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被制服在地,那双凶狠的眼睛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惊惧与不甘。沈清辞攥着那张写着“探明锦兰院虚实”的纸条,指尖冰凉。这已不是简单的内宅倾轧,而是指向更深处漩涡的触角。
她只犹豫了瞬息。
“小顺子,看好他,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有机会自尽。”沈清辞声音冷冽,迅速做出决断,“春桃,立刻去前院寻墨羽侍卫,就说锦兰院擒获可疑之人,事关王府安危,请他来处置。夏荷,随我更衣。”
她不能瞒,也瞒不住。萧绝的眼线恐怕早已将消息递了出去。此刻主动禀报,坦诚布公,反而是最明智的选择。她要借此事,看看萧绝的态度,也要将这个烫手山芋,连同可能引来的后续风险,一并交还给他。
她快速换上一件稍显庄重的深色外衫,重新绾好发髻。当她再次走出房门时,神色已恢复沉静,只是眼底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墨羽来得极快,依旧是一身玄甲,面无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扫过地上被捆缚的黑衣人以及沈清辞手中的纸条时,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王妃。”他抱拳行礼。
“墨侍卫,此人夜探锦兰院,意图不明,身上搜出此物。”沈清辞将纸条递过去,言简意赅,“事关王府安全,本妃不敢擅专,交由王爷定夺。”
墨羽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属下明白。此人,属下即刻带走。”他挥手,身后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利落地将黑衣人提起,卸了下巴,防止他咬舌,随即迅速拖离了锦兰院,动作干净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此类事件。
“今夜惊扰王妃了,属下会加派人手护卫锦兰院。”墨羽对沈清辞说道,语气比往日多了几分郑重。
“有劳墨侍卫。”沈清辞微微颔首。
墨羽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融入夜色。锦兰院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久久不散。
后半夜,沈清辞几乎无眠。黑衣人的出现,纸条上的字迹,墨羽凝重的神色,都像一块块拼图,指向一个模糊而危险的轮廓。有人在对王府,或者说,在对萧绝和她,进行窥探和布局。
天色微亮时,她刚有些朦胧睡意,院外却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王妃!王妃!”是墨羽的声音,竟失了往日的沉稳,“王爷……王爷在澄心斋突然毒发,情况危急,太医束手无策!王爷昏迷前……念着您的名字!”
沈清辞猛地坐起,睡意全无。萧绝毒发?还念着她的名字?
她来不及细想其中深意,职业本能让她瞬间进入状态。“夏荷,拿我的药箱!春桃,准备热水、干净布巾!”她一边迅速吩咐,一边扯过外衫披上,头发也顾不上仔细梳理,只用一根簪子草草固定。
药箱是她根据现有条件,让春桃夏荷帮忙搜罗药材,自己动手配置的简易版本,里面有一些常用的解毒、急救药材和银针。
她跟着神色焦灼的墨羽,几乎是跑着冲向澄心斋。这是她第二次在白天踏入这里,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院落外围满了面带忧色的侍卫和僚属,见到她来,纷纷让开道路,眼神复杂,有期待,有怀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寝殿内,浓郁的药味几乎令人窒息。几位太医围在床榻前,皆是满头大汗,摇头叹息。萧绝躺在榻上,面色不再是平日的苍白,而是泛着一种诡异的青黑,嘴唇紫绀,呼吸微弱急促,身体不时地抽搐一下,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王爷中的是混合奇毒,毒性猛烈且复杂,我等……我等只能勉强护住心脉,但解毒……实在无能为力啊!”为首的太医见到沈清辞,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又像是推卸责任般急忙说道。
沈清辞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床前。她先是探了探萧绝的鼻息,极其微弱。又翻看他的眼皮,瞳孔已有散大的迹象。她抓起他的手腕诊脉,脉象紊乱急促,时有时无,是毒素攻心之兆!
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危急!
“都让开!保持通风!”沈清辞厉声喝道,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专业与权威,竟让那些资深太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打开药箱,取出银针。目光扫过萧绝青黑的面色和微微痉挛的肢体,脑海中飞速回忆着看过的医典和现代急救知识。这种混合毒素,短时间内无法完全解析成分,必须先控制毒性蔓延,争取时间!
“墨羽,帮我扶住王爷!”她声音沉着,手下动作却快如闪电。银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精准地刺入萧绝头顶的百会、四神聪,胸口的膻中,以及双手的劳宫、十宣等穴位。这些穴位有助于醒脑开窍,稳定心神,缓解痉挛。
同时,她取出自己配置的解毒药丸,那是以几种通用解毒药材为主,佐以她根据现有药材改良的方子制成。她撬开萧绝的牙关,小心地将药丸用水送服下去。
“准备催吐!”她再次下令。必须尽快清除胃中尚未被吸收的毒素。
墨羽毫不犹豫,立刻协助。一番折腾后,萧绝吐出了些混浊的液体,气味腥臭。
沈清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眼神专注,手下不停。她再次诊脉,发现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致命的紊乱似乎稍稍平缓了一丝。有效!
她不敢松懈,继续施针,刺激他足部的涌泉、太冲等穴位,引导毒素下行。又用特殊的按摩手法,顺着他四肢的经络推按,帮助药力运行和毒素代谢。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静得可怕,只剩下沈清辞偶尔发出的简短指令和萧绝渐渐变得稍微平稳些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这个平日里看似柔弱的王妃,展现出令人震惊的医术与定力。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光已然大亮。沈清辞终于停下了手,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夏荷连忙上前扶住她。
此刻的萧绝,脸上的青黑之气褪去了不少,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呼吸已经变得绵长平稳,不再抽搐,像是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毒性暂时控制住了。”沈清辞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她看向那几位目瞪口呆的太医,“接下来需要按时服用我开的汤药,清除余毒,仔细调理。王爷体内旧毒未清,此次新毒引发旧疾,方如此凶险。”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终纷纷躬身:“王妃医术高明,我等佩服!”
墨羽看着榻上情况稳定下来的主子,又看看几乎脱力的沈清辞,冷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感激与敬佩:“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沈清辞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她走到床边,看着萧绝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替他抚平。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他肌肤时,却猛地顿住,收了回来。
她转身,对墨羽道:“王爷需要静养,派人守好这里,任何人不得打扰。我去开方子。”
就在她准备离开去写药方时,床榻上的萧绝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呓语,模糊不清,却让沈清辞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那似乎是一个名字,一个缠绕于齿间,带着无尽痛苦与执念的称呼。
“……阿芜……”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她已然泛起涟漪的心湖中,轰然炸响。
阿芜?又是这个名字!
他垂死之际,念着她(沈清辞)的名字让她来救他,可这昏迷中的呓语,唤的却是另一个女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冰凉,悄然漫上心头。她救他,是出于医者本能,也是出于……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关切。可这声“阿芜”,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刚刚因共同经历危机而生出的些许暖意。
他与她之间,终究隔着一个“阿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