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找真相。
仇远杵着竹杖,望着天,靠着地,新鲜的雨从脸上打过。
他刚刚杀了镇抚司的人,裁竹说。
你说的不对,那不是镇抚司的人,那是明庭的人,竹壶说。
那穷奇兽头怎么解释,裁竹问。
一个物件而已,无论是神是鬼,都可以带,竹壶答。
与其关心这些,你们不如关心刚刚被砍了一刀的我,斗笠不满。
坏了换就是,没看见右腰被划了一刀吗,裁竹回怼。
人被打坏了,你这斗笠也没处使,竹壶附和。
“谁。”
这下更没人在意斗笠了。
因为有一柄稚嫩的剑,正在从过去刺向现在的仇远。
“父亲母亲……就是被你们这样的人害了,你也戴着那样的信物。”
仇远看不到,但一切都听得清楚。也正因如此,所以才看不到那些他想看到的真相。
因为真相,向来是不管不顾的。想让你知道,那么你就会知道。不想让你知道,那么你就不会知道。
无论用了什么方式,什么力气,你只会知道你该知道的。
“我不认识你。”
我们……我也不认识你,斗笠刚开口,又被裁竹和竹壶瞪了一记。
其实它们是认得的,但是另外两位不想说,也不想提。
你们这都能忍!这小孩在瞪他!
斗笠掀挑子了,它一直都很讨厌这剑和这壶,一个个都有股谜语劲,话听着累。
还是太年轻了,这小孩在瞪那铁中剑,竹壶淡淡道。
你再跟他跟久点,就能知道,实际上所有人瞪的都不是人,而是他们肩上挂着的铁坨子,裁竹厌厌道。
仇远走了。
他不仅是位剑,还是位人,总得找个地住。
在仇远睡觉的时候,斗笠依旧在和裁竹、和竹壶吵架。
其实它们怎么闹都没事,反正仇远也听不见。
第二天很快就到来了,仇远收拾好,打算出门吃面。
过去当差时,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没什么机会吃顿好饭,即便是到了外地的馆子住下,也要因为防备而亲自下厨做饭。
那会,他能好好活着,不能好好吃饭。
这会,他能好好吃饭,不能好好活着。
所以如今对于仇远来说,第一等要事便得满足自己。
不说多满足,但对待自己总不能像从前那样了。
脚步声近了。
“……重州小面,多加辣,客官慢用。”
重州小面,面小,人只来得及吃一口。
“啊!”
一夹一压,除剑。
一抓一扯,除人。
就是可惜这的桌子了。
“天老爷啊!我的桌子!”
“哪儿来的胎神娃娃,走走走!跟我去巡宁所告官去!”
仇远在看桌子。
“凭什么只抓我!你应该抓他!他才是坏人!”
叹气,付钱,抱臂,敲手。
这大概是年纪最小的、能让仇远叹气掏钱的一位了。
仇远爱给人花钱,无论是自己、还是镇抚司的同僚、梁东园、林监正,甚至隐居重州的张太医也是。偶尔遇上了难缠的小孩,仇远也会买点零食打发走。
花钱,总归是高兴的。
只有这位,让他连连叹气。
“哼,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觉得你是好人!”
“吃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仇远又叫了份面,推过去。
人人皆有好奇心,若是遇上如此这般充满神秘感的剑客,那必然会好奇心大作。
他不介意有人跟着他,只要不带着恶意就好。
前些日子就遇到位单纯好奇的路人,仇远没有多管,只是在解决完危险后就将人甩开了。
当然,这个解决方式也有翻车的时候。从前在镇抚司,就有位被救下的人,一路打听,到了司前,抓着守门的千户诉说自己的感激之情。
九爷爱救人,合理。
“父母之仇必报不可……我要变得更强才行!”
这太像了。
心间的竹林叽叽喳喳地说,它们都记得,一直都记得那天。
仇远从山上走下来的那天。
一重山是一道关,过了这座山,你就能出关了。过得了这座山,你就能出关做你想做的事。但若是你过不了这座山,你身上的东西,就得留在这座山里了。
竹林的记忆总是很好,这段话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你想要变得更强吗?”
它们也记得那位造就血与火、竹与剑的老者。
老者抬剑,指向仇远,雨还在下。
“不缠着你的话也可以,但是……你得教我武功!”
“老板,再要一碗。”
“要得~”
“不要加辣!”
“不要辣吃啥子面,瓜娃子……”
他的眼睛先前因震惊而略微放大,却又因小孩的话语而放松下来。
为什么?因为这不止是小孩。
“接招!”
“手上无力,四体僵滞。”
扫帚在仇远手里可以和剑一般硬,但剑在小孩手里却和扫帚一般软。
“吃我一剑!”
“刺无章法,过直易折。”
也是会选,特意选了仇远吹箫的时候。
用剑者,总归都避免不了一个问题。是诚于人、诚于剑,还是诚于剑即可、不必诚于人。
但是这小孩什么都不诚,他就单纯想报仇,所以他也算不上用剑者。
而仇远是用剑者,无论握着什么东西,都能是剑。
“取巧不足,莽进有余。”
绕手反折,顺力一推,人就被退开了。
反手无力,正手不精,脚步松散,反应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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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明早多扎一个时辰马步。”
“好嘞,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
“但我知道你是好人!”
他不是他师父,但他还是跟着他。
他说,手腕要稳,剑势才足够凌厉。
“是非黑白,可不是只靠双眼就能辨清。”
他说,下盘牢固,进退要岿然不动。
“可你愿意帮我,那你就和那些坏人不一样!”
他说,练武并非一夕之功,需每日精进,不可懈怠。
还是跟用剑一般,这人世间诸多事物也是如此。
没有那么多曲曲折折,只要出直了,出对了,那就能成,那就能走。
天地就是一间巨大的旅舍,让无数的过客来来往往、聚聚散散。
仇远和小孩,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下了这座山,前面就是明庭了。”
“你还要继续跟下去吗?”
“只有变得和你一样强,我才能为父母报仇。”
“只要你赢过我——”
竹林里积蓄的水墨溢出来,染上周遭高低不一的山,染上对峙的师徒二人。
“就能走下这座山。”
“出招吧。”
现在的仇远在说,过去的仇远也在说。
寒锋尽没幽篁里,何以持剑照自身。
剑映出交锋的师父和徒弟。
“刺在于透,直取要害。点则星坠,千钧一毫。”
“取为变势,借力贯通。勘破业障,方得无隙。”
竹林看不懂这段交锋,注定要有人过不了关,下不了山。
竹林舍不得他们,也搞不懂。明明有些事,都已经心知肚明,近乎默认,为什么不能讲开呢?
在它看来,生命与仇怨,并非不可共存之物。
它怎么可能明白?它当然不会明白,所以才会天真地想让大家都能活着。
不能怪它,要怪就怪这命运。
命运变幻莫测,又好长久纠缠。一切都变了,一切却又好像没变。
师父看着仇远。
“你长进了不少。”
“授业之恩,没齿难忘。”
“然而此剑即出,定当不负所学。”
剑出,竹生。
那是漫山遍野的墨竹,人为竹声,剑为竹身。这竹还没染上重州的风霜,是纯粹的锐利。
剑收,竹死。
“剑意已至,做你想做的事吧。”
铁中剑落。
“我会继续寻找那个家伙的。谢谢你,师父。”
“青山万里,会者定离。”
“大胆走你自己的路,下山吧。”
仇远要去哪?去明庭?
没人知道。
但也正如他所说,相聚者终将离散,离散者终将相聚。
只要还记得出剑,那就还会有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