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
一个瘦弱的少年倒在一滩血里,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脏,他用几乎嘶哑的喉咙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向路过的邹乙行求救。
这并非“纯路人”的邹乙行身着裁剪得当的黑色西服,衬出他劲瘦的腰肢和傲人的胸肌,红色波纹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修身西装裤包裹着他修长而有力的双腿,红底皮鞋擦的锃亮,周正的脸上还带个半框金丝眼镜,活像个斯文败类。
这地方荒郊野岭,道路崎岖,鸟都不拉屎;这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并且乌云密布,正酝酿着一场雨;这……
打住!
这样的结合对吗?人跟景配吗?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难道不奇怪、不可疑吗?
“真是奇怪。”邹乙行被少年的求救声吸引驻足,他自言自语道:“这破地方居然真的会冒出一个小鬼,那只黑猫还真没有骗我。”
少年听见声音颤颤巍巍的睁开眼,先入目的是那双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红底黑皮鞋。
刚准备抬头往上看,就感觉头上像是压了什么东西,迫使少年的脸与大地来了次亲密接触,泥土和雨水混着血腥味闯入少年的鼻腔和口腔。
无语了。
下雨了。
雨滴落在邹乙行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红色油纸伞上,雨滴顺着纸伞滑下后落在了邹乙行踩着少年脑袋的红底皮鞋上。
见少年乖乖被自己踩在土里的邹乙行心情大好,勾起嘴角笑了笑。
“桀桀桀桀桀桀……”
突然传出的一阵怪笑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邹乙行被吓得赶紧把自己的脚从少年的头上拿下来,像一个偷钱被发现的小偷警惕的四处张望。少年被吓得直接两眼一白晕了过去。
“差点吓晕过去了,幸好胆子大。”邹乙行见四周没人,吐出吊着的一口气,翻了个白眼,用骨骼分明的宽大手掌往自己鼓囊囊的胸前轻抚了两下,以示对自己幼小心灵的安慰。
邹乙行拿出手帕嫌弃的把地上的少年翻了个面,这才发现这个小鬼居然晕了过去,又开始自说自话:“没想的他这么胆小,早知道刚才不睬他了。不对……”
“是伤得太重了吧?我去!”
不是,这邹乙行是来搞笑的吗?不是的话这反射弧也忒忒忒忒长了吧?!明明是一见面就看见人家倒在血泊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啊!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快走!”邹乙行聊下这一句话和他手里的红伞就闪人。
这一闪,直接从百草园闪到了三味书屋。跑了这么远的他才终于感到心慌慌的,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像是良心发现一样闪了回去了。
正面淋雨的少年察觉到邹乙行离开后慢慢悠悠的起身,整个人像鬼魂一样飘了起来,周身还散发着阵阵黑气,眼中黑色的瞳孔迅速被眼白覆盖,身体也像被丢在水里的海绵一样吸收着雨水,不断变大、变大、变……
还变啥呀你?邹乙行那牲口跟开了大招外挂一样跑起来不要命,你还没变完身他就跑回来了!
「这可怎么办?要是让亲亲老婆看见丑丑的我,他还能带我回家吗?」
谁在说话?不管了继续。
还能怎么办?少年面若桃花的脸只好又与大地来了次亲密接触,这次直接砸出了个坑。
梅开二度是吧?但刚才少年的脸不是正面朝上吗?这真的不会漏馅吗?
“我来救你了!”邹乙行不知道看没看见刚才的场面,只是在撂下这句话后扛起少年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
扛起这少年邹乙行才发觉他好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因为…这小子真的轻过头了吧?扛着他就跟着肩上扛了空气一样。一个目测一米七的青少年就算再弱鸡、再营养不良也不会这么轻吧?这真是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当然还有了。
雨夜、崎岖不平的小路、迈巴赫S680。这车主一脚油门直接开到邹乙行前面把他给逼停,硬要上他们上车一样。
驾驶室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一张明艳动人、风情万种的美丽脸庞,她把墨镜一摘,对邹乙行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笑着说:“上车吧,弟弟。”
“邹许晴?你的妈又让你跟踪我?”邹乙行一脸不屑,但还是应邀打开后座车门把肩上的少年扔了进去,自己抬腿弯腰也坐了进去。
“什么我的妈?那是咱妈。”邹许晴被气笑,发动车子,从后视镜看见他们俩全身的被雨淋湿了,那少年还有一身的血和泥,这引起了她的不满,皱起了眉头一脸嫌弃的说:
“你上哪捡的小孩?这么脏?”
说完顺手拿起副驾驶座位上准备好的两条浴巾扔给邹乙行,让他们擦擦身上的水。
邹乙行不耐烦地扯下了被弄得皱皱巴巴的领带,拉出安全带给自己系上,余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旁晕死的奇怪少年,不客气地回道:
“用不着您管,您还是多操心操心您自己吧!”
「啊啊啊啊!老婆看我了!」
邹乙行边说边脱少年的衣服,脱到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打开车窗把脏衣服扔到了外面,拿起一条浴巾给少年擦了擦身上的脏东西,又拿起另一条毛巾裹在少年身上。
「被老婆看光光了!好羞耻…」
干完这一切后,邹乙行把少年蜷缩起来,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可少年趁他不注意狗狗碎碎的挪到了他的身边,半干的短发尖尖紧挨着他湿透贴在皮肤上的西装裤。
「嘿嘿」
“嘿,你这弟弟,我关心你一下还不行啊?”
关心?这绝对是他邹乙行今年听到过最大的笑话,他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邹家前唯一继承人、邹家中国分公司执行董事长会关心他这个三年前刚被人接回来的、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谁不知道他们这些资本家的兄弟姐妹们为了争遗产面前是笑脸背后捅刀子,一个个跟人精似的各怀鬼胎。谁知道邹许晴有什么目的?
邹乙行这人对继承、遗产什么的不感兴趣,更不想卷入他们之间的斗争中,在经历同父异母的弟弟死亡后,他只想娶个漂亮老婆过996安稳日子。
「哥哥娶我吧,我很漂亮哦~」
谁这么自恋?
“还有,这是我刚提的新车,你给我弄脏了,”讲“笑话”的邹女士似乎没有注意到后座半个弟弟阴沉的脸,把手向后伸了出去,半开玩笑道:“赔我!”
“陪你?”
“我又不是男模。”
拥有超绝阅读理解能力的邹先生露出一脸嫌弃和不理解的表情,手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几张被雨淋的邹邹巴巴的百元大钞,瞄着便宜姐姐的手扔了过去。
“恶心死了!你干什么?”
邹许晴感觉到湿的东西被扔到了她的手里,连忙甩了两下手把它们甩了出去,一脚急刹车差点把少年甩下座位,她抽了两张纸把手上的脏水擦干净,又拿出消毒湿巾打开抽一张擦手。
“没干什么,”邹乙行干完这事就后悔了,太幼稚,但转念一想邹许晴也不是什么好人,抱胸靠到后座靠背上,淡淡地说:“赔你洗车钱。”
“耳朵和脑子丢了,手机也丢了吗?”邹许晴擦好后重新启动车子,语气不善:“没丢的话请转账,谢谢。”
“哦。”
两人都没再开口,车里陷入了诡异的气氛。
邹乙行翻遍了全身的口袋都没找到手机,眼睛盯着快掉下去的少年发了会呆,这才想起出门时太着急没带手机,只能回家再说了。
「呜呜呜,哥哥,救救我,我快掉下去了!」
这怎么一会儿老婆一会儿哥哥的?
「要你管,哥哥就是老婆你懂不懂啊?」
……
在沉默中,迈巴赫不知不觉行驶到了高架桥,邹许晴这才想起忘记问他俩要去哪了。
“去医院吗?”
邹乙行这两天被他捡到的黑书和梦中的黑影折腾得太累了,没找到手机后就闭眼眯了一会,听见邹许晴的声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出租车司机,便下意识说了句“回家吧。”说完又合上了眼睛。
少年见他睡了过去便不再保持着半个身子要掉下去的状态,像个大白虫子一样蛄蛹着靠近邹乙行的大腿。
你哥也没帮你啊。
「……」
“哦,那就开到你家吧。”
邹许晴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早就炸开了花,吐槽声不绝于耳:
“‘回家吧。’听听听听!你背回来的脏小孩都伤成那样了还不去医院?那小脸惨白惨白的,人一动不动的,还留了那么多血!你要不是我弟,我都怀疑是你把人杀了,现在正想着怎么毁尸灭迹呢……”
「好吵」
其实不怪姐姐吐槽,要怪就怪这两个人实在是太诡异了!
一个在雨夜穿得人模狗样、不近视非要戴眼镜的装货,独自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扛不认识的怪小孩回来;另一个看着是个人畜无害的、需要人帮助的可爱少年,其实可能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精外加不要脸叫刚认识的人“老婆”的变态!这俩小子跟我们明艳动人的姐姐一点都不一样!
「腰精?哎呀!人家身材也没这么好啦~」
前两个人放一起,很诡异,尤其是上面这个傻子。
这三个放一块的话,那简直是诡异他妈给诡异开门,诡异到家了好吗!
“诡异”到家了。
迈巴赫停在了邹家别墅的地下车库,驾驶位上的邹许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取出一根含在嘴里,又摸出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烟圈,用手托住下巴。
车库里灯光昏暗,车里的星空顶闪闪发光,烟雾缭绕,如梦似幻。她又黑又长的睫毛垂下来,把漂亮的、含着水汽的眼睛隆在阴影当中。
“为什么两个活生生的人在我车里凭空消失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