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昭回到景德殿之后,风遇安已经急得满头大汗,抬手指了指这个总能给他带来惊吓的外甥女。
“你倒是跟我说说清楚,萧允哪里来的嫡次子!阿昭啊阿昭,你又要搞什么名堂!”
风遇安急得徘徊不止。
奚昭倒是满身轻松,丝毫不觉此事有何不妥之处,原本她就已经安排妥当,又有何惧。
“舅舅,此事我已安排妥当,你莫要担心。”
风遇安:“那个叫萧灼的,到底是谁?”
奚昭姿态懒散,语气也甚是轻松惬意:“舅舅就当他是我捡来的小郎君罢,昨夜他将我侍候的甚是满意,我一高兴就许了他侧侍之位。”
说着奚昭便开始回味昨夜**之事,当真是□□,意犹未尽。
“舅舅,此事竟真如舅母所言,神魂颠倒。”
“你你你!”风遇安羞愤捂面,长叹一声:“你真是跟你舅母学坏了!”
风遇安忽然想起奚昭今日告假之事,见她身体康健的很,毫无染了风寒的痕迹。
“你莫要跟我说,今日告假,是因你贪欢耗神所致!?”
奚昭坐下来,端起清茶喝了半盏,笑而不答。
风遇安瞠目结舌,跌坐在檀木雕纹椅上。
奚昭不再逗弄自家舅父,想起一件正事,挥退了殿内婢女。
“舅舅,我本想今日去一趟靖国公府,有三件要事与你说,你既来了,那便在这里说,一是关于太女卿,此事不必多说了,二是关于风家的阴阳坠,这阳符我尚且知晓其用处,可这阴符究竟是何用,舅舅可知晓。”
风遇安的内心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阿昭,切记,这阴阳坠事关风家生死,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何况这坠子已经丢失了半块,阴符尚且下落不明,亦不知落到了何人手中,更要小心谨慎才是。”
奚昭起身,不怒而威,负手而立,行往殿门方向:“这便是我与舅舅说的第三件事,舅舅且随我移步昭阳殿。”
江聿燃用完午膳后,便回了潇湘苑午休,因小妹刚走,他甚是牵挂,也毫无睡意,取出今日去集市采买的画纸。
小妹尚不识得几个字,江州路远,他一时又无法离开长安,与她约定以画信代为家书。
江聿燃手执毫笔,蘸了水墨便开始作画。
潇湘苑是专为东宫侧侍准备的寝居,与昭阳殿离得并不远。
风遇安跟随奚昭行至此处,见此门大开,定是那位萧侍郎所在之处,他脚步一转,直入潇湘苑。
奚昭听闻身后动静,喊了一声“舅舅”便也入了这潇湘苑。
江聿燃正在潜心作画,一只男人的手扣在画纸之上,他猛然抬头,只见眼前人身形魁梧,气宇轩昂,神态之中似有杀气,这深紫色的朝服都难以遮掩此人的武将之气。
这种感觉过于熟悉,他常在父亲身上看见,眼前人与父亲也是差不多的年纪,他心想或许此人也曾是父亲的同僚。
他从桌后行至桌前,跪地拜见:“仆家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大人。”
奚昭知此事是瞒不住了,无奈挥了挥衣袖,坐于桌边:“起来吧,这位大人是靖国公,亦是当朝国舅,本宫的血亲舅舅。”
江聿燃起身。
无人注意风遇安越来越差的脸色,眸中杀意腾腾,他一拳将江聿燃捶翻在地。
江聿燃瘫坐在地上,胸骨都似震裂,脸色顿时煞白失色。
“舅舅!”奚昭前去查看江聿燃的情况。
她这舅舅习武多年,长年在外征战,耍的可是百斤重的重剑,这一拳若是下了死手,不得把他的骨头捣碎。
“你这是作甚?!”
风遇安长臂一伸,推开奚昭,单手掐住江聿燃的脖子,直接将其平地拽起。
“舅舅!松手!”
眼看江聿燃双脚离地,奚昭挥拳相向,腿击腰肋,从风遇安手中抢下他,将其平放在地,挡在身后。
江聿燃大口呼吸,眼冒金星,心中满是求生欲,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小妹还未成人,还需要他照顾,江家尚未平反,还需他昭雪。
“靖国公!你放肆!他是本宫的人!”奚昭以命令的语气喝止风遇安。
随后看一眼霜凝,霜凝便挥退了女婢和宦官。
风遇安恶狠狠地望向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江聿燃:“我认得他,江既白的小畜生,你怎还活着!”
江聿燃撑着身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大人饶命,我父冤枉,江家是清白的,江家冤枉啊,大人……”
风遇安左顾右盼,始终没找到合适趁手的物件,便大喝一声:“白栩!拿剑来!”
风遇安的随身侍从以迅雷之势奉上长约三尺的佩剑。
“本帅不管你是如何骗过我家阿昭,今日便要替天行道,斩了你这祸根!”
眼看风遇安长剑出鞘,江聿燃吓得从地上爬起,跑出潇湘苑。
奚昭夺过风遇安手中长剑,拦住他的去路。
“白栩,给本帅抓住他!”
“是!”白栩闪身便去追。
奚昭怒言喝止:“谁敢动本宫的人!本宫赐他死罪!”
白栩脚步未停。
风遇安喊道:“白栩,回来!”
白栩停下脚步,回到潇湘苑,随时听候风遇安吩咐。
“给本宫滚出去!把门合上!”
白栩纹丝不变,等待靖国公发话,霜凝见状急忙前去拉扯:“白侍卫,太子殿下的命令你怎还不听!”
白栩不动如山,直到风遇安挥了挥手,他才退出门外,将房门紧闭。
风遇安与奚昭怒目相视,最终两人各退一步,甩袖背立。
“舅舅既已知晓,阿昭也无需再隐瞒,他是江既白之子江聿燃没错,两年前,亦是我与忠义侯夫人,用一死刑犯换了这江聿燃,保住了他一条命。”
风遇安心中愤然,一脚踢翻笔墨桌台,咬牙切齿:“你可还记得若非燕王造反,你皇兄便不会死!燕王余党都该死!”
“阿昭不会忘,但此事与忠义侯府无关。”
“无关?”风遇安只觉荒谬:“荒唐!大理寺卿亲自审查,江既白与燕王确有往来,克扣军饷官仓偷粮之事人尽皆知!你说此事与江既白无关?那你皇兄何安?!”
“舅舅,倘若江家真的无人生还,才是让害死皇兄之人再无后顾之忧,江家不过是替死鬼,我皇兄之死,另有隐情。”
风遇安这才冷静稍许,他知奚昭自幼早慧,机敏聪明,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才会做出此等偷天换日违背皇命的行为。
风遇安行至奚昭面前:“你是说真正害死樾儿的并非燕王且另有其人?而那人还苟活于世!”
奚昭:“到底与燕王有无干系,我还在核查,但此事确与忠义候府无关,舅舅,你莫要再迁怒于他。”
这两年来,他从侯门世子沦为潜逃罪臣,学会了做小伏低隐于市井,为了攒钱给家中小妹买药治风寒,饿到同野狗夺食,他活得很辛苦,却也没有自暴自弃,咬牙挺了过来。
她是大周皇太女,忠义之臣蒙冤,她有责任为其平反昭雪,好让这百十冤魂,得以安息。
“好,那我便信你所说,即便你皇兄之事与江家毫无干系,但这克扣军饷官仓偷粮之罪如何说?大理寺卿亲自审查的案子,还能有假?!”
风遇安坐在椅子上,争执了这么久,他嗓子都干了,拿起茶壶灌了自己大半茶水。
奚昭也落座,心平气和地继续说:“这便是阿昭疑虑之处,倘若这案子无错,忠义候为何会被暗杀,倘若这是冤案,那能收买大理寺卿为他做事,那人定然位高权重不逊于靖国公府,这案子便更加棘手了。”
“忠义候不是畏罪自杀?”
“自然不是。”
风遇安难以置信,见奚昭如此自信,定然不会有什么差池,可她到底暗中调查了多少,又隐瞒了他多少,这孩子为何现在才说。
“阿昭,你何时开始调查此事,为何不早些告知舅舅,舅舅也好帮你。”
奚昭解释:“兹事体大,知晓之人越少越好,现下舅舅既已知晓,日后便多帮帮阿昭吧,但此事莫要声张,纵是母后和外祖母也说不得。”
风遇安微微叹息:“这是自然,不过这江聿燃你打算如何处置?当真要册立他为侧侍?且不说陛下有没有见过他,这朝中官员曾与江既白私下对酒的不计其数,未尝没见过江聿燃。”
奚昭笑说:“这世上长相相似之人多的是,他来东宫时便是萧灼,本宫可不认得什么江聿燃,纵是被人发现又如何,本宫就是要让那真凶看见,辗转难眠,想杀又杀不得。”
风遇安看这潇湘苑满地狼藉,自知理亏,语气却仍旧阴阳怪气:“行吧,算这小儿走运,今日大抵是吓坏了他,劳烦皇太女好生安抚。”
“此事无妨,阿昭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事关阴阳坠——”
“殿下,靖国公,陛下来了,此时快到景德殿了。”霜凝站在门外通报,语气有几分焦急。
奚昭话未说完便匆忙起身:“东宫今日可真是热闹,舅舅,先去正殿拜见陛下吧。”
风遇安起身,甩了甩衣袖,打开潇湘苑的门,大步跨过门槛,奚昭随后而出。
“别忘了你今日告假,装得像样些。”
“多谢舅舅提醒,想来这装病一事本宫还是跟舅舅学的,目前也就学了三分,当真是惭愧。”
“又说胡话,少污蔑本帅,本帅从不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