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听到老太太传唤,抬腿就往后院跑。
跪了这么多天,大哥都没有发话让他起来,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听闻去扬州接姑姑家表妹,争先恐后地抢着要去。
贾珲不放心,想亲自去接。
“大哥,你明年开春就得参加春闱,这一来一回要一个多月,太耽误你看书了,还是我去吧。”贾琏找理由。
贾母思索了会儿,认同了贾琏。这几年,贾琏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办事儿还是靠谱的,外面都靠他走动。
“还是让琏儿去吧。”她下决断。
贾珲只得应下。
只是私下里叮嘱了贾琏许多,叫他务必不要耽搁,不要玩乐,好好劝慰姑父,照顾表妹。
“如今天冷,林妹妹身子弱,年纪又小,你一路上要好生照应。”
“我省的,大哥放心吧。”
贾母也是一番叮嘱,又叫了稳重得力的下人随他一起去。
贾琏一一应下。
贾琏走了之后,王熙凤也倍感空虚。每日除了料理家事之外别无他事,便又琢磨起之前叮嘱旺儿的事。
“都这些日子了,怎么还不来回我?”见到旺儿,王熙凤先是一顿敲打:“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旺儿脸上露出难色:“奶奶交代的事,小的下了十分力气去办了,只是……”
“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大爷那边,篱笆扎的紧,小的拼尽全力,也没有打听到什么事儿来。”
“哦?”王熙凤冷笑:“别是你没认真办事吧?”
旺儿连连摇头:“小的对天发誓,绝对没有。”
“其他的呢?”王熙凤追问,她让旺儿去办的,主要可不是这件事。
旺儿苦着脸回:“大爷那边,不知道从哪儿找的人,悄无声息的控制住了赵嬷嬷家院子,连城外的别庄也没放过,一家子人还没能闹起来就被止住了。…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小的去看的时候,赵嬷嬷一家都哭天抹泪的,一直说‘全完了’之类的。”
“他哪儿来的人手?”王熙凤将信将疑。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王熙凤琢磨半天,没有琢磨出什么来,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她嫁进来的时候,这个大伯子已经去了南边,又只娶了一个书院先生的女儿,在府里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她一开始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公门侯府的男人她见多了,大多外强中干,草包一个。便是为人称道的贾琏,时间久了她也看出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轻而易举的就被她压服了。至此,院里院外,她都没有了对手,上下都听她号令,意气风发,什么人都不看在眼里。
这次贾珲不按常理出牌,倒是叫她一下子迟疑了。
罢了。她想,慢慢来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时的失利算不上什么,这次是她没有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下一次,就不会这么轻松的结束了。
抛开此事,她开始想林家表妹进京的事。
她刚没了母亲,就算父亲宠爱,难免在细节上欠缺,更兼远道而来,怕是什么都带不全。她先准备一些适合小女孩的衣服首饰、吃穿用度的东西吧。就比着迎春三姐妹的用度来。老太太那边,一定会记得她的好。
另外,前两天听一个老尼说了放利钱银子赚钱的事情,她觉得可以考虑考虑,钱总是不嫌多的。
另一边,静姝也在带着丫头做衣裳。
“我想着林妹妹还在守孝,先做一些素雅的衣裳穿,只是也要考虑到年关,再准备一些明亮又不过于鲜艳的衣服备着吧。还有钗环珠宝,千里迢迢的不好带,都打一些新的。”
“奶奶考虑的周到。”云岫应声。
“不知道老太太准备让林妹妹住哪里,房子收拾好了没有?”
“奶奶不如明日请安的时候问问,也好提前尽点心。”云岫道。
“也好。”
第二日,静姝踱着时机问了这个问题。
“这好办。”老太太道:“把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住,你林家妹妹就安置在碧纱橱里吧。”
静姝觉得有些不合适,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是表兄妹,就算隔着隔间,离那么近,到底不合适,她笑着劝道:“老太太心疼外孙女儿,舍不得让她离开一步呢。”
老太太叹气:“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女,不疼她疼谁呀。”
见老太太没听懂她的暗示,静姝说的更明白了一些:“近日天冷了,宝兄弟跟老太太一起住,倒也没问题。只是等天气暖和了,他们表兄弟姐妹的,住一个屋子是不是不太好。”
老太太还没什么表示,王夫人先转过头来。
这话正好说在了王夫人的心坎上。老太太疼宝玉,她心下高兴,只是老太太整日家带着宝玉一起,吃住同行,她什么都沾不上边儿。她如今还在身边的,就这么一个孩子了。
珠儿早逝,元春进了深宫,只有宝玉还在她身边,可就这么一个孩子,老太太还要跟她抢。她几次想把宝玉接出来,都被老太太含糊过去了。如今趁着这么一个机会,能趁机将宝玉要过来,她真是要高兴死了。
因此不等老太太说话,便先开口:“我也是这么想的。原想着过两日再提出来,只是今天既然珲哥儿媳妇说到这里,我也就正好就提出来了。我那边,已经将前院厢房收拾了出来,他起卧读书,都可满足。他现在也大了,也到了读书的时候,在前面起居,出门读书交友也方便些。”
老太太脸上有些不好看:“他年纪还小,学那些读书人起早贪黑的做什么。况且,在我这里住着,难道就不能起卧读书了?”
王夫人脸色有些挫败,但还是坚持:“媳妇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珲哥儿在这个年纪,早就开始读四书五经了,我想着,宝玉也该跟着他大哥学学。”她没有提贾珠,怕提起来就痛彻心扉。
“也罢。”老太太脸色灰败,一时也没了兴致:“就这样吧。”说完便说倦了,叫众人散了。
王夫人赶忙回去,准备一应事务,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
静姝看到贾母和王夫人的表情,不知道自己做的算不算对。
王夫人看到她倒是比往常和善了些。这个侄媳妇她虽然不喜欢,但她做到了连她都没做到的事,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长久不笑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意。
静姝礼貌又疏离地回礼,她无意掺和婆媳战争,只是按照常理提出来了这么一个事儿,却被人做了筏子,心底也不怎么高兴。
这府里上上下下,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呵。”邢夫人翻了个白眼,“没想到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儿也喜欢捧臭脚。”
她以为静姝故意跟王夫人打配合,为了把宝玉要回去。
静姝无意解释,解释了她也不会信。只是心底想:这种恶意表现在明面上的人真是太好了。
“我今天又被上了一课。”静姝回去之后,跟贾珲说道。
贾珲听她说完来龙去脉,说道:“二太太毕竟掌家多年,怎么会是个简单的,你一时不察也正常,别在意。”
“也是。”静姝是洒脱的人:“我想办的事儿办成了就好。其他的,就当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吧。”
贾珲笑着作揖:“夫人大气!”
静姝嗔怒打他:“少作怪!在外人面前人模狗样,在我面前就不正经。”
贾珲耍宝:“在夫人面前正经什么?我敢打赌,就算是圣人也做不到。”
“……胡说什么。”
“……”
屋内春光明媚,满目清辉。
贾琏行至扬州,不敢耽搁,径直奔巡盐御史府中去。
林如海脸色不好,人生三大辈,他占了其二。中年丧子又丧妻快压垮了他,要不是还有个黛玉,几乎撑不住。
贾琏见此,诚心劝道:“姑父当保重身体,不然妹妹岂不没了依靠。”
“我知道,难为你想着。”林如海压下咳嗽:“住两天再启程吧,你一路赶来也是辛苦。”
贾琏道:“姑父厚爱,小侄却而不恭。只是老太太一直想着妹妹。”
林如海道:“我已安排好了诸事,只是还有些琐碎事要交代玉儿一些。另外,还有一人,是黛玉的西席,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进士出身,只是一时落拓,我延请到府中,教黛玉识几个字。如今黛玉上京,他也欲上京谋缺,你们便一道上京,做个照应吧。”
“一切听凭姑父吩咐。”贾琏应下,又追问:“既是姓贾,可是同宗?”
林如海道:“天下姓贾者何其繁多,若要议亲,八成都攀得上,是不是的无甚要紧。只是我看雨村先生有真才实学,又诚心求助,便修书一封与你二叔,内情如何,信中已写清楚明了,你上京之后,当面交于你二叔便是。”
贾琏应下。
正要告退,林如海又想起一事:“听闻你兄长秋闱夺了魁首,真是大喜事,不知他打算何时参加会试,可是明年?”
贾琏回道:“是。原来大哥还打算亲自过来接妹妹的,只是家里想着这件事,便拦下来了。”
如海点头:“会试乃大事,不敢轻忽,便是天才子弟,也要勤勉刻苦,好生准备。”
贾琏应是:“回头侄儿一定转告给大哥。”
“你大哥自幼稳重,我很放心,不过白叮嘱两句。当日他来见我,我就知道他不是池中物,我就在扬州,静候佳音了。”
贾琏含笑谢过。
待准备完善,黛玉辞别父亲,跟着贾琏,带了奶娘和几个小丫头,并荣府几个老妇人,登舟向京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