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后半夜停的。
风卷着最后一丝湿冷的雾气掠过山林时,苏清鸢的靴底已经沾满了腐叶和泥浆,每走一步都像拖着灌了铅的重物。露水凝结在松针尖端,坠成圆润的水珠,顺着针叶滑下来,砸在她的发顶——那头发早就被雨水泡得发沉,一缕缕粘在脸颊和脖颈上,带着山林特有的潮湿气息,凉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的襦裙是去年生辰父亲送的浅紫色,此刻却被泥浆染得斑驳,裙摆拖在地上,磨出了几道细小的破口,露出的脚踝被草叶划得发红,又疼又痒。
“前面就是狼族的营地了。”顾衍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比来时柔和了些,甚至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他走在她斜前方半步,墨色长发被晨风吹得微微扬起,几缕贴在颈侧,露出线条干净的锁骨,上面还沾着一点未干的露水。他抬手朝着前方指去,指尖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苏清鸢终于看清了狼族营地的全貌。它坐落在山谷中央,像一块被群山温柔环抱着的碧玉,数十顶深灰色的狼皮帐篷错落铺开,帐篷顶部是尖尖的弧状,像极了狼耳的轮廓,边缘缀着的银色流苏在晨风中轻轻晃动。阳光刚爬上山头,金红色的光洒在流苏上,泛着细碎的银光,倒让这荒野里的营地多了几分精致。营地外围竖着一圈黑松木栅栏,木材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却依旧能看到深浅不一的木纹,像是刻着岁月的痕迹。栅栏上缠绕着带刺的青藤,藤叶上挂着的露水还没干,尖刺泛着暗绿色的光,在晨光里透着几分威慑力。
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侍卫正沿着栅栏巡逻,他们的衣服是粗布缝制的,却异常贴身,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腰间别着弯刀,刀鞘是深棕色的,上面刻着简单的狼纹,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最惹眼的是他们的尖耳朵,比顾衍之的更尖些,时不时朝着山林方向动一下,像灵敏的雷达般捕捉着周围的声响。他们的瞳孔是浅棕色的,在阳光下像通透的琥珀,看到顾衍之的身影时,瞳孔微微收缩,手都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上,直到确认是自家王,才缓缓松开,却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态。
苏清鸢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她的掌心还残留着白玉佩炸开时的灼热感,那道血色纹路像是有感应般,轻轻发烫。这是她第一次踏入异族的地盘,周围的一切都陌生得让她心慌:空气中混杂着狼皮的膻气、炭火的暖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味;远处传来狼族子弟的嬉笑声,夹杂着弯刀碰撞的清脆声响;偶尔有提着木桶的族人走过,看到她时,脚步都会顿一下,眼神里藏着好奇与警惕。
“别怕。”顾衍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绷,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放得更柔,“狼族世代守着这片山谷,对外人是有些警惕,但只要你不主动生事,他们不会为难你。”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出发前已经用传讯符跟长老们说过你的事,他们知道你是来帮我们对抗吸血族的。”
苏清鸢点了点头,却没完全放下心。她想起林薇薇派来的杀手,那把泛着寒光的弯刀离自己喉咙只有一寸的距离;又想起夜宸那双银紫色的眼眸,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她知道,只要她还握着这股力量,只要父亲的仇还没报,危险就不会真正远离。
走近营地时,巡逻侍卫里领头的那个快步迎了上来。他身材比其他侍卫高大些,脸上留着一道浅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凶悍。可看到顾衍之后,他脸上的凶悍瞬间褪去,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恭敬地行礼:“王!您回来了!一路辛苦了!”他的声音洪亮,震得周围的草叶都微微晃动。
其他侍卫也纷纷停下脚步,跟着单膝跪地,齐声应道:“恭迎王归来!”
顾衍之抬手示意他们起身,指尖轻轻拂过衣摆上的褶皱,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起来吧。把抓到的杀手带下去,关在西角的石牢里,派两个人守着,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任何人靠近——尤其是长老院那边的人。”
“是!”领头的侍卫应声,立刻挥手示意两个同伴去押杀手。那杀手还被蒙着黑布,手腕被粗麻绳捆得紧紧的,肩胛骨处的伤口渗着血,把黑色的衣服染得更深。他脚步踉跄,却依旧挣扎着,嘴里发出模糊的咒骂声,像困兽般嘶吼,直到被侍卫拖拽着走进营地深处,声音才渐渐消失。
顾衍之带着苏清鸢走进营地,沿途的族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一个提着木桶的老妇人站在帐篷门口,桶是黑木制的,边缘包着一圈铁皮,里面装着清水,水面晃着涟漪。她看到苏清鸢时,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然后又提着桶,脚步沉重地走进帐篷,帐篷门帘落下时,还能听到她低低的叹息声。
不远处,几个穿着蓝色短打的年轻狼妖正在练习武艺,手里拿着打磨光滑的木棍,挥舞时带着风声。其中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看到苏清鸢时,木棍猛地停在半空,眼神里满是好奇,又带着一丝敌意,直到顾衍之投去一个淡淡的目光,他才赶紧低下头,胡乱挥舞着木棍,却明显心不在焉,木棍好几次都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那就是王带回来的人类?听说觉醒了吸血族的力量?”
“真的假的?人类怎么会有那种力量?该不会是吸血族派来的奸细吧?”
“王也太糊涂了,把一个外人带进营地,要是她偷偷给吸血族传消息怎么办?”
细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苏清鸢的心上,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指腹捏着布料上的破口,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她知道自己是个异类——一个拥有吸血族力量的人类,闯进狼族的地盘,任谁都会怀疑。
顾衍之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族人。他没说话,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冷意,原本柔和的气息瞬间变得威严。族人们的议论声渐渐小了,最后彻底消失,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只有几个年长的族人,比如站在不远处帐篷门口的那个白胡子老人,还抬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疑虑,却也没再开口。
“苏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也是我们对抗吸血族的重要助力。”顾衍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从今天起,谁要是再敢对她无礼,或者私下议论她的身份,按族规处置——轻者罚去守边境三个月,重者,废去修为,逐出狼族。”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格外重,指尖微微攥紧,又缓缓松开,显然不想太过严厉,却又必须立住规矩。族人们纷纷应了声“是”,声音里没了之前的随意,多了几分敬畏。
顾衍之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对苏清鸢说:“别在意他们的话。狼族人生性直爽,心里藏不住事,等他们看到你真正的能力,就不会再怀疑你了。”
苏清鸢轻声“嗯”了一声,心里却依旧有些发涩。她知道,顾衍之的维护只能暂时压下议论,想要真正被接纳,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力量。
他们走到营地中间时,苏清鸢看到了一顶比其他帐篷大两倍的雪白色狼皮帐篷。这帐篷的狼皮显然是精心挑选的,毛色均匀,没有一丝杂色,边缘缀着的不是银色流苏,而是金色的,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帐篷门口站着两个侍卫,他们的衣服比其他侍卫更精致,腰间的弯刀上还镶嵌着一颗小小的蓝宝石,看到顾衍之,他们恭敬地行了个礼,却没像其他侍卫那样跪地。
“这是我的帐篷,旁边那顶是给你准备的。”顾衍之指着白色帐篷旁边的一顶浅灰色帐篷,帐篷虽然比他的小些,却也比其他族人的宽敞,边缘同样缀着金色流苏,“里面已经收拾好了,你先去休息,我去长老院一趟,中午再过来教你掌控力量。”
苏清鸢跟着他走到那顶浅灰色帐篷前,掀开厚重的狼皮门帘,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帐篷里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是浅棕色的,上面织着简单的狼纹图案,踩上去柔软得像踩在云朵上,瞬间驱散了脚底的酸痛。帐篷中间放着一张圆形的矮桌,桌面是整块的胡桃木,打磨得光滑发亮,桌子上摆着一个青铜炭盆,里面的炭火正旺,泛着橘红色的光,旁边还放着一个陶壶,里面飘出淡淡的草药香。
帐篷的一侧是一张铺着丝绸垫子的床榻,垫子是淡绿色的,上面绣着几株不知名的野花,床头放着一个木枕,枕头上铺着柔软的兽皮。另一侧放着一个雕花衣柜和一张梳妆台,衣柜是松木做的,上面刻着藤蔓纹路,梳妆台的镜子是用青铜打磨的,旁边摆着一个小木梳,梳齿上还缠着几根浅色的发丝,显然是刚收拾过不久。梳妆台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陶罐,打开盖子,里面装着白色的药膏,闻起来有薄荷的清凉味——大概是用来处理伤口的。
“这些都是族里的医女准备的,你要是缺什么,就跟门口的侍卫说,他们会帮你找。”顾衍之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帐篷里的布置,确认没什么遗漏,才对苏清鸢说,“我去长老院大概要一个时辰,你先休息会儿,别太累了。”
苏清鸢点了点头,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谢谢你,顾衍之。”
顾衍之笑了笑,眼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不用谢。我们现在是盟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他说完,转身离开了帐篷,门帘被轻轻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声响。
苏清鸢走到床榻边坐下,身体瞬间放松下来,疲惫感像潮水般席卷而来。她靠在柔软的丝绸垫子上,伸手摸了摸领口——那里藏着半块碎玉,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昨天坠崖时被她紧紧攥在手里,虽然碎了,却还能看出原本的纹路。她把碎玉贴在胸口,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是担忧,像是在嘱咐她要好好活着。
“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她在心里默念,指尖轻轻摩挲着碎玉,掌心的血色纹路又开始发烫,一股熟悉的力量感蔓延开来,让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帐篷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顾衍之温和的声音:“苏姑娘,你醒着吗?我来教你掌控力量了。”
苏清鸢赶紧把碎玉藏回领口,起身打开门帘。顾衍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布包,布包是粗麻布做的,上面绣着一个小小的狼头图案。他的头发已经擦干了,用一根黑色的发带束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看起来比之前更清爽些。
“休息得怎么样?”顾衍之走进帐篷,把布包放在矮桌上,“我让医女给你熬了些补气血的汤,你要是饿了,就先喝点。”
苏清鸢看着矮桌上的陶壶,刚才闻到的草药香就是从这里来的。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汤药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甜味,瞬间暖了五脏六腑,之前的疲惫感消散了不少。
“谢谢。”她轻声说。
顾衍之笑了笑,打开黑色布包,里面是几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头。石头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像是天然形成的,又像是人工雕刻的。他拿起一块递给苏清鸢:“这是凝力石,是狼族的特产,能帮助人更快地集中意念,掌控体内的力量。我们今天先从最基础的凝聚血刃开始,你试试。”
苏清鸢接过凝力石,石头入手冰凉,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像是握着一块温玉。她仔细看着石头上的纹路,那些纹路蜿蜒曲折,像极了她掌心的血色纹路。
“你把凝力石握在手里,闭上眼睛,试着感受里面的能量。”顾衍之站在她对面,耐心地指导,“不用太用力,就像感受自己的呼吸一样,跟着能量的节奏,把意念集中在掌心的纹路上。”
苏清鸢按照他的话,闭上眼睛,将意念集中在掌心。起初,她只能感觉到凝力石的冰凉和掌心纹路的灼热,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有些混乱。她试着放松呼吸,慢慢感受凝力石里的能量——那能量像是一股细小的溪流,在石头里缓缓流动,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钻进她的掌心。
就在这时,一股杂乱的力量突然从掌心爆发出来,顺着手臂蔓延开来,让她的手臂瞬间发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她的肌肉。她忍不住“嘶”了一声,睁开眼睛,手里的凝力石差点掉在地上。
“别慌。”顾衍之赶紧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带着一丝稳定的能量,顺着她的手腕传过去,“力量就像水流,你越用力阻挡它,它就越容易失控。试着放松,顺着血脉的流动,把意念放轻,就像引导水流往你想去的方向流一样。”
他的手指轻轻调整着她的手腕角度,让她的掌心微微向上,呼吸也跟着放缓:“吸气时,把意念收回来;呼气时,把意念送向指尖。慢慢来,别急。”
苏清鸢跟着他的节奏呼吸,吸气时,感觉掌心的力量在收缩;呼气时,力量又慢慢向指尖流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杂乱的力量渐渐变得温顺,像被驯服的小兽,跟着她的意念移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清鸢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她的手臂微微颤抖,心口也有些发闷,可她不敢停下——她太想掌控这股力量了,太想快点为父亲报仇了。
“很好,再坚持一下。”顾衍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鼓励,他能看到苏清鸢指尖泛出的淡淡红光,“把意念再集中一点,让力量凝聚在指尖,形成刀刃的形状。”
苏清鸢咬紧牙关,将意念全部集中在指尖。她能感觉到,力量在指尖慢慢凝聚,像一团小火苗在燃烧,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突然,一道细小的红色光刃从她的指尖射出,“唰”的一声,落在矮桌旁的地毯上,在地毯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色划痕。
“我成功了!”苏清鸢惊喜地睁开眼睛,看着指尖残留的红色光晕,心里满是激动。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掌控住体内的力量,虽然只是一道细小的血刃,却让她看到了报仇的希望。
顾衍之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嘴角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不错,第一次就能凝聚出这么清晰的血刃,已经很厉害了。不过,你现在的力量还很不稳定,需要多加练习,才能做到收放自如。”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苏清鸢一直在练习凝聚血刃。起初,她还需要借助凝力石才能稳定力量,可练得多了,她渐渐不需要凝力石,也能凝聚出更粗一些的血刃。只是,每次练习的时间久了,力量反噬的感觉就会越来越强烈——手臂像被抽筋般疼痛,心口闷得像堵了一块石头,额头上的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先休息会儿吧。”顾衍之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凝力石,“力量的掌控需要循序渐进,急不来。你要是练得太狠,伤了经脉,反而得不偿失。”
苏清鸢点了点头,坐在地毯上,靠在床榻边休息。她闭上眼睛,想要缓解身体的疲惫,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那目光带着一丝熟悉的冰冷,又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猛地睁开眼睛,朝着帐篷门口望去,门帘紧闭着,没有任何动静。她又看向帐篷的其他地方,帐篷的狼皮很厚实,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有炭盆里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打破了帐篷里的寂静。
“难道是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苏清鸢喃喃自语,心里却依旧有些不安。她总觉得那道目光很熟悉,像是夜宸的眼神,又像是林薇薇的——可夜宸为什么会在这里?林薇薇又怎么能闯进狼族的营地?
她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轻轻掀开一条缝,朝着外面望去。帐篷外的空地上,几个狼族子弟还在练习武艺,动作比之前熟练了些;门口的两个侍卫笔直地站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没有任何异常。她又朝着营地外围望去,远处是茂密的树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看不到任何人影。
她皱了皱眉,把门关好,回到床榻边坐下。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还很弱小,就算真的有人在窥视她,她也没有能力对抗,只能尽量小心,尽快掌控好体内的力量。
而此时,在营地外围的一棵巨大的古松树上,一道黑色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粗壮的树枝上。
是夜宸。
他穿着一身黑曜石色的丝绸斗篷,斗篷上绣着暗金色的狼纹,只是那狼纹的线条有些模糊,像是被岁月磨过。斗篷的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线条冷硬的下颌,下颌线紧绷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他的银紫色眼眸透过树叶的缝隙,紧紧盯着苏清鸢的帐篷,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复杂——有心疼,有隐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守在这里。看着苏清鸢跟着顾衍之在雨里跋涉,看着她因为疲惫而踉跄的脚步,看着她走进狼族营地时的紧张;看着她在帐篷里休息,看着她靠在床榻上摸着凉玉,看着她努力地练习凝聚血刃。
刚才看到苏清鸢因为力量反噬而皱眉时,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泛出一道银色的光晕。那光晕像萤火虫般在指尖跳动,带着淡淡的暖意,是他用自己的力量凝聚的,能暂时缓解力量反噬的痛苦。他甚至已经抬起了手,想把光晕隔空送进苏清鸢的帐篷,可就在光晕即将射出的那一刻,他又硬生生地收回了力量。
指尖的银色光晕渐渐消散,他的指节攥得发白,斗篷下的肩膀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如果他现在帮了苏清鸢,不仅会暴露自己的行踪,还会让她产生依赖,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林薇薇的眼线还在营地附近徘徊,吸血族的长老会也对苏清鸢的力量虎视眈眈——他不能让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要让她自己成长起来,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强大到能够看清所有的真相。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墨玉瓶,瓶子是用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的,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只有瓶口处刻着一个小小的“夜”字。瓶子里装着深红色的液体,液体在瓶子里轻轻晃动,泛着淡淡的光泽——这是他用自己的血液和千年雪莲炼制的药剂,不仅能缓解力量反噬的痛苦,还能帮助她更快地稳固体内的力量。
他低头,对着树下轻声喊道:“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岁左右的小狼妖,名叫阿桃。她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上面打了好几块补丁,裤子短了一截,露出的脚踝又红又肿,显然是走了太多路。她的鞋子是用草编的,前面破了个洞,露出一根冻得发紫的脚趾。她的尖耳朵耷拉着,眼神里满是害怕,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忍不住发抖。
“夜、夜宸大人……”阿桃的声音带着哭腔,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我、我弟弟他……还好吗?”
夜宸从树枝上跳下来,落在阿桃面前。他的动作很轻,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片羽毛般轻盈。他看着阿桃,眼神依旧冷硬,却还是点了点头:“他很好。只要你办好这件事,我就会让手下把他送回狼族。”
阿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希望:“真、真的吗?您不会骗我吧?”
“我从不说谎。”夜宸说着,将墨玉瓶递给阿桃,“把这个送到苏清鸢的帐篷门口,放在那里就好,别让任何人看到你。记住,一定要小心,尤其是长老院的人——他们最近盯得很紧。”
阿桃接过墨玉瓶,手指碰到夜宸的手,感觉像碰到了冰块,瞬间缩回了手。她紧紧攥着瓶子,生怕把它摔碎,用力点头:“我、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办好的!”
说完,她转身朝着营地的方向跑去。她的脚步又快又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尽量避开巡逻的侍卫,从帐篷后面的阴影里绕过去。她跑到苏清鸢的帐篷门口,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才轻轻把墨玉瓶放在地上,还用一片落叶盖住了瓶子的一部分,然后又快速跑回树林,气喘吁吁地站在夜宸面前。
“夜、夜宸大人,我放、放好了……”阿桃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夜宸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阿桃:“这里面有一些干粮和伤药,你先拿着。等我确认苏清鸢拿到瓶子,就会送你弟弟回来。”
阿桃接过布包,眼泪瞬间掉了下来:“谢谢您,夜宸大人!谢谢您!”她对着夜宸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跑进了树林深处,很快就没了踪影。
夜宸看着阿桃的背影,银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利用一个孩子的软肋很卑鄙,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不能亲自去送药剂——一旦被林薇薇的眼线看到,苏清鸢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苏清鸢的帐篷,眼神里满是期待。他希望苏清鸢能发现那瓶药剂,希望那瓶药剂能帮到她,更希望她能早日掌控好自己的力量,不再受反噬的痛苦。
而此时,苏清鸢正坐在帐篷里,刚喝完一杯草药茶,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轻轻的“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拿起放在旁边的凝力石,悄悄走到门口,轻轻掀开一条缝。
只见帐篷门口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小巧的墨玉瓶,瓶子被一片落叶盖着,只露出一小部分,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她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只有风吹过帐篷的声音。
她弯腰捡起墨玉瓶,瓶子入手冰凉,表面光滑得能映出她的脸。她仔细看着瓶子,发现瓶口处刻着一个小小的“夜”字,心里突然一动——这个字,像极了夜宸的名字。
她打开瓶盖,一股淡淡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像是血液混合着雪莲的清香。她想起父亲以前给她熬的补血汤,也是类似的味道,心里泛起一丝熟悉感。她把瓶子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没有闻到任何毒药的气味,反而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从瓶口飘出来,让她掌心的血色纹路都跟着轻轻发烫。
“这是什么?是谁放在这里的?”苏清鸢皱着眉,心里充满了疑惑。是顾衍之送的?可他要是想送,应该会亲自交给她,不会偷偷放在门口。是狼族的医女?还是……那个一直在窥视她的人?
她想起刚才那道熟悉的目光,又看了看瓶子上的“夜”字,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是夜宸?
可他为什么要送自己药剂?他不是应该想杀了自己吗?还是说,这是他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苏清鸢把墨玉瓶放在矮桌上,轻轻晃动着。里面的液体像红酒一样在瓶子里旋转,映出她疑惑的脸。她盯着瓶子上的“夜”字,指尖轻轻摩挲着,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帐篷附近徘徊。苏清鸢赶紧把墨玉瓶藏在枕头下,站起身,走到门口,猛地掀开一条缝——
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朝着营地外围的树林走去,斗篷的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很快就消失在了树林里。她没能看清那个人的脸,却能感觉到那道身影很熟悉,像极了夜宸。
是他吗?真的是他送的药剂吗?
苏清鸢攥紧了拳头,掌心的血色纹路又开始发烫。她知道,这个墨玉瓶背后一定藏着秘密,而那个送药剂的人,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她回到帐篷里,从枕头下拿出墨玉瓶,放在矮桌上。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进来,照在瓶子上,泛着淡淡的光。她看着瓶子,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不管这个送药剂的人是谁,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会尽快掌控好体内的力量。只有变得强大,她才能找出真相,才能为父亲报仇。
而此时,营地外围的树林里,夜宸站在一棵松树下,看着苏清鸢的帐篷,银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欣慰。他知道,苏清鸢已经发现了墨玉瓶,虽然她现在可能还在怀疑,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的心意。
他转身,朝着山林深处走去,黑色的斗篷渐渐融入黑暗,只留下一阵淡淡的风声,在树林里轻轻回荡。
营地的日子还在继续,苏清鸢的力量在一点点增强,可危险也在悄然逼近。那个送药剂的人到底是谁?林薇薇会不会再派杀手来?夜宸为什么一直守在营地外围?这些疑问像一张张网,缠绕在苏清鸢的心里,让她更加警惕,也更加期待接下来的事情——她知道,只有不断变强,才能解开这些疑问,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