未晞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对了!赌注!输了的人要用最夸张最滑稽的方式弹《小星星》!现在轮到他了!而且评判标准在陈镜辞手里!
他看着陈镜辞那副“轮到你了,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期待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挖了个坑,然后兴高采烈地跳了进去,还亲手把土给填上了?!
“你……你刚才那算合格了?”许未晞试图垂死挣扎,“你那根本就是精神污染!不算滑稽!是恐怖!”
“哦?”陈镜辞挑眉,“但刚才笑到差点断气的人,好像是你。主观评判,记得吗?我觉得很滑稽,非常滑稽。” 他特意加重了“我觉得”三个字。
许未晞:“……” 他感觉自己掉进的坑底突然冒出了尖刺。
看着许未晞那副如丧考妣、悔不当初的表情,陈镜辞心情愈发愉悦。他走到钢琴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里充满了鼓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芒。
“来吧,许护卫官。展示你真正的‘艺术’细胞。我相信,以你的‘创造力’,一定能带来比刚才更……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
许未晞看着那架黑色的钢琴,仿佛看着一个即将对他公开处刑的刑具。他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坐在琴凳上,感觉屁股下有针。他抬起手,感觉手指有千斤重。
他……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像陈镜辞那样扭动身体做鬼脸!还要用鼻子哼歌?!杀了他吧!
他尝试着弹了几个《小星星》的音符,干巴巴的,毫无生气。
“不够夸张。”陈镜辞在一旁凉凉地提醒。
许未晞一咬牙,猛地用巴掌拍向琴键!发出几声巨响!
“只有暴力,没有技巧,缺乏层次感。不及格。”陈镜辞摇头。
许未晞又尝试着用脚去踩踏板,结果用力过猛,差点把踏板踩穿,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破坏公物,扣分。”
许未晞憋得满脸通红,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自作自受”!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陈镜辞,自暴自弃地低吼:“老子认输!行了吧!换个赌注!随便换个什么都行!做饭就做饭!”
让他像陈镜辞那样“表演”,他宁愿天天面对厨房炸弹!
陈镜辞看着他那副羞愤欲死、宁可下厨房也不要再碰钢琴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再次低笑出声。他本来也没指望真能看到许未晞完全复刻他的“壮举”,能达到现在这个“不战而屈人之兵”、让对方主动认输求饶的效果,已经远超预期了。
“好吧。”陈镜辞见好就收,用一种“我真宽容”的语气说道,“既然许护卫官如此‘诚恳’地认输,那赌注就按你说的,换成负责接下来一周的伙食采购和简单烹饪吧。”
许未晞松了口气,随即又垮下脸——厨房,那也是他的地狱啊!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总比当众社死强!
他恶狠狠地瞪着陈镜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陈镜辞,算你狠!”
陈镜辞微笑着接受了他的“赞誉”,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许未晞警惕的目光中,一触即分),“加油,许护卫官。我相信你的厨艺,就像相信你的‘禁绝’之力一样,充满了…无限的潜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提醒一下,我喜欢吃辣,不喜欢葱姜蒜,早餐要溏心蛋,晚餐最好有汤。”
许未晞:“……” 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他现在就去弹《小星星》还来得及吗?!
许未晞的“专属厨娘”(他坚决不承认这个称呼,只在心里咬牙切齿地使用)生涯,在一种悲壮而充满火药味的氛围中拉开了序幕。赌约生效的第二天清晨,天还没完全亮透,他就被一种莫名的、混合着责任感和强烈不爽的情绪催醒了。他躺在临时休息室的简易床铺上,瞪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像即将奔赴刑场的壮士。
“妈的…”他低骂一声,认命地爬起来。愿赌服输,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当他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短发,带着比图书馆石像鬼还阴沉的脸色出现在钢琴房,准备询问“雇主”今日早餐要求时,却发现陈镜辞已经起来了,正站在窗边,对着初升的朝阳…做伸展运动?
是的,伸展运动。动作舒缓,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将他那件丝质睡袍勾勒出的修长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晨光透过窗户,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连那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也带着些许慵懒的蓬松感。
许未晞的脚步顿在门口,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进还是该退。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跟他预想中对方可能还在赖床或者已经埋首稿纸堆的场景完全不同。
陈镜辞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缓缓放下手臂,转过身。晨光中,他琥珀色的眼眸显得格外清透,甚至带着一丝刚醒不久的朦胧。他看到许未晞,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极其自然的、毫无攻击性的微笑:“早啊,许护卫官。这么早?”
这笑容…太具有欺骗性了!许未晞瞬间警铃大作,昨夜被“小星星”支配的恐惧和被迫签订“厨房不平等条约”的屈辱涌上心头。他硬邦邦地回答:“不早怎么给你做早饭?” 语气冲得像吃了炸药。
陈镜辞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火药味,反而走近了几步,带着一身清爽的晨间气息。“没想到许护卫官如此守信尽责。”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目光落在许未晞因为刚起床而有些褶皱的衣领和略显惺忪(但努力瞪大以示凶狠)的眼睛上,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看来,把伙食重任交给你,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许未晞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那目光似乎在他没扣好的领口处停留了半秒。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粗声粗气地问:“少废话!早上想吃什么?溏心蛋是吧?还有呢?” 他记得这混蛋昨天提的要求。
陈镜辞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再加一份烤吐司,抹一点点黄油就好。另外…”他顿了顿,看着许未晞紧绷的脸,语气温和地提议,“需要我帮忙吗?比如,准备食材,或者…告诉你厨房工具的具体位置?我记得你上次…”
“不用!”许未晞立刻打断他,像是被踩了尾巴。让这家伙进厨房“帮忙”?那绝对是灾难乘以二!“老子自己能行!你就在这儿等着吃就行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向了图书馆南区的小厨房,留下一个杀气腾腾的背影。
陈镜辞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推了推不知何时架回鼻梁上的眼镜,唇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逗弄这只暴躁的大型猫科动物,真是每日最佳的醒神活动。
小厨房里,许未晞面对着一应俱全(感谢陈镜辞不知何时补充的库存)但在他看来无比陌生的厨具和食材,陷入了短暂的茫然。溏心蛋…怎么做?烤吐司…面包机呢?他环顾四周,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异世界的原始人。
“妈的,这比分析‘摇篮’的能量节点还难…”他低声咒骂,开始凭借蛮力…呃,是直觉和勇气,进行操作。
找锅,接水,放鸡蛋,开火——这一步还算顺利。但火候…他盯着那簇蓝色的火焰,试图用“禁绝”之力去感知鸡蛋内部的温度变化,结果差点因为能量过于凝聚而直接把锅底给“禁绝”出一个洞!幸好他收力及时。
吐司就更离谱了。他没找到面包机,干脆直接把面包片放在平底锅里,开大火干烤!结果可想而知——外面瞬间焦黑如炭,里面还是冰凉的。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开始弥漫。
许未晞看着锅里那几块“黑炭”,以及旁边煮锅里因为水沸腾过于剧烈而疯狂碰撞、仿佛随时要爆炸的鸡蛋,额头冒出了冷汗。他感觉这场面对起来,比对付终末乐章的压力还大!
就在这时,厨房门口传来了陈镜辞带着笑意的声音:“需要…火力支援吗?”
许未晞猛地回头,看见陈镜辞不知何时靠在了门框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窘境,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一副悠闲看戏的模样。
“谁要你支援!”许未晞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同时手忙脚乱地关火,试图拯救那锅可怜的鸡蛋和已经没救的吐司。
“我只是担心厨房的安全,以及我们今天的早餐质量。”陈镜辞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毕竟,根据‘摇篮’信息库记载,上个纪元有个文明就是因为厨艺太差,导致食物中毒大面积爆发而…”
“闭嘴!”许未晞把焦黑的吐司倒进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陈镜辞的“历史小课堂”。他看着锅里那几个滚烫的、不知道熟没熟的鸡蛋,又看看好整以暇的陈镜辞,一股邪火混合着不服输的劲头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一个勺子,恶狠狠地敲向一个鸡蛋!力道没控制好,“啪!”一声,鸡蛋连壳带内容物碎了一桌子…
许未晞:“……”
陈镜辞:“噗…”
许未晞恼羞成怒,也顾不上烫了,直接伸手抓起另外一个鸡蛋,用力在锅边一磕!这次力道刚好,蛋壳裂开,他笨拙地用手指掰开,蛋清和蛋黄颤巍巍地滑进了…旁边的水槽里。
许未晞看着空空如也的蛋壳,以及水槽里那摊不成形的蛋液,陷入了沉默。他开始怀疑人生。
陈镜辞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他放下茶杯,走了过来,没有直接接手,而是站到了许未晞身边,保持着一点距离,用一种指导(看笑话)的语气说:“敲鸡蛋,需要手腕的巧劲,不是‘禁绝’之力的刚性。来,看着我。”
他拿起最后一个完好的鸡蛋,动作轻柔而精准地在锅边一磕,然后用大拇指灵巧地掰开蛋壳,圆润的蛋黄和清澈的蛋清完美地滑入了沸水中,形成一个漂亮的荷包蛋雏形。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熟练?
许未晞看呆了。这家伙…居然真的会做饭?!还做得…这么好看?!
陈镜辞做完示范,转头看向一脸懵逼的许未晞,眼中带着戏谑:“看明白了吗?许护卫官?有时候,解决问题不一定要靠绝对的力量,‘技巧’和‘经验’同样重要。” 他这话意有所指,显然不只是在说鸡蛋。
许未晞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烧。他憋了半天,才梗着脖子说:“…知道了!下次老子肯定行!”
“我很期待。”陈镜辞笑了笑,没再继续刺激他,而是转身从橱柜里又拿出了两片面包,放进了…一个许未晞刚才没发现的、嵌在墙里的烤面包机里。“吐司,用这个会比较方便。”他按下按钮,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许未晞看着那台神奇的机器,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最终,在陈镜辞“不经意”的指导和许未晞磕磕绊绊的努力下,一份勉强能入口的早餐还是诞生了——一个形状不太规则的溏心荷包蛋(由陈镜辞示范的那个),两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拜那台隐藏面包机所赐),以及许未晞强烈要求下、自己动手切得奇形怪状的水果拼盘(美其名曰:抽象派艺术)。
两人坐在小圆桌旁,开始享用这顿来之不易的早餐。
许未晞咬了一口吐司,味道居然还不错。他偷偷瞄了一眼对面慢条斯理切着鸡蛋的陈镜辞,心里五味杂陈。不爽是肯定的,但看着对方那副优雅进食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刚才在厨房里的狼狈…一种微妙的、类似于“技不如人”的憋屈感油然而生。
“喂,”许未晞忍不住开口,语气依旧冲,但带着点探究,“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他实在无法把“做饭”这种充满烟火气的事情,和眼前这个看起来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懂音符和法则的家伙联系起来。
陈镜辞优雅地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白,抬眼看他,语气平淡:“在议会实验室的时候。有时候研究到深夜,食堂关门了,就只能自己动手。久而久之,就会了一些简单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毕竟,活下去,是进行研究的基础。”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许未晞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过去独自奋斗的孤寂感。他想起陈镜辞那被作为实验体培养的过去,心里那点不爽突然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微妙情绪?他们都曾经历过不那么愉快的过去,都以自己的方式挣扎求存。
但这种情绪只持续了零点五秒,就被陈镜辞下一句话打得粉碎。
“所以,”陈镜辞放下叉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向许未晞,眼神恢复了那种熟悉的、带着算计的光芒,“许护卫官,鉴于你今天的早餐表现——鸡蛋损耗率百分之六十六点六,吐司报废率百分之百,水果切割安全指数低于及格线——我认为,有必要对你进行一些基础的…厨艺培训。”
许未晞刚咽下去的那口吐司差点噎在喉咙里。“培…培训?!陈镜辞你别得寸进尺!”
“这是为了我们未来一周的饮食安全与质量着想。”陈镜辞理由充分,义正辞严,“也是为了更好地履行你作为‘守护者’的后勤职责。难道你想我们因为食物问题,在应对外敌时拉肚子吗?”
许未晞:“……” 他竟然无法反驳!
“培训内容很简单。”陈镜辞仿佛没看到他扭曲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就从最基础的刀工开始吧。比如,如何把一根胡萝卜,切成均匀的细丝。”
许未晞看着陈镜辞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和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更深、更绝望的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