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人是白切黑,好带感!》 第1章 第 1 章 又是一场瓢泼大雨,林寒雨望着窗外发呆,那棵歪脖子树上的鸟窝被大雨压垮,“可以建新家了。”她想。 “林寒雨,你来回答。”有些秃头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操练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普通话,小县城的老师甚至会用方言讲课,林寒雨经常听不懂。同桌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才回过神来,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站起身,然后低着头一言不发,老师对她的评价是太腼腆。 黑板在不知不觉间被各种几何体还有未知数填满,林寒雨看不懂,只能和数学老师面面相觑,同桌小心翼翼给她提醒,但是好巧不巧耳鸣犯了,她什么也听不清。后来老师又是失望摇头,语重心长让她对学习多上心,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硬撑着没在课堂睡着,林寒雨本打算在课间补觉,昨晚一夜没睡,但是数学老师大约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学生这么自暴自弃,让她去办公室一趟,林寒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难道所有的老师都这样对学生负责吗。 教室门口有女生在嬉闹,不小心撞到林寒雨。 “不好意思。”很温柔的声音,好像是她们班长。林寒雨小声说没关系,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 “寒雨啊,你的情况老师知道,老师看过你以前的分数,还是很不错的。咱们这里的教育资源比不上城里,你这么自暴自弃你母亲知道会失望的......”数学老师开导了将近二十分钟,她很想集中精神但是思绪乱飞,也许她天生就是坏孩子。 宋文看到林寒雨心不在焉的状态就知道她没听进去,摇摇头放她走了。林寒雨知道老师的好意,说了谢谢。 教师办公室和学生教室隔着一条连廊,有雨丝飘到林寒雨脸上,她用手背抹开,远远望去还以为是被老师训哭了。 “你今天不开心。” “嗯。下雨了,她又要难过。”林寒雨回答。 但是她身边并没有人影。 “可以不回去。” 这次林寒雨没有出声。 回到座位坐下,桌子上有一瓶牛奶,应该是谁放错了,她没有碰,只是这瓶牛奶恰好放在了她平时趴着的那一块角落,林寒雨只好收拾桌面整理出另一块能睡的角落。大课间的间隙比较长,她还能休息几分钟。 “头发有些长。”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我觉得刚刚好。”林寒雨闭着眼睛回答,“理发也要花钱。” “你在跟谁讲话吗?”同桌上完厕所回来就听到林寒雨在讲话,但是周围没有人,她戳戳林寒雨的胳膊,说:“这是班长给你的牛奶。” 同桌叫唐晓靖,是个圆脸女生,她们班的学霸,林寒雨觉得她长得很可爱,相处起来也不费力,她常常想班主任是不是太关照自己,居然让她挨着学霸坐,只是自己辜负了这份心意。 林寒雨思索一会,没有回应,也没有喝。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上课铃声响起林寒雨也没有抬头,同桌对她的行为见怪不怪,但还是好心的提醒她上课了。 迷迷糊糊又上完一节课,林寒雨并没有睡着,头很痛,“你这学期一节课都没有认真听过。” “我以前也没听课,你不要再跟我讲话了。”她小声嘟囔,被人听到会很难解释,虽然她也从来没解释过。 唐晓靖经常被林寒雨自言自语吓到,但是这位同桌性格比较孤僻,有传言说林寒雨脑子有病,在学校犯病才会转到这里来,她那点好奇心在当事人这里得不到满足,但也不愿意道听途说,唐晓靖没信也没问过这事,认为林寒雨只是不爱和人交流。 一天结束,林寒雨也没有喝那杯牛奶,她在想是等到过期再扔掉,但这样有点浪费,还是趁大家都放学再还回去。 “为什么不喝,这是班长为撞到你而表示抱歉。” 教室的人陆陆续续都回家了,林寒雨用余光瞥视班长的位置发现她还没离开,抬眼又望见窗外那朵可怜的鸟窝,好在快入冬,鸟儿应当是要南迁。 “我没怪她,不需要为我赔罪。”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有些洪亮,希望没人听见,林寒雨默默祈祷。 班长的座位在林寒雨斜对面,“寒雨,你是在说这个吗?”女生指着牛奶,嗓音甜美,并且自来熟。林寒雨一抬头就看到班长眉眼弯弯,在对她笑。 “你应该回应一个笑容。” 但是林寒雨笑不出来,费心思去社交会让她疲惫,哪怕不需要花什么精力。但是做人最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她回复:“嗯,谢谢。” 班长依旧是笑着的:“是不喜欢喝牛奶吗?上午撞到了你,不好意思呀。” “没关系。”林寒雨不擅长社交,只是把牛奶放到女孩的桌上,表示拒绝。 “寒雨,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班长收回那瓶被拒绝的可怜的牛奶,有些沮丧,但更多的是不解,这位刚来到她们班不久的新同学,是否有些过于不合群。 林寒雨思索几秒,确实不记得,“好像姓江。”但是班长没听见,因为不是林寒雨说的,她在班长不算热烈但带些期盼的眼神下摇头。 班长有些失望,不过这在她的意料之内。 江苇绡郑重地伸出右手,“林寒雨同学,你好,我叫江苇绡,苇是芦苇,绡是一种丝帛,听说苇绡也是李花的别称哦。”笑眼盈盈,林寒雨愣神一瞬,思索李花是什么样子的,她听见无奈的声音,“要是我能帮你做自我介绍就好了。” 有些迟疑地伸出右手,但仅仅是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林寒雨。”神使鬼差的,她又补充一句,“就像今晚的雨。” 旁边的声音欢呼:“太棒了,今天是你社交迈出的一小步,却是人生的一大步!” 两只白净的手握在一起,林寒雨很快放开,语速相比平时有些快:“快回家吧。” “那......”江苇绡是在说牛奶。 “你喝吧。”林寒雨还是拒绝了,她还是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县城里的学业压力很大,由于教育资源落后,不得不付出更多的时间来追赶,林寒雨的学校在当地已经算是升学率较高的学校了,每年约有80%的学生能考上本科,林寒雨觉得应该不包括自己,但那位班长说不定能考上很好的大学,她和唐晓靖是班级里学习成绩最好的。 等她们放学,天已经完全黑透,在教室里耽搁一会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看到,阴雨连绵,此时已是深秋,部分女孩为了漂亮还穿着裙子,好在学校对学生穿着方面并不严苛,给了她们打扮自己的机会,江苇绡的白色裙边不小心溅上了泥点子。 “她肯定很冷,可以把外套借给她穿。” 林寒雨没理,她很怕冷,早早就穿上了长袖长裤。 “别犹豫,你明明就有这个想法。” 两人并排走着,昏暗的路灯把影子拉的很长,老旧的街道很多水坑,她们都低头专心看路,谁也没有说话,潺潺水声打破一片寂静。江苇绡没有带伞,幸好两人家顺路,她可以同行一段路。林寒雨长得高,伞也是她的,自然该由她撑伞,她偏头看见江苇绡抱着胳膊,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雨点滴滴答答顺着伞骨流下,林寒雨的袖子打湿了一些。 最后还是没有送出那件外套。 江苇绡家里学校不远,很快就到了,她们在单元楼门口告别,“谢谢你送我回家,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风很大,树叶被吹的呼呼作响,怔楞片刻,林寒雨发觉江苇绡的刘海被吹乱了,回避了她的问题,毕竟她无法定义“朋友”:“再见。” “那,明天见。”江苇绡并没有为此感到烦闷,反而很高兴,至少这位新同学和自己交换了姓名,看着林寒雨背影,大声喊道:“今晚的雨很美。” 林寒雨有一瞬间的恍惚,没有回头。 江苇绡盯着林寒雨的背影,目送她离开,确信她听到了,眼里的笑意更深,神色不是一贯的单纯烂漫,嘴角扬起不明显的弧度带着些许阴冷。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今晚有做什么好吃的吗?”家里的灯是明亮的暖光,江苇绡喝了妈妈特意准备的汤,暖呼呼的,在家里和学校她一直是“公主”。 —— “她人真好,难怪同学老师都喜欢她。”声音懒散,跟平日的林寒雨很不一样。 “你很喜欢她么。”林寒雨面无表情地反问。 “当然,你不是也喜欢吗。” ...... 是的,她们两个的想法基本都是一样的,除了性格不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寒雨接受脑海里有另一个自己的事实,她们一个爱说话一个很沉默,一个爱流泪一个却时常把笑容挂在嘴角,林寒雨说如果是她掌控这具身体,她们两个会活得更幸福,但那人却说其实自己很胆小。 有两个人其实并不影响生活,相反还多了些许乐趣,互相依偎着在生活里摸爬滚打,漫长白日也不会那么难熬。偶尔两人的对话会引起他人的误会,多数时候会被以为是自言自语,其实不出声也能交流,但那样有些费脑子,林寒雨的大脑通常处于放空状态。 林寒雨住在群租房,条件艰苦,不过好在住人还是没问题的,泛黑的老旧电灯泡在廊道里闪烁,暗黄色的光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住在这里的人晚上不怎么出门,也就没有更换,上面结满了蛛网,有些瘆人。 大家都是将就用,将就住,将就生活。 开了门,屋内漆黑一片,她伸手开了灯。 “妈,你怎么又坐在地上。”林寒雨书包还没放下,连忙去拉坐在角落的女人,“地上凉,腿会受不了的。” 被唤作“妈”的女人眼里一片死寂,看到有人朝自己跑来,尖叫着,手脚大幅度挥舞做出防御姿态,抄起手边的塑料盆就往林寒雨脸上砸去,林寒雨来不及闪躲,被砸到额角,有点疼但应该没什么大事。 用尽全力让女人平静下来,林寒雨耐心安慰,“妈妈,别怕,是我,是我。” 女人在她怀里渐渐平息,无声哭泣。 第2章 第 2 章 林寒雨用那只砸到她的塑料盆打了热水,陶寻英还坐在床尾,低着头,这个可怜的女人不过四十来岁就已经半头白发。林寒雨脱下她半湿的袜子,帮她泡脚,温度刚好的热水让陶寻英起了点反应,但依旧手脚冰凉。 “以后下雨天出门把防水靴穿上,不过尽量不要出门,腿会不舒服。”林寒雨在水里加了些祛湿排寒的药草包,陶寻英晚上睡觉能更舒服。陶寻英此时像个乖巧的孩子,不哭不闹,林寒雨扶她上床睡觉,问她想不想吃饭,陶寻英点点头。 简单煮了两碗挂面,母女俩各自吃面,都没说话。 陶寻英抚上林寒雨额角的伤口,好在被刘海遮住了并不明显,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出声。林寒雨回握住那只手,说没关系,一点也不痛。 这里的租客大多是没什么钱的穷苦人,好在房东女士心肠好,租金便宜,只要能交上房租就不会多说什么,哪怕拖延几天也没关系,愿意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考虑到陶寻英腿脚不方便,林寒雨在原本的床边用木板搭了一个小床,房东看她们可怜,自己掏钱帮她们多买了一张单人床,林寒雨很感激。 关了灯,听着陶寻英逐渐平稳的呼吸,屋外的雨声还在滴答,窗子由于老旧风化被撞得哐哐作响。林寒雨睁着眼,完全睡不着。 “别哭,至少现在一切都安顿下来了。” 林寒雨没理,眼泪一滴滴顺着太阳穴流到枕头上。生活的窘迫像大山一样压着她。 “未来是什么样的。”她声音很小,怕吵醒陶寻英,“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吧。” “你的难过、委屈、煎熬,我都会陪你一起。” 黑夜里,林寒雨眼角的泪闪着光,“还会有明天么。”她对明天感到恐惧,明天像无止境的黑洞,让她喘不过气,快要溺毙其中。 “说不定明天班长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林寒雨闭上眼,希望今晚能睡着。梦里,陶寻英把她抱在怀里,向人炫耀自己的女儿多么可爱漂亮,脸上满是欣喜,周围的人都夸她好福气,一转眼,陶寻英掐着她的脖子,眼里都是血泪,咆哮着嘶吼着,说自己害惨了她。 “......!”林寒雨猛地睁开眼,被吓醒。偏头看了眼旁边的人,还睡着,床头的闹钟还没响,她热了早餐和午餐,放在保温盒里,陶寻英醒了可以直接吃。 雨停了,但还有积水,林寒雨小心避着水坑。天还未亮,街边的早餐店已经开始吆喝,热气腾腾的。她慢悠悠晃荡,离早自习还有一段时间,由于睡眠不好,林寒雨醒的也早,她通常是第一个到教室的,然后埋头补觉,不过多数时候睡不着。唐晓靖建议睡不着可以看数学课本,林寒雨拒绝,看课本会头晕。 凉风拍在脸上,她清醒了许多。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颓废下去?” 林寒雨不想回答,她现在最大的心愿是陶寻英少发病。 “要不你去找班长补补课,她肯定乐意。” 叽叽喳喳的,吵得林寒雨耳朵痛,顶着黑眼圈讥讽:“你当人人都和我们一样游手好闲。” 她的状态确实算的上游手好闲,每天上课神游天外,下课倒头就睡,这样的学生各科老师大概都很痛恨。 你一言我一语磕绊着走进教室,林寒雨像往常一样在座位上趴下,声音闷闷的:“谢谢你。”她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我只遗憾脑子不好,不然直接让你成为学霸,什么985211都不在话下。” “喂,什么叫脑子不好,你是不是损我呢。” 教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林寒雨也就没继续讲话,安心补觉,原本那点对老师的愧疚也被困意冲的烟消云散。今天有体育课,要是不睡会在操场上晕倒就坏了,她给自己找借口。 林寒雨对现在的自己接受良好,没有大志向,也不期盼未来,只要明天能有一口饭吃不会饿死就行,要是真的到了要饿死的程度,她反而最担心陶寻英,这个带她来到地狱的人,她还是希望她能活得轻松一点,至少不要再活在恐惧之中。 一日之计在于晨,语文早自习,大家读书都很起劲,有自觉的同学甚至站起来读书。 她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头,一抬眼语文老师站在她身边慈祥地笑。 林寒雨有点懵,乖乖道歉,然后站起来。随便翻开语文课本,声音不大,但至少有声音:“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语文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没再盯着她。 唐晓靖小声解释:“刚戳你没反应,然后老师就站到边上了,不好意思我读书太投入,下次一定提前喊你。” 林寒雨觉得她人真好,希望不要被自己影响了学业,要不还是跟班主任说一下,把自己调到角落。 乖乖读了一整个自习,头晕眼花的,林寒雨已经大致背下了这篇《阿房宫赋》。 林寒雨收拾收拾准备去吃饭,离开的时候看到江苇绡的位置空着,没有人。 “不会是昨天晚上着凉了吧。” “......不会吧。”林寒雨顿觉手里的包子索然无味。 林寒雨又开始思考自己和江苇绡到底算不算朋友,只认识一晚的人能称得上朋友吗?但如果自己不把她当朋友,看到人家没来上课,为什么会担心,甚至还有点微妙的难过。 她独来独往惯了,对情感很淡漠,从小到大基本没什么朋友,唐晓靖对她来说也仅仅只是同桌,自从转学后联系方式通通更换,也再没和以前的同学联系过。 “唐晓靖在你心里只是同桌?我看未必,你就是觉得人家有更好的朋友,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不是么。而且班长本来就受欢迎,你被俘获芳心很正常的啦。” ......是的,林寒雨就是害怕,自己把别人看得重要,但自己对方心里也许算不上什么。 “以前的同学说不定很担心你呢,毕竟当时出了那样的事,离开也是匆匆忙忙。” 林寒雨头又痛起来,明明已经很少发作,人果然不能一直思考。 路过文具店的时候她买了一个很好看的手账本,准备送给唐晓靖,她平时似乎有做手工的习惯,林寒雨书包上有个可爱的小猪挂件,是唐晓靖亲手做的,不过唐晓靖似乎并不止送给了她一个人。 唐晓靖收到礼物很开心,今天不是她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意义的节日,林寒雨说看到觉得很好看就买下来了,喜欢就好。 其实花了林寒雨攒的理发钱,“现在没钱剪头发喽。” “分明是你自己本来就不想剪头发。” 她的刘海已经把眼睛遮住了,但是林寒雨觉得这样很有安全感,和别人对视的时候可以假装看不见。 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唐晓靖听见了,不过她没听清:“啊?” “有人说我头发太长,你觉得呢。” 林寒雨第一次和唐晓靖有抄作业以外的交流,唐晓靖知道她不爱学习,但是愿意把作业借给她看,林寒雨走神或者瞌睡的时候会提醒她,称得上三好同桌。 所以唐晓靖收到林寒雨的礼物会有些惊讶,询问自己的意见更是被震惊到,她给出建议:“我觉得现在的你很像一个忧郁的美少女,超酷的。” 美少女。 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她,除了是个女性,她跟这三个字完全不沾边,没有少女的活力,没有美人的容貌。小时候家里人会给她穿起来像仙女的裙子,扎翘起来的小辫,她也会偷偷抹陶寻英的口红,把脸涂的像猴子屁股,慢慢的她的衣柜里只剩校服,逐渐泯然众人矣。 “妄自菲薄,明明就长得还不错啊,呃,白白净净的。” 不出门当然皮肤白,但确实想不出别的优点。 唐晓靖确实很喜欢那个手账本,已经用上了,她说这么好看的笔记本很适合用来写日记。 林寒雨其实买了两个,还有一个......准备送给江苇绡。 说不清是什么心思,就是是想送她一个,也许潜意识里觉得送了礼物关系就可以更近些。 “哎呦哎呦,唐晓靖跟你同桌这么久你才送人家一个礼物,江苇绡昨晚才认识吧。” “闭嘴。” 整个上午,江苇绡都没来上课。 林寒雨有些郁闷,要是昨晚把外套给她就好了。 体育课女生要测50米和坐位体前屈,男生要测1000米跑步,哀嚎声一片,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雨后的操场尚未干透,不过体育课时间紧任务重,又是两个班一起上,没时间耽搁,体育老师强调安全第一,成绩随缘就好。 好在林寒雨的体能早就被练出来了,体育这一项对她来说很轻松,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她本来想问唐晓靖需不需要帮忙,却被义正言辞的拒绝,让林寒雨有些尴尬,这就是自作多情。 放学回家路过江苇绡家门口,有几层楼的灯是亮着的,她驻足一会,殊不知江苇绡站在房间能看到整条街的夜景,自然也看到她的身影。 两个人隔着夜色遥遥相望。 江苇绡依旧穿着一袭白裙子,散着头发,居高临下盯着林寒雨,轻哼一声,声音冷冰冰的:“看来已经上钩了呢。” 是猎人对猎物的胜券在握。 第3章 第 3 章 夜色温柔,却也孤独。 林寒雨在老街徘徊,今夜月色正好,四下寂静。想送给江苇绡的手账本安静地躺在书包里,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情怯。 “林同学,你在等我么。” 清脆柔和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林寒雨以为幻听。 “是不是听错了。”她问的是自己,回答的是江苇绡。 “你回头!”气息不太稳,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反倒有些娇俏。 一回头就看到江苇绡脸颊红扑扑的,头发半干带着水气,显然是为了追上林寒雨跑太快,没有穿外套,这次林寒雨终于递出昨晚没递出的衣服。 她把校服脱下让江苇绡穿上,水洗的校服带着皂角的清爽气味,风一吹就散在空气里。 “你怎么......”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 江苇绡唇角勾起,忍不住笑起来:“你先说吧。” “你怎么出来了。”林寒雨问得很直白,眸光闪烁,江苇绡发丝微微扬起,她其实还想问怎么知道自己在楼下,但一时脑子短路。 “刚洗完澡打开窗户透气就看见你在楼下,怎么不上去找我。” “我不知道你家在几楼。” 声音带着急切:“四楼401,下次你可以直接敲门。”话锋一转又犀利地问,“所以你真的是特意来找我的?” 被江苇绡拆穿,林寒雨也没有否认,但她应该算不上“特意”。 “对,不是特意,只是回家顺路,然后又‘顺便’到班长家楼下。”林寒雨被无情拆穿,好在江苇绡不用知道这些。 “你今天没来上课。” “很关心我呀。” 林寒雨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直白,这个女孩跟她太不一样。 “别担心,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只是很小很小的发烧而已。”说着还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林寒雨在指尖窥见江苇绡热烈的情绪。 “多穿衣服。”林寒雨憋了半天就说了四个字,她还是不擅长交流,也不知道怎么传达出关心的话语。 好在江苇绡善解人意,很捧场:“好,我明天一定穿的严严实实。” 两双眼睛对视,终究是林寒雨先败下阵来,开口依旧听不出情绪:“很晚了,你快回家休息吧。” 江苇绡少见的愣神:“你来找我,没有别的想说吗?” 该说什么林寒雨也不知道,书包里的礼物反倒成了烫手山芋,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也只是摇摇头。 两人沉默着站在街边,江苇绡眼睫毛很长,林寒雨在心里默数,不敢让人从自己的眼睛里看见逃避。下定决心准备的礼物不敢送,想交的朋友也不好意思开口,或许这就是名为“自卑”的少女心事。 “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林寒雨冷不丁出声,好在江苇绡没被吓到。 她粲然一笑:“我早就把你当做朋友了。” 江苇绡往前走一步,伸手整理林寒雨挡住眼睛的刘海,“你的眼睛很好看。”冰凉的指尖滑过皮肤,这是第一次有人离林寒雨这么近,她不太习惯,但没躲开。 “谢谢。” “朋友之间没必要说谢谢。” —— “所以你还是没有把礼物送出去。” 林寒雨送江苇绡到楼下,江苇绡把外套还给她,让她路上注意安全。外套沾上江苇绡的气味,扰得林寒雨有些心乱。 “刚成为朋友就送礼物是不是不太合适,而且也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 “那你送给唐晓靖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合适。” ......林寒雨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回到逼仄的出租屋,陶寻英已经睡着了,难得早睡,还给她留了晚饭。陶寻英正常的时候就跟普通母亲一样,但十天里有九天是不正常的。 林寒雨帮陶寻英掖好被角,简单洗漱后把衣服也洗了,包括那件外套。 “砰”地一声,屋外仿佛有人倒在地上,地板都震了一下。 林寒雨其实不认识她的邻居们,她每周只有周日才能休息,再加上早出晚归,很少有机会碰面。 那人似乎没带钥匙,一直在敲门,没一会敲门声停了,但是哭起来了。 哭声很小但很压抑,群租房隔音不好,可以说是基本没有,所以林寒雨听的一清二楚,还是没忍住开门看了下外面的情况,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女人的哭声令她心烦。 一开门就看到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倒在门口,劣质的化妆品被眼泪晕染开糊在脸上,假睫毛脱落耷拉在眼皮,口红也被抹得不成样子,身上酒味很重,好在穿着整齐,看来人是安全的。 林寒雨暗自松了口气,她在女人的兜里翻了下没找到钥匙,帮她敲门也没人应,房东也不住这里。实在是没办法,林寒雨还是把人扶进了自己家,虽然也称不上是家。 女人身量比林寒雨高得多,好在林寒雨照顾陶寻英有些经验,没费多大劲就把人搬到了自己床上,烧了热水帮她把妆卸了,卸完妆才发觉女人的眼睛已经肿的不成样子,又连忙煮了个鸡蛋帮她消肿。 忙完已经快12点,林寒雨累的快虚脱,床位不够,她又打了个地铺自己睡,小小一间房承载了三个人的孤寂,也是够不容易的。 兴许是太累,林寒雨难得睡了个好觉,没有做可怕的梦。 半夜赵虞头痛欲裂,一睁眼发现不在自己家,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2点。 起身观察看见旁边睡着隔壁那个高中生的母亲,又看到那个高中生睡在地上,旁边的桌子上还贴心地放了一杯水,真是善良的小妹妹,赵虞感叹。 轻手轻脚出了门,发现兜里没有钥匙,怪不得那个女孩把自己弄到她们家去了。 自嘲地苦笑几声,拎着从网上买的山寨皮包离开了出租屋,兴许又是去哪买醉。 第二天林寒雨醒的时候床已经被整理过,昨晚睡得太沉连人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听到,不过没事就好。照常给陶寻英准备好早餐,林寒雨踏着早晨的雾气去学校,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上学这件事有了期待。 昨晚睡得还行,林寒雨今天在学校没有打瞌睡,自习课认认真真在背英语单词。 林寒雨决定今天把礼物送给江苇绡,为此她想了好几套说辞。但是下课的时候江苇绡已经和别人去吃饭了,她心里有些失落。 “这么在意就去告诉她。”脑海里的声音重复着这句话。 林寒雨摇头,又陷入自我怀疑:“也许她把所有的同学都当作朋友,我并不是特殊的那个。” “为什么一定要是特殊的。”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是特殊的,这很荒唐,一个人一生会遇到很多人,而大部分人都是匆匆过客,能成为同学成为朋友已是不易,林寒雨不能要求太高,毕竟哪怕是恋人都做不到在对方心里最重要,何况是人生某个阶段的朋友。 但她还是很难过,她们明明那么郑重地交换姓名。 郁闷地趴在桌上,林寒雨又当了缩头乌龟。 没吃饭也感觉不到饿,但是腹部轻微地痉挛提醒她还是得吃,林寒雨依旧趴着,想靠毅力打败腹痛。 江苇绡一进教室就看到林寒雨趴在桌上,很瘦削的一个人,明明是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但是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她神色黯然,抿唇走到林寒雨身后,听到她的哽咽声,沉默很久没有出声。 其实江苇绡是故意的,她根本不是表面上那样的风光霁月,她对林寒雨有不可与人诉说的龌龊心思,她清楚自己的内心。 林寒雨没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人,也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她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多数时候都在强撑,精神已经麻木,很难给出反馈。 “我给你带了早餐。” 江苇绡收起见不得人的坏心思,轻轻拍她的肩膀,温柔的嗓音从林寒雨身后传来。 林寒雨一回头就就瞧见江苇绡那张素净的脸,眼里带着担忧。林寒雨的发丝被眼泪沾在眼尾,江苇绡用纸巾帮她把眼泪擦干净,问她怎么了。 伸手摸了眼角的水渍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还被江苇绡看见,林寒雨有些懊恼,随口扯了理由说睡觉把眼睛压着了,但江苇绡显然没有相信,也没有多问。 把包子递给林寒雨,说:“豆沙馅的,很甜。” 林寒雨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果然很甜,上次江苇绡给她牛奶她没要,那时她们是毫无关系的两条平行线。现在她们有了交点,是朋友,所以林寒雨可以收下。 林寒雨哭而不自知,但江苇绡却是心知肚明。 依旧沉默。 林寒雨坐在椅子上低头吃包子,江苇绡低头注视她头顶的发旋。 “我有东西要给你。”林寒雨出声,声音很小。 “嗯?” 林寒雨在桌肚的书包里翻找一会,磨磨蹭蹭的,拿出来一个印有蝴蝶镂空的手账本,深蓝色,像夜空。 “这是?”江苇绡故作震惊。 “之前在文具店看到觉得好看就买了,”林寒雨解释,思考了下又补充,“我也给唐晓靖买了的,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江苇绡眼里的笑意深不见底,接过手账本抱在怀里,“谢谢,我很喜欢。” 林寒雨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你喜欢就好。”丝毫没注意到江苇绡语气中的刻意隐忍。 江苇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盯着扉页那只蝴蝶看了很久,那是一只想要冲破桎梏的迷失在星空里的蝴蝶。她把东西收进书包,没有用,也不打算用。 林寒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松了一口气,身体也舒展很多。 “我就说班长会喜欢。” 林寒雨少见地没有反驳。 第4章 第 4 章 周日,林寒雨难得放假,要陪陶寻英去医院复查。 一般的休息日她都在帮合租的一对夫妻备菜,他们会开着小推车去学校门口卖小吃,据说夫妻俩的儿子在城里读大学,花销很大。林寒雨偶尔会带一点回去,味道还不错,时薪很低但比没有强,夫妻两个也很喜欢林寒雨,还会帮忙照看陶寻英。 陶寻英的病去了医院也没什么好转,开的药家里已经堆不下,但她选择相信奇迹。 像妈妈牵女儿的手,林寒雨也牵着陶寻英的手,母女俩选择坐公交去医院,公交车上人不多,都是些老人小孩,林寒雨带着陶寻英坐到角落里。 车内灯光昏暗,陶寻英靠在林寒雨肩膀上,林寒雨小声祈求:“妈妈,你能不能陪我长大。”带着哭腔,后半句没说完——我害怕走不到未来。 上车下车的人熙熙攘攘,医院在终点站,还要坐很久。 中途有老年人没位置,林寒雨主动让了座位,老奶奶嘴里念叨着好人有好报,还挺讽刺的。 后半程一路站到医院,林寒雨都有些腿软,搀扶着陶寻英下车。 “当好人累的是自己。” “老年人让一下也没什么。”林寒雨习惯了委屈自己。 陶寻英神志不清,看到医院就开始哭,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反胃,不停对着地面干呕。林寒雨从背包拿出水帮她漱口,安抚道:“没事的,我们只是来看病的,没事的。” 林寒雨高一那年,陶寻英从女子监狱出狱,是她和外公一起去接的人。正值壮年的妇女已经半头白发,陶正业挺直一辈子的腰板为这个女儿佝偻,刚入狱的时候他四处求人托关系,想让法律怜悯她们一家,最终却是三年的牢狱。 那年冬天陶寻英在陶正业家里休养,得知母亲秦舒因自己而去世的那晚,陶寻英在灵柩前跪了一整夜,眼睛也哭瞎了,腿脚在狱中没得到好的照顾也再也不能正常走路,第二天已经站不起来。 陶正业坐在女儿床前,眼里是浑浊的泪水:“以后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雨。”说完这话没多久,陶正业就撒手人寰,找秦舒去了。 陶寻英在医院处理完后事承受不住巨大的变故开始变得疯疯癫癫,林寒雨也休学一年,带着她回到了外公外婆初遇的小县城,平城。 回想起这些,林寒雨只觉得心酸,她妈妈她外公外婆,都是好人却没一个善终。 带陶寻英做完身体检查,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但幸运的是没有恶化。 等待检查结果的间隙,恰巧碰到了宋文,就是她的班主任。宋文心痛这个学生的遭遇,更多的是无能为力,林寒雨不擅长说话,多数时候都是宋文在说,她听着。 宋文是极好的老师,让林寒雨遇到困难来找自己,林寒雨只能不停地表示感激,但这是家事,林寒雨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老师您来体检吗?” “腰伤,老毛病了,你们这帮学生一个个太不省心。”宋文笑着打趣,林寒雨听着很不是滋味。 “是我辜负了您的好意。” 林寒雨把头低着,很愧疚。 宋文看着坐在林寒雨身边的陶寻英,曾经的同学再也没了当初的神采飞扬,那个不可一世的天才少女被生活打败,一落千丈。 宋文身材不算高大,还有点地中海,带着一副眼睛,犀利的眼神还算有些威严,不然也镇不住学生。他和陶寻英是高中同学,他那时学习成绩一般,陶寻英是他们学校最顶尖的学生,考了很好的大学,而他的分数堪堪够得上一所普通的本科。 后来毕业了各奔东西,陶寻英一家也搬到城里,他们就断了联系,以为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没想到多年后最优秀的学生反倒落得个最凄凉的下场,命运最爱戏弄凡人。 他叹气,为陶寻英可悲,为林寒雨惋惜,曾经那些不可言说的少年心事也随着落花一同腐烂在过去。 “天色不早了,老师带你们娘俩吃饭去。” 林寒雨自然是拒绝,她虽然不知道宋文和陶寻英有什么样意气风发的过往,但她知道自己的母亲一定不想被人知晓如此难堪的现在。 陶寻英躲在她身后,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林寒雨将陶寻英冰冷的手紧握着。 “老师,谢谢您的好意,”林寒雨斟酌用词,“但是我们现在过的很好,您不需要为我们担忧,我母亲要是清醒着也一定不愿意让您费心。” 宋文知道这个孩子的脾气,没再强求,让她们两个路上注意安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老师,您也要多休息。” “好。” —— “宋老师是个好人。” 林寒雨认可这句话。 紧接着又说一句:“可惜咱妈眼光不行。” 林寒雨牵着陶寻英,对她笑:“是啊,妈妈眼光不好,嫁给了那种败类,但是她太心软,舍不得离开我。” 所以在废墟里生活了一辈子。 陶寻英也对她笑,用袖子擦掉林寒雨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口吻幼稚:“小雨不哭,妈妈给你做甜糍粑。” “好,我们回去吃。” 医院的广场上有很多人散步,晚霞洒在林寒雨的后背,她和陶寻英挽着手回家。 —— “妈妈,今天一定要去吗?”江苇绡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撅着嘴,一脸不乐意。 钟文华捏捏女儿的脸,无奈道:“晚上要去奶奶那里吃饭是一早就定好的,”又嘱咐,“这次不要惹奶奶生气。” “哼。” 一家人大包小包拎了很多礼品,到老家天色已经不早。 老太太盼星星盼月亮,在院子门口守着江兴怀。 “唉哟,我的儿,可算回来了,”人还没下车,老人家就迎上去,对钟文华和江苇绡视若无睹,扯着江兴怀的胳膊一顿寒暄,“瘦了,文华是怎么照顾的。”语气里很是不满。 江苇绡受不了这种气,呛道:“这么心疼我爸,那干脆让他在您这里住下,您亲自照料。” 钟文华捏了下她的手臂,用眼神暗示江苇绡,让她别说了。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又开始埋怨:“你看看,长这么大一点都不懂事,早说了让你们再要一个,你非不听,老江家的血脉在你这一代断了我怎么跟你爸交代。”说着又装模做样开始哭起来,嚎地满院子的人都听到了,邻居纷纷侧目。 江兴怀头大,对自己的母亲又无可奈何,“妈,咱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了吗,今天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别说这些扫兴的,姐姐姐夫来了吗。” “你大姐二姐在厨房里忙活呢,”江兴怀把补品拿进屋,老太太眼睛都亮了,转头又开始哭诉,“你姐姐姐夫没出息,你有出息,但是你不来看妈,妈伤心啊。” 两个姐夫在角落里抽烟,听到这话也没出声,江兴怀解释:“妈年纪大了,说话不过脑子,大哥二哥别把话放在心上。” 一家人都不好受。 饭桌上,老太太给江兴怀夹菜,让他多吃,钟文华照顾两个姐姐的情绪,让她们也多吃。 江萍是大姐,对这事早已见怪不怪,吃得倒是挺香,反倒是江翠,这么多年也还是气不过。 江翠语气阴阳:“早知道妈只想看兴怀,我和姐姐来干什么。” 饶是江苇绡不待见这个姑姑,也想看老太太难受。 江萍示意她别说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急了,在饭桌上就撒泼打滚:“你们的爹走得早,我一个老太太辛辛苦苦把你们姐弟三个拉扯长大,你们不知感恩,我没本事供三个孩子读书,你们姐妹两个就记恨我,我命苦啊。”还用方言说了几句骂人的话,大家都听不下去,却没一个人拦着不让她说。 “命苦你就去死。”江苇绡语出惊人,一桌子人都愣住了,江兴怀更是拍桌子站起来。 “够了!” 钟文华也是没想到江苇绡会说出这种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老太太听了这话,当即又要发作,站起身一个巴掌就往江苇绡脸上呼去,钟文华偏身挡住,巴掌落在她后背,一个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下去。 “妈妈!”江苇绡语气急切,连忙把钟文华扶起来,检查有无大碍,江兴怀也很担忧。 场面顿时鸡飞狗跳,两个姐夫坐在一旁看戏,江翠也冷眼旁观,江萍去安抚老太太,老人家身体还算硬朗,没什么事。 好在天气凉,钟文华穿得厚实,没摔伤,但是老太太那一巴掌力气不算小,后背红了一块,说没什么大事。 江苇绡神色阴沉,眼里压着怒气,拉着钟文华就要出门离开,老太太拦着说你们走可以,我儿子要留下来陪我。 “您不待见我和我妈,我们走,您跟您儿子过一辈吧。”江苇绡丝毫没顾及江兴怀的面子,反正他窝囊惯了。 此时江兴怀甩开老人的手,少见的硬气了一回:“妈,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聚一次,您为什么不能收敛一些,您究竟想要什么啊?” 老太太被问懵了,她刻薄了一辈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两个女儿她看不上,觉得她们没能力,可偏偏这唯一的儿子娶了个泼妇又生了个不服管教的女儿,她怨恨。 最终一顿饭不欢而散,江翠临走前忍不住发泄一通:“当年我说我想读书,您不让,哪怕兴怀学习成绩不如我,您还是让他去了,这么多年我都想问您一句为什么,就因为兴怀是男孩。” 老太太没回答,男孩子读书不是天经地义吗。 江萍担心老人身体,最后还是留下来照顾她。 从老家到平城开车要两个小时,三个人都没说话,天色已经不早,江兴怀开车很小心。 钟文华率先打破沉默:“绡绡,你怎么能对奶奶说那种话,就算再不喜欢,奶奶也是老人家,万一把人气出病来怎么办,奶奶本来就年纪大身体不好。” 江苇绡不屑:“她身体不好,打人倒是很有劲。” 见江苇绡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钟文华也不再勉强,自己挨了一掌,就当抵了女儿的业障。 “真不知道您当年为什么嫁给我爸,自讨苦吃。” 钟文华撩起江苇绡的碎发,帮她拂到耳后,捏着她的脸蛋:“不嫁给你爸爸就生不出这么可爱的你呀。” 江苇绡扑进钟文华的怀里,不再出声。 第5章 第 5 章 江苇绡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到家的时候江兴怀本想跟她说点什么,但是看到女儿倔强的眼神选择放弃,小孩子口不择言罢了。 在她十七岁的人生里,最怨恨她奶奶,钟文华仅仅是因为没遂她愿生出男孩,就被言语讥讽了一辈子,偏偏她江兴怀又是个没主意的,不想顶撞自己的母亲,就让钟文华受委屈。 她小时候不懂奶奶为什么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妈妈,就拼了命学习,想让奶奶认可她们母女俩,后来才发现自己追求的认同简直可笑。 封建的思想根深蒂固一辈子,开口也只会是伤人的话。 江苇绡是在父母的爱里长大的小孩,但是这份来自父母的爱意里参杂了太多说不清道不尽的心酸,她无法忽略,只能无时无刻都假装自己很幸福。 闭上眼又想起林寒雨,瘦削的身形,却是朝气蓬勃:“如果没有目的地,就跟我一起向前走吧!” 充满希望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当年那个在讲台上闪闪发光的女孩却不见了。 三年前的冬天,江苇绡读初二。 那一年,她作为整个平城的第一名去省会最好的附属初中参加数学竞赛,同行的还有学校资历最深教学水平最高的老师,跟她一起参赛的同学也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 那个时候她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不喜欢这些人,非常不喜欢。 天之骄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可以付出百倍的时间。 那一年二姑家的儿子即将高考,想到江苇绡家寄宿一年,可以帮忙照顾。 江翠本来不想去卖这个人情,但是老太太不想让自己的外孙受苦,原本有些动摇,最后还是开了口。 钟文华拒绝,说江苇绡是个女孩,男孩住进来不方便。 奈何一家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江翠抹着眼泪对江兴怀道:“当年因为你,我没书读,难道现在你想让天天也读不了书吗,天天是你的亲侄子啊。” 这个男孩叫赵天,虽然不姓江,却是江家唯一的男孩。 江兴怀没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委屈她们母女二人。 钟文华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赵天,可他偏偏丝毫不知感恩,好吃懒作,真把江苇绡家当成自己家了。 钟文华被气回了娘家,江兴怀依旧毫无作为。 江苇绡想了个办法。 她早就察觉到这个人看自己的眼光不正常,只是忍着没有吐出来。那天晚上,她自己打了自己几巴掌,然后去了赵天房间。 哭声从房间里传出来,赵天说自己什么也没干,但江苇绡身上的伤痕却触目惊心。 江兴怀把女儿抱紧怀里,伸手猛地打了赵天一巴掌:“畜生。”江苇绡在他怀里露出得逞的坏笑,阴森森的。 当晚钟文华就赶回来,搂着女儿哭:“是妈妈没保护好你。”一遍遍抚过伤痕,江苇绡才意识到自己也让母亲流泪了,伤害自己只会让在意自己的人痛苦。 她小声说:“我不痛的。” 一家人齐聚一堂。 江翠不相信赵天会做这种事,赵天也说这是江苇绡自己打的:“她自己带着一身伤冲到我房间来,我什么也没做。”脸上的巴掌印还在,江翠心疼坏了。 江兴怀脸上的青筋怒不可遏:“够了,绡绡是个女孩啊,你怎么下得了手,二姐你把他领回去吧。” 老太太急了:“回去了高考怎么办,不行,不能回,而且天天说他没做,我相信天天。” 江苇绡觉得自己没听过比这更令人失望的话了。 她彻底错了,哪怕你做的再好,不认同你的人永远不会认同。 “妈,您怎么能说这种话呢,绡绡难道是坏孩子吗?谁见到绡绡不说她乖巧懂事,为什么偏偏到了您这里就只有偏心。”江兴怀终于为自己的妻女站出来一次,继续道:“您要是不想让我和二姐关系破裂,就不要再逼我。” 老太太知道自己理亏,讪讪闭嘴,还瞪了江苇绡一眼。 从此江苇绡见到自己的奶奶就要顶撞她,决不让她好过。 钟文华和江兴怀也因为这事几天没有交流。 江兴怀是个很老实的人,自己没什么追求,娶了钟文华任由自己像巨婴一样被照顾,钟文华被老太太言语重伤的时候也没有站出来保护她。江苇绡不止一次问她妈妈到底为什么要嫁给江兴怀,钟文华只说他对自己好,但是好在哪钟文华却说不出来。 也许是随了江兴怀的木讷,江苇绡从小脑子就不算很灵光,哪怕到了现在也依旧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成为“别人家的孩子”,她要让奶奶看到她并不比男孩子差,她妈妈也没生出一个废物,但最终也没能成功。 多么可笑。 去参赛的那天,她心情不好,题目很难,她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想让别人看扁。 偏偏林寒雨看到了。 林寒雨当时读初三,作为被保送省附属高中学姐上台发言,给学弟学妹们加油鼓气。 她说自己其实不爱学习,但是为了妈妈她也要学下去,江苇绡不知道她妈妈怎么了,不过她一瞬间对这个女孩有了共鸣。 “我们所有人都被社会推着向前走,既然注定是要受苦受累,为什么不享受路上的风景呢?” 女孩扎着高马尾,眉眼明媚,声音高昂。 “如果现在的你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就跟我一起前进吧,说不定我可以替你撑伞哦。” 林寒雨看到站在阴影下的江苇绡,递给她一包纸巾:“题目再难,也别让它打倒你。” 此后的几年,她都把林寒雨当作自己的目标,时刻鼓舞着自己,只是没想到她比自己先坠入深渊。 脑子里憋了太多事情,江苇绡一整晚都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她很想问林寒雨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人生,不是说好要一起向前走吗,结果连自己都迷失了。 —— 林寒雨此时正看着陶寻英的侧脸发呆。 今晚又是一个无眠夜。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也许是放假综合征,周一上课的时候大家都一脸疲惫,好好的休息日都卯足了劲玩个够。 宋文看着死气沉沉的教室摇头:“第一节数学课,看你们怎么办!” 底下一片哀嚎。 不过林寒雨是例外,因为她每天都一个“死样”。 不管上课铃声响没响,林寒雨永远趴在桌上睡觉。 “你有没有点人生追求。”脑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第无数次发出疑问。 “没有,别吵了。” 林寒雨不耐烦。 教室突然一片寂静,她抬起头和宋文眼神瞬间对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全班同学都在看着她。 宋文把手中课本合上,眼神相当凶狠:“林寒雨,站起来。” 林寒雨乖乖起立。 “我刚刚问的什么你知道吗。” 林寒雨摇头。 宋文感觉自己血压升高:“同桌,你回答。” 唐晓靖被无妄波及,站起来回答:“老师刚刚问黑板上的立体几何有没有第二种解法。” 好尴尬,林寒雨一直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苇绡也偏头看过来,刚刚那句话分明不是对宋文说的,她觉得有些奇怪。 宋文觉得自己脸都被气绿了,偏偏又拿这个孩子没办法,又问唐晓靖会不会解,唐晓靖点头说可以试试,宋文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又转头让林寒雨好好看好好学。 唐晓靖解得很完美,字也很漂亮,宋文连连夸赞,却还是放不下林寒雨:“好好向同桌学习。” 林寒雨点头敷衍。 宋文本来准备给她个教训让她罚站站一节课,最后还是心软让她坐下了。 江苇绡和她对上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林寒雨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打扰到大家学习了。 课后江苇绡拿着笔记本过来给她讲题,林寒雨头大:“你不用这样的,我......听不懂。”虽然有些丢人,林寒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真的吗?”江苇绡盯着她,让林寒雨有些发毛。 林寒雨斟酌着怎么回答,唐晓靖突然两眼放光,发问:“班长,你来的正好,我有题目想问问你!” 江苇绡只好暂停对林寒雨的强制补习,给唐晓靖讲题去了。 江苇绡人缘好的原因之一就是她不会吝啬传播知识,谁来问她都会耐心解答并且通俗易懂,学霸喜欢她,学渣佩服她。 林寒雨长叹一口气。 “她对我非常失望吧。” 第6章 第 6 章 教室里很安静,第一节课大家都很困,课后全趴在桌上补觉,江苇绡给唐晓靖讲题的声音很轻,林寒雨在一旁观摩。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虽说是一年多没上过课,但这脑子退化的也太快了,林寒雨担心过不了几年自己恐怕就会痴呆。 唐晓靖很快就明白了解题的原理,连连称奇:“班长,你太厉害了吧,我要是有你的智商该多好。”她带着一副有些笨重的黑框眼镜,眼神清澈,快速复盘了一遍解题思路。 “多刷题。”江苇晓给出自己的秘诀,无数个夜晚她都是跟练习册一起度过的。 “寒雨,你听懂了吗?” 江苇绡侧身询问,担心她没看清又把解题过程铺在林寒雨面前,很整洁的草稿,能看出下笔的人思路很流畅。 林寒雨想摇头说自己其实根本没听,但她潜意识觉得这样说江苇绡会不开心:“......好像听懂了一点......” 声音太没气势,一听就知道在敷衍。 “你有没有看过题干。” 声音格外强势,和平时的江苇绡很不一样,林寒雨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威压,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怕老师”的情绪,这次居然十分心虚。 “......看过一点。” “说实话。” 很快速的一句“没有”脱口而出,江苇绡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叹气并且给林寒雨安排任务:“大课间不许睡觉,把题目过一遍,解出第一小问,我中午会检查。” 颇有教导主任的风范。 林寒雨像被猫捉到的老鼠,毫无反击之力,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 恰巧上课铃声响起,江苇绡叮嘱她上课要认真,林寒雨点头应下。 唐晓靖目睹整个过程,惊叹:“班长居然还有这么威严的一面。”又疑惑,“你什么时候和班长关系这么好了。” 林寒雨苦笑:“可能是怕我没书读吧。”毕竟她们现在是朋友,忧心朋友的未来天经地义。 埋头苦读的日子仿佛在上辈子,现在的林寒雨对学习完全提不起劲。 “难道你想一次又一次让关心你的人失望吗?” 两个林寒雨在脑子里不断拉扯,一个林寒雨说反正人生都这么糟糕,再努力也无济于事,另一个林寒雨说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你不想让陶寻英过得更好吗,不想重新成为那个天之娇女吗。 “不想,”已经放弃的林寒雨抱头痛哭,“我不想,曾经的骄傲都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你是她悲痛人生里唯一的慰藉,”心怀希望的林寒雨自我安慰,“你的骄傲也是她的骄傲。” “那些都是假的,我宁愿什么都没有,我宁愿没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带来的痛苦远大于欢乐。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林寒雨脑海里闪现,快要喘不过气,额头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整张脸都苍白无力,她好想吐,双眼发黑,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她回家吃饭。 “老师,林寒雨好像不对劲。” 林寒雨抬头看了一眼唐晓靖,想说自己没事,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昏昏沉沉的,又是这种无力的感觉。 语文老师还没来得及了解情况,林寒雨两眼一黑就晕过去了。 ——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林寒雨吊着点滴,没有醒。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江苇绡坐在病床边,看着林寒雨苍白的面庞,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值班的医生让她先去吃饭,江苇绡说不饿。 “这孩子也是可怜,连家长都联系不上。”医生随口唠几句家常,想缓解病房沉重的气氛,“可把几个老师吓得不清哦。” 语文老师是个快要退休的妇女,平时看着很和蔼可亲,做起事来雷厉风行,迅速让几个女孩带林寒雨到了校医务室,又稳住教室乱哄哄的状况,警告他们不要四处传播对学生和学校不利的谣言,并第一时间联系宋文让他找林寒雨的家长。 宋文到医务室的时候林寒雨已经在病床上睡下,医生初步诊断说她是没休息好加上没吃早饭引发的低血糖,还伴随着低烧,“现在的孩子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宋老师您来的正好,告知学生家长让学生尽快去做个全面体检。” 宋文摇头,无奈道:“这孩子家庭情况有些特殊,等她醒了我跟她说。” 他让江苇绡等人先回去上课,等下课再来照顾病号,江苇绡坚持要留下来,宋文拗不过只好同意。 点滴滴的很慢,宋文中途接了个电话又急匆匆出去了,只留下江苇绡一个人,江苇绡一动不动盯着床上的人,不知道等了多久。 林寒雨眼珠转了转,有要醒的迹象。 好疼。 好想死掉。 林寒雨不想醒。 江苇绡往被褥里塞了一个暖水袋,这是唐晓靖留下的,说是能派上用场。 手臂感受到热源,林寒雨下意识往江苇绡那边凑了过去,嘴唇有些干燥起皮,江苇绡用棉签蘸水帮她湿润。 “你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 睁眼的时候先看见的是头顶的天花板,然后看见坐在旁边的江苇绡,“我这是在哪?” 江苇绡第一时间喊来医生,医生检查说目前没什么大碍,多休息几天就好,并叮嘱让她一定要吃早餐。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女孩,相顾无言。 江苇绡简单复述了今天的状况,让她别担心。 林寒雨的肚子适时地响起来,本来很沉重的氛围也被这声咕咕响打断,江苇绡起身准备去食堂打包两份午饭。 “对不起,数学题没还没写出来。” 第一件事居然是这个,江苇绡有些意外,她整理林寒雨脸上的碎发,语气里没有责备,反而自省:“早知道你这么累,就不强行让你做题了。” 林寒雨发现江苇绡很喜欢撩她的头发。 等江苇绡出门,医生也去吃饭了,林寒雨松一口气,又开始教训自己:“都怪你,没事思考什么人生。” “没想到这具身体现在承受能力这么弱,我还没发力呢。” 林寒雨翻白眼:“你可千万不要发力,不然我怕我活不过高中毕业。” “好了好了,不想学不学就是了,我不会再逼你了。” —— 江苇绡靠着门,听林寒雨自己和自己对话,手臂起了些鸡皮疙瘩。 “林寒雨,你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第7章 第 7 章 江苇绡买了清淡的紫米粥,甜甜的,她认为林寒雨应该会喜欢。 “你一直看着我,不习惯。”林寒雨感受到一股不容忽视的目光,有些无所适从,她再次把头低下,过长的刘海完全遮住了眼睛。 “周末我陪你去剪头发吧。” 江苇绡语言跳跃,林寒雨没反应过来:“啊?” 像个受惊的小仓鼠,江苇绡没忍住笑出声:“你快吃吧,我不看着你了。”说完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窗边,旁边是操场,有些学生在打球,吵吵闹闹的。 林寒雨琢磨着江苇绡说陪她去理发是什么意思,紫米粥很甜,冲淡了嘴里的药味。 宋文进门看到的就是江苇绡站在窗边罚站,林寒雨低头喝粥,乐道:“怎么了,吵架了这是?” 他在路上买了一些水果,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江苇绡转身感叹:“老师你这是把水果店搬空了啊。”水果太多,柜子放不下,只好放在地上,江苇绡挑了几个苹果去洗。 “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些,吃不完回去和同学分一分。” 林寒雨点滴已经打完了,此时可以活动,想下床感谢,宋文把她按在床上:“好好休息,别下床了。”叹口气又继续说,“你母亲情况不太好,我就直接跟你说,身体是你的,以后不要这么作贱自己,老师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毕业,哪怕以后不读书了,一个强健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林寒雨想说自己不是故意不吃早饭的,只是太困,在补觉和吃饭之间选择了补觉,话到嘴边又成了:“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宋文带着茧子的手拍上她的肩膀:“好孩子。” 江苇绡把苹果洗干净,三个人一人吃了一个。 宋文临走时又叮嘱林寒雨一定要去体检,林寒雨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末我陪你去体检吧,顺便理发,我知道一家店技术很不错的。”江苇绡神色认真,不容拒绝。 “理发可以,体检不用吧,我今天就是忘了吃早饭......”声音越来越心虚,眼神里带着哀求,其实她也很害怕去医院,各种各样的检查单,陶寻英有太多,密密麻麻的检查报告让她一次又一次失望。 江苇绡在可怜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好吧,以后一定要吃早餐。” 午休时间将近两个小时,林寒雨睡了一上午这会不困,江苇绡正在补上午落下的课程,笔尖在纸上的簌簌声很悦耳,字迹工整漂亮,看得出来下了很大功夫。 林寒雨看得有些入迷,果然看学霸写作业是一种享受。 江苇绡伸手用黑色签字笔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你想写作业了?”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你挺厉害的。”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抗拒学习呢。” 林寒雨思索一会,回答:“大概就是学习对我没什么用吧。” “为什么呢?” 江苇绡不解,那个说向前走的女孩不见了。 “我这人吧,没什么大志向,就想跟我妈好好活下去,以前觉得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就拼了命学,”林寒雨停顿一会,又回忆起什么,“后来我妈病了,读书反而成了一种负担,心气没了,其实得过且过也挺好的。” “对吧?” 林寒雨在寻求江苇绡的认同,还是在麻痹自己,她不知道。 江苇绡又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缓缓开口:“累了就休息会吧。” 林寒雨发现这人特别爱摆弄自己的头发。 —— 上课铃声响起来之前她们俩回了教室,把那一大包水果给同学分了,有些人关心林寒雨身体怎么样,林寒雨很意外,感谢了她们的好意,说自己只是低血糖晕。 唐晓靖被吓个半死,给她准备了红糖水:“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可以暖和暖和。” 林寒雨很久没这样被关心过了,很感激也很感动。 “谢谢。” “以后我每天都要监督你吃早餐。” 上午的数学题还没写,林寒雨突然又想再尝试一下,那张整洁的草稿纸还在桌上,她久违地拿起笔笔。 太久没做题,脑子已经生锈,对着答案一步步推理,花了半小时才看懂,自己上手写又提笔忘字。 不是,这题目怎么这么难?! 下意识抠起头皮,结果一整节物理课她都没听。 林寒雨对自己很无语,要不要去问问江苇绡,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笨。 江苇绡接完热水回来看到林寒雨低头写题,很欣慰,同时又恼火她不会写也不来问自己,眸子里都是冷意。 最后她还是看不下去,走到林寒雨跟前,一只白净的手指指着草稿纸上的一个坐标数:“这里算错了。” 林寒雨恍然大悟,抬头对上江苇绡的目光,难掩解出题目的兴奋:“你真厉害。” “所以你为什么不来问我。” “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想一直打扰你。”林寒雨没说是怕她嫌自己笨蛋。 “我愿意被你打扰。” ......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 林寒雨脸红:“谢谢。” 她现在根本拒绝不了江苇绡,就连数学题都乖乖写完了,对此感到十分苦恼,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是不是成了迷妹。 “别苦恼,小迷妹偷着乐吧。” 下午的课林寒雨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虽说听懂的不多,总比没听好点,课本也终于不再是崭新的,多了一些笔记。 今天大概是这学期最有收获的一天,就连晚自习也在做题,林寒雨感觉找回了一些手感。 “可以呀,看来还是班长的话更有用,干脆把班长拐回家给你当专属小老师。” “专属”,林寒雨回味了一遍这个词,江苇绡是专属于她的吗。 等等,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林寒雨使劲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隔壁的唐晓靖不知道同桌在想什么,但是发现同桌的脸红得不正常,冷不丁伸手感受她额头的温度,林寒雨下意识躲开。 唐晓靖解释:“你的脸好红,我还以为你又发烧了。”说完拿出自己的镜子给林寒雨看。 林寒雨冷静几秒,说自己没事,去厕所洗了把脸,冰冷的水温让她脸上的温度降下,思绪也清晰了不少,转而又自嘲:“不要想不切实际的东西。” “什么不切实际呀?”轻盈明亮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转身就看到江苇绡。 “你怎么......” 话还没问完,江苇绡就伸出食指抵在她唇边,温凉的触感。 “带你去个地方。” 江苇绡牵上她的手腕,拉上她跑出教学楼,风也落在身后,林寒雨身体不受控制一般,下意识就追了上去。江苇绡今天穿的黑色长裙,头发依旧散着,要融进夜色里,她握着林寒雨手腕的手很暖和。 林寒雨依旧一身蓝白校服,两人追逐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放肆奔跑。 出校门的时候江苇绡跟门卫大叔撒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和班主任请假,这位同学是送自己回家的,门卫看她长相乖巧,就放她俩出去了。 “就是这里,”江苇绡眼睛亮晶晶的,微微有些喘气,没松开林寒雨的手,“我的秘密基地。” 是一个废弃的旧房子,门前种了一颗很粗壮的银杏树,金黄色的树叶铺满了地面。 林寒雨缓了一会,江苇绡把她拉到角落的矮凳子上坐下:“忘了你是病号,快到这里来坐会。” “刚刚失策了,应该跟门卫大叔说生病的是你,我才是送你回家的。” 静悄悄的,旧房子似乎很多年都没人住过,落满了灰尘,但她们坐的那一块很干净,江苇绡应该经常来。 林寒雨不知道说什么,就和江苇绡安静地坐着,等她先开口。 “喵。” 猫叫声?林寒雨正准备问江苇绡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就看见一只小小的狸花猫从角落里窜出来。 “咪咪,过来。”江苇绡从兜里拿出一只猫条,小猫很快就被吸引过来。 “你可以摸摸她。” 林寒雨没怎么接触过动物,小猫有点瘦,但不怎么怕人。 “有一次我心情不好,逃课出来闲逛,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当时角落里还没有凳子,我蹲在那里大哭了一场,”江苇绡手里喂着猫条,眼神看向那个角落在回忆当天的情景,“哭累了,我就坐下来歇会,咪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跟我面对面看着我哭。” “其实我不喜欢动物,但是那一瞬间我突然就爱上了这只小猫,当时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支火腿肠,再回来她就不见了,”那时候江苇绡妈妈又在奶奶家受了欺负,她为妈妈感到不值,晚自习眼睛很酸,就偷偷跑出来,“看到它不在我又哭了一场,把那支火腿肠放在银杏树下,也不知道她最后吃到没有,后来我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还会带上猫条。” “所以,我把秘密基地分享给你,你以后不开心也可以过来。” 林寒雨似乎感受到了江苇绡被猫咪戳中心脏那一瞬的悸动。 “猫很可爱。” 其实她还想问江苇绡为什么会心情不好,但她不想打碎这一刻的美好。 “林寒雨。”江苇绡突然很郑重的喊她的名字。 “我在。” “你以后要是有不开心,可以和我分享,”停顿一下,又补充一句,“也可以和咪咪分享。” 女孩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林寒雨又开始落泪,这是她漫长十八年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江苇绡身体前倾,把林寒雨抱进怀里,女孩子的友情永远是热烈而温柔的。 江苇绡承认,自己不想看到林寒雨难过,哪怕曾经的她消失,现在的她依然值得被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