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尚弦身后踏入膳堂时,徐清晏几乎是被那浓郁的食物香气勾着魂儿进去的。下午那番“剑桩酷刑”早已榨干了他所有力气,此刻他满心满眼只有两个字——吃饭。
膳堂里人声鼎沸,长长的木桌旁坐满了身着各色袍服的弟子,碗筷碰撞声、咀嚼声、低语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热闹而充满生活气息的背景音。徐清晏抱着他那沉甸甸的“铁棒槌”慕珡,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打饭的窗口,那里氤氲的热气里,似乎就飘着他梦寐以求的红烧肉香味。
他太饿了,也太累了,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在他踏入膳堂的瞬间,周遭那喧闹的声音似乎有那么一刹那不易察觉的凝滞。几道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惊诧和探究,但很快又淹没在重新响起的嘈杂里。或许有人觉得他这抱着剑、一身狼狈的新面孔有些扎眼,或许有人对他月白袍子上沾的灰土投来好奇的一瞥,但徐清晏浑然未觉。他的全部感官都被饥饿和疲惫占据,只剩下对食物的原始渴望。
徐清晏如豹子般冲了出去
“师兄,红烧肉!快!小生快饿死了!”他扯了扯尚弦的袖子,声音带着点虚弱的急切。
尚弦瞥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四周,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径直领着他走向人相对少些的一个窗口。排队时,徐清晏能感觉到前面后面的弟子似乎都在看他……怀里的剑?或者是看他这狼狈样?他不太确定,也没心思深究,只是下意识地把慕珡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沉重的铁疙瘩能给他一点支撑。
打饭的是一位面色红润的胖执事,看到尚弦,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尚师兄来了!”目光转到徐清晏身上时,那笑容顿了顿,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又恢复正常,热情地问:“这位师弟面生得很,是新来的吧?想吃点什么?”
“红烧肉,累了一下午了,我感觉我整个人都有点死”
王执事哎了一声,手下毫不含糊,一大勺油光锃亮、色泽红润的红烧肉稳稳当当地扣进了徐清晏的餐盘里,分量足得让他眼睛都直了。
“多谢执事!多谢师兄!”徐清晏忙不迭地道谢,端着那堆尖的餐盘,感觉幸福感又回来了一点。
两人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徐清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颤巍巍、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就塞进了嘴里。肉质炖得极其软烂入味,入口即化,浓郁的酱香和肉汁瞬间在口腔里爆开,混合着米饭的清香,简直是无上的美味。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感觉一下午的摔打和酸痛都被这口肉抚慰了不少。
“唔…好吃!师兄,咱们膳堂的伙食真不错!香死我了”他含糊不清地赞叹着,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好似一只好几天没有吃饭的小仓鼠。
尚弦看着他这狼吞虎咽的吃相,摇了摇头,把自己盘子里没动过的几块肉也夹了过去:“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瞧你这点出息,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徐清晏嘿嘿傻笑两声,也顾不上说话,埋头苦干。他是真的饿坏了,风卷残云般将餐盘里的食物扫荡一空,连汤汁都拌着米饭刮得干干净净,最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一些。
直到这时,他才稍微有闲心注意到,周围似乎偶尔还是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但他只当是自己这生面孔引人好奇,或者是因为尚弦师兄在身边的缘故,并未多想。至于那些低语声,混杂在偌大膳堂的喧闹里,他也听不真切,更不会去刻意分辨。
“吃饱了?”尚弦看他那餍足的样子,问道。
“饱了饱了!”徐清晏拍了拍肚子,“多谢师兄款待!”
“走吧,带你去住处,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得你受的。”尚弦站起身。
徐清晏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一半,认命地抱起慕珡,跟着尚弦离开了依旧喧闹的膳堂。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缓玄峰上亮起了星星点灯的灯火,大多是镶嵌在廊柱或崖壁上的月光石,散发出柔和清冷的光晕,照亮着蜿蜒的石板路。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吹拂过来,驱散了些许饭后的燥热。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静谧的山路上。偶尔有巡值的弟子路过,见到尚弦都会恭敬行礼,目光也会顺带扫过徐清晏,但夜色朦胧,倒也看不出太多异样。
“你的住处安排在听竹苑,离练功场不远,也清静。”尚弦边走边介绍,“苑里就你一人,方便你修炼,也省得被人打扰。”
“一个人住?”徐清晏有些惊讶,他还以为会是集体宿舍。
“嗯,师叔安排的。”尚弦语气平常,“毕竟亲传弟子的待遇总归是不同的。”
七拐八绕之后,一座小巧精致的院落出现在竹林掩映之中。白墙青瓦,院门虚掩着。尚弦推开院门,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庭院,种着几丛翠竹,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正面是三间房舍,窗棂透出温暖的光。
“就是这儿了。左边是静室,中间是起居室,右边是卧房。里面的日常用度都已经备齐了。”尚弦指了指,“你自己熟悉一下,我就住在隔壁的松涛院,有事可以来找我。”
“多谢师兄!”徐清晏真心实意地道谢。这一天下来,虽然训练辛苦,但尚弦嘴上嫌弃,实际上却颇为照顾。
“行了,早点歇着吧。”尚弦摆摆手,转身便融入了夜色中。
徐清晏抱着慕珡,独自站在听竹苑的庭院里。夜凉如水,竹影婆娑,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和虫鸣。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竹叶清香的空气,缓缓吐出一天的疲惫和紧张。
走进中间的起居室,里面布置得简洁雅致,桌椅茶几一应俱全,角落里的灯盏散发着稳定的光晕。他将慕珡小心翼翼地放在靠墙的桌子上,那玄黑色的剑身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沉凝。
他看着这把拔不出的剑,想起尚弦说的“伙伴”、“半身”,又想起陆黎那清冷的眼神和那句“好生温养”。虽然还不知道“慕情”的存在,但这把剑本身,已经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压力和责任。
推开卧房的门,里面床铺被褥整洁干净,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他脱下那身月白袍子,发现虽然摔打多次,袍子竟然没有丝毫破损,只是沾了些尘土。果然是件宝贝。
简单洗漱后,他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被褥里,浑身的酸痛顿时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他望着陌生的屋顶,听着窗外竹叶的沙沙声,一种奇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穿越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没有系统,没有老爷爷,只有一个严厉又神秘的师傅,一个看似不靠谱实则细心的师兄,一把拔不出来的怪剑,和无休止的基础训练。
前路似乎充满了未知和艰辛。
但吃饱喝足,躺在柔软的床上,听着自然的夜曲,他忽然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至少,这里的红烧肉,是真好吃啊。
带着对明日训练的隐隐担忧和对红烧肉的残余回味,徐清晏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睡梦中。桌上的慕珡剑,在寂静的夜里,似乎极其微弱地闪过一道几不可查的青色流光,旋即又恢复了沉寂。