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却也孤独。
林寒雨在老街徘徊,今夜月色正好,四下寂静。想送给江苇绡的手账本安静地躺在书包里,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情怯。
“林同学,你在等我么。”
清脆柔和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林寒雨以为幻听。
“是不是听错了。”她问的是自己,回答的是江苇绡。
“你回头!”气息不太稳,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反倒有些娇俏。
一回头就看到江苇绡脸颊红扑扑的,头发半干带着水气,显然是为了追上林寒雨跑太快,没有穿外套,这次林寒雨终于递出昨晚没递出的衣服。
她把校服脱下让江苇绡穿上,水洗的校服带着皂角的清爽气味,风一吹就散在空气里。
“你怎么......”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
江苇绡唇角勾起,忍不住笑起来:“你先说吧。”
“你怎么出来了。”林寒雨问得很直白,眸光闪烁,江苇绡发丝微微扬起,她其实还想问怎么知道自己在楼下,但一时脑子短路。
“刚洗完澡打开窗户透气就看见你在楼下,怎么不上去找我。”
“我不知道你家在几楼。”
声音带着急切:“四楼401,下次你可以直接敲门。”话锋一转又犀利地问,“所以你真的是特意来找我的?”
被江苇绡拆穿,林寒雨也没有否认,但她应该算不上“特意”。
“对,不是特意,只是回家顺路,然后又‘顺便’到班长家楼下。”林寒雨被无情拆穿,好在江苇绡不用知道这些。
“你今天没来上课。”
“很关心我呀。”
林寒雨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直白,这个女孩跟她太不一样。
“别担心,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只是很小很小的发烧而已。”说着还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林寒雨在指尖窥见江苇绡热烈的情绪。
“多穿衣服。”林寒雨憋了半天就说了四个字,她还是不擅长交流,也不知道怎么传达出关心的话语。
好在江苇绡善解人意,很捧场:“好,我明天一定穿的严严实实。”
两双眼睛对视,终究是林寒雨先败下阵来,开口依旧听不出情绪:“很晚了,你快回家休息吧。”
江苇绡少见的愣神:“你来找我,没有别的想说吗?”
该说什么林寒雨也不知道,书包里的礼物反倒成了烫手山芋,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也只是摇摇头。
两人沉默着站在街边,江苇绡眼睫毛很长,林寒雨在心里默数,不敢让人从自己的眼睛里看见逃避。下定决心准备的礼物不敢送,想交的朋友也不好意思开口,或许这就是名为“自卑”的少女心事。
“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林寒雨冷不丁出声,好在江苇绡没被吓到。
她粲然一笑:“我早就把你当做朋友了。”
江苇绡往前走一步,伸手整理林寒雨挡住眼睛的刘海,“你的眼睛很好看。”冰凉的指尖滑过皮肤,这是第一次有人离林寒雨这么近,她不太习惯,但没躲开。
“谢谢。”
“朋友之间没必要说谢谢。”
——
“所以你还是没有把礼物送出去。”
林寒雨送江苇绡到楼下,江苇绡把外套还给她,让她路上注意安全。外套沾上江苇绡的气味,扰得林寒雨有些心乱。
“刚成为朋友就送礼物是不是不太合适,而且也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
“那你送给唐晓靖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合适。”
......林寒雨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回到逼仄的出租屋,陶寻英已经睡着了,难得早睡,还给她留了晚饭。陶寻英正常的时候就跟普通母亲一样,但十天里有九天是不正常的。
林寒雨帮陶寻英掖好被角,简单洗漱后把衣服也洗了,包括那件外套。
“砰”地一声,屋外仿佛有人倒在地上,地板都震了一下。
林寒雨其实不认识她的邻居们,她每周只有周日才能休息,再加上早出晚归,很少有机会碰面。
那人似乎没带钥匙,一直在敲门,没一会敲门声停了,但是哭起来了。
哭声很小但很压抑,群租房隔音不好,可以说是基本没有,所以林寒雨听的一清二楚,还是没忍住开门看了下外面的情况,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女人的哭声令她心烦。
一开门就看到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倒在门口,劣质的化妆品被眼泪晕染开糊在脸上,假睫毛脱落耷拉在眼皮,口红也被抹得不成样子,身上酒味很重,好在穿着整齐,看来人是安全的。
林寒雨暗自松了口气,她在女人的兜里翻了下没找到钥匙,帮她敲门也没人应,房东也不住这里。实在是没办法,林寒雨还是把人扶进了自己家,虽然也称不上是家。
女人身量比林寒雨高得多,好在林寒雨照顾陶寻英有些经验,没费多大劲就把人搬到了自己床上,烧了热水帮她把妆卸了,卸完妆才发觉女人的眼睛已经肿的不成样子,又连忙煮了个鸡蛋帮她消肿。
忙完已经快12点,林寒雨累的快虚脱,床位不够,她又打了个地铺自己睡,小小一间房承载了三个人的孤寂,也是够不容易的。
兴许是太累,林寒雨难得睡了个好觉,没有做可怕的梦。
半夜赵虞头痛欲裂,一睁眼发现不在自己家,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2点。
起身观察看见旁边睡着隔壁那个高中生的母亲,又看到那个高中生睡在地上,旁边的桌子上还贴心地放了一杯水,真是善良的小妹妹,赵虞感叹。
轻手轻脚出了门,发现兜里没有钥匙,怪不得那个女孩把自己弄到她们家去了。
自嘲地苦笑几声,拎着从网上买的山寨皮包离开了出租屋,兴许又是去哪买醉。
第二天林寒雨醒的时候床已经被整理过,昨晚睡得太沉连人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听到,不过没事就好。照常给陶寻英准备好早餐,林寒雨踏着早晨的雾气去学校,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上学这件事有了期待。
昨晚睡得还行,林寒雨今天在学校没有打瞌睡,自习课认认真真在背英语单词。
林寒雨决定今天把礼物送给江苇绡,为此她想了好几套说辞。但是下课的时候江苇绡已经和别人去吃饭了,她心里有些失落。
“这么在意就去告诉她。”脑海里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
林寒雨摇头,又陷入自我怀疑:“也许她把所有的同学都当作朋友,我并不是特殊的那个。”
“为什么一定要是特殊的。”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是特殊的,这很荒唐,一个人一生会遇到很多人,而大部分人都是匆匆过客,能成为同学成为朋友已是不易,林寒雨不能要求太高,毕竟哪怕是恋人都做不到在对方心里最重要,何况是人生某个阶段的朋友。
但她还是很难过,她们明明那么郑重地交换姓名。
郁闷地趴在桌上,林寒雨又当了缩头乌龟。
没吃饭也感觉不到饿,但是腹部轻微地痉挛提醒她还是得吃,林寒雨依旧趴着,想靠毅力打败腹痛。
江苇绡一进教室就看到林寒雨趴在桌上,很瘦削的一个人,明明是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但是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她神色黯然,抿唇走到林寒雨身后,听到她的哽咽声,沉默很久没有出声。
其实江苇绡是故意的,她根本不是表面上那样的风光霁月,她对林寒雨有不可与人诉说的龌龊心思,她清楚自己的内心。
林寒雨没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人,也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她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多数时候都在强撑,精神已经麻木,很难给出反馈。
“我给你带了早餐。”
江苇绡收起见不得人的坏心思,轻轻拍她的肩膀,温柔的嗓音从林寒雨身后传来。
林寒雨一回头就就瞧见江苇绡那张素净的脸,眼里带着担忧。林寒雨的发丝被眼泪沾在眼尾,江苇绡用纸巾帮她把眼泪擦干净,问她怎么了。
伸手摸了眼角的水渍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还被江苇绡看见,林寒雨有些懊恼,随口扯了理由说睡觉把眼睛压着了,但江苇绡显然没有相信,也没有多问。
把包子递给林寒雨,说:“豆沙馅的,很甜。”
林寒雨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果然很甜,上次江苇绡给她牛奶她没要,那时她们是毫无关系的两条平行线。现在她们有了交点,是朋友,所以林寒雨可以收下。
林寒雨哭而不自知,但江苇绡却是心知肚明。
依旧沉默。
林寒雨坐在椅子上低头吃包子,江苇绡低头注视她头顶的发旋。
“我有东西要给你。”林寒雨出声,声音很小。
“嗯?”
林寒雨在桌肚的书包里翻找一会,磨磨蹭蹭的,拿出来一个印有蝴蝶镂空的手账本,深蓝色,像夜空。
“这是?”江苇绡故作震惊。
“之前在文具店看到觉得好看就买了,”林寒雨解释,思考了下又补充,“我也给唐晓靖买了的,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江苇绡眼里的笑意深不见底,接过手账本抱在怀里,“谢谢,我很喜欢。”
林寒雨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你喜欢就好。”丝毫没注意到江苇绡语气中的刻意隐忍。
江苇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盯着扉页那只蝴蝶看了很久,那是一只想要冲破桎梏的迷失在星空里的蝴蝶。她把东西收进书包,没有用,也不打算用。
林寒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松了一口气,身体也舒展很多。
“我就说班长会喜欢。”
林寒雨少见地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