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啊"了一声,眼底泛起怀念的神色:"三年前在鸭川畔赏樱时,听过茶屋娘子用相似的腔调唱小调。"指尖无意识在膝头敲出三味线的节奏,"是了,就是《四季之叙》的调子。"
他轻轻哼唱着。
炉火爆开一粒火星,他用扇子替你挡了挡飞溅的炭灰,袖口掠过时带起淡淡的莲花香。
"京都的春天最美,特别是山科疏水畔的枝垂樱——"话音戛然而止,他垂眸笑了笑,"我这样夸赞别处的樱花,倒显得对故乡不够忠心了呢。"
见他突然沉默,你低头小口啜饮昆布茶,却因喝得太急被呛到。
他适时递来新的手帕,上面绣着小小的浪花纹样:"慢些用。这茶里放了梅干,本就容易呛着。"转身取来茶壶替你添水时,声音放得很轻,"其实...在下也是京都人。"
窗外雪光映得他眉眼温柔,如同幼时母亲教你绘画的观音像
“您说老家在稚内,为何又是京都人?”
他执壶的手微微一顿,热茶在碗中漾开细纹。"被您听出来了。"月光透过窗纸落在他低垂的睫羽上,"家母确是京都人,当年在清水寺结缘一位往来北海道的商人..."
指腹摩挲着碗沿梅纹,声音渐沉:"后来家父生意失利,竟信起神佛之说,偏巧我出生时生了这双异瞳..."他苦笑着抬眼,七彩瞳孔在火光中流转,"被奉为神子后,教众愈来愈多。那些狂热的信徒日日跪在门前,说要用鲜血供奉..."
炉火突然噼啪作响,他像是惊醒般抿了抿唇:"抱歉,说了些无趣的旧事。"将新续上的茶碗轻轻推到你面前,"这昆布茶要趁热喝才好。"
话音未落,他忽然凝视着你按在刀柄上的手,语气变得轻快:"瞧我,差点忘了正事。其实...方才在雪原目睹了您斩鬼的英姿。"指尖轻抚过柴枝,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说来惭愧,在下虽不谙武艺,但有位挚友堪称剑术名家。"
他执起柴枝缓缓起身,衣袖间暗香浮动,清浅的莲香在空气中弥散。“许是天生记性尚可,友人的剑招,倒也记得几分。”话音未落,手腕轻转,柴枝破空划出流丽的弧线——那轨迹竟隐隐暗合水之呼吸的韵律,“若您不嫌弃,这几分记忆,或可供参考。”
此后连日风雪不绝,行程屡屡被阻,你们不得不在这户农家中暂居下来。
共处的第三日清晨,你们在檐下并肩看雪。他忽然侧过脸,语气轻缓如落雪:“连日叨扰,却还未曾正式通名。”他指尖轻抚过袖口的纹样,“在下堂间莲司。”
你报上姓名时,他低声重复着那几个音节,在唇齿间细细描摹,忽然轻笑:“雪么…我怕不是遇上了山间的雪女。”
自那之后,他总在晨雾未散时便于院中等你,以柴为剑,拆招演式。那日你使出的“流流舞”终于携上凛冽寒气,他倚着门框轻笑,眼尾弯如新月:“看来在下的记性,还不曾生锈。”
偶尔同去镇上采买,他会将典当换来的银钱仔细包好,多半换了米粮,稳稳提回那户收留你们的农家。某日暮色四合,你们提着鼓胀的油纸包并肩踏上归途,雪地里两行脚印一深一浅,蜿蜒至视野尽头。他忽然驻足,望着远处农舍窗棂透出的微弱灯火,轻声说道:“这样寻常的日子,倒也有趣。”
断断续续的暴雪不肯停歇,院中积雪已能没过小腿。你依旧每日在农舍庭院中清出一片空地,坚持练剑。起初只是循着他用柴枝划过的轨迹,一遍遍摹仿那陌生的剑路;后来,招式间渐渐融入了自己的呼吸。
他引你至附近一片结冰的湖面。
“呼吸,呼吸要再轻些,”他的声音如同耳语,身形在冰面上自如滑行,宛如没有重量的幽灵,“要像这湖上的风,摒弃所有杂念。”
当你依言尝试,气息微凝的刹那,他却倏然出现在身后。一柄合拢的扇骨无声无息地贴上你的脊背,顺着第三节脊椎轻轻一划:“这里,不必如此僵硬。”
扇骨传来的微凉触感,竟比漫天风雪更让你心神一凝。
日升月落,修行不曾间断。
直至某个霜色浓重的清晨,你挥刀斩开萦绕的朝雾,带起的凛冽寒气竟撼动了屋檐——无数冰棱应声簌簌坠落,碎裂一地晶莹。
他倚在廊柱旁,笑声轻如落雪:“看呐,雪女在您刀尖苏醒了。”翌日破晓,他不知从何处采来几支带露清莲,于你练剑时,将花瓣轻轻撒向流转的刀锋。
被斩断的花瓣在空中凝成剔透冰晶,那一瞬你福至心灵——原本行云流水的水之呼吸在掌心转为极致凛冽,刀锋过处,霜华骤结,在初升的朝阳下折射出七彩流光。
他立在雪中抚掌:"成了。"
他拍手轻笑:"这才配得上小雪的剑呢~"
“要记住万物凝固的刹那。”他的扇骨再次点上你发力的腕脉,声音如同冰面下的暗流。你循着指引调整呼吸,惊觉吐纳间,呵出的白雾竟都凝成了细碎冰棱,在晨曦中闪闪发亮,如同散落的星辰。
你并非没有察觉那些蛛丝马迹。
他自称不谙武艺,却在冰面上步履如风,踏雪无痕;他总在深夜悄然离去,衣袂带走的莲香直到破晓前才重新飘回院落;每逢晴日他便闭门不出,窗棂间垂落的帘幕隔绝了所有天光。
你注意到他执扇的指节从不沾染尘土,靛青血管在过分苍白的皮肤下如冰裂纹瓷;他为你斟茶时永远戴着薄绸手套,却在某次为你拂去肩头积雪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你脖颈——那触感竟比屋檐下的冰凌更刺骨。
而所有的伪装,都在瀑布边那次指导中出现了裂痕。
当飞溅的水珠凝成冰爪的瞬间,你终于看清了他七彩眼眸中深藏的饥饿。
冰爪撕裂雾气直取咽喉,你旋身后撤,日轮刀在掌心划出半弧——却斩碎了虚影。
“小雪变敏锐了呢~”带笑的叹息从身后传来。
他舔去指尖血渍,那总噙着温柔笑意的唇角突然失去温度。金扇展开时,莲香化作刺骨寒意:“可惜太迟了。”
你施展新悟的霜之呼吸,刀锋过处瀑布凝滞,无数冰棱如剑戟林立。却见他穿行在冰晶迷宫中,金扇轻点,所有攻势都消融于无形。
“看好了。”他忽然贴近耳畔,你们在冰面倒影里四目相接,“这才是真正的冻结。”
剧痛从肩胛炸开,你被五根冰锥钉在瀑布岩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